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离开报告厅，走向她的办公室。她不记得自己在过去的四十五分钟里说了什么。内心的不安像高压电缆一样嗡嗡作响，把她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她想回家和基特待在一起，想要他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或者至少，能感知到他的地方。

    应该快有消息了，她告诉自己。他们可能会驳斥有连环杀手存在的说法，然后大家放松心态，回到正常的生活——或者每个人都接受基特和其他一些作家正面临危险的事实，然后采取相应的措施。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生活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

    菲奥娜把论文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查看她的电子邮箱。除了日常的备忘录外，只有一条来自基特的简短留言：“十点钟，一切安好。”在她的坚持下，他答应每隔一段时间就给菲奥娜发信。他说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不过双方都知道这只是象征性的反对。

    她正在回复的时候，一通来自西班牙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好，贝罗卡尔警长。”她努力装出在认真听的样子。

    “我想我最好通知你我们最新的进展。”他说，听起来和菲奥娜一样无精打采。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报告的。马吉尔坚持拒绝认罪。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不过好消息是，我们似乎得到了一些可以用来佐证的法医证据。我们找到了一位马吉尔以前的邻居，他在阿尔卡萨城堡工作。他认为马吉尔在多次拜访那栋房子的时候是有机会拿到钥匙的。而且我们终于找到了两个看见当晚他和那个英国女人在一起的目击者。是一对来自毕尔巴鄂的夫妻。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了新闻，就和我们联系了。我们了解到，他们当时住在她工作的酒店里，所以留意到了她。是她为他们登记入住的，所以他们才记得她。我们已经起诉了他犯下了这一起谋杀，不过我相信最终他会为所有三起谋杀受审。”

    “这是个好消息。”她说，但并不是真的在乎，“他被抓住，你一定很高兴。”

    “非常高兴。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取得这样的进展。我一定要让上司也知道这件事。我觉得这可以说服他们请你过来，为我们做犯罪关联和地理轮廓分析的培训。”

    菲奥娜干笑道：“我认为你过度乐观了，警长。不过，还是祝你们能够顺利地给马吉尔定罪。”

    “谢谢。也祝你工作顺利，卡梅伦博士。我相信我们会再联系的。”

    菲奥娜也道了别，然后放下话筒。她知道自己理应觉得骄傲，但她却只感到沮丧。她的工作阻止了发生在托莱多的杀害陌生人的行为，但她没法为所爱的人做同样的事。也许她可以打电话给萨拉，提出要协助。

    但那个女人只可能拒绝。

    门铃响时，基特正在厨房泡咖啡。他僵住不动，停下了手中的活。他想不出这个时候谁会来。尽管在菲奥娜面前逞强，但他非常明白，如果真的有连环杀手存在，自己的名字绝对在猎杀名单上。他小心翼翼地把勺子放回袋子里，背靠在咖啡机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向大厅。

    当门铃再次作响时，他离门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詹姆斯·M.凯恩，美国经典黑色小说——那本书的结尾可不怎么欢乐。他踮起脚走完最后的几尺，把耳朵贴在门上。“是谁？”他叫道。

    信箱的盖子被哗啦哗啦地翻开。一个空洞的声音从下方响起：“我是史蒂夫，基特。”

    基特感到一阵解脱，然后匆忙开锁，把门敞开。“老实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疑神疑鬼。”他说。然而看到史蒂夫的表情后，他退后了一步。傻瓜，他暗暗地咒骂自己。如果史蒂夫在大白天到这里来，那一定是有非常坏的消息。“是不是菲奥娜出事了？”他嘶哑地说。他忽然双眼大睁，觉得口干舌燥。

    史蒂夫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温柔地领着他进门。史蒂夫把门关上后，说：“据我所知，菲奥娜没事。好啦，去厨房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基特紧张得有些晃神，带路的时候差点在地毯和瓷砖的交接处滑倒。“我刚刚在泡咖啡。”他说。他知道这无关紧要，但只想尽可能地拖时间，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咖啡就可以。”史蒂夫说。他在桌边坐下，耐心地等待基特。基特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杯端到史蒂夫面前，然后拿着自己的咖啡坐下来。

    “是乔治娅？”

    史蒂夫点点头：“我的一个同事在今天凌晨发现她的尸体。”

