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辻村深月 本章:第二节

    开车前往饭店的途中,行经藤见高中旁边的路。狭窄平缓的坡道另一头有座神社。树木底下,学生们行经一处处短暂的日荫走下坡来。

    即使是夏天,男生的制服也是长袖。卷起袖管,鼓起的袖子就会在手臂的正中央滚成一颗瘤。那时候常见的穿法,现在还是一样吗?露出手臂的男生旁,女生们笑着走在一块儿。

    正好碰到红灯,停下车子。今天也热得教人发昏。挡风玻璃另一头的阳光刺眼,空调发出嘶吼般的声音。混杂在那声音里,外头的蝉声毫不间断。

    高中生轻浮地相互打闹,经过车子旁。额头与脖子浮现豆大的汗珠,女生的头发几乎都要贴在额头上了。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被晒黑,裸露着手臂走在艳阳天下。

    自己以前也是那样的吗?像那样稚气吗?看在当时的大人、现在的我的眼中。

    变成绿灯,把脸从他们转回正面,踩下油门。脚底有股绷紧的感觉。

    最后与今日子在体育馆会面后,已经过了快十个年头。

    只要毕业。只要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躲避着并肩一起放学的今日子与清濑的日子。日子一天天沉重停滞,如龟速牛步。在体育馆与她谈判之后,学校依然有着她们的日常,无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幸而响子很快就推甄上东京的私大了,她只是一径忍耐着度过最后尴尬的几个月。没有人和她进同一所大学。虽然也有人进了东京的学校,今日子和清濑也是其中之一,但往后一定几乎不会有机会碰面了。

    她这么想,忍耐着。

    昂首挺立,假装没听见刺耳的噪音,微笑着闪躲。毅然的态度会招来抨击,她再清楚不过,但她打算负起责任直到最后一刻。高间响子是个只会哗众取宠的女王。你们如此选择、期望。成绩依旧维持前几名,不管再怎么难受,她一天也没有缺席,继续上学。

    明目张胆地割腕或自伤、宣称身体不适冲进保健室、夸张地在厕所呕吐。

    宛如立足于沙漠,不稳定的十几岁尾声的教室里,有许多这样的人。唯有向他人展示才能成立的精神官能症。要让分手的男友还是闹翻的朋友好看的依赖心。

    她决心自己绝对不要变得如此。

    她并不是特别轻蔑这么做的她们。反倒是主动牵起她们的手,抚摸她们的背问还好吗?写信告诉她们我懂你的心情。由希被吉田殴打时,铃子跟由希处不好而垂头丧气时,也是如此。

    若论先前的过程,响子也扮演过近似的状况。为了引起清濑的注意,她或哭泣或大笑。但真正陷入毫无余裕的状况一看,不管是呕吐还是泪水都涌不上来。心只是干涸,静静地龟裂。

    她以为毕业以后就能解脱了。不是希望,而是预料应当如此。

    可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吗?

    在那所学校、那间教室,我有过事件,也有过感情。那应该是明确而不可动摇的,然而如今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证明那一切吗?

    那是长达好几年、源于激烈的自我纠葛的漫长黑暗时期的开始。

    不是因为近在眼前,才对他们感到厌烦。受苛责般的感情,反倒是他们远离之后才正式开始。新的环境没有今日子也没有清濑,也没有其他同学,即使如此却仍脱不了身。

    在生活的东京、在返乡的故乡,每次看到当时的同学,她就掉头闪避。如果对方搭讪,她会在那之后立刻冲进暗处躲起来。不哭,也不吐。可是头好痛。因为太痛了,她急忙冲进厕所里,踹门捶墙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必须学会如何驯服自我意识才行——她铭记在心。

    她逐渐理解到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天之骄子,得以永远稳坐在不动的宝座上。否则她怎么会像这样颤抖、又如此疼痛?

    她常听到现在工作的同事因为精神或身体失调而上医院。她也听过严重的忧郁症病情,但当与响子年纪相仿的主播朋友坦承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时,言语间渗透而出的却是自我陶醉。就和高中时的那些同学没有两样。

    每次看到她们,响子便体认到自己应该再也不会像那样崩坏了。

    她不依靠医生也不依靠药物,只是闭关,靠时间疗伤到能够前进。她经历过那段时期,并且克服了。那样难熬的事,在人生的起伏中,应该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吧。回顾十八岁的那场挫折,她什么事都能够面对。

    ——就是在那场风暴之中,她得知有一群人嘲笑着凋零的她。

    “上次的饭局怎么样?”本村佳代在购物回程的涩谷咖啡厅这么问。

    佳代是当时响子的团体中的一分子。若要分类,是介于由希那种“了解欲望的人”与今日子那种“无自觉的人”中间的存在。佳代有很多其他学校和别班的朋友,比起响子她们,更重视与那些人的交往。对佳代来说,班级内的交往,就像暂时的住处一样吧。因为有稳定的老家,所以才能与响子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正因为如此,在其他朋友离开响子后,佳代仍继续留在她身边。

    “上次的饭局?”

