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一
可惜,打探消息无半点收获。每当夜晚来临之际,那一带便人迹罕至。无论是住在那附近的人,还是造访烟铺的客人,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向路过巡警报案的那位实相寺秀雄是位作词家,住在离钵吕屋稍远一些的公寓中。巡警曾记录下实相寺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试着联系后,却发现他还没有起床。田无和砂越两名刑警决定驱车前往实相寺的家,向他询问详情。最初收到通报的田中巡警也一同前往。
实相寺今年三十四岁,单身,独居于杂树林旁一幢公寓中的两居室。尽管两名刑警并没有听说过实相寺秀雄的名号,但是他似乎也写过两三首畅销曲,如果是流行音乐迷的话,也许对他的名字还有些印象。
车子停在公寓前。一条名为龟水川的河流在杂树林里静静流淌,这里是个非常适合散步的地方,与作词人的身份十分相符。
实相寺住在公寓二楼。田无他们按下大门的门铃后,门立刻打开了。一行三人被带到一间非常宽敞的和式房间,房间内摆放着全套会客用家具。两把吉他和一盏台灯伫立在房间一角。此时虽已入夜,窗帘却敞开着,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阳台。正对着阳台的,应该就是龟水川。
三名警察刚坐在沙发上,隔着桌子、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实相寺便扬了扬手里的烟,问着“可以吗”。见田无点头同意后,实相寺左手拔出一根烟,右手拿起打火机点烟,然后将烟灰缸拉到面前。也许这样才能使他放松下来。吞吐一口烟后,词作家先生开了口。
“我在车站附近吃完饭后,本想到钵吕屋买烟,顺便和熟识的富美子打个招呼。结果撞见她家榻榻米上蹲着的一个男人,黑色的背影对着我。那个男人立刻察觉到我的存在,急忙站起来跳到玄关,打开玻璃门飞奔出去,竭尽全力逃走。我却愣在当地,什么也没做。”实相寺如是说。
田无很是震惊,他问实相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些事。
“为什么?因为没有人问我嘛。”
实相寺吐了一口烟回答道。
而对这种像是利用烟草作为小道具制造出的傲慢态度,砂越觉得这个男人兴许当着歌手的而也是这副德行。
“那么,能再详细叙述一下您都看到了什么吗?”砂越问道。
“看到那个男人离开后,我才发现钵吕富美子倒在榻榻米上,于是就从右边开着的玻璃门走了进去,穿过放着小点心的房间,从玄关一直走上榻榻米。富美子的身体摸起来有些凉,也没摸到跳动的脉搏。我觉得,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虽然我也考虑过用店里的电话报警,可是义觉得应该保护现场,因此我跑到街上,打算去派出所报案,却正好遇到了这位巡警先生骑着自行车路过,所以就向他报了案。”实相寺叙述道。
“你没看到那个男人杀死钵吕女士那一幕吧?”
“被我撞见的时候,他已经杀完人了。”
“他碰了钵吕女士的尸体,对吧?”
“是的,没错。”
“没有掐着她的脖子吗?”
“那倒没有。”
“衣柜的抽屉,应该都是被凶手拉出来的吧?”砂越思索许久后说道。
“嗯。”
“但你没有看到?”
“拉出抽屉找东西的样子吗?”
“对。”
“没看到。”
“无滤嘴烟——也就是不带过滤嘴的香烟——丢散在衣柜前的走廊上,一共有五十根之多。关于这个,你有什么线索吗?”田无问道。
“线索?”
“也许是凶手这么做的,可是我们搞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凶手丢撒香烟的样子什么的。”
“这个我可没看到。”
“关于失窃金额或是失窃物品,你也不清楚吧?”砂越问道。
“钵吕女士独自一人生活,她之前说过自己存了不少钱吗?”
“说过。”实相寺简洁明了地回答。
“说过?存了多少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传言说她存了相当大的一笔钱呢。”
“钵吕屋老板管理着很多自贩机吗?”
“听她说过,她说自已有个二三十台自贩机。”
“哦?看来真能存下不少钱呢。”田无说道。
“是啊。”
“能不能形容一下那个男人的特征?就是那个用手碰过钵吕女士的家伙。”
砂越掏出警察手册。作词家把吸到一半的烟放到大烟灰缸边缘,抱着双臂,像要努力回忆一般。
“背影很消瘦。”
“瘦……”
“是的,很瘦。”
“身高呢?”
“看起来比我要高,加上是偏瘦型的。”
“你有多高?”
“一米七四。”
“年龄呢?”
“感觉像二十来岁吧。一头毫无光泽的头发,乱蓬蓬的,还戴着副蛙镜。”
“蛙镜?”田无反问。
“没错,是蛙镜。”
“什么样的蛙镜?滑雪用的那种吗?”
“不不,我觉得是骑脚踏车时戴的那种。不过我也不是很了解,也可能是滑雪用的那种吧。就是那种四角蛙镜。”
实相寺举起手,在面前横向比画出长长的形状来。
“喂,砂越,刚才你不是也……”
“是的,刚才我也看见了。有个家伙从厨房的小窗子偷看。”
“戴着蛙镜吧,你这么说过。”
“看起来像是戴着。”
“看来他又回去了,回到现场了。”
“我也看到了。”一旁的田中巡警插嘴道,“那家伙戴着蛙镜在路上奔跑。我曾和他擦肩而过。”
“那你没有拦住他盘问吗?”
