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尽管没有多少人气,但珍妮刚一进门,就感到矿工福利会会所里的温度依然比家中高一些,虽然高得不多,但感觉明显。平时她不会注意生活中的这些细微差别,但是今天她只想些除了丈夫失踪以外的事情。她在门厅处踟蹰了一小会儿,想想该去哪里。她隐约记得,全国矿工工会的办公室在楼上,于是她便走上雕琢华丽的楼梯。走到楼梯平台处,她就辨明了方向。她知道自己只要顺着低沉的说话声和一缕缕扬得高高的香烟雾方向就能找到目的地。
沿着大厅走过几码,一扇门半开着,说话声和香烟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珍妮小心翼翼地轻轻敲了敲门,门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声音谨慎地说,“进来。”
珍妮像教堂里的老鼠一般绕过了门。屋子的大部分空间被一张铺着漆布的U形桌占据,六个男人围绕着桌子无精打采地坐着,姿态迥异。珍妮有些吃惊,因为她认出了坐在桌子顶角处的那个人。米克·麦加希,以前是个共产党,苏格兰矿工工会的头儿。据说是唯一一个说出来的话能同阿瑟·斯卡基尔相抗衡的人物。他的前任曾竭力排挤他,将他排除在领导层之外。假如每次听到有人说让麦加希领头局势会有多么的不同,珍妮都能得到一英镑的话,那么她现在恐怕早就成了村里中最有钱的贵妇人了。“抱歉。”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说句话……”她眨了眨眼睛,环顾了一圈,希望找到个认识的人能听她说话。
“好啊,珍妮。”本·利基说道。“我们只是在开个小会。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是吧,小伙子们?”其余的人意犹未尽地发出一阵低沉的赞同声。身为本地工会书记的利基掌控着会议的气氛。“那么,珍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她希望能单独和他谈,却不敢向对方提出。在支持丈夫斗争的过程中,女人们学到了很多。但到了面对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她们的勇气一下子消退了。但是没关系,珍妮告诉自己。自从成人以来,她便一直生活在这个犹如虫茧般的世界里,一个以矿井和矿工福利社为中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没有秘密,工会就是你的父母。“我很担心米克。”她说,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他昨天上午离开家,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在想也许……”
利基用手指在额头上使劲反复磋磨,以至于额头中间出现了时红时白的颜色。“天哪!”他咬着牙齿发出咝咝声。
“你想让我们相信你不知道他的去处?”艾兹拉·麦卡福蒂指责说,他是唯一还活着的经历了20年代大罢工和闭厂事件的人。
“我当然不知道他在哪里。”珍妮的口气里透露着怨气,心中升起一种阴暗的恐惧情绪。“我以为他来这儿了。我觉得你们有人知道。”
“已经是第六个了。”麦加希说。珍妮认出了对方在电视镜头和集会游行里那种低沉的说话声。此刻与他同处一室,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我听不懂。”珍妮说,“什么第六个?出什么事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简直要射穿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这伙人的轻蔑之情,可却搞不懂他们缘何如此。“米克出什么事了吗?发生意外了?”
“的确有事情发生,没错。”麦加希说,“你丈夫好像去诺丁汉做了工贼。”
他的话几乎让她的肺被抽空了氧气。她屏住呼吸,脑袋外面形成一个气泡,把这些话都弹了回去。不会是真的,米克不会的。已经麻木的她拼命地摇头。那些话又回来了,但是仍然毫无意义。“已经知道有五个人……应该还有更多……队伍里总有叛徒……令人失望……总是工会里的人。”
“不。”她说,“他不会那样做的。”
“那你如何解释他的失踪呢?”利基说,“是你跑来找我们打听他的下落。我们知道昨晚一辆小卡车拉走了几个人,里头有一个人是米克的好朋友。他还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