太阳落山了,火车穿过广大的平原地区,进入乌拉尔山区。翻过乌拉尔山,就是亚洲的地界了。明天上午,他们将到达终点站叶卡捷琳堡。
晚上九点钟以后,来喝酒的人多起来,餐厅里人来人往,还有人唱起来,跳起来,一扫白天的拘谨,多了欢快的气氛。
“能陪我喝点酒吗?”伊凡诺娃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陆云起答应道。
“香槟还是伏特加?”伊凡诺娃问。
忽然,陆云起觉得喧哗的人群中有人在紧紧盯着他,便回头去张望。
“香槟还是伏特加?”伊凡诺娃见陆云起没有回答,便再问了一次。
“喝点伏特加吧。”陆云起答道。
“你总是心不在焉。”伊凡诺娃说。
“你帮我盯着我的身后,他们就在人群中。”陆云起说。
“是吗?”伊凡诺娃颇为惊讶地问道。
伏特加上来了,喝了点酒的陆云起话渐渐多起来,聊起俄罗斯文化眉飞色舞,似乎已忘了刚才还在紧张状态中。
伊凡诺娃拉住他耳语道:“他来了!”
一个黑色短发男人的背影从人群中穿过去,一眨眼消失在车厢那头。陆云起放下酒杯,快速朝那个人的方向走去。当他穿过拥挤的人群,那人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车厢走廊里,只有列车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撞击声。
他加快速度,小跑而去。在下一个车厢的连接处,他看见穿黑色礼服的男人,他依然在快速向前走着。他跑过几节车厢,那人奔跑的背影不断在车厢的那头出现,又不断地消失,最后他跟随着到达了车尾。
列车在飞速向前行驶,走廊里寂静无声,仿佛是一个无人的世界。车尾的门在与门框轻轻撞击着。他悄悄走过去,推开门,车外是荒凉的山野,虽然已是深夜,却没有漆黑一片,明亮的上弦月映照在铁轨上,如两道寒光向远处延伸。
背后传来脚步声,他将门关上转身,是伊凡诺娃过来了。
“怎么样?那人呢?”伊凡诺娃问。
“小声点,让我仔细听听!”陆云起说。
列车在拐弯,速度有所降低,车轮与铁轨发出剧烈的摩擦声。除了这些声音外,还传来了一些杂音。
陆云起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悄悄地将旁边的一扇车窗打开。冷风灌了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陆云起跃上窗沿,向上攀爬,一个后空翻,跃到车顶。呼啸而来的狂风几乎让人站不稳。
蹲在车顶的黑影转身,在月光下露出东方人冷峻的面孔。
“渡边同学,我猜到就是你!”陆云起说。
此人正是陆云起在耶鲁大学的日本同学,在耶鲁时是竞争对手,毕业后依然是竞争对手的渡边康雄。自马关一别又是一年多,彼此倒还真有些牵挂。
“陆同学,别来无恙啊?”
“托你的福,好不到哪里去!”
“陆同学,你管的事似乎太多了,这样对你不好。”
“我管什么了?你怎么都知道?”
“你那点事怎么能逃出我的眼线,我奉劝你还是就此住手。”
“什么事既然逃不出你的眼线,我倒想听你说个明白!”
“很多事,糊涂就好,何必要弄个明白,如果你就此下车,我们之间的事也就算了。”
“让我下车,让我在这荒郊野岭下车去哪?”
“我不管这是哪里,你如果不停止你的行动,可别怪我不顾我们的同窗之谊。”渡边从身上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渡边,你可不能这样。”
“那么你就下去吧!”
“车速这么快,让我怎么下去?”
“这对你不是问题,再快你也能跳下去。”
“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这也不是问题,你不是有一位俄国伙伴吗?”
“好的,好的,等我站稳就跳。”
列车又拐弯了,让人重心不稳难以站立。渡边暂且将手枪放下,陆云起揪住这个机会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渡边。渡边吃了一惊,想将枪重新举起,却被陆云起抓住了手。
渡边抬起腿对着陆云起腹部一顿猛踢,剧痛让陆云起不由松开手,后退两步。渡边举枪准备射击,陆云起飞起一脚将渡边手上的枪踢飞。这时列车已拐过弯,正在全力加速。
枪被踢飞了,渡边冲上去对着还未站稳的陆云起一阵踢打,让陆云起一时避让不及,滚到车顶的壁沿,眼看就要掉下去了。情急之下,陆云起一把抓住了渡边的腿。
模糊的树木在摇晃,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渡边在用力甩着自己的腿,陆云起抓着不放。渡边见甩不掉,抬起另一条腿猛踩他的手。
列车就要进入隧道了。陆云起挺不住了,渡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果这时陆云起松手跃入铁道旁的草丛中,还有存活的机会,最多受些伤,但进了隧道再松手,肯定会粉身碎骨。
隧道越来越近,陆云起已是精疲力竭。就在这时,他的双脚似乎踩到一支撑物,是列车下面一扇窗户打开了,他蹬住窗框,一跃而上,同列车进入了隧道。
他趴在车顶,紧闭双眼。阴凉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却似一次重生。当山野清新的风重新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几口。
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机车散发出的白色蒸汽让人无法看清前方。待蒸汽散尽,渡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