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餐厅找到了乔治,他正在吃卷饼,眼睛扫视着整个房间,那样子就像等待猎物出现的鹰一样。“刚才一个报纸的记者跟我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我说,“我不得不装出明白人的样子,不然的话,我在她眼里简直就成了个冤大头。”
乔治眉毛一扬,“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到底说什么了?”
“乔治·斯嘉莱特遗嘱上的内容,你知道吗?”像克里斯那样劈头盖脸地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这种方式其实也蛮好,特别是当你在跟乔治这种老滑头对话的时候。
他笑了笑,那样子颇带几分苦涩。他用餐巾纸把卷饼包起来,放到一旁。“啊。”他说,一边伸手去拿酒杯。
“这么说记者说的是真的啰?”
他挥挥手,若无其事地说:“我都不知道那人到底告诉你什么了,斯黛芬妮。”
“她很关心地说,斯嘉莱特把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慈善基金会。每一个子儿都去了那里,她的房子、现金,还有广告代理权,全部的全部。是这样吗?”
“我正考虑这个礼拜要坐下来和你好好谈谈,把这事儿告诉你呢。”他说。
“我的天哪。”我说,“难道吉米一分钱都没得到吗?”
“有她的个人物品,也就说是钻石珠宝之类的。”乔治笑着说,“有几件还挺值钱的。”
“你不会是在想,我会把这些东西都给卖了吧?天哪,乔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事情?”
“天哪,斯黛芬妮,请你别那么大声行吗?这儿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呢。这种事情可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呀,我们走吧。”他带我穿过酒店的大厅,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最后我们俩来到一处阴暗的角落,“很抱歉一直瞒着你,但这都是斯嘉莱特的意思。”
“为什么?难道她把我当成她那些家里人了吗?她觉得我是因为贪图财产才愿意收留吉米吗?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乔治?”我不顾一切地扯着嗓子喊道。
“你的感受我完全能理解,我当时也是这样和斯嘉莱特说的。我知道,不管能不能得到遗产,你都不会抛弃吉米。”说到这儿,他又露出那苦涩的笑容。“但是,可怜的斯嘉莱特还是想不通,她觉得凡事只要涉及到钱,那么她就不能轻信旁人。所以她宁可自己直接替克里斯和杰德埋单,也不愿意把钱交到她们手上。”
我双手一摊,说道:“我真想不到她居然连一分钱都没留给吉米。难道连学费也没有吗?”乔治摇摇头。我继续说,“我真不知道,等吉米懂事了以后,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到时候,你只能让他亲自看看那份遗嘱。我让斯嘉莱特在遗嘱中写明了她这样做的原因。”
“真的?有原因?我还以为是癌症入侵了她的脑细胞,让她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思考问题了。”
乔治领着我来到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他翘起二郎腿,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盒雪茄。从中抽出了一根,擦亮一根火柴点着。这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看到他抽烟。这说明,我俩之间的谈话让他觉得有多么压抑。
他喷吐出一口烟,哀伤的眼神望着不远的地方。“她是这样想的。开始时,她一无所有。只是靠着自己的那份决心和努力才挣得了一点名声。她这么一路走来,看到过许多不争气的孩子。那些机会摆在眼前,却不懂得珍惜的孩子。其中她也提到了约舒。她说约舒是个很聪明,很有潜质的人才,可是却选择了糟蹋自己。她决心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走同样的路。斯嘉莱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她要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她不想给儿子舒适安逸的生活,让他尽情糟蹋自己。所以,她才一分钱也不给儿子。”
这逻辑听上去太扭曲了。斯嘉莱特知道我的生活水平——安逸加舒适,但却谈不上奢华。她知道我足以将孩子抚养成人,但又不可能让吉米过得锦衣玉食。“我明白她的用意。”我说,“如果她能亲口告诉我这些,而不是让一个小报记者给我爆料,我心里恐怕会好受许多。”
乔治吐出一口烟圈。“斯嘉莱特有时候并不擅长我们这些‘文明人’的对话方式。”乔治说,“她是个穷孩子出身,当然,我不是说物质上的穷。我是说,在为人处世的圆滑方面,她很穷。那些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客套话,她是不会说的。比如说,她不会像我们那样等桌上的人全部到场才开始吃饭。比如,别人送你一束花,你就应该立刻道谢。像斯嘉莱特这样的人,她们从小的生活环境在我们这种人看来,简直就是野蛮低等的。当初她向我描述童年的那些悲惨经历时,我简直要哇哇大哭了,这件事情,她确实早就应该告诉你了。但是,她不说,我也能理解。”
“我也理解。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很伤心。”我站了起来,拍拍乔治的肩膀。“斯嘉莱特的遗嘱里有一件好事儿。”
“是什么?”
我笑笑,“我们不必和克里斯、杰德的律师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