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星期四,也就是案发的隔天。
老师们光是要应付警察和打发媒体,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所以,上午每一节课都变成了自习。
这里解释一下,鲤之洼学园这所高中,可不是三流的烂学校。想进来念书,得要通过入学测验,而且难度对傻傻的国中生来说,也并不容易。换句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们,还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学习能力。
然而,不用多说也知道,“学习能力”和“自习能力”是两码事。因此,上午各班的教室里,尽管黑板上写着“自习”两个大字,但却难免还是沦为充满喧哗和混乱的浑沌状态。
仔细想想,正因为黑板上大大地写着“自习”两个大字,大家才会放心地大吵大闹。如果不写“自习”,而是写“老师马上就过来”,至少大家多少还会吵得有点心惊胆跳——
总之,不管怎么样,大家就是吵闹,结果都一样。
东拉西扯一下,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我在校园一隅的草坪上,和两位学长会合。
“今天校园里果然是很安静咧。”
校园里的人影稀稀落落。平常这时候校园里会有女同学们在跳不怎么好看的芭蕾舞,或者可以看到貌似不良少年的男生在打耍帅篮球。可是今天这些人都不见踪影。凶杀案发生的隔天,多少还是可以感受到校园里弥漫着自制的氛围。
八桥学长大口扒着合作社特制的多蜜酱炒面,说:
“那是当然的呀。阿通,你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我当然看了啊。”
我一边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广岛风好吃烧,一边说:
“再怎么说也是凶杀案发生的隔天早报呀。亏我还有点期待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报纸上呢。”
结果我的名字完全没出现在报纸上。这倒也好。要是我的名字随便就被写在报纸上,对我来说也是个困扰。但是,我可是满心以为名字一定会被登出来,结果竟然没有。这点我颇为不满,或者应该说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被害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报纸上耶。为什么呢?”
“这个嘛,”八桥学长用手上的筷子指着我说:
“我也不知道。不只是报上没写呐,早上我到学校以后,问了几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被杀的那个是谁咧。明明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死掉了喔!怪吧?也因为这样,学校里出现了很多不负责任的传言咧。流司,对吧?”
社长吃着关西风的章鱼烧当午餐,皱了一下眉头,说:
“嗯,的确现在有很多说法到处流传。最可怜的是今天刚好请假的那些人,马上就被全校拿来当作蜚短流长的对象了。例如说,你有没有听到三年级的人在传的一个‘八桥京介死亡说’?”
“你才应该要知道女生在传的一个‘多摩川流司犯人说’咧。”
就这样,我们的讨论中断了三分钟——因为两位学长抓着彼此的衣领,大声互骂说:“你说谁是凶手,谁啊?”
“你才是!谁准你赐我死!”
原来如此。的确学校里面流传着很多不负责任的传书,资讯非常混乱。反正不要流传“赤坂通共犯说”就好。
这些姑且不管,恢复冷静的社长,又重启了我们的讨论。
“我看到的报纸上是写说‘目前正在调查死者身分’。换句话说,那个被害人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果然是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如果死者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是谁一查应该就知道才对。怎么可能还在那里慢吞吞地‘调查死者的身分’?再说,发生了这种事,隔天一早应该有个什么集会,把全校学生叫到体育馆去,从校长口中向大家说‘有一件很遗憾的消息要向各位报告’之类的吧?可是今天早上却没有这个动作。换句话说,昨天晚上那个死者,根本就是跟这个学校无关的外人!”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那个人身上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咧。”
这所学校的男生制服是黑色的立领制服,属于旧式的传统设计,但是领章和钮扣是学校自己的特殊设计,所以只要近看的话,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而昨晚的被害人身上的确是穿着这个学校的制服。
“恐怕只是个‘炸虾学生’吧。”
八桥学长用筷子夹起了炒面,撇着头说:
“炸虾?谁在跟你聊炸虾的事了啊?”
