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岛田庄司 本章:第二十五章

    而后,砂越和田无离开警局,出去继续调查。自从公布了调查本部的电话后,就不停接到提供情报的电话,但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于是他们委派其他刑警接听电话,反正稍后再听取汇总就行。

    田无两人先去了t综合医院。在车站前被出租车撞伤的须藤幸平被救护车送到了这里,他在邻町的t市经营着一家名为圣马可的意大利餐厅。

    两位刑警在前台出示了证件并说明来意,然后向前台护士询问主任医生是谁,得知医生名叫野村升。接着两名刑警穿过走廊,乘坐电梯前往三层的诊疗室,拜访野村医生。

    野村四五十岁,始终以慵懒的姿态回答警官们的提问。患者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由于下颚骨骨折无法回答问题;右手上臂骨折,左手受伤,因此也无法用笔交谈;要一周以后才能勉强交谈吧。

    这些消息砂越早就知道了。而后医生又说患者的病情有所好转,脑波未见有异,可以进行短时间的会面,只是希望刑警们不要刺激患者。既然医生提出了要求,刑警们也只好点头同意。

    两位刑警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须藤的病房,他住的似乎是个单间,病房门边的名牌上写着“须藤幸平”。

    刚一进入病房,刑警们就看到被一层薄薄的白色被单盖着的须藤,他的下巴上包着白色纱布,额头与脸颊间勒着皮带。即便如此,他依旧费力地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投向刑警们。这样的他让两位刑警稍稍有些害怕。

    须藤的双臂打着石膏,看起来很粗,且行动非常不便利。他身上还勒着矫正带,脸部略显浮肿,这些都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

    更加诡异的是,病房里竟然回荡着低音量的落语。两位刑警看向床边,只见枕头旁放着一台小型音响,选择在医院听落语感觉有些奇怪,但能看出须藤很喜欢落语,而医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询问自然要通过笔谈。在落语声中,刑警开始询问,须藤则以笔作答,将简单的答案写在床边的便签纸上给刑警们看。

    笔谈式询问进行得并不顺利,须藤无法使用惯用的右手,以受了伤的左手写下的文字难以辨认。加上伤势严重,他只能勉强写出只言片语,刑警们不得不依靠单词推断须藤的意思。写满一张,由陪伴在一旁的医生代为撕掉。

    “袭击你的那个男人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田无先问出这个问题。

    须藤用左手写了个东倒西歪的“NO”,医生先接过,再交到刑警手上。这么简单的一问一答竟花费了不少时间。须藤将剩下的便签纸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关于那个蛙镜男,你有什么线索吗?”田无接着问道。

    “NO。”这一次又花了不少时间,须藤继续用左手费力地写着。

    “NO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吧?顺便问一句,你之前有没有跟踪过榎木光子?有没有纠缠过她?”田无毫不客气地问道。医生不禁眉头一皱。

    “NO。”

    这次的笔画力道稍重,须藤似乎很生气。

    “你那时想带榎木光子小姐去什么地方?”换砂越发问了。

    须藤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同时闪过安心的表情。他慢吞吞地挪动左手,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写下几个片假名。

    kO—bann

    两名刑警看着这几个片假名,歪头思索起来。

    “ko—bann?派出所吗?有警察执勤的派出所?”田无猜测道。

    “对。”须藤再次写下笔画颤抖的平假名。

    “为什么要带她去派出所呢?”砂越问。

    须藤没有马上作答,他的目光投向半空,愣愣地出神,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刑警们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耐心等待他动笔。

    落语家还在喋喋不休地发出快活的声音。须藤思索了很久,才挪动左手,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假名——“霸王餐”。

    “霸王餐?你指的是吃完饭不付钱就走吗?”田无突然崩溃般地吼道,“真的假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然吃霸王餐?”

    须藤再次陷入沉思,之后慢吞吞地挪动左手,接着写——“诈骗”。

    “诈骗?还是欺诈?还是诓骗?到底怎么回事?她在你的餐厅里行骗了?”

    须藤继续痛苦地挪动左手,写下“是”这个字。

    “你说的诈骗到底是怎样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田无的问话使得须藤又一次陷入苦思,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很急促,似乎如此简单的对话已让他耗尽体力。看来这次回答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了。很久之后,须藤才拿起放在腹部的便签纸,吃力地写下一个字——“壶”。

    “壶?!”田无的声音再度接近抓狂时的咆哮。

    “壶?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至吧,患者已经很累了。”医生说道。确实,已经能明显看到须藤眼周布满细密的汗水。

    医生说完迅速转过身去,率先走出病房,似乎不想给刑警们任何反驳的余地。两名刑警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他说的‘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刚走出医院,田无便问了起来。“谁知道。”除此之外,砂越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田无苦苦思索起来。

