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丹尼尔·席尔瓦 本章:第三节

    以色列,太巴列

    纵然巴黎发生了那起事件,如果没有传奇的间谍大师阿里·沙姆龙的复活,陌生客照样可以藏于九地之下。那天夜晚,其实是没有必要叫醒沙姆龙的,因为他从很久以前起就早已失去了安然入睡的能力。千真万确,他在夜晚太过活跃了,乃至于他的私人警卫队长拉米给他起了个绰号:太巴列的夜鬼。起初沙姆龙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年岁大了。最近,他过了六十五岁生日,而且平生第一次想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也是要死的。在一次不大情愿的年度检查中,他的医生大着胆子建议道:“我仅仅是提个建议啊,阿里,你知道上帝可以证明我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医嘱,更别说命令你了。”他的建议是让沙姆龙减少咖啡因和香烟的摄入。目前的数字是每天十二杯黑咖啡和六十支浓烈的土耳其香烟。沙姆龙感到这样的建议略微有些可笑。

    沙姆龙被迫中断他的间谍生涯后,偶然反躬内省,这才想明白造成自己慢性失眠的缘由。他撒过太多的谎,布置过那么多骗局,以至于他有时候分辨不清事实和虚构,真实或假象。再有就是杀戮。他亲手杀过人,他差遣过年轻的男人们替他杀人。充满背叛和暴力的生活最终来讨债了。有些人发疯了,有些人油尽灯枯。而阿里·沙姆龙则被判处了永远不得安睡的徒刑。

    沙姆龙为了摆脱这份煎熬,采取了一个不太平的办法,不少人就是用这个办法来应对疯狂或绝症的。他变成了一个夜游神,游荡在俯瞰加利利海的沙砾色别墅里,夜色柔和晴好的时候,他会坐在露台上,盯视着湖水和月光里的上加利利地区。有时候他会溜进自己的工作室,热情投入他的爱好——修理古旧无线电收音机。这是唯一一项能使他彻底忘却工作、获得释放的活动。

    有的时候他还会晃荡到安全门口,在岗位亭里同拉米和其他男孩混几个小时,喝着咖啡抽着烟,讲讲故事。拉米最喜欢抓捕艾希曼①的故事。每次有新来的小伙子加入警卫队,拉米都会请求沙姆龙再讲一遍。这样一来,新人就会明白,他在这里获得了特殊的荣誉——保护沙姆龙的荣誉,沙姆龙是超人,是以色列的复仇天使。

    ①艾希曼(Eichmann):纳粹头目,曾逃亡阿根廷,后被以色列抓捕,被处以绞刑。

    有天夜里,拉米再次请求他讲这个故事。同以往一样,它勾起了许多回忆,其中有些并不令人愉快。此刻,沙姆龙手里没有能让他忘我片刻的旧收音机,外面又凄风苦雨,没地方安坐。于是他躺在床上,睁大双眼,梳理新的行动计划,回忆经历过的案例,剖析对手,找寻他们的弱点,计划着如何摧垮他们。当那个特殊的电话响起,两声尖锐的铃响如同一道赦令,沙姆龙如释重负般伸出手。老人感激这位从天而降的交谈伙伴,他缓缓地将听筒对住自己的耳朵。

    拉米从警卫室走出来,眼看着老人咚咚作响地沿着车道走下来。他秃顶了,发福了,戴着镶有钢制边框的眼镜。他脸上的皮肤干燥,皱纹如纵横的沟壑——就好像巴勒斯坦的内盖夫地区,拉米心想。同往常一样,他穿一条卡其布裤,一件古旧的皮夹克,右胸上还裂了一道口子,就在腋窝下面一点。在同行圈子里,这道裂口的来历有两种说法,有人以为是子弹撕裂了夹克——那是五十年代一次奇袭约旦的报复行动。还有人说是垂死挣扎的恐怖分子留下的——当时沙姆龙在开罗的僻静小巷里将他勒死。沙姆龙始终粗暴地坚持说,事实比传说平淡多了——夹克是被车门一角剐破的。然而行里的人都不把这话当真。

