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体离石头堆只有几步之遥,这对我预谋中的突然袭击,很有帮助。
三个黑衣人滑落到天坑之底,立刻走到石堆旁,仔细地检查起来。一个人背向我,另外两个人正面面向我。他们都是肤色白皙、鼻梁高耸、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他们都背着冲锋枪,腰间还别着通话器。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石堆下是不会有尸体的,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正面面对我的一个黑衣人突然一声大喝,说出几句我无法听懂的话,声音很是焦虑——他用的,正是那种长音节与短音节相结合的神秘怪异语言。我曾经在火车上听司徒教授与小波用过,也听赤名莉香在丛林里用过。
不用说,这帮人定然与司徒教授和南美人有关。或许,这种语言本身就是南美的某种方言。
趁着他们惊讶的时候,我忽然鬼魅般从掩体后闪出,箭步向背朝我的这个人冲去。那两个面向我的人,眼里闪烁出诧异的表情,抬起了手中的冲锋枪。不过,他们已经晚了,背对我的这个人身材很高,我躲在他身后,他的身体可以为我挡住所有的子弹。
面对我的一个黑衣人大声叽里咕噜提醒他注意,但已经完了。我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一手从后面掐住他的颈子,一手捉住他握冲锋枪的手腕。他挣扎着抬起冲锋枪,手指下意识地抠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枪口闪出淡蓝色的火苗,一梭子子弹正好射向对面。正面面向我的两个黑衣人大声惨叫起来,其中一个已经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胸前正好被冲锋枪子弹射成了马蜂窝。
我擒住的这个人还想挣扎,我的手已经化为手刀,使出了十分力,重重地劈在了他的颈子上。他挣扎着一下,整个身体就已经软绵绵的倒在了我的怀里。不过,他的身体还继续帮我挡着子弹,这也让对面幸存着的黑衣人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向我开枪。
当然,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拎着手中这人的领口。蓦地一下向对面那人扔去,我的力度用得非常大,所以他身体抛出去的速度极快,对面那人根本没办法也没时间躲避。身体重重砸在了他身上,他的枪口也随之失去了准星。而我跟在抛出去的黑衣人身后,如影随形,已然跃到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面前。趁他枪口没对准我的时候,手刀准确无误地劈在他的太阳穴。
他哼了一下,倒在我的面前。我拾起他的冲锋枪,朝他的前胸也给了一梭子。
黑衣人腰间的对讲机,此刻急速传出了几句我所听不懂的话,又是那种长短音节结合的神秘怪异语言。一定是他们听到了枪声,弄不明白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急着追问。
我拾起对讲机,大声用英文说了一句:“你们的人都死了!有种就下来吧!”我怕他们听不懂,又用南美常用的语言西班牙语与葡萄牙语重复了一遍。
这时,我听到对讲机里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好吧,你们就一直呆在天坑下面吧。下面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在上面守上七天,然后下来收你们被饿死的尸体。就算你们想通了,把下面三个我们的人的尸体吃了,也最多可以多活一个礼拜。然后你们再互相杀戮后食用尸体,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们一个星期。反正,我们的时间多的是!”说话的人用的是纯正的英文,声音很耳熟——竟然是南美人的首领曼森!
这该死的!曼森说得一点都不错,天坑下什么吃的都没有,我们又只能通过唯一的一条绳索才可以上去,而曼森的人正手持冲锋枪等在天坑之上。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这时,我面前的绳索也软绵绵地落到了地上。曼森的人在上面用刀割断了绳子,我们连最后一个上去的途径也失去了。
难道我真会在天坑下面被饿死吗?我看了一眼脚边的三具尸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我不至于要吃他们尸体上的肉吧?
就在这时,基地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陈博士冲了出来,兴高采烈大声对我叫道:“苏幕遮,你快来,我们有办法离开这里了!地下室的下面竟然有条人工河,河道里还有条木船!”
“真的?”我高兴地叫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忽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我手里的对讲机还开着的,曼森听到了我们的话没有?我和陈博士一直是用汉语在交谈,我希望曼森听不懂我们所说的语言。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退路了,就算曼森听懂了,我也要闯下这一关。
我赶紧将对讲机狠狠砸在了地上,然后踩得稀烂。
进了基地,陈博士拉着我,来到了地下室。当然,我不会忘记将三把冲锋枪都带在了身上。
河道旁,狄力度正卖力地向木船上搬着一个带着电机的螺旋桨。他兴奋地说:“我在地下室里还找到了这个螺旋桨,真是太幸运了!”