“不是吃的那个炸虾啦。我说的‘炸虾’,指的是‘披着一层外衣’的意思。所以‘炸虾学生’指的就是穿制服装扮而成的假学生。很久以前,大学生还颇有社会地位的年代,听说常有这种假学生。”
社长秀了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小常识,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结果那个被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通,你还没发现呀?就是昨天堀内伯伯有提到的那些非法闯入者呀!也就是最近在这所学校里又多起来的不法分子。”
原来如此。我这才终于搞懂了。昨天晚上,堀内伯伯在屋顶上确实有提供这些资讯。
“意思就是说,有某个为了追星潜进我们学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保健室被刺杀了。是这样的吗?”
“对,没错——咦?”
多摩川社长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眼睛四处察探的社长,捡起了手边的小石头,说:
“是谁在那里?”
说完就把小石头丢了出去。小石头用很快的速度,冲进了树丛里。
“喵……呜”
传回来的是猫的叫声。
“什么嘛,原来是猫呀。”
社长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喃喃说完之后,好像又在故意说谁听似地,大声地说:
“可是呀,仔细想想,我最讨厌猫了。喂,八桥啊,你帮我把那边的大石头捡过来,我要用它把那只猫赶跑。”
八桥也像是声入心通似地,说:
“好啊,我也来帮忙呗!”
结果,“大猫”从树丛的树荫下,现出原形来了。
“等、你们等一下啦。且慢且慢,我们是人,不是猫啦。”
真的不是猫。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五左右的猥琐男子。那一身没有半条折线的灰色西装,穿在他那属于日本人平均体型的身上,显得相当服贴。一套西装如果不穿在身上它操个几个月的话,恐怕很难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我这样想的当下,男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小姐。
小姐有一双很知性的眼睛,工整的眉毛,带着浅浅笑意的嘴唇。露出在短版的紧身裙外面的双脚很吸引人;被风吹得翩翩飘扬的栗子色头发也很漂亮。
“你是谁呀?”
社长问了小姐。没被问到的四十多岁男子回答说:
“我们不是可疑分子。我们是警方的人。”
“警察?她也是吗?”
针对社长这个问题,年轻女子简短地回答说“是呀”。
“是要来查昨天那个案子的刑警大人喔?不过要是正牌刑警的话,应该有证件才对咧。可不可以请你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咧?”
“应该没问题吧?看,这就是证件。”
两位刑警分别拿出了证件。
两位学长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了右手,抢下了女刑警的证件。男刑警的证件孤零零地被晾在一边,两位学长根本就不层一顾。我察觉到男刑警的脸已经尴尬到变了样,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决定要多少给他一点面子。
“啊,警官您的证件呢,就由我来确认一下。喔……这就是警察证啊?我有听说现在的警官都不像警匪剧里面演的那样,会把警察手册亮出来给别人看,没想到是真的啊。咦?奇怪?”
我手上的证件,上面写的内容有点不太对。
“好奇怪喔,姓名栏上面写的是距离最近车站的站名——祖师之谷大藏(SOSIGAYAOOKURA),这是小田急线吧?”
“喔,这么说来这里也是咧。”
在美女刑警的证件争夺站当中获胜的八桥学长出声说。
“我这边的最近车站是千岁乌山(COSEKARASUYAMA)——这是京王线咧。这是怎样?”
这个意外的现象,让多摩川社长也撇着头表示诧异。
“嗯……我不觉得在辨识一个警官的时候,最近的车站会有那么重要。”
“那不是最近的车站。”
男子从我手上将警察证拿走,大叫了一声。
“那是姓名。”
“?”
我们三人当场愣住。两位刑警这才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国分寺警署搜查一课的警部,祖师之谷大藏。”
“我是同警署搜查一课的刑警,乌山千岁。”
“SOSIGAYAtAIZO?”
“KARASUYAMACOSE?”
两位学长面面相觑。这时,女刑警乌山千岁从八桥学长手上把警察证抢了下来,说:
“你们看清楚,我的证件上面应该没有写‘千岁乌山’吧?看清楚点好吗?不过,祖师之谷警部确实是个被误以为是站名也不为过的名字。”
“乌山刑警,‘被误以为也不为过’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那就是个和站名一模一样的名字,只是念法稍微改一下而已啊!”
“要这样讲的话,那你的名字念法还跟站名一模一样,只是上下调换一下顺序而已吧。你没资格说别人!”
两个人都有错。“龟笑鳖无尾”——不对,是“小田急线笑京王线”。话说回来,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跑来找我们?好像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