    他一路走着,姿势如同在抵御着背后袭来的侵犯,手肘撑开,低着头。那是沙姆龙式的踱步,那脚步似乎在说:“别他妈挡道。不然我把你的卵蛋揪下来当早点。”拉米看着老人,感到自己脉搏加速了。如果沙姆龙要他去跳崖,他就会跳。如果老头儿让他悬浮在空中,他也会想个法子去办的。

    沙姆龙走近了,拉米看清了他的脸。他嘴巴周围的沟壑稍微加深了些。他生气了,拉米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然而在他干枯的唇间,似乎还露出一丝微笑。这微笑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或是很糟糕的消息,首脑人物一般是不会在午夜后受到打搅的。接着拉米想到了理由,这位太巴列的夜鬼感到释然,仅仅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不眠的夜晚,他用不着无所事事,连与之作战的敌人都没有。

    四十五分钟后,在特拉维夫市北的扫罗王大道,沙姆龙的装甲标致车滑入了一座办公楼的地下车库。一架私人专用电梯将他直接载入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奎因·埃斯特是他坚忍耐劳的高级秘书。她为他准备了一包崭新的香烟,就摆在与咖啡机相邻的写字台上。沙姆龙立即点起一支,坐了下来。

    他重回岗位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搬走前任留下的北欧式样的浮华家具,将它们捐献给帮助俄国移民的慈善机构。现在,办公室看起来更像一位前线将军的作战室了。它更注重机动性和实用功能,而不是花样和优雅。沙姆龙选用的写字台,是一张又宽大又呆板的图书馆书桌。正对窗户的墙面是一排金属制的文件柜。在写字台后面的书架上,摆着一部三十年前造的德国产短波收音机。沙姆龙根本用不着无线电监听部门的每日简报,因为他自己就能流利地说六种语言,能听懂的语种更在一打以上。收音机如果出了问题,他更可以自己修复。事实上,他几乎可以维修一切电子产品。曾有一次,他的高级下属来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策划会议,却发现沙姆龙正盯着一堆拆散的零件——那是奎因·埃斯特的录像机。

    办公室里唯一散发现代化气息的是写字台对面的一排巨大电视屏幕。他使用遥控器,一台一台地分别调整好频道。他的一只耳朵已经失聪,于是将音量调得很髙,直到三个男播音员声音(一个法国人,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在房间里制造出猛烈的噪音为止。

    外面,在埃斯特的办公室和他的办公室之间的房间里,沙姆龙的高级下属们已经聚集在一起,犹如一群僧侣在焦躁地等待着谒见他们的导师。他们是策划部的埃利,他就像一只机灵的小狗;服务执行官塔尔穆迪克·莫迪凯,还有来自欧洲司的天才型人物约西,他曾是牛津的高材生;勒夫,他是行动部的主任,有一副火爆脾气,在宝贵的闲暇时光,他最喜欢收集肉食类昆虫。似乎只有勒夫对沙姆龙没什么畏惧感。每隔几分钟,他就会将见棱见角的脑袋伸出门外,对着楼道吆喝:“看在上帝的分上,阿里!什么时候啊?今天晚上吧,我等得到吗?”

    然而沙姆龙并不急,因为他可以肯定,关于那天晚上巴黎发生的种种,自己所知比其他人更多。

    沙姆龙在椅子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虎着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着一台电视里的CNN国际频道、另一台里的BBC和第三台里的法国国家电视台。通讯员有什么要说的,他并不格外在意——他们此刻所知几乎为零,沙姆龙知道,他只消打个电话,花不了五分钟,爆一个小料,就足够让这些人享用不尽了。沙姆龙想听的,是亲眼见证刺杀事件的目击者。他们能说出他想知道的信息。

    有个德国女孩在接受CNN采访,她描述了暴力攻击之前发生的车祸:“有两辆车,一辆面包车,一辆轿车。大概是辆标致吧,我不能确定。没过几秒钟,桥上的交通就堵住了。”

