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风流船长梅逊爵士也趋出来送客。说尽了无数欢迎谢谢光临的话。
高丽黛是醉态可掬的,酒能乱性,使她那高贵的气质已丧失殆尽,她还扬起手来向那风流船长投了一记飞吻。
“真不知检点!”宋琪斥责。
当他们跨出了大餐舱,走上了甲板,一阵海风扑面,高丽黛就感到要呕吐了。
她踉跄地伏在栏杆上,引长了脖子,一阵一阵的翻胃,蓦地秽物裂口而出……
醉后呕吐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眼泪鼻涕,连肝肠好像要呕出来。一次又一次的,迎风飘过是一阵酸臭扑鼻的气味。
宋琪也是不胜酒力的,也感到难过不已,他也开始要翻胃了。
假如两个人都同时出丑,洋相就出尽啦。
“支持着,我们回舱房去吧!”宋琪劝告着说。
但是高丽黛猛力抓住扶手栏杆,恁怎的也不肯放,她要呕吐个痛快。
有好心的侍者已给宋琪送过来一杯凉水,教宋琪让高丽黛漱口。
高丽黛将一杯凉水给饮尽了,随后连水杯也抛进海洋里去,还哈哈大笑了一阵。
“吹一阵海风,也许就会好一点的!”侍者又说。
只见高丽黛疯了一阵子,安静下来竟伏在栏杆上。
宋琪担心她睡熟了会着凉,又将她架持起,打算扶回舱房里去。
好心的侍者上来帮忙。高丽黛张开眼,瞧见他的白制服,以为他是洋船长呢。
“哈,船长!你的华尔滋舞轻盈极了,真叫人飘飘欲仙,我们再来跳一曲好么……”她结结巴巴地说。
“别出洋相了,回房去吧!”宋琪责备说。
“不如干脆将她抱起。”侍者建议说。
宋琪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将高丽黛的翡翠手提包连同她的披肩,一并交给了侍者,勉为其难地将高丽黛抱起,他的脚步也蹒跚,摇摇晃晃地慢行。
好不容易的,终算能回返舱房去。
是时,侍应室已经有了侍者,他们目睹客人们如此狼狈的情形,也乱了手脚,四五个人过来帮忙,启门的启门,让路的让路,帮宋琪搀扶着高丽黛进入舱房去。
那扇房门打开,侍者们吓了一跳,房内的情形令人难以置信,乱得一塌胡涂,好像曾经有人翻箱倒柜。
“怎么回事?宋先生!”侍者领班问。
宋琪好不容易抱着高丽黛,跨过散落在地板上凌乱的用物,将高丽黛安置到床上去。
“船上出了小偷,曾经有人翻搜我的房间,还打伤了我的头!”宋琪说着,抬手指着他的额上被击伤的地方。
侍者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宋先生可有报告船长?”侍者领班问。
“哎,那个胡涂船长么?报告他有何用?”宋琪问。
“不!船上雇有特别侦探,他们负责保护旅客性命财产的安全,并肃清船上宵小!”侍者说。
“宋先生可有损失什么东西?”侍者领班问。
“现在还不知道!我还未有时间检查过咧!”宋琪回答说。
“那末我去报告侦探部!”领班说。
“别忙!我的妻子酒醉睡熟了,明天再说吧!有什么损失,要她醒了才会知道呢!”宋琪说。
“但是我们是非得立刻去报告不可的!”
侍者慌慌张张地走了。宋琪掩上了房门,高丽黛睡得香极了,宋琪不忍将她吵醒,替她脱下了高跟皮鞋,解下了玻璃丝袜。
高丽黛喃喃地嚷着要喝水,宋琪斟了杯蒸馏水喂她饮过。
侍者招侦探来了,那是一位肥大的法国人,蓄着满绺青腮胡子。
宋琪不愿吵醒高丽黛,走出舱外和那位侦探说话。
他的名字是钟翰斯,说得一口法语味极浓的英文。他给宋琪保证说,在海洋的船上,贼人是插翅难飞的,有任何损失,保证在三天之内一定追还。
钟翰斯要看现场,并汲取贼人的指纹,但宋琪不愿意惊扰了高丽黛,这时候她睡得正香。
“留待明天处理不是一样的么?反正我不将各物弄乱就是了!”
但钟翰斯不肯,他说:“破案一定要争取时间,若时机失去,有利于歹徒掩藏赃物!”