    有些在意举报电话的砂越掏出手机打回署里,留守在会议室里的同事说自举报号码公开后,已经接到五十通电话了。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有很多人在街上看到过蛙镜男。

    看到蛙镜男的时候大多在晚上,他独自一人徘徊于漆黑的夜路,默默地奔跑着,那景象让人毛骨悚然——有不少市民打来电话如此描述。

    还有人打来电话说目击到蛙镜男行凶,举报他是名可怕的连环杀人凶手,甚至有人说“他的身体看起来是半透明的”。

    砂越很伤脑筋。这类怪谈似的证词数量太多了,凶手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幽灵,而是真实存在、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另外,目击地点并不是很多,仅限于福来市区内:

    就连电视里都在播放福来市蛙镜男的肖像画,这个蛙镜男正渐渐发展为亡灵或地狱使者般的都市传说。

    稍后,砂越和田无试着拨通了tOMAhAK超市的电话,社长正好在店里,于是两位刑警赶忙请接线员告知店长不要走开,他们立刻前来拜访。

    来到超市后,砂越他们先在店里闲逛了一会儿。这家超市确实应有尽有。电视、冰箱、洗衣机、立体声收录两用机……从日用品到汽车配件,甚至方便面、咸菜什么的都一应俱全。可是整个超市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也许是他们来的时候不对吧。

    两位刑警在女店员的引领下来到社长办公室。刑警们这才发现这位枣田义人社长已有六十左右,秃顶驼背,五短身材,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蛙镜男联系起来。正专心拨弄算盘的枣田社长立刻站起来,说道:“你们好。有劳您二位特地过来一趟。”

    枣田社长满脸堆笑,能看到他的门牙间有一道缝隙。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给人留下幽默温和的印象也算是种魅力吧。

    “在这里谈可以吗?我们的谈话可能会涉及您的隐私,或者说不方便外人知道的内容。”

    听田无这么一说,枣田社长的脸瞬间被阴云笼罩。他立刻站起来,走到开着的社长室门口,冲外面咆哮道:“半个小时内不准任何人进来,也不准出声!”

    说完他猛地关上门。露出贴在门后的蛙镜男肖像画。

    “请讲。”枣田重新坐到沙发上,小声说道,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面无表情的枣田更显出威严的架势,看起来像是个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敢做的男人。

    “说起来,还没给两位上茶呢……”枣田突然低声说道。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砂越赶忙制止。

    “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下榎木光子小姐。”田无向前探出身子,说明了来意。

    “刑警先生正在调查钵吕屋老板娘被杀的那件事吧?”枣田稍稍提高音量,先发制人般地说道。虽说是发问,但口气听起来似有言外之意,像在为光子鸣不平,质问刑警“这和光子有什么关系啊?”给人一种大哥的感觉。

    “我们推测是蛙镜男杀害了钵吕婆婆。词作家实相寺先生也在钵吕屋遇到过那个蛙镜男。”砂越作了简单说明。

    “蛙镜男?哦,是那个人吧。”枣田指着门后的海报说道。

    “没错。而且这位蛙镜男似乎一直纠缠着榎木小姐,您听她提起过吗?”田无问道。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好像听她说起过。”社长说道。

    “她都说了些什么?”砂越问道。

    “有个男人一直在公寓附近站着啦,要么就是打电话来说些有的没的。光子说那个男人对她家的摆设了如指掌,还知道她几天前的某个星期几去了某条街的某个店之类的……”

    田无点了点头,接着向社长描述在福来车站前发生的案件。

    “哦,原来如此。”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枣田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起来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而并非做戏给人看。接着,他拿出带滤嘴的烟,问道:“可以抽根烟吗?”说完拉过一只巨型玻璃烟灰缸,右手拿出一根烟,左手用打火机点着火,而后换了只手拿烟,猛吸一口后喷向天花板。

    “这一次蛙镜男又现身了,你有什么线索吗?”田无问。

    “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蛙镜男和榎木小姐似乎很亲近呢。”

    “哦,是吗……这样啊。”

    “这个蛙镜男和那位餐厅老板,他们其中有一人也许就是跟踪榎木小姐的人。”

    “啊呀,原来如此……”枣田吐着烟圈说道。

    “榎木小姐看起来很苦恼吗?”砂越问道。

    “这个,也许吧。不过榎木小姐可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枣田推卸责任道。

    他似乎不希望刑警们进一步调查自己,话里话外都透着自己和榎木光子并不太熟的意思。

    “那你见过他吗?”

    “蛙镜男吗?我没见过。”

    “听说你这个月没给榎木小姐生活费。”砂越冷不丁说道。

    枣田脸色大变。“是谁这么不负责任地乱说啊?光子说的吗?”