    毕业以后,响子与佳代偶尔也会连络。这次也是留在故乡念大学的佳代到东京来玩,所以约了响子。

    可能是因为天生的直爽个性,佳代的语气没有心机,也不怎么体贴细心。佳代经常提起清濑和今日子等老同学的话题。——比起不自然地绝口不提、隐瞒不说,这不晓得更令响子感到有多安慰。所以响子和佳代才能持续交往到今天。

    “不是住在东京的老同学聚了一下吗?上个月底左右。岛津当干事。我也收到简讯说如果那时候人在东京,要不要参加。不过结果我有事拒绝了。”

    “这样啊。”响子轻应一声,脸颊和嘴唇再也无法从现在的位置挪动半分。佳代继续说下去:

    “你也是没法参加吗?我听说还满多人去的。”

    “我是听说了。”

    想起岛津的脸的同时,接连浮现他亲昵呼唤的几个女生。眼前的佳代,也是当时被他亲昵地喊名字的女生之一。由希、聪美、贵惠。不会刻薄对待岛津的那几个人。

    三年二班。那间教室,中心现在转移到那些人身上去了吗?

    “确定他有邀男生吗?”为了隐瞒呼吸困难,响子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声音。

    “比起男生,岛津比较喜欢我们班的女生嘛。”

    “不晓得耶。听说也有男生去,可是应该只有跟他要好的几个吧?像是真崎。”

    “他只有找同班的吗?”

    “听说清濑也去了。”

    听到那名字,一股麻痹般的痛油然而生。她觉得佳代这个女生真的很不可思议。在她那种连没神经这样的形容词都无用武之地的满不在乎态度前,响子觉得一直对那种事耿耿于怀的自己反倒是错的,想要隐瞒自己的软弱。

    “虽然不同班,但站在岛津的立场,应该是想要炫耀他跟风云人物的男生有交情吧?好像有邀他。”

    “这样。”声音自然地溜出嘴唇。“小铃也去了?”

    “当然。听说很好玩,还要再举办。我叫他下次在F县办。还要特地只为了吃饭上东京太麻烦了嘛。”

    “既然如此,好好邀请全部的人,正式办一场同学会不是很好吗?”

    响子佯装若无其事,用吸管吸着冰咖啡,感觉到心脏剧烈、飞快地跳动着,几乎都痛起来了。

    类似同学会的,东京的饭局。

    如果过去什么都没有的话——其实策画那样的聚会的,应该会是高间响子才对吧?

    一阵眩晕,头痛了起来。

    毫无芥蒂的佳代,对那个地方毫无执著,漠不关心,这令她羡慕极了。响子跟她不一样,她明确地从那里被排挤了。

    “岛津打算下次什么时候办?”

    “不清楚耶,春天左右吧?感觉他迫不及待呢。还是老样子,对由希的态度露骨得要命。”

    不怎么感兴趣地谈论的语调很像佳代的作风。她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吧。

    “倒是响子,你的那个他怎么样了?”

    佳代瞬间切换表情询问,响子忍住头痛苦笑:

    “没怎么样。是啊,我们是在交往,可是感觉有点沉重。”

    “真的假的?真可怜。响子啊,你是不是其实不太喜欢那个人?”

    告诉佳代的恋爱近况,有实话,也有出于虚荣的谎言。而就连虚荣的时候,她也无法将状况描述成完美的幸福。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对高中最后自己表现出来的凄惨有着十足的自觉。她应该是想借由游说来拭去,但又觉得谈论预支的宁静,会再也无法真正得到它。——如果,万一,这些话传进清濑的耳里——。

    她明白再继续期待他太可笑了。可是这不是道理说得清的。她就是割舍不下。

    “佳代你呢?”

