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脑啊,由脑。”西嶋的声音在屋里回响着,但横耥在床上的鸟井却一言不发、毫无反应,让屋里显得更加空寂。即使我们过来探望他,鸟井也依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消沉样子。他只是躺在铺着褥子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直无视坐在一旁的我、西嶋、东堂和小南。虽然小南在电话里说过“他肯和我说几句话了”,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鸟井根本就是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但是一个不小心,我便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了鸟井的左臂上面。被纱布包裹着的左臂,十分明显地要比没有被包扎起来的右臂短上许多。鸟井双腿交叉着,脑袋枕着枕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屋子里只有西嶋一个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知道他是意识到了自己就应该扮演这种角色,还是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
“我上次从那家搏击馆的前面路过,发现附近开了一家新的补习班。我看见他们窗户上写着‘电脑学习班’几个大字。不过那个电脑的‘电’字下面的那一个‘弯钩’没写出来,结果写得和‘由’字一样,成了‘由脑学习班’,真是笑死人了。”西嶋发表了这么一大段无聊的讲话。
“不过啊,说不定还真有由脑这种东西吧。”小南没话找话似的应和着。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我却觉得有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东堂也沉默不语,只是侧耳倾听着西嶋和小南的对话。
“我说鸟井啊,你觉得怎么样啊?我刚才说的那个‘由脑’你觉得如何啊?”西嶋对躺在床上的鸟井说道。
我仿佛伺机行动一样,用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口气说道:“才没有什么‘由脑’呢。”我装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继续,“因为没有‘由子计算机’这种东西嘛,是吧,鸟井,你觉得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鸟井一言不发。要是他露出一脸愤怒的表情说上一句“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心隋”,然后再把我们都赶出去就好了,这样的话事情也就变得容易了。但是鸟井仍然面无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喂喂,小南,你赶紧表演一个那种牛得不得了的东西吧。”西嶋对小南说道,他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那种牛得了不得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啊?”小南一边这么回答着,一边开始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汤勺。“像这样的东西吗?”她和西嶋确认了一下,喊了一声:“汤勺!”
桌子上的汤勺开始移动起来。
汤勺像在冰面上滑行一般慢慢地动着。当然了,虽然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了,但大家都还是“哇——”地大声尖叫了起来。我们并不是为了吸引鸟井的注意力才叫出来的,我们是真的吓了一跳。这种情景不管看过多少回,还是让人觉得瞠目结舌。
屋子里只要没人开口说话,就会立刻变得安静,静得让人窒息。我往窗户旁边一看,发现那只文鸟似乎已经被鸟井的父母带到横滨去了,连个鸟笼子都没留下。这时,我想起我第一次来这间公寓时的光景,那个时候我还说鸟井是个“布尔乔亚”,还被他屋子里养的那只文鸟给吓了一跳。想到这里,我不禁心里一酸,一种叫做孤寂的东西变得更加浓重了。
鸟井难道连喘气都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吗?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了头。
这就是沙漠。
在我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片巨大的沙漠,一眼都望不到边。这片沙漠沿着地面向四周伸展开来,让人分不清它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此时此刻,想必在鸟井的心中也是一片空空如也、寸草不生的沙漠吧。
在这片沙漠当中,没有出路,精神变得干燥,随之便会迷失掉方向;在这边沙漠当中,没有竖着上面写着“通往超级上班族之路”的标志,没有水源,也没有让人过夜的地方。鸟井只是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这个时候的鸟井,肯定正呆坐在一片沙漠当中,垂着肩膀,茫然不知所措。他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沙漠,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出路,走投无路。
难道,我不禁在心里这样想到,难道我们几个人真的能浇灌鸟井的那块沙漠吗?
我看了一眼西嶋,虽然他看起来充满了使命感,而且士气高涨,但貌似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靠“由脑”是没法让沙漠下雪的。
我们四个人就像进行耐力竞赛的选手一样,一言不发地坐了三十分钟,但鸟井却一眼都没有看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伤口依然疼痛,鸟井摸了好几次左臂的绷带。
我们几个离开鸟井的公寓之后,抬头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残缺的月亮。
“我说西嶋啊。”我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西嶋说道。
“怎么了?”西嶋一脸的不快。
我耸了耸肩膀说道:“战争的硝烟在中东重新燃起,全球变暖问题也愈加严重,可我们却连眼前的危机都解决不了。”
可西嶋却十分意外地回答道:“这还算不上什么危机呢。”
他的意思是,现在的情况连沙漠的入口还没进去呢。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