    沙姆龙用遥控器给CNN按了静音,调响了BBC的音量。一名来自象牙海岸的出租车司机描述着杀手:深色头发,穿戴齐整,长得挺好看,很酷。事故发生时杀手曾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桥上。“是个金发女孩,身材有一点笨重,外国人,肯定不是法国人。”不过出租车司机没有看到别的,因为炸弹爆炸的时候他藏在仪表盘下面,枪声停止之前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沙姆龙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个磨旧的皮革面笔记本,小心地在桌面上铺开,翻到空白的一页。用他那动作精准的小手写下一个单词——女孩。

    沙姆龙的目光回到了电视。一位容貌美丽的英国女子,名叫比阿特里斯,正在向BBC的通讯员回顾事故经过。她描述了一场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相撞,由此带来道路堵塞,于是大使的坐车被困在了路上。她描述了杀手如何撇下他的女朋友,又如何边走边从包里抽出武器,如何将背包抛向加长豪车的车底,等着其中的炸弹引爆,然后平静地走上前,射杀了车内的每一个人。

    接着比阿特里斯描述了杀手如何缓缓走向女孩——那个不多久之前他还热情亲吻的女孩,如何将几颗子弹射进她的胸膛。

    沙姆龙舔了舔铅笔的笔尖,在“女孩”下面写下了一个名字——塔里克。

    沙姆龙拿起了他的加密电话,接通了他属下巴黎站的负责人乌兹·纳沃特:“他们在招待会上安排了内线。有人向外面的同伙通知了大使离开现场的消息。他们知道他的行车路线,于是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阻塞桥上的交通,让司机无路可逃。”

    纳沃特同意这个说法。他已经习惯性地同意沙姆龙的所有意见。

    “在博物馆内有很多有价值的艺术品,”沙姆龙继续道,“我想里面应该装有精密的监控系统,你以为呢,乌兹?”

    “那当然,老板。”

    “告诉咱们在法国的同行朋友,我们想立即派一个团队去巴黎,监督对事件的调查行动,并给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持。然后你动手把那些录像带弄好,装在袋子里给我送来。”

    “收到。”

    “那桥上又是怎么回事?桥上有警方的监控摄像吗?要是运气好,我们可能看到袭击的全程——包括他们的准备工作。”

    “我会去査的。”

    “豪华轿车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多。油箱爆炸,大火几乎把什么都烧了,包括尸体,我估计。”

    “他是怎么逃走的?”

    “他跳上一辆摩托车的后座,几秒钟的工夫就溜了。”

    “有这个人的资讯吗?”

    “没有,头儿。”

    “有什么线索?”

    “就算有,巴黎警方也不会和我分享的。”

    “他们的其他同伙怎么样了?”

    “都跑了。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忒好了,头儿。”

    “死去的女孩是什么人?”

    “一个美国人。”

    沙姆龙闭上眼,轻声骂了一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美国人牵涉进来。“美国方面通知了吗?”

    “大使馆一半的人这会儿都在桥上了。”

    “这女孩总该有个名字吧?”

    “艾米莉·派克。”

    “她在巴黎做什么?”

    “显然她是刚毕业,想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

    “多美好。她生前住在哪儿?”

    “蒙马特。有一个法国的侦探小组正在那里开展工作,査看当地的情况,问讯调查,想找到点线索。”

    “他们查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我还没听说,头儿。”

    “挑一个早晨去蒙马特。你亲自査看一下,问几个问题。别太声张,乌兹。也许她住的房里或是当地咖啡馆有人见过她的小情人。”

    “好主意。头儿。”

    “再替我做件事。请你把塔里克卷宗里的照片带在身上。”

    “你认为是他操刀干的?”

