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到了。”
警用涂装的帕杰罗越野车驶过了哨卡,在铁门前停了下来。秦玲嘘了一口气,松开了方向盘,手心已满是汗水。作为刑警学院的应届毕业生,第一次任务就是公安部刑侦局直接安排,来到了这个让警方内部都闻之色变的地方,她没法不紧张。
“嗯。”后座的唐贺功应了一声,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看了一眼车外。
门前挂着一块庄严肃穆的牌匾,白底黑字,上面写着“公安部变态心理研究中心”几个字。再加上门口荷枪实弹的警卫,将所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拒之于门外。
这怨不得任何人。这个研究中心阴暗而冰冷,在公安系统内部,还有一个代号——6号监狱。所有关押在这里的被研究者无一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案、要案的凶手。
举两个例子吧。这里有一个凶手割掉了被害人的头,给死者换上了一只猫头鹰的脑袋,因为猫头鹰的头可以旋转270度,加上它眼睛本身的视角,可以做到360度的视野,凶手想让人也如此。还有一个凶手把人脑放进了电脑的主机,因为凶手认为电脑的计算速度虽然更快,但是缺乏了人的智能……
因为这些人被鉴定为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作案时部分或全部失去自控能力,根据我国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不能对他们追究刑事责任,但若任由他们回归社会,势必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因此,公安部才斥巨资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修建了这个监狱,并对外声称,这里是公安部指定的精神疾病康复中心。
名义上,它还是我国犯罪心理和犯罪行为研究基地。
上面提到的那两个案子,其凶残程度在6号监狱里只能排在中级。
秦玲和唐贺功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和那群疯子一样,被关押在这里的另一个疯子。
半个月前,S市高新园区某企业老总被人杀死在办公室里。凶手将办公桌布置成了一张餐桌,被害人就坐在餐桌的一头,穿着整洁的西服,围着白色的餐巾,左手持叉,右手持刀,一副正在进餐的样子。
餐桌的另一头也摆放着全套的餐具,但并没有人坐在那里。
警方从餐盘的残留物中提取到了被害人的DNA,但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警方却没有发现任何与嫌疑人有关的线索。
鉴于凶手残忍的行为,警方将此案上报了公安部刑事侦查局,请求组建专案组指导工作。
接到报告后,刑侦局局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了一小时的烟,最终决定暂不组建专案组,而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唐,我需要你的Z小组。”
“除非你能让他回来。”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对,没有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局长沉默了。
上任伊始,为了能够最大化地利用警方的优势资源,指导重特大案件的侦破工作,改革以往专案组均为抽调各地精英力量临时组建,使命完成后便就地解散的诸多弊端,局长亲自挑选了三个人组建了刑侦局史上第一个常态特勤小组,这就是Z小组。
组长是时任犯罪行为分析科科长、犯罪行为分析专家唐贺功。组员杜婧,那一届刑事警察学院最优秀的法医和痕迹学毕业生。组员郑岩,曾在美国留学深造,拒绝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招募而回到国内的犯罪行为侧写师。
Z小组成立后,马不停蹄地行走于全国各地,接连破获困扰当地警方多年的重特大案件,也因此有了“大案克星”的美誉。杜婧被誉为天才法医,很多痕迹学专家需要借用仪器检测才能得出的结论,她往往看一眼便知结果。郑岩更是被称为“能够进入罪犯脑子的人”,他的精准侧写让警方对犯罪嫌疑人的寻找变成了按图索骥,他对现场的重建和对犯罪嫌疑人心理的分析就连凶手都感到恐惧。
然而,这种好景仅仅维系了不到三年,就在杜婧和郑岩准备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一起重特大案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那是一起连环开膛杀人案,在刑侦局内部,他们称这个凶手为“厨师”。
“厨师”以24~30岁的年轻女性为目标,对她们实施局部麻醉后杀害。
这是公安部向案发地的警方发出的通告。
那是Z小组承办的最后一起案子,郑岩精准地分析出了凶手的作案模式,细心的杜婧也成功地提取到了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一滴血迹。然而,在随后的案件中,“厨师”的作案手法不断提升,再没留下任何线索。就在“厨师”最后一次作案,郑岩完成了侧写,杜婧上前准备提取痕迹时,郑岩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就是这样杀了她们。”随后,他利用凶手遗落在现场的作案工具袭击了杜婧,用与“厨师”完全相同的手法杀害了杜婧。
因为郑岩在进行侧写的时候要求除了杜婧外,其他人禁止靠近,当唐贺功发觉异常,闯入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清醒过来的郑岩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完全不敢相信,他冲到一边,不停地呕吐。
那一天,他反复念叨着“他是故意留下这些东西的,他知道我,他比我更了解我”。
当时,公安部犯罪心理特别顾问、美国FBI犯罪心理特邀分析专家、变态心理学专家顾维曾第一个指出郑岩可能会在某个时段迷失,并亲自完成了对他的鉴定——郑岩患有严重的偏执型臆想症,案发当时,他并不具备控制行为的能力。这份鉴定结果一经公布,公众的质疑便接二连三地袭来,“警方竟用疯子破案”“一个疯子警察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还能相信警方能保护民众吗”等媒体报道让局长迫于压力,解散了Z小组,将郑岩关进了6号监狱,组长唐贺功被清退,就连顾维都被迫辞去了公安部顾问的职务。
“局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睡了。现在可是半夜12点,明天一早还和人约了广场舞呢。”电话那头传来唐贺功略显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局长的回忆。
“等等。”局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只好从烟灰缸里翻出一截烟蒂,点燃之后,慢腾腾地说道,“除了这个,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这个是先决条件,你要是不答应,我什么工作也不会做,也做不了。”沉默了一下,唐贺功接着说:“局长,我已经50岁了,从我入行那天就跟着你,你知道我不怕冒险,我怕的是最后我接手的案子成为悬案。”
局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就在唐贺功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的时候,局长说话了。
“好,你还要谁,我现在就给你调,但是你必须给我保证,这个案子必须给我破了。”
唐贺功轻笑了一声:“我还要秦玲。”
“秦玲?”局长感到莫名其妙,他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去刑警学院调吧,她的人事关系应该还没被调走,明早8点,我到你的办公室。”唐贺功说道,“对了,我记得你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通常会放一条没拆封的烟。”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局长被唐贺功最后这句话弄愣了,他打开抽屉,果然如唐贺功所说,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烟。
第二天一早,当唐贺功准时来到刑侦局局长的办公室时,一个穿着修身牛仔裤、留着精干短发的女孩儿正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局长也是双眼通红。
“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他指了指沙发上的女孩儿,对唐贺功说道。
唐贺功笑了笑:“另一个人呢?Z小组没有他,你给我配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那个人你要亲自去领。”局长拿出一张纸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所有的文件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唐贺功没有说话,伸手想拿过那张纸,却发现局长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老唐,”局长直视着唐贺功的眼睛,“你要答应我,如果6号的院长认为他不应该出来,就当昨天晚上我们没有通过电话。”
“我明白。”唐贺功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张纸,走到了沙发边,叫醒了秦玲。
“唐老师?”秦玲有些惊讶地看着唐贺功,“这次,是和您一起?”
“对,而且,以后不要叫我老师,叫我组长。”
“是,组长。”秦玲干脆利落地行了个礼。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
“老唐,”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刑侦局局长突然叫道,“记住,你们不能以刑侦局的名义出现,对外只能宣称是顾问,而且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可以公开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