    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如果这句话不是光子本人亲口所说,他恐怕就打算蒙混过关吧,所以才会不小心将最为在意的光子的名字说漏了嘴。因为要是光子本人说的,就很难蒙混过关了,事态也会变得严重起来。

    “恕我们不能告诉你消息来源。不过,难道不是这样吗?”砂越冷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枣田颓丧地略微低下头,一直沉默不语。

    看样子他的一号作战计划失败了,正在为二号作战计划打腹稿。

    “如今我的公司资金运转困难,事关生死啊。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公司也这样,但是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刻,所以才没能兑现承诺。”枣田无力地说道。

    “您的意思是,您包养着她吗?”砂越确认道。

    “什么包养啊!我可是打算认认真真谈恋爱的。你们应该已经调查过我了吧?以世俗的角度来看的确有包养的嫌疑,但我可没做什么触犯法律的事,她也不是未成年人。何况最开始我是打算做监护人的。”

    “监护人?”

    “我以前在保护司工作过。”枣田低头说道。

    “她犯过什么事吗?”

    “没什么严重的啦,只是在我这里偷过东西而已。当时她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所以我才觉得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改正。”

    “有人说你拒绝支付生活费是因为发现榎木小姐和词作家有一腿。”

    “是谁乱嚼舌根?啊,我知道了,是房东说的吧?那个男人啊,总向光子暗送秋波呢。”

    “不是因为这个吗?”

    “随你怎么想好了。”

    “您去过钵吕屋吗?”

    “当然去过呀,我吸烟。”

    枣田边说边举起夹着烟的左手。

    “事实上,那家烟铺里放着大量的现金。”

    “哦?是吗?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啊,我知道了,因为我说正为资金周转不灵而挠头吗?开什么玩笑!我可没打别人的算盘。”

    “十号夜里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您在什么地方?”田无问道。

    “在这里加班啊!开什么玩笑?!你们这是在怀疑我吗?我可有一大堆证人呢!”

    枣田愤愤地大声吼道,并把烟狠狠按到烟灰缸里。他接着说:“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去调查那个写歌词的家伙啊!那男人也欠着一屁股债呢!以前写过几首畅销曲,然后就大手大脚地过日子,买公寓的贷款还有不少没还完呢。要是为钱所困的话,他也很可疑。而且,我可不信那家伙见过凶手!他倒是机灵,很会夺走别人的东西呢!”

    别人的东西?砂越觉得枣田指的也许是榎木光子。他一定十分在意此事,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毫不客气地报复。不过从这点来看,他也算是个诚实的人。

    “还有那个房东,不也这样吗?他那幢公寓里不少房子空着呢,肯定也为钱所困吧。而且公寓的建设费还没拿到手,听说公寓都被押出去了,他应该也很着急才是。当小偷谁不敢啊?!还有住在光子隔壁房间的那个陪酒女,那个女人可是个名牌控、购物狂,靠向地下钱庄借钱过日子呢。大家都缺钱,不止我一个。”

    “依田小姐和榎木小姐的关系似乎不错啊。”田无说道。

    “关系不错?别瞎说了!光子很讨厌她的!”

    社长满头大汗,越说越来劲。看来他并不知道源的存在。

    “刚才您提到的那些人都吸烟吗?”

    “都抽烟啊!我们这些人全是钵吕屋老太婆的熟客。那个陪酒女,就是姓依田的那个女人,她也抽烟。不吸烟的恐怕只有想当歌手的光子一个人而已了吧。”

    “榎木小姐不吸烟吗?”

    “不抽。非但不抽烟,连烟灰都讨厌。她绝对不会让人在她的房间里抽烟,因为烟味会沾到头发和衣服上。”

    “刚才提到的那些人,都有外债吗?”

    “没错,都靠借钱过日子。也只有光子一个人没有外债了。”枣田社长又补充道,“不过那也是因为我在照顾她。”

    “您的意思是?”

    “哎呀,我有私人贷款给别人嘛。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这么说来,大家都有去钵吕老婆婆那里抢劫的动机啊。”

    “没错!现在不就是这世道吗?大家都风传那个烟铺老婆子在衣柜里放了不少钱呢。那老太婆信不过银行,年纪一大把了还一个人住,强盗要闯进去可是轻而易举。”

    枣田社长稍稍侧过身子,指着门后的海报,继续说道:“而且,蛙镜男可是个年轻人。”

    “昨天到现在,光子小姐和您联系过吗?”砂越问道。

    “没有联系过,问这个干吗?”

    “也没打过电话吗?”

    “没有。”

    “光子小姐似乎躲起来了,您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枣田否认道。

    <hr />

    注释:


如果您喜欢,请把《蛙镜男怪谈》,方便以后阅读蛙镜男怪谈第二十五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蛙镜男怪谈第二十五章并对蛙镜男怪谈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