    “目前我想保留这种推测。”

    “即使有人见过他,那些旧照片也派不上用处。从当初到现在他改头换面过一百次了。”

    “别拿我开玩笑。”沙姆龙揿下了闪动的绿灯,掐断了电话。

    天还没有亮,沙姆龙的标致加长车就疾驶过海岸平原,向着耶路撒冷的方向,驶进了犹太山脉。沙姆龙摘下眼镜,揉着双眼下湿冷的皮肤。自从他中断了退休生涯重返老本行以来,已经过了六个月。他所接受的是一项简单的使命:重新稳定情报部门的军心。因为一系列高度公开的行动严重破坏了这个部门,他的任务就是重振士气,恢复这个机构昔日里的团队精神。

    他已经成功地找到了症结所在——失败的记录并不比以往多,比如他的前任,也曾折戟沉沙,在策划刺杀穆斯林领袖的行动中铩羽而归;然而令人惊叹的成功记录也没有增加。沙姆龙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个部门之所以威名赫赫,令人胆寒,可不是靠四平八稳的常规游戏贏来的。想当初他们曾偷过米格战机,在敌人和友人的宫廷深处安插过间谍,以牙还牙、以恐怖对恐怖地对付过威胁以色列人民的势力。沙姆龙不想给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一个保守的传统,让后人连错误都不敢犯。他给后人留下的团队,手要伸得长,要敢于进攻。这个系统,要让全世界的同行们摇头叹息,琢磨不透。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扫罗王大道的机构里并非人人都欢迎他的归来。有人认为沙姆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沙姆龙应该留在太巴列,和自己的旧收音机较较劲,至于手中的火炬,还是传给下一代吧。沙姆龙的反对派们会说,像莫迪凯这样的人当然有资格成为领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各项行动中奋力拼搏嘛。埃利也是当首领的料,他们还说,只要他再在执行官的位置上镀镀金,就可以准备做第一把手了。甚至行动部的勒夫也被认为是个好苗子,虽然勒夫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而且多年来他还做过被敌人利用的事情。

    沙姆龙被他们弄得很不解。因为他仅仅做了个保姆,根本没有权力对扫罗王大道的高层人员做任何调整,但他被一群猎食者包围着,一旦找到弱点,他们会随时出击。而活火山一般的勒夫则是最有威胁性的,因为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刺杀恺撒的布鲁特斯。

    沙姆龙心想:可怜的小勒夫,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玩儿呢。

    “泽福·伊利亚胡是我的好朋友,”沙姆龙落座后,总理说道,“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他倒好了咖啡,将它贴着桌面推了过去,他沉静的棕色眼珠盯住了沙姆龙。同往常一样,沙姆龙感到盯住自己的是一头绵羊。

    “我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塔里克。”

    只要一提塔里克,就不用说出姓氏了,没有必要。他的履历深刻在沙姆龙的脑子里。塔里克·阿尔·胡拉尼,上加利利地区一位村长老的儿子,在南黎巴嫩的西顿以外一座难民营里出生、长大,在贝鲁特和欧洲接受了教育。他的哥哥曾是“黑色九月①”的成员,被沙姆龙亲自领导的一个特别单位刺杀了。塔里克倾尽平生之力决意为兄报仇。他参加了黎巴嫩的巴解组织②,参加了内战,接着又接受了17军③的一个秘密岗位。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铁幕”后接受了全面训练——在东德,在罗马尼亚,在莫斯科,后来又从17军调到了巴解组织的情报和安全机构“黑色九月”。最终他成了一个特别单位的领导人。这个单位的使命就是向以色列的保密机构和外交人员开战。九十年代初,因为反对和以色列的谈判,他同阿拉法特分道扬镳了。他成立了一个紧密的小规模恐怖组织,致力于一个目标:破坏阿拉法特的和平进程。

    ①黑色九月(Black September):巴勒斯坦激进派组织,曾策划实施多起恐怖活动,如震惊世界的慕尼黑惨案。

    ②巴解组织(PLO):全称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是一个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政治及准军事组织。他们专注于在约旦河至地中海一带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并意图取代以色列。

    ③17军(Force17):17军是巴解运动发起人阿拉法特的个人警卫部队,是参与秘密行动的军事单位。

    一听到塔里克的名字,总理眼光一闪,随即平复,静静地审视着沙姆龙:“你依据什么认为是塔里克干的?”