    话锋一转这么询问,佳代的表情放松下来了。啊哈哈哈哈。她戏谑地笑着说了起来:“上次的那个已经分了,不过现在又遇到一个不错的。”听着那毫不做作的开朗声音,啊啊,响子心想。她活在“当下”。

    高中时代的回忆,对他人来说是过去的遗物。

    可是在岛津主办的聚会中,响子一定甚至无法澈底缺席。即便只有五分钟十分钟,他们都一定会拿高间响子来当下酒菜。

    咒骂岛津的言词在疼痛的脑中接连爆开,可是她也能理解,元凶不在那里。

    不要聚在一起。祈求或诅咒一般,无计可施,她咬唇心想。

    她听说清濑与今日子是在大学二年级,高中毕业第二年的时候分手的。

    这件事也一样是听佳代说的。登对过头的俊男美女情侣档的分手消息,大部分的老同学都用卑俗的笑来反应,这她也从风闻中听说了。

    掀起革命的明星,只被众人要求去终结一个时代。接下来被期待的,就只有凋零。

    ——她已经不会再来参加了吧。

    她可以历历在目地想像他们彼此碎嘴的场景。那或许是过去的自己。

    那无疑事不关己。可是她差点就要打电话给清濑、给今日子,她用颤抖的手克制住了。

    如果想要再深地牵扯进去,只会让响子显得更滑稽。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陷入这种心情,她只是承受着涌上心头分不清是怀念还是憎恨的感情与冲动。

    结果她两边都没有连络。理所当然。后来冷静下来的她失笑了。笑自己的愚蠢。

    大学毕业那年开始,老家每年都会收到同学会的通知。主办人是岛津,每次佳代都会打电话来。

    ‘虽然也觉得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聚的,可是还是想去一次看看。响子,你要去吗?’

    “不好意思,我有点忙。”

    不是谎言,但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事实。如果想要挪出时间,随时都有办法。

    可是,那个地方把她排挤出去,在清濑和今日子分手后,这次连他们两个也被排挤出去,现在依旧热闹滚滚。就是那种性质的聚会。

    ‘这样啊。你现在好像真的很忙嘛。我在电视上看到罗。像我妈,还兴奋地跟朋友吹嘘说:“那是我女儿的朋友耶,很可爱对吧?很活泼对吧?”’

    “谢谢。听到有认识的人在看,感觉很不可思议又很微妙呢。——可是谢谢,我真的很开心。”

    地方电视台的主播,是她从以前就很向往的工作之一。因为是父亲的职场,过去她也一直隐约觉得那是近在身边的世界。回到渗染着回忆的故乡就职,通过父亲任职的电视台考试,她也知道当地的朋友和同事怎么说,但是对响子来说,重要的是她终于找寻到工作的价值。

    响子在就职的时候,并没有拜托任何人任何事。不过身为主播的出发点确实一开始就相当高,因此她现在相当忙碌,也是事实。

    ‘啊……啊,如果响子不去,我还要去吗?’

    “帮我跟岛津还有大家问声好。”

    ‘好。’正因为个性不拘小节而落落大方,佳代这样的女生有时会近乎可怕地直指事物核心。每次同学会结束,她都会向响子报告情况。

    “小铃今年也没来呢。”

    自己的缺席,与其他没有任何芥蒂的同学的缺席性质不同。

    响子对此也有自觉,他同学应该也都发现了。出社会后第三年的春天,岛津打电话到老家来了。

    ‘我收到你缺席的回条,所以想直接约你看看。如果你来的话,大家都会很开心的。其实出席率一年比一年低,身为干事,我也觉得很烦恼。’

    “那天我真的有事不能去,对不起。”

    岛津居然特地打电话来邀,这让响子半是吃不消地回答说。每次都是这样,其实那天她根本没事。可是她还是老样子,提不起劲来。

    ‘别这样说,来参加嘛,响子。’

    几年没连络的他,语气却像以前那样毫不客气。他在电话里只字未提响子现在在电视台当主播的事。响子觉得讶异,但主动告诉他又教人不甘心。坦白说,她觉得很没意思。因为现在只要在街上遇到以前的朋友,几乎都能得到一句“好厉害”的赞赏。

    或许岛津真的不知道。那么稍微暗示一下再挂电话怎么样?她这么想。就在这么想的当下。

    ‘我每天都在电视上看到你,能不能就请你来露个面呢?’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了。

    “我知道的啦。”她觉得仿佛被人在耳畔这么呢喃,背脊一阵毛骨悚然。

    你现在以什么为傲、拿什么做支撑,才能回到这块土地?——我都知道的啦。

    “对不起,我不能去。”涌上心头的是怒意。

    她感觉到自己正拉出防线,不让岛津瞧不起、轻贱自己,同时也痛感到让他们这样做的不是其他,就是过去的自己。她不知道该把这沉积在胸口的感情排遗到哪里去才好。

    为什么我不能跟其他同学一样?

    放下话筒,按住额头,冷不防想起佳代的声音。小铃——

    她忆起刚进高中的时候,看见铃原今日子坐在窗边的侧脸在光照之下显得好美。周围的女生都害怕孤立,为了尽快找到朋友而相互攀谈,在这当中,她却默默地,存在于那里。

    响子被吸引了。是响子主动找她说话的。

    ——我叫高间响子。你呢?