于是,钟翰斯教他的副手进入房去,“咔喳咔喳”的拍了好些的照片,所有房间内动乱的情形,全摄进镜头里去。准备用以存案,一方面用铅粉等物在可能有指纹的地方尽情汲取。
钟翰斯一再向宋琪盘问经过情形,还取出记事簿子不断地记载。
宋琪照实回答,大致上的情形前后经过不过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根本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关于损失情形,宋琪更无从答覆,因为所有被翻乱的行李大多数是属于高丽黛的,行李中有着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宋琪完全不知道,一定要等到高丽黛酒醒之后重新检查过才会有答案。
反正在这种豪华邮轮上,出了窃贼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船上的负责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的。
过了很久,钟翰斯和他的副手离去了,至于他在现场上是否获得可供破案的资料?也或是发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宋琪完全不知道。
宋琪在房内凝呆了很久,面对沉睡如死似的高丽黛实在觉得无聊。
“如此新婚蜜月么。……”他喃喃自语说。
他进入了洗手间,洗过了额上的伤痕,找出胶布将伤处贴上。
夜已深沉,地上是乱糟糟的,看在眼中也有点烦闷,是时,海面上好像起了一点风浪。在船舱之中也觉得好像有点浮沉。
宋琪在高丽黛的身旁躺下,他静看着这香睡的娇妻,实在想不透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琪本是一个平凡的人,生活在极平凡的环境里,自从接触了高丽黛之后,一切都显得不平凡了。
“我要喝水!”高丽黛忽而好像发呓语似地说。
“喝水么?你可醒了?”宋琪问。
“我要喝水!”高丽黛再次说。
“你醒了么?房间内出了窃贼,你可知道?”宋琪急切地希望立刻告诉高丽黛这不幸的事件,希望高丽黛点查损失,实在在行李之中,高丽黛有着些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全不知道咧。
“我要喝水,喝水,渴死啦……”高丽黛似乎生气了,以手捶着枕头说。
宋琪无奈,只好下床为高丽黛斟水,他以玻璃杯盛了大盅的蒸馏水,摇摇晃晃的,脚步飘浮不定,是因为海面上有了风浪的关系。
“乒”的一声,一瓶面霜化妆品落地,磁缸砸碎了,那洁白的面霜泄出,洒了一地。
宋琪偶而一看,只见在那洁白的面霜之中,有着一枚亮晃晃的东西,甚为刺眼。
初时,他尚以为是碎玻璃的反光。
但是碎玻璃的反光不会那样的光彩灿烂夺目。宋琪好奇心重,蹲下了身体,轻用手指头去掇开那些散开了的面霜。只见里面藏着一枚卵型的宝石,淡湖色的,当中有着一团呈棕灰色球状的东西,好像动物的眼球一样,正中央还有着一道黑线,像瞳孔一样,斜看去,瞳孔像张开了,移到正面,瞳孔又像合拢了……
宋琪忽的打了个寒噤,他突然惊觉,这不就是猫眼宝石么?
瞧这块宝石,就可以知道它的价值,这是稀世之宝……
高丽黛真有着这么的一块宝石,而且还将它收藏在面霜缸里!
怪不得在赴船长之夜宴更衣时,宋琪触摸了高丽黛的化妆品,高丽黛曾大肆咆哮,她禁止宋琪胡乱动她所有的东西,原因为此呢!
宋琪凝呆了,他回忆起那个凶暴神秘的日本人,那称为“黑田组”的黑社会组织。
他们所说的事情是真的了。
高丽黛的这枚猫眼石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惹起日本“黑社会”“组织”的怀恨,他们凭什么追踪高丽黛抢夺这枚猫眼石?
那末另外还有某一间人寿保险公司的一笔赔偿钜款,这全都是真的了!
人寿保险公司的赔款,大多是死了人,也或是严重性伤害残废才会赔款的。
这死者、或是伤残者究竟是何人?他又和高丽黛有着什么关系?……
宋琪的头脑也昏乱了,他愈想事情愈觉恐怖,高丽黛哪来的这么多的麻烦?
这时,他又考虑到刚才翻箱倒柜搜查这所房间的,究竟是萧大炮所发现的那两个身分不明的侨生?也或是与这枚猫眼石有关的日本人?
他凝呆地对着那枚猫眼石发怔,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无意中打翻一瓶面霜所发现的秘密,高丽黛还不知道呢!
假如说,高丽黛发现他知道了这项秘密时,该又会如何呢?相信她一定会羞怒不已的。
该怎么办?要向她查根问柢,将事情盘诘个清楚么?
“我要喝水!”高丽黛又在叫喊,她声息似乎是呻吟着。
宋琪的心中凉了半截,他细将高丽黛作了一番分析,她的外型,似乎是很够乐观,天真和豪放,但相信她的内心之中,一定是很痛苦的,要不然,为什么经常酗酒,每每饮至烂醉始才肯休止。
宋琪置下了猫眼石,取水盅喂高丽黛饮下,她咕噜噜地将一大盅水饮了个残滴不留,又伏在枕上安详地酣睡了,好像是无忧无虑似的。
宋琪不忍心将她唤醒,在这时候将她唤醒盘诘,好像是不大适宜。
该怎么办?许多的问题一直在宋琪的脑海之中盘旋,连同了阮难成的许多问题。
奇怪一个女孩子的年岁不大,财富如此的多,身上的问题复杂,又有如此多的仇人!
