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人家”这个豪华小区坐落在这座城市最好的地段。
——离市中心不远不近,道路四通八达,周围文化教育场所林立。最主要的,小区之外五百米就是美丽的海滨。而且,这片海滨不是对外的海滨浴场。用市民的话来说,它就象星海人家的私家海滨公园。
“晚饭后出去散散步。”是平常人家的事情。而在这里居住的人,吃饭后挂在嘴边的是:出门看看海。
平均一平方米二万元人民币的房价使得在这里入住的都是各界的精英人物。政府要员、金融大亨、演艺界名流……等等。
总之,住在这里的人最起码都是身价数百万资产以上的人物。当然,房地产商是不管这些人的钱来路如何的。
不过,这个小区唯一的缺点就是停车位太少。每天私家车出出进进的时候都为一个停车位费尽周折。
这是房产开发商预先判断的错误。因为设计的时候只是按照每户一辆私家车的标准设计的车库和停车位。而实际上,大约有一半的住户拥有两辆以上的车。
而在今天,二零零六年六月二十七日上午,“星海人家”这个豪华小区里的车更是显得拥挤。
因为猛然间多了数辆警车。
——小区里的一个业主死了。
A座1201室。
这是小区里一幢六层高档住宅楼的一层。
四室二厅,一百五十平方米的使用面积,考究的意大利风格装修,高档时尚的家电家具,无一不显示出房子的主人曾经过的是人间天堂一样的生活。
不过,现在这所温馨华美的房子却变成了命案的案发现场。房子里一切的陈设都变得冷酷无情,没有了一丝生机。
简洁和重案三组队长刘世明站在房间里靠窗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警员们在紧张忙碌地处理着犯罪现场。
窗外明媚的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尽情地洒进房间里,床上的那具毫无生气的女尸在充满活力的阳光照射之下更显得诡异。
简洁紧紧地蹙着眉头,看着卧室床上的这具女尸。——太奇怪的女尸了。
在卧室的宽大的床上,仰面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的眼睛微微张开着,但瞳孔里没有一丝的光芒。在她的嘴上贴着一层密封胶条,将密封胶条揭开以后,就可以看到她原本小巧可爱的嘴唇已经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不难想象在临死之前,她经历过怎样痛苦的挣扎过程。
她的头发像是被洗过以后没有整理的样子,乱蓬蓬地披散在头的两侧。简洁刚才曾走过去曾试图将女尸的眼睛合上,因为女尸的眼睛最初的样子是拼命睁开着的,在这披散的头发映衬下,如同白日里的女鬼。但简洁努力了半天也没有将女尸的眼睛完全合上。
此刻,它微微张着的眼睛和蓬乱的头发搭配在一起,使得女尸的脸又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虽然这面孔现在扭曲着,但简洁看着她的樱桃小口,看着她小巧可爱的鼻子,看着她弯弯的细眉,不难想出如果在生前,那肯定是一张美丽可人的俊俏面容。
可是如今,所有的美貌都在这死气沉沉的气氛中消失了。
简洁不忍心再看女尸的脸,转而将视线向下移动。
负责现场笔录工作的刑警走到简洁身边,用嘴努了努女尸的位置,然后问她:“这女尸形态怎么写啊?是用‘赤裸’这两个字来描述还是怎么写?”
