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灯变成绿色,前面的车又启动了。从后车窗口中能看到冈濑正平的后身。
底井武八继续叫司机尾随。这一带街道狭窄,跑不起来。跑得太近吧,怕被前面的人觉察,只好保持一定的间距。这么一来又不时有别的出租车或载重车横插过来。
好不容易来到哲学堂前面的大路上,这回比较容易跟踪了。
照直走下去就是池袋。
突然,前面的车向左拐去,直奔十三间道的方向。
这一带人流不多,便于观望,车辆也少,前面的车加快了速度。
这家伙到底要到哪儿去呢?
底井武八身子倾向前面,眼睛盯住前面的车。
那辆又向前跑了大约二十分钟。跑到那条宽阔马路的尽头,拐向右边的小街。
“喂!这儿是通向哪里去呀?”底井武八问汽车司机。
“到哪儿去都行,也可以直达田无。”
“田无?”底井武八吃了一惊,田无那地方是远离市中心的。
担心的是在到达田无以前,冈濑也可能在中途停车。
周围是郊外的田野和杂树林。
底井武八担心跟踪会不会被发觉。幸而中间时有载重车插入车列,可以缓冲一下,遮遮眼。他稍稍放心了些。
车子驰骋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看得出尽管是在这种路面上,前面的车速仍然很快。
“看样子是要去田无了!”
“很可能。先生,仍是继续尾随吗?”
“当然啦!跟到底!”
终于到了田无。
这儿是个小镇。冈濑正平并没有停车,径直向镇里驶去。
“这儿是什么地方?”
“是青梅街。”
“那么说是可以通向狭山湖了?”
正说着,前面的车向左拐去。两辆车相距约五百米,后面的车也跟着拐了过去。
这是一条铺了柏油的漂亮的马路。
“喂!这条路通向哪里?”
“我不太熟悉这一带的路,大概是通向武藏小金井或者是国分寺方向的吧!”
道路两旁仍是田野,在右侧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富士山顶的积雪。
冈濑这家伙,平日里在他叔叔家埋头干活,不出大门,可一出门就是这么远。
道路笔直地在眼前延伸开去,不久,前面出现了河堤。
“这儿是什么地方?”
“小金井的樱提。”
车子从桥上通过,车速不减。底井武八有些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来到小金井热闹的商店街,横穿过车站旁的两条铁路。两部车仍继续前进。
又经过一个下坡,仍继续疾驶。
“现在是往哪儿去?”
“这一带是多磨陵园。”
“陵园?”
底井武八似有所悟。
冈濑正平在被捕前死掉了生母。在他被释后会见记者时曾说,虽然获释,但已失去母亲,深感遗憾。也许他母亲的墓地就在这里,可能他是去凭吊吧!
可是前面的车并没有拐向墓地的方向,径直往前驶去。
这就怪了。
“喂喂!到底是往哪儿去啊?”因为不知对手去往何处,底井武八就不得不随时询问经过的地方。
“看样子可能是前方的府中。”
“府中?那个有跑马场的地方?”
“是的,这地方我以前来过一两次。”
底井武八不作声了,只是凝视着前方。
“不错,前面就是府中。”司机说。
“是啊!想起来了,府中从今天开始有赛马。”
吞食了五亿元公款,虽然大半花在女人身上,但也花在赌博上。而其中主要是赌在赛马,反正不是自已的钱,用公家的钱疯狂似的去买马票,是可以推想得到的。
冈濑正平虽然身在杂货店干活,但是从报上看到东京开始赛马的消息后,引起赌瘾,这是急不可待地赶去赌钱吧!
经过七年的牢狱生活,获得自由的初次享乐就是去赌赛马。
如此想来冈濑正平一定还有相当的赌本。虽然也可能从零用钱中拿出些钱去买马票,可是从他的性格来看,他不是个小手小脚的赌徒,而是有一决雌雄气概的豪赌。
这也许是一把解开他有无巨款之谜的钥匙。如果他买了大量的马票,那就说明了他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大笔钱。
正如预料的那样,那车来到了跑马场的正门。冈濑正平下了车,正在开付车钱。
底井武八也停车下来,支付车费。他按约定那样付了额外的小费。
人流涌进赛马场的正门。门旁飘舞的彩旗和小商贩们的叫卖声使气氛非常热烈。
冈濑正平在小摊贩前稍停了一下,然后向正门走去,买了入场券。
底井武八也买了入场券。他的跟踪颇为顺利。因为人多,他不必顾虑被对方所察觉。
冈濑正平进场以后,步履骄健,精神抖擞。好象是因为来到久违的心爱场所而恢复了生气。
底井武八跟在他的后面。冈濑正平到马厩栏前去相马,他跟着;到观览席去,他也跟着。
冈濑正平在观览席上漫不经心地眺望着马场。恰巧有七匹马,一匹接一匹地跳过障碍,形成一列向前疾驰。
冈濑正平站在人群中观望。一轮比赛结束后,他从衣袋中掏出参赛的马名单表,然后向读马票的售票处走去。
就要水落石出,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底井武八紧跟在冈濑正平身后。售票室里挤满了人,便于跟踪。
躲在一旁的底井武八将视线越过眼前人们的肩头,看到冈濑拿了五张一千元的票子,买3-5号的马票。
五千元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冈濑正平来说也许是初试锋芒。
买了马票,冈濑正平又回到观览席上。
早春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马场的绿草坪上。跑道上的白色砂子闪着光亮。春风徐徐。
冈濑正平站在观览席上,从人的肩膀空隙中观看着马场。马场中排成一横列的马开始起跑。
骑手们身着色彩鲜艳的服装,象旋转的彩带一样流了过去。跑过一圈之后,原来聚成一团的马群已拉开间距,变成一行,踏着同一个节奏向前疾驰。
底井武八虽然没买马票,但眼睛也被骏马所吸引。蓝天里飘着白云,阳光照射在黑褐色马群那缎子一般闪亮的毛皮上,看上去异常美丽。
到了最后一圈,底井武八估计可能获胜的马一直领先。可是进了直线跑道后,有三匹马几乎并列疾驰,不分先后。紧张、热烈、兴奋,场内喊声四起。
底井武八为了观看决定胜负的最后瞬间,在人群后伸长了脖子,但他仍分辨不出胜负谁属。
为了尽快领取到赢的钱,人们纷纷从观览席上离去。因为胜负差之毫厘,在等待结论出来之前场内暂时出现了风暴来临前的寂静。
这时底井武八方意识到冈濑正平巳经不见了。他瞪圆了双眼搜寻,仍是不见人影。
那仅仅是一刹那的工夫,只是马匹进入直线跑道以后。因为那时他曾斜瞟了一眼,冈濑正平仍然在目,可能是在自己伸长脖子看终点线的瞬间冈濑正平才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的。
底井武八的眼都急红了。
这次的发现并不容易。光是观览席上也不只一万人哪!人海茫茫!