“没。他一瞬间就消失了,何况我还骑着自行车。”
“这还真是个失误啊。”
“是我失职了,对不起。”
“戴着四角形蛙镜……这又是为什么呢?穿着呢?”田无继续询问实相寺。
“上身穿着黑色夹克,下身嘛……会不会是牛仔裤啊……啊,当时太暗了,我记不太清楚了。他立刻就起身逃走了……我只看见一眼而已。”
“体形匀称吗?”
“很普通的身材。与其说是体形匀称……还是偏瘦更贴切。”
“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比如眼睛。”砂越似乎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随口一问。
“蛙镜那部分是红的。”
实相寺隐隐有些不快地答道。
“红的?正红色的吗?那个蛙镜?”
“不是,我说的是镜片。玻璃镜片。”
“镜片?!”砂越突然发出一声呼喊。
“是的。不过看得不是很清楚,毕竟没有和他对视过。他侧着身子,很快就跑掉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附近是红色的。当时我还想,镶红色镜片的蛙镜还真是少见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也正因如此,印象才格外深刻。”
“你也看到了吗?红色的蛙镜?”田无转而问砂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么暗,又离得很远,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何况,我吼了一声后,他就立刻从窗子那里消失不见了。”砂越说道。
“我看到了。”田中巡警再次插嘴。
“什么?”
砂越看着田中那副扭曲的表情,一时之间竟问不出半个字来。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说不清,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
“强烈的感觉?什么感觉?”
“两只眼睛……都通红通红的。”
“双目赤红?”
“是的。而且,眼睛周围也是红的。”
“眼眶也是红的?怎么回事?”
“而且并不是普通的那种红,而是……我不知道这种话该不该说出来。”
“哎呀,你快说吧。”一旁的田无催促道。
“我总觉得,像是没有皮肤、裸露出肌肉的那种赤红。”
“你说什么?!”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那种赤裸裸的、露着肉、血肉模糊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这个嘛……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看起来确实就是那样。好像还淌着血泪似的……”
“带血的泪水?”
“是的。眼泪也是红色的。”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追过去问问吗?”砂越问道。
“对不起,没有追过去。因为我以为是我看错了,而且,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嫌疑犯。”
“你看清楚了吗?能画出模拟画像吗?”
“可以……啊……对不起,还是稍稍有些困难。”田中低下了头,“毕竟是昏暗的夜路上,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事。我没有那分自信确定那人戴了蛙镜。对不起。”
砂越的咂嘴声透露出些许遗憾。
“什么血肉模糊之类的,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事!”田无喃喃自语道。
而后,众人便陷入一片死寂。
<er h3">二
“关于没有过滤嘴的香烟这点,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回程途中,坐在车里的田无说道。
“会不会是老婆婆自己一不留神把烟撒到走廊上的呀。不过,嫌疑犯可以锁定为那个戴着蛙镜的男人!”
“没错。”砂越表示赞同。
“鉴识人员说从座钟上检测出了指纹,那指纹是新沾上去的,并不属于被害者。如果能采集到那个蛙镜男的指纹,就知道他是不是凶手了。”
“说得没错。”
“出现在厨房小窗外的男人的脸,三更半夜的还带着蛙镜,应该就是那个家伙吧?他又返回现场了。”
砂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点了点头。
“大半夜还戴着蛙镜的家伙,恐怕并不多见吧?”田无说道,而后像在自问一般道,“可是为什么要戴蛙镜呢?而且里面还是红色的……”
“因为没有皮肤。”坐在后座的田中巡警说道。
“什么没有皮肤!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无稽之谈!”田无否定道。
“蛙镜会不会是用来挡脸的?毕竟刚杀了人啊。”
“就凭一副蛙镜能挡住脸?可笑至极。”砂越说道,“而且要是怕被人看到,一般会戴太阳镜吧?”
听到砂越这么说,田无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美国电影里,不是就出现过一个戴着曲棍球面具、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恶魔吗?”
“你说的是《十三号星期五》那部片子吧?喂,那只是恐怖电影而已啊。”
“有拿那种东西挡脸的吗?为什么偏偏是红色呢?”砂越又自言自语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只戴蛙镜会有被人认出的风险,所以才用化妆品把皮肤涂红了呢……”
“那样的话只要把镜片换成红色玻璃就行了吧?”田无反驳道。
“不是的,镜片后的皮肤的确是红色的,我可是亲眼所见。”田中说道。
“皮肤剥落了。你是这么说的吧?可要是真的皮肤剥落会很痛吧?怎么可能还在街上匆匆忙忙的四处乱走呢?更别说还杀了人。”田无反驳道。
“也许正是因为皮肤剥落了,才用蛙镜挡住的吧。用蛙镜挡住的话,说不定还能缓解疼痛呢。”砂越说道。
“为什么戴蛙镜能缓解疼痛?”
“因为……蛙镜可以将患处和空气隔离开,维持密封状态。”
“别冒傻气了!我问你,为什么那个人的皮肤会剥落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得了什么怪病。”砂越争辩道。
“有什么怪病会导致双眼周围的皮肤剥落啊?别乱说些有的没的。”
“有没有还不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病症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还是试着问问医生吧。”
“那你去问吧。”
“也许正是因为自身发生了这样的不幸,所以才导致他对世上的一切都抱有莫名的愤恨。”
“所以就化身为杀人恶魔了?”
“正是这样。”
“这是件盗窃案,毫无疑问是强盗犯案,既不是什么鬼故事也不是恐怖电影!”
听到田无这样说,砂越“哦”了一声,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