简洁看着女尸,也不禁皱眉。
——女尸的躯干虽然是全身赤裸,但却又被绳子紧密地捆绑着。
与女尸的头部带给她的恐怖感觉不同,看到女尸的身体,简洁的感觉却不是恐怖,而是奇怪、惊诧,此外还有些许的艳情感觉在里面。
说起艳情的感觉,是因为被害人的身体十分洁白,而肌肉弹性又十分好,再加上匀称的身体比例,凸凹有致的形体,这样的裸体无不让人觉得有性的成分在里面。
而且更主要的是,这样美丽的躯体在绳子捆绑的作用下,更是显得性感无比:乳房和臀部被绳子勒的突出来,而下体也被绳子刻意地分开,下体的形态不但看起来特别明显清晰,而且妖艳怪异。
至于说到奇怪和惊诧的感觉,那是因为简洁没有看过哪一个被害人是如此被捆绑的。
在以往的案子中,简洁也曾见过被害人被捆绑殴打,甚至致死。但那都是她能够想象到的捆绑方式。无非是用绳子将手脚、肢体甚至颈部捆住,失去自由。也或许是将被害人捆的很紧,甚至达到勒死被害人的目的。
但这个被害人身上的捆绑方式却和简洁以前所看过的完全不同。被害人的手和脚倒是用的普通的手法来捆的,但是躯干部分却大不一样。
从女尸的颈前开始,依次经过乳房、腹部、下身,然后绕到臀部、后背,被绳子近乎规律的分段捆绑着,而且身体两侧的形状基本对称。
简洁用带着手套的手拽了拽绳子,捆的比较紧,但还不是那种至人死地的紧法。而且简洁细心地察看过,这些捆在身体上的绳子所捆绑的部位都没有接触到人的身体危险的部位。例如颈动脉、腹股沟动脉。在这些地方,绳子或是捆得比较松,或是完全绕开了。
简洁知道,而且以前认识的一位医生朋友也曾经告诉过她:人体的一些大动脉如果在受到外力压迫的情况下,出现血流阻碍,那么快的话,在三分钟之内就会使得大脑缺血引起生命危险。
简洁对这点是记忆颇深的。
——在一次抓捕一个重要嫌疑犯的行动中,在搏斗之中,一名刑警的脸部被嫌犯的匕首刺穿,顿时血流如注,众人纷纷上去救护,可即便将好几条毛巾压在受伤的部位也止不住鲜红的血液涌出。
简洁立时就明白了:这名刑警即便受伤的部位没有损伤大动脉,那也是中小动脉的血管被刺穿了。否则不会血流如注的。
如果在其他的部位,像是胳膊或者大腿,还可以用东西紧紧缠住,不至于失血过多,可是在面部,总不至于将脖子勒住吧。那样的话,血非但止不住,呼吸倒也停止了。
简洁每次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表现,就禁不住得意洋洋,事实也确实如此,此后刑警们一致公认简洁胆大心细,而且处惊不乱。
当时简洁几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前面,立刻用手按住了那名刑警的颈动脉的位置。她那是反其道而行之:将颈动脉的血流阻断,头面部的出血就会减轻。
不过这也苦了简洁,因为在赶回医院抢救的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每隔三分钟就得松开一会儿,免得压得太久造成大脑缺血。而松开的那十几秒钟所涌出的血,就足以将一条毛巾染红。
等到了医院,医生几乎将简洁当成了伤者了。因为简洁浑身上下全被鲜血浸满。
不过等到医生将垂危的战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以后,说了一句话却让简洁觉得这身血衣穿在身上是多么的幸福。
医生当时说道:“你们那个女警察真是不简单,要不是她处理得当,那个动脉出血二十分钟就会让人失血而死的!”
而简洁在此刻看着床上的女尸,心里却有种“面对着头部出血,却找不到颈动脉”的感觉。
因为她搞不明白,这些捆绑意味着什么?
眼前的这个被害人,虽然身体被捆绑着,但凶手显然是特意避开了那些危险的地方。可见凶手捆绑被害人的目的并不是要致她于死地。
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说捆绑是为了使被害人失去反抗能力,那么只要捆住手脚就可以了,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功夫还要把躯干也捆住呢?
而且更令人觉得怪异的是,当她们将女尸的身体翻转过以后,大家吃惊地发现,在女尸的后背上竟然用口红写着一行字:“初一高声双日默”!
这象是一句诗,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简洁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令她浑然不解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当她的目光投向被害人的双脚的时候,她又一次迷惑了。
被害人的双脚被白布紧紧地缠绕着。除了露出两个大脚趾,剩下的部分直到脚踝全部被缠得严严实实。
而当打开白布以后,在女尸的左脚和右脚的脚面上,也发现了用口红写的字,分别是“三”和“下”这两个字!