场内开始广播、报告得胜马匹的番号。电子屏幕上也显示了胜负的结果。可是3-5号马并没有获胜。
冈濑正平并没有去领取赢金。是他觉察到巳被尾随,要尽快甩掉底井武八。直到方才还一直认为未被对方觉察,这是自己的愚蠢。
底井武八不住地擦着头上的汗。在其后的几轮胜负的角遂中,他一直往来于观览席和售马票处之间,可是终未发现冈濑正平的身影。
底井武八无精打彩地回到点心铺。
他苦心孤诣地尾随冈濑正平,只是由于瞬间的疏忽而被他逃脱,真是追悔莫及。但是,他却由此确知冈濑正平去过府中地方的东京赛马场。
知道冈濑正平头一次的赌注是买了五张一千元的马票,这并不重要。问题是在其后,他到底买了多少钱的马票?
底井武八曾到观众席去张望,但再未见到冈濑正平的身影,也可以说其后冈濑正平没有再买马票。但也不排除由于马场人多如蚁,即使冈濑正平去了,也没被他发现的可能性。
再者,马场内还有个叫作蚤屋的私营马票房,他也许利用此处进行赌博。但甭管怎么说,让冈濑正平溜掉却是件叫人垂头丧气的事。
还和以前那样从隔扇门的窟窿里向对面窥视,却只见冈濑的叔叔冈濑荣次郎自己在那里忙着干活,不见冈濑正平。他好象还没有回来。
底井武八是看完最后一轮比赛的。冈濑正平也许到别处转悠去了。如果不是如此,那就是他从马场逃掉了。
难道从此他就不回杂货店了吗?
总之,今天的事必须向总编汇报。底井武八下楼,借电话向报社通话。
总编立刻接了电话。
“我是底井武八。今天冈濑正平到府中的赛马场去,我也跟去了,刚刚回来。”
“到赛马场去了?”山崎主编问,“买了多少张马票?”
“头一次买了五张一千元的。”
“唔。其后呢?”
“其后由于我一时疏忽,失去目标,就不知道了。”
“你是被甩掉了吗?”
“叫我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尾随他。我的错误是在于我的疏忽。”
“真是废物!”总编大声斥责道,“为什么不集中精神盯住他?”
“对不起,以后我多注意。”
“到赛马场去他就可能动用那笔藏匿起来的钱。这从他买马票的情况中就可推知。那个府中的赛马场活动到什么时候结束?”
“还有七天。”
“冈濑也许还去,这回你可不能再麻痹大意了。”
“是,晓得了。”
“那家伙现在回到他叔叔的家了吗?”
“还没有回来。”
“唔!好久没出去玩了,回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下次决不许再那么愚蠢了。”
“是。”
到了夜里,从隔扇门上的窟窿望去,在杂货店的二楼,冈瀚正平的身影在影影绰绰地活动着。
这个家伙到底是回来了。底井武八放下心来。
说不定明天他还会到府中去,可不能再叫他溜掉。底井武八暗自下了决心。
从今天的情况看,明天冈濑正平也许上午在店里干活,下午去吧!
可是冈濑正平什么时候去取他藏起来的钱,却无从知晓。
买几张马票用不了大钱,相当一个时期内他是会小心翼翼的。因而对此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想到这里,底井的心情有些沉重。
主编却打算叫底井在这儿坚持到最后。
“底井先生,有客人找您。”晚上八点多钟,楼下的老板娘叫他。
这时候有谁来找我呢?这时楼梯响了。原来是主编山崎来了,他一只手中拿着威士忌酒。
“晚安。我是来火线慰问的。”说着把威士忌酒瓶在底井武八面前晃了晃。
“那太有劳大驾了。”
“怎么样?那个小子还在吗?”山崎主编把望远镜拿在手中,从隔扇门的窟窿中窥视着:“还在,还在。”他看到了冈濑正平的身影。
山崎治郎以前在一个大报社工作,因为受不了烦琐的限制来到现在这个报社。四十二、三岁,黑脸膛,宽肩膀,看上去很是严肃。
底井武八知道主编不是轻易肯来屈尊拜访的。这是因为他方才在电话中斥责了自己,感到有些后悔,前来表示歉意。为此甚至带来了威士忌酒。
主编为什么对冈濑正平藏钱之事有如此强烈的兴趣呢?
主编专心细致地弯着腰用望远镜监视着冈濑正平的一举一动。
看着主编的背影,底井武八的心中突然升起了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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