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到达鸟羽站的时候,正是二月十七日星期五的傍晚。他草草整理了一下手头儿的工作,就匆匆忙忙地跳上了新干线。路过名古屋的时候,吉敷已经告诉了旗田到站时间,所以旗田到鸟羽车站来迎接他。
旗田是个小个子,微胖,有些谢顶。他立刻认出了走出检票口的吉敷,似乎东京的刑警与众不同。
“吉敷吗?我是旗田。”
“我是吉敷。”
“我开车来接您。”
旗田用手指了一下。他想为吉敷提包,吉敷拒绝了。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来到大道上,旗田站住了,指着近江铁道线路那边的海说:“那艘船就是巴西丸,对面的岛就是御木本珍珠岛。”
这一天天气相当不错,夕阳西下,远远望去,整个岛就像一大片黑压压的树林。
海风吹面,站前没有什么商店。和此地的名气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您拿到出差指令了吧?”旗田平静地问。的确如此,这并不是东京的案件,很难得到上级允许。
“多亏了我们的主管。”吉敷回答,实际上,吉敷是请了半天的假,加上星期六和星期日,自费来到这里的。到星期一他必须回去。
下台阶的时候,吉敷望见了停在路边的警车。
钻进车里,旗田介绍了坐在驾驶席上的着装警官。他是德丸巡警。警车开动了,穿过了商业街,行进在冷清的道路上。
“鸟羽,全国驰名,但这里却一点也不繁华,就像农村。”旗田低声说。
“森冈辉子怎么样了?身体康复了吗?”吉敷问。和辉子丈夫会面的经过,他已经通过电话告诉了旗田。
“那我们就先去鸟羽综合医院看看吧?”旗田问。
吉敷点点头。
“她身体康复得很快,已经能说很多话了,但说出来的事情都很奇怪。”
“怎么奇怪呢?”
“她说自己杀了一个名叫佐野春男的男人。”
“佐野?在二见浦夫妻岩发现的尸体,好像叫坂上吧?”
“根据她的描述,佐野春男和坂上秋男是同一个男人,‘佐野’是个假名。她说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另一个‘她’杀了自己。”
“噢……”
“她还说自己杀了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津本治,是在大学时代杀的。”
“津本治?”
“对。但是这个津本治在二见浦经营家庭旅馆和小商店,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是这样啊!的确很奇怪。”
“是啊,精神错乱了。”
“关于小濑川杜夫,她都说了什么?”
“提到小濑川杜夫,她似乎莫名其妙。说到殉情,她也毫无反应,看来全都忘记了。”
“是健忘症吗?”
“是啊,她和谁一起做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这是丧失了记忆。她自己的姓名以及至今的生活还记得,而与小濑川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以及到二见浦来殉情这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小濑川夫人听说后也很吃惊,说这个人只把自己的罪恶忘记了。人家说得真是不错!把人家的丈夫约出来偷情,男的死了,而她却意外获救得以偷生,真是太过分了。但据医生说,像她这种病例还相当多。唉!真是闻所未闻。”
“小濑川杜夫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呢?”
“昨天送到他在京都的家里去了。”
“没做解剖吗?”
“因为是殉情自杀,所以没做。”
吉敷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的衣服几乎都脱落了,手脚还有皮肉剥离的部分,全身赤红,惨不忍睹。解剖这样的尸体可不是件省力的工作。”旗田说。
如果是在水中长时间浸泡过的尸体,出现那种模样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认定小濑川杜夫是为情而死,并且还是个杀人犯,没有解剖尸体的兴趣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起案件已经基本上处理完毕,杀害坂上秋男的嫌疑人和目击证人都已锁定——一个凶手自杀,剩下的一个住进了医院,不用担心她会逃跑。今天已经把专案组解散了。”
吉敷微微点头。他们认定小濑川杜夫杀害了坂上秋男,然后出于悔恨畏罪自杀。
“森冈辉子是怎么谈论坂上秋男的?”
“说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这个男人从东京站开始尾随着她,还几次凑上来,追问森冈辉子的生日。”
“生日?这又是为什么?”
“在鸟羽站,他干脆脆在地上,强迫森冈辉子说出了自己的生日。”
“问个生日还至于……”
“所以说他是个疯子。”
“可他打听生日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就是疯子特有的妄想吧?”
“嗯……”
为什么会这样呢?吉敷默默地思考着。乍一看毫无头绪不可理解的行为,很可能意外地隐藏着解决问题的线索。
当然,这也许的确就是疯子的妄想,不过坂上秋男兴致勃勃地出现在东京,后来又去了二见浦,这些也都是的事实。谁也不知道个中缘由,旗田不知道,吉敷也不知道。
“那个装在小濑川杜夫上衣口袋里的信,就是森冈辉子写的那封,您带来了吗?”
“我有一份复印件。要看看吗?”
旗田把手伸进大衣,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片,递给了吉敷。吉敷接过来展开,上面的文字相当简短——吉敷还以为是一封长信呢。
所以,请到二见浦来,好好谈一谈。我等着你。住田辉子。
“这是好几张信纸中的最后一页吧?”
“说得对。前面的几页可能被水冲走了。”
“信封呢?”
“没有信封。”
“笔迹……”
“的确是她本人的手笔,已经请专家鉴定过了。”
“从字面意思上看,这两个人不是一起到达二见浦的。”
“是啊!”
“并没有约定好相聚场所。”
“可能写在上一页了吧……”
“也没有收信人的姓名。”
“也许根本就没有写上吧……”
吉敷点点头,继续默默地看信。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它拿走……”旗田说着,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吉敷的脸,“你特地从东京赶来,应该是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吧?”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还没有来过鸟羽呢!这封信给森冈辉子看过吗?”
“当然要拿给她看了。”
“她说了什么?”
“她一副懵懂的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可能当时她的意识还在严重受损状态。”
“噢……”吉敷说,“那这个,我就不客气了……”
和旗田一样,吉敷把信折好,塞进大衣里面的西服口袋里。
向外看,警车正行驶在商业街上,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屋。
“那就是医院。”旗田指着前边一座低矮的白色建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