我们上了船,狄力度拉了一下连在螺旋桨上的一个皮条,电机立刻“哒哒哒”地发动了,螺旋桨也跟着疾速旋转。木船快速地在地下河道里行驶起来。
这条河道会通向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
向万能的主祈祷吧。
愿活佛格桑大和尚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们。
地下河道九曲八拐,弯弯折折,水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了后面,速度快得我们已经控制不了,于是我干脆让狄力度关掉电机,任凭水流载着我们的木船向前行进。水道里相当黑暗,也不知道陈博士在哪里找到一只手电筒,靠着手电微弱的光芒,我们才可以看清河道的方向。
大约三十分钟后,木船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是因为河道的宽度忽然变宽了,水流速度变得慢了,而造成的结果。
这河道既然是人工建成的,也许就是南美人在紧急情况下逃生所用的,所以河道的宽窄本来就是特意安排好了的。我敢肯定,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出口。我转过头来问陈博士:“刚才我们在基地里寻找证据时,用的墨镜,还在吗?”
“当然在!”陈博士答道。他从皮箱里取出三副墨镜,但他却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突然要用墨镜。
我解释道:“我们一直在地下河道里行船,这里一片黑暗。出了河道,突然见到强烈的阳光,肯定会让我们的眼睛承受不了刺激,造成短暂的失明。如果那时,外面正好有敌人的话,我们就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束手就擒。戴上墨镜,就如同一个对光线的缓冲,眼睛也不会感受到刺激。”
这下,他们算是全都明白了。
我们刚戴上墨镜,河道前就出现了一道弧形的光亮,前方是一个拱形的门——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不知道外面,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水流的速度越来越慢,我们的木船以接近步行的速度向前行驶。终于,我们驶出了地下河道。外面,是条很窄的河,水流速度也很慢,我们几乎静止在了河道之中。
这时,我向四周望了一下,忽然看到左侧的岸边忽然闪过刺眼的反光,像是有一面镜子在那里一般。我立刻反应过来了,那是瞄准器镜片的反光。岸上有狙击手!
“快趴下!”我大声叫道,然后匍匐在了木船上。
“哒哒哒——哒哒哒——”一串子弹落在木船旁,溅起一片水花。
我提起冲锋枪,向左岸连连射击。
虽然我一直练习的是国术,但我的枪法也很好。在十七岁的时候,我就私下与国青年射击比赛的金牌得主较量过,未分出高下。所以我朝左岸射出一梭子子弹后,那边的枪声立刻就哑了。
这时,我又听到马达的轰鸣声,从河道左边,竟驶出几艘船头装有钢化玻璃的快艇。
我连忙举枪向快艇射去,却只见钢化玻璃弹起几点火花。我立刻明白了,他们用的是防弹玻璃,我的子弹奈他们不何。
我们的木船静止在水面,而快艇则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狄力度,快发动螺旋桨!”我大声呼喊道。
真是格桑大和尚在天之灵保佑,狄力度在上船的时候,竟然找到了螺旋桨,否则我们此刻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木船上的电机很灵敏,皮条拉了一下就发动了。我们的木船快速沿着河道向前驶去。
快艇显然没想到我们的木船竟然会有螺旋桨,所以在他们迟疑片刻之际,我们已经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不过,很快他们就调了个头,向我们追了过来。
这绝对是场不公平的竞争。我们的木船上坐了三个人,螺旋桨与电机都是临时装上去的,从来没有经过磨合。而对方的快艇是钢制的,引擎与马达都是专业设备。更要命的是,我们的木船前后都没有屏障,而他们的快艇却有防弹玻璃保护。我们的处境相当危险。
快艇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黑洞洞的枪口。
他们并没有向我们射击,或许他们已经认为我们是案板上的肉,正想像玩弄老鼠的猫一般,把我们折磨够了后,再杀死我们。
离我们最远的一艘快艇里,突然传来了喊话声:“苏幕遮,你已经逃不掉了!我会再和你们玩上半个小时。你一定会体会到死亡逼近的恐惧吧?这会很有意思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太早被吓死。”
这个声音不仅相当冷漠,而且相当阴鸷,正是南美人的头领曼森。
是的,死亡前的煎熬,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经历。特别是在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但却保持清醒,倒数死亡的到来,那真的算得上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开始绝望了,此刻,我竟没有一点胜算。
陈博士与狄力度都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却没有发出一点点颤抖。
真是我的好兄弟,即使是死亡即将来临,也没露出一点怯意。
不过,马上我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这两个家伙其实都是被吓晕了,所以才没有颤抖的。
我向他们狠狠踢了几脚,把他们弄醒了。
在这样危险的关头,我又怎么能让自己一个人绝望呢?怎么都得把这两个难兄难弟拖下水来。
“苏幕遮,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陈博士颤栗着声音问我。
我撇撇嘴,对他说:“还有半个小时呢,你着什么急呢?”