    “是在菲奥娜说的那个地方吗？史密斯菲尔德？”

    “她几乎说对了每一个细节，除了一件事。”史蒂夫拿出一根雪茄，摆弄着包装纸，“凶手留下了她的脑袋，所以可以确定我们找到了什么。”

    基特颤抖着长吸了一口气。“天呐。”他缓缓地呼气，双手掩面，肩膀颤动。史蒂夫站起来，走到酒柜前找到了白兰地，往玻璃杯里倒了两指宽的量。他把杯子放到基特面前，一只手搭在他起伏不定的肩膀上，说：“喝了它对你有好处。”

    基特抬起头，脸颊湿润，眼睛发红、肿胀。他把白兰地推到一边，伸手拿起咖啡杯。他的大手包住了整个杯子，想要吸取它仅存的热量。“我一直都希望是菲奥娜弄错了。”他说，“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幻想出来的变态事情，不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你明白吗？”

    史蒂夫叹了口气：“基特，如果你有我那些的经历，你就会知道现实生活每一次都能打败小说。”

    基特把咖啡一饮而尽，用手背狠狠地揉着眼睛，道：“混蛋！生活真是个混蛋。”

    “今天下午才会正式宣布这个消息。”史蒂夫说，“但我不希望你是在广播里听到它。”

    “谢谢。安东尼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史蒂夫摇了摇头：“这不是苏格兰场的案子，是伦敦市警察局的，所以我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我碰巧知道这个时候他大概在正式认尸。”

    “可怜的家伙。”他伸手拿起白兰地酒杯，“如果我给他写一个留言，你能帮我给他吗？我答应了菲奥娜不会单独出去。我原来觉得她是保护欲过剩了，不过现在……”他站了起来，说：“给我一分钟。”

    “不用着急。”说着，史蒂夫拆开并点燃他的雪茄。在等着基特回来时，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从乔治娅滑向了特蕾莎。即便是萨拉带来的可怕消息也没有掩盖前一晚的幸福感。他们今天晚上还要见面。史蒂夫那谨小慎微的习惯似乎和侵扰了他大半生的那份精神上的疲倦一起被她带走了。他有些渴望与基特分享最近的经历，但现在不是时候。

    当基特回到厨房时，他拿着一个信封。“我没有像样的吊唁卡，只能用明信片凑合了。我想安东尼不会介意的。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担心他，告诉他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你明白吗？”他把卡片递给史蒂夫，“我已经贴了邮票。如果你能帮我把它塞进路尽头的邮箱里，他明天应该就能收到。”

    “你还撑得住吗？”说着，史蒂夫站了起来。

    基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会有事的，你必须走了，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你呢。”

    史蒂夫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臂抱住基特。基特也回抱他，手臂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当他们分开时，两人之间没有一丝尴尬。“谢谢你来告诉我，史蒂夫。你是对的，如果在新闻上听到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崩溃的。现在我知道了，就可以把电话线早点拔掉。我现在最不想接触的就是记者了。”

    “你能告诉菲奥娜吗？”史蒂夫问，“还是，我来告诉她？”

    “我这就给她发邮件。我不想在她工作的时候打电话，她的习惯你是知道的。”基特跟着史蒂夫来到门口。他一反常态，没有等着史蒂夫离开视线就关上了门，然后缓缓地走回书桌前，打开了邮箱。

    你是对的。乔治娅死了。残酷的事实只能用冷酷的语言来表述。史蒂夫刚走。他亲自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因为他不希望我从报纸或者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时深受打击。

    他们在史密斯菲尔德发现了她，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读过《恶无止境》，我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只有一件事不同——史蒂夫说的，凶手留下了在她的头和尸体在一起。

    我真希望你在这儿，或者我在你那儿。我觉得我的生活脱轨了，找不到方向。

    请不要担心我。你说的话我全都记住了。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直到你回来，然后商讨一下在那个变态被抓住之前我们应该采取些什么措施。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线索可以打破僵局的。我猜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即便只是非正式的。你要尽一切努力加入调查团队。我不是不愿意你待在我身边，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帮他们抓到这个家伙，不只是为了乔治娅，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内心的安宁。如果有人能把这些案子联系起来的话，那我想这个人就是你。

    基特发完邮件后背靠着椅子，闭上双眼，大脑开始回忆他那位逝去朋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