    “根据事件的初步描述,袭击行动完全具备他个人的办事特征,计划、执行都很精细。”沙姆龙点上一支烟,挥手扇去烟雾,“杀手很冷静,极其残忍。还有一个女孩。这的确是塔里克的风格。”

    “所以你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直觉?”

    “不仅仅是直觉,”沙姆龙说,直接回应着总理的疑问,“我们最近收到一份报告,塔里克的组织打算恢复行动。也许您还记得我当面简报过此事,总理阁下。”

    总理点点头:“我还记得你建议我不要扩散这个消息。如果我们警告过外交部,泽福·伊利亚胡今天早晨也许还活着。”

    沙姆龙灭了香烟:“我不喜欢把大使的被刺归咎于我的机构。泽福·伊利亚胡也是我的朋友,而且还是同事。他为机构服役过十五年,这也是我怀疑塔里克之所以针对他的原因。我当时不希望你扩散消息,为的是保护提供消息的线人。对关键情报,有时候这样做是必要的,总理。”

    “别给我上课了,阿里,你能证明就是塔里克吗?”

    “有可能。”

    “如果你能,那接下来呢?”

    “如果我能证明就是塔里克,我会征求你的许可,然后把他干掉。”

    总理露出了微笑:“干掉塔里克?你得先找到他。你真的认为机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像安曼那样的情况,我们经不起第二次了——尤其现在,和平进程处在这么脆弱的状态。”

    “安曼的那次行动计划做得很糟,执行更糟,部分原因是受到了干涉,以及当时在位的负责人施加了空前的压力。如果你授权给我全力对付塔里克,我向你保证这次的行动会大不相同的,结果自然也会大不相同。”

    “你凭什么知道你就能找得到塔里克?”

    “因为我现在的处境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便于我找到他。”

    “因为你的这个线人?”

    “是的。”

    “给我讲讲你的这个线人。”

    沙姆龙略微一笑,挠了挠右手的大拇指:“在我接到通知说扫罗王大道不再需要我的服务之前,我亲手办过一个案子——一个长期打入潜伏的计划,花了很多年才有些眉目。现在,线人正在塔里克的组织里,负责策划和后勤方面的工作。”

    “线人事先知道巴黎的计划吗?”

    “当然不知道!如果线人向我发出预警,我会向所有相关的人发出警告的,哪怕为此不得不撤回线人。”

    “那就干吧,”总理说道,“干掉塔里克。让他为伊利亚胡和这些年被害的所有人偿命。把他狠狠地干掉,保证他永世不得翻身。”

    “眼下这个时候,刺杀行动引起的反弹,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做得妥帖,不会有任何反弹。”

    “巴勒斯坦当局和他们的在美国和西欧的朋友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针对的是塔里克。”

    “那就确保不要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保证你的特工不要被捕,不要像派往安曼的那对业余选手那样。我一旦签署命令,行动就由你全权负责,你除掉他,使用任何办法,只要你认为妥当——只管除掉他。只要像塔里克这样的人还在到处横行杀害犹太人,以色列的人民就不会允许我去谈什么和平。”

    “我需要正式书面文件,然后才能展开行动。”

    “今天你就能拿到。”

    “谢谢你,总理阁下。”

    “那么你对这项工作有什么设想呢?”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打算干预呢。”

    “我只想知道你把任务派给谁,这还算不上是干预吧?”

    “我打算派艾隆。”

    “加百列·艾隆?我记得维也纳事件之后他就离开机构了。”

    沙姆龙耸耸肩。这种事情对加百列·艾隆这样的男人来说不算什么。“机构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经手这样的案子了。他们只会把事情搞砸。不过我看中艾隆还有另一个原因。塔里克主要在欧洲行动,艾隆在欧洲大陆非常有经验。他懂得怎么把事情办得利索,不留痕迹。”

    “他现在在哪里?”

    “住在英格兰的什么地方。这是我最近一次得到的消息。”

    总理不以为然地一笑:“找到塔里克比找到加百列·艾隆还容易些吧。”

    “我会找到艾隆,艾隆也会找到塔里克。”沙姆龙嘴巴一抿,做了个鬼脸,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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