如果说被害人后背上的字让人联想到诗的话,脚上的这两个字可以说一点联想的空间都没有了。
看着女尸身上这些奇怪的现象,简洁不禁摇头,陷入了沉思。
此时,她的脑海里回忆着太多的见过的尸体:在警校上学的时候做尸体解剖用的尸体;戴上警徽以后办案时看到的被人杀害后的尸体;甚至看过罪犯被枪击中以后迅速死去的过程。
那还是她击毙的第一个凶犯,一个持枪杀人在逃犯。
当时,她负责在后门盯守。
其实这是一个几乎没有挑战性的任务。因为抓捕计划很周密,凶犯基本没有可能从后门逃窜。
但百密也有一疏——罪犯还有同伙,而且事先并没有侦察到。
当全部刑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持枪杀人犯的时候,他的那个同伙便趁机跑向后门。
直到六年后,简洁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当她见到凶犯迎面向她跑来的时候,她猛然一怔,随即下意识地拔出了手枪。
她的余光看到了凶犯也将胳膊抬起,但她的心中却涌起一阵热流。因为她从手枪的准星里,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凶犯的左胸口。
她毫不犹豫地叩动了扳机,几乎在一霎那之间,她就看到那个凶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而她似乎都没有听到枪声。
等到她奔过去的时候,看到鲜血从那个凶犯的前胸上的一个弹孔里一股一股地向外涌出。
简洁那时没有紧张,没有兴奋,没有高兴……。
她特别安静。
她安静地看着那个凶犯痛苦地扭曲、急促地喘着气、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像是眼睛也在抵抗着痛苦。直到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泽的时候,手脚还无意识地抽动了几下。
然后,她又看着凶犯被枪击中的前胸——血还在往外涌着。
队友们围上来,见她一动不动地蹲着,以为是第一次击毙罪犯的原因使得她紧张了。正要拉她起来,她却淡淡地说:“我只是在等血流完了以后看看我刚才击中他的弹孔的位置。”
重案三组的队长刘世明在得知简洁的这次表现以后就立刻把她收入自己的阵中了。
用他的话来说:“简洁天生就是当警察的材料!”
简洁站立已久的腿在酥麻中稍微动了一下,而阳光也射在她的脸上。简洁略微眨了一下眼睛,大脑也从刚才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
她又一次将目光盯在了女尸身上。
简洁并不是恐惧。因为她的从警经历使得她对尸体早已经没有了恐惧的感觉。
象是职业病一样,当看到尸体的时候简洁的内心里只萌发出对罪犯的愤怒感觉。很少再有紧蹙眉头的习惯了。
可是这种样子的女尸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实在搞不清凶手将被害人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的目的是什么?
刘世明碰了她一下。
“到院子里透透气去。”
简洁一声未吭,随着刘世明走出房间,来到庭院里。
1201室是一层,室外带着一个三十平方米左右的庭院。
庭院由雕工精美的工艺篱笆围成,里面种植着各色花草。
微风徐来,花香怡人。
简洁一边摘下刚才检查时戴的手套,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胸中的憋闷感觉消失了一些。
“很挠头的案子啊!有信心吗?”刘世明问。
“当然有!”虽然她对这个案子还一点头绪也没有,但简洁仍是作出肯定地回答。
——一名警察如果没有信心,那再简单的案子也破不了。这是她自己写的座右铭。
简洁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从警校毕业之后就在重案组里。几年之内,就从一个普通的警员成为了重案三组的副组长。这不是靠关系、靠脸蛋,而是她用破获的一个一个案件换来的。
刘世明欣赏地看着身边的简洁:年轻美丽的面庞,温柔中带着刚强目光的双眸,能言善辩却又滴水不漏的小嘴……
这个俊俏的女警官在刚踏入警界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一颦一笑中还透着小女孩的率性和柔弱。几年的摔打,使得她已经变得越发坚毅。他也越来越多地将疑难的案子交给简洁,因为每次简洁都不会让他失望。
刘世明决定把这个案子也交给简洁来办。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都在思索这个案子。
不多时,一个警员走到他们身边,对刘世明说:“队长,取完证了。”
“收队。”刘世明说完看了一眼这所美丽的房子,随即迈步向外走去。
简洁进屋又看了一眼已经蒙上白单的女尸,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略一寻思以后告诉法医:“女尸先不要做尸体解剖!原封不动地冷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