    脸转向这里,四目相接,几秒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的今日子的脸,在下一瞬间浮现笑容。应该再也看不到的那张表情。她说了。

    我们名字一样呢。我叫——。

    佳代说了:‘小铃今年也没来。’

    那年夏天,响子下了个决心:‘除了每年三月举办的同学会以外,今年夏天预定再加开一场。’

    在房间里读着明信片上的通知内容时,正好佳代传简讯来了。

    岛津寄通知来了,我转寄给你唷。

    Fw:高中同学会通知

    大家好。前些日子已和部分同学确定的同学会,决定于下述日程举行,请各位确定一下内容。我想大家都很忙,但为了确定地点和人数,请大家用另行寄送的明信片回复出缺席或保留。(或许有人觉得既然都寄明信片了,就不用再传简讯了,可是有些人搬出去住,没收到通知,所以我两边都通知了。)

    上面的日期已经是下星期了。或许是临时起意决定的事。但是看到简讯内容,她忍不住苦笑。

    ‘前些日子已和部分同学确定’这样的开场白太多余了。因为这句话,曝露出这场众会与其说是同学会,更近似只为了岛津身边的几个熟人而办的饭局。他是为了避免给人他们偷偷摸摸聚会的印象,才像这样公开通知吗?举办日迫在眉睫,也让响子这种局外人难以打入。

    阖上手机,望向桌上的明侰片。

    那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吧。她决定性地明白了。如今自己不在那里才有意义。她只要身为一个受谈论的、没有实体的幽灵就行了。

    看看房间书架,上面摆着毕业纪念册的书背。眯起眼睛。自己怎么会把它从老家带来呢?明明或许再也不会翻开了。

    再次打开手机:“喂?佳代?”对着接通的手机,她想用宣告来巩固决心。她一口气说了,“下星期的同学会我会去。”

    指定的F市站前的居酒屋,难说是一家有品味的店。

    响子职场的上司和同事,很多人对吃和娱乐很讲究,所以狭小的F市内不错的店家她几乎了若指掌。可以一边欣赏爵士乐现场演奏,一边品尝别致酒品的店;没有招牌,秘密基地般的时髦酒吧。就职之后,她被带去过许多地方。虽然是乡下,但还是有了解都会感觉的时尚人士。而自己毫无疑问也是其中一分子。

    她鼓舞自己。就算面对只因为住在东京就盛气凌人的那群人,也没有什么好畏缩的。我活在这里。

    因为是下班后才去会合,同学会的开始她晚到了十分钟。站在流泄出流行轻音乐的店家门口,她把皮包拉近手臂。

    现在还可以回头。事到临头,胸口才颤抖起来。

    或许他们正在店里嘲笑着她的迟到。说高间响子结果还是缺席了,临阵脱逃了。她几乎可以看见那场景。

    可是我得负起责任。澈底地、没有止血点地重创到底。我是不是应该这样做?

    胸口忽然静如止水的瞬间到来了。笔直昂首面对。她感觉到先前的困惑和恐惧仿佛从表情上擦得一干二净,再无破绽。开门一看,可以听见怀念的声音笑闹着。

    他们的身影全聚在里面的座席。佳代、由希、岛津。他们注意到响子,停止说话,转过头来。

    曾几何时那般,脚跟抖了起来。从表面沉潜到内在的恐惧隔着一层皮肤,电流般地爆出火花。她怕,怕得不得了。

    无论十八岁的时候,穿越玻璃森林的自己有多么地毅然决然,那张脸仍是伤痕累累吧。手和脚也是,无论何时,一想起来就会淌血。

    “大家好。”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大方。脸上浮现连工作中也不曾展现的优美笑容。她用彬彬有礼的声音接着说:

    “好久不见,我是高间。我好想念大家呢。”

    居酒屋的灯光正从她的身后朝头部照去。背后好热,烧起来似的。

    “响子!”她听见叫声。非常女性化的,尖高的声音。高跟鞋里头,脚跟抖得更厉害了。水上由希站起来,“哇!”地夸张尖叫。啊啊,她眯眼。

    ——她一点都没变。

    “好开心!响子,你真的来了。欸,你现在在电视台工作对吧?我去了东京,是我爸最近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呢。你好厉害唷!继女星KYOKO之后,你是我们班的第二号名人了!”

    她欢欣地说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当地电视台的新闻,在这里收视率搞不好比富士还是日本电视台还要好对吧?”

    “嗯。”头好痛。额头深处疼痒似地又热又痛。

    “好久不见,由希。”响子回来了。这下子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她不会撤退。今后每年,我要坐落此处。


如果您喜欢,请把《太阳坐落之处》,方便以后阅读太阳坐落之处第二节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太阳坐落之处第二节并对太阳坐落之处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