不过,半个小时过得很快。曼森不停狰狞地在话筒里向我们报时,为我们读秒。
在还剩一分钟的时候,他们提前开了枪。子弹击中了木船,水从船底渗了进来,如莲花一般,在船中绽放。
我大声叫道:“你们不守信用,明明还有一分钟的!为什么提前开了枪?”
“哈哈!”曼森大笑起来,“我们是朝着你的船开枪,又不是对着你们人开枪!我还想看看你们在河道里垂死挣扎呢!别忘了,河里有很多鳄鱼的!”
木船渐渐沉下去了,在我们即将落水的时候,我忽然对陈博士和狄力度说:“在河里,你们千万别撒尿啊!”
“为什么?难道还会有转机?”陈博士的手里依然提着小皮箱,获得诺贝尔大奖的渴望,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从不曾忘却。
我答道:“蜜雪儿以前曾经给我说过,河里有吸血鳗,一闻到尿骚未,就会游过来,钻进你的尿道,让你一辈子绝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命都没有了,还怕什么绝后?我偏就要在河里撒尿,我偏要绝后!”陈博士赌气似的大声说道。他的身边,似乎冒起一连串气泡。这家伙,看来真的撒尿了。
就在这时,我们面前平静的河道中,似乎水波开始震动起来,水面荡漾出一阵阵波浪。
“看吧,你把吸血鳗引来了。”我说道。
“不对!不是吸血鳗!”狄力度叫了起来,他的手伸出了水面,指着喝道前方,大声叫道,“你们看!”
我顺着他的手势向前望去,我看到河道的尽头出现一条白色的线,还有轰隆轰隆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问道。
狄力度兴奋地说道:“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那是倒灌的河水!河水会把曼森的人都冲到爪哇湾去!”
“什么是河水倒灌?”我惊奇地问道。
“知道为什么这条河道的水流会那么缓慢吗?因为这条河在前方会与另一条河汇合,然后流向南方的印度洋。那条河与北方的喜马拉雅山相接,到了夏季的时候,喜马拉雅山上的冰雪开始消融,大量的冰水汇进河道,流向印度洋。但是入海口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快的时间接受如此多增加的水量,所以每到夏季的时候,那些无法排进印度洋的河水就会倒灌进这条河。一年整整会有四个月会是如此,现在正是河水的第一次倒灌,所以来得铺天盖地,那些快艇肯定会被倾翻的,曼森的人一个也逃不掉一死的结局!”
“哦也!真是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开心地叫道。不过,我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曼森的人会被倒灌的河水冲走。那……我们呢?难道我们就逃脱得了这场浩劫?”
我这话一说出来,狄力度立刻也面如死灰,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在这个时候,陈博士突然叫了起来:“你们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我诧异地问道。我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嘿嘿,我真有办法!你们猜,会是什么办法?”
这家伙,现在还在卖关子,真是被他打败了。
幸好,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没有再拖时间,马上将小皮箱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糊糊像塑料皮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我见过,上次来天坑之前,陈博士就向我展示过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新发明。这是个可以充气后变成桌子椅子一样的塑料皮。可这玩意在这个紧要关头会有什么用?
陈博士解释道:“我回了坎苏后,心想上次的发明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所以进行了改良,将模具换成了船。这个塑料皮充好气,就变成了气垫船,船上还有安全带。而且我还借鉴了仿生学的一些尖端科技,即使再大的波浪,我们都可以像冲浪一样一直呆在浪头的顶端。”
他又摸出了像手枪一样的充气阀,按了一下扳机,塑料皮已经开始慢慢膨胀。
值得庆幸的是,曼森一直都没有开枪,他一直都在远处欣赏我们在河道里挣扎的精彩表演。当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水响,转过身去看的时候,巨浪已经离他们没有多远了。我听到从曼森那艘快艇的喇叭里,传出他的一声惨叫。巨浪已经冲到了他的船头,倏的一下,他的快艇被卷到了大浪里,喇叭顿时消失了声音。
而在这时,我们的气垫船也已经充好了气,我们三人爬到了上面,用最快的速度系好了安全带。
真是一次奇异的旅行!
巨浪将我们冲到了浪头的顶端,气垫船的浮力与平衡能力都惊人的出色,我们甚至觉得很安稳,还可以在浪头上欣赏四周的风景。曼森手下乘坐的快艇都被卷到了浪花之中,想必全都难逃一死。巨浪淹没了河道两边的树林,只露出了顶端的林梢。
我这次才算对“雨林”这个名词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被水淹没了的森林,才能被称为雨林。
巨浪前行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高度也越来越低。不知道过了多久,浪花终于平息了下来,而陈博士发明的气垫船也渐渐回落到水面。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终于确定,我们已经平安脱险。
感谢格桑大师的在天之灵,或许正是他,才让我们逃过了这一劫。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