宋琪痛苦万分,这是他的新婚蜜月旅行,在旅行的首夜,就发现这种难以理解的秘密!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又启开了白兰地酒的瓶塞。以瓶口对嘴,狠饮了几口,经过了考虑又考虑之后,他将猫眼石塞回至地上砸碎了的面霜缸内。
他决意如此,干脆假装做不知道,让高丽黛自己去发现。
宋琪有了几分酒意,便在床上躺下,他欣赏高丽黛的睡姿,这个女人既可爱亦可恨,为什么她会有那样多的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的时间,宋琪睡入梦乡,蓦地听到一阵电铃声震响,他醒过来,张开眼,高丽黛已经不在床上了。
原来,天色已经大亮啦。
只见高丽黛披着晨衣,正立在房门口间和那邮船上雇用的侦探钟翰斯在说话。
大概他们是在讨论案情。
宋琪首先注意地板上的那瓶砸碎了的面霜,用指头插进去轻扣,猫眼石已经不见了。
猫眼石哪儿去了呢?高丽黛起床后发现,将它取走另外收藏了么?
她以为宋琪尚未发现……?
电话铃声仍在响,宋琪忙拈起听筒,原来是露丝?史葛克打来的,她说:
“今天天气好极了,我在游泳池,高兴来吗?”
宋琪有点不大自在,昨晚上为这个金发女郎,高丽黛已经充满了妒意,这时发现她在清早间就打电话来,必然会引起勃谿。
“昨晚上,我们的舱房发生了窃盗……。”
“哟!在豪华邮轮上出现小偷么,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露丝不相信宋琪所说。“哼,你在推辞罢了!”
“不,这是事实!舱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可以来看看么?”
“不用麻烦你了……”
“可见得你说的不是实话呢!”
“现在船上的侦探正在查案!房内凌乱得很呢!”
刹时间,露丝小姐将电话挂断了,她有着何种用意呢?是否真的会到这舱房里来?
宋琪正担心着,高丽黛已探进头来诘问了。
“谁打来的电话?”
“那位史葛克,她担心我们这里发生的情形!”宋琪呐呐说。
“那位金发女郎么?”她又问。
宋琪无可隐瞒,只好点点头。
“我就猜想到准是她呢!”高丽黛噘着唇皮说。
是时钟翰斯已跨进了房门,他搔着头皮说:“真是怪事咧!房内翻成这个样子,竟然没有一点损失,宋夫人,你着实点查清楚,没有失落任何东西么?”
“没有!”高丽黛指着地上砸碎了的那瓶面霜磁缸说:“除了它被砸碎了!”
“那不算损失!”
高丽黛笑了起来,说:“所以我说没有损失!”
“但不管怎样,船上既然发生这类的事情,我们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高丽黛说:“假如不太麻烦的话,让它消案算了!”
钟翰斯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哼,金发女郎么?”高丽黛掩上房门时,冷冷地嗤了一声。
宋琪故意替她将那打碎的面霜磁缸拾起,边说:“丽黛,你着实的检查过没有丝毫的损失么?”
“你管不着!”她愤然说。
“别孩子气!假如说,不是闹小偷的话,那末搜索我们房间的人,一定另有企图!”宋琪说。
“我早料想到了,萧大炮在上船时就已经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所以,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都应该负责,我让他们两人经常巡逻的!”高丽黛并不理会地上翻得乱七八糟的各物,自衣箱内扯出一件颜色鲜艳的比基尼泳衣。
“你打算去游泳池么?”宋琪问。
“梅逊船长请我游泳去,船上所有的设备都是供乘客享受的,为什么我们要放弃呢?”
宋琪听说那位洋船长,就倒了胃口,冷嗤了一声,自然他的心中也同样的有妒意。
“怎么样?这才真的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她已脱下睡衣,更换上那颜色鲜艳的泳衣。
“上流社会的人物,几杯酒下肚后,比下流社会的人物还不如!”宋琪说。
是时,房门上有人敲门。
宋琪迎出去,房门启开,来的正是那位金发女郎露丝?史葛克。
她也是泳装打扮,外罩一件半截的毛巾浴衣,露出两条光溜溜纤长的大腿,脚指甲涂了玫瑰色的蔻丹,鲜红色的日本式拖鞋,显得娇艳无比。
“真的,出了窃贼么?”女郎先向房间内凌乱的各物打量了一番。
“可不是么?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宋琪说着,就替高丽黛介绍。
高丽黛的心中不很高兴,然而仍落落大方地和露丝小姐握手。
“真是各有千秋呢,我们全碰上了外国对手!”她含笑说。“也许这还是新婚蜜月意外的收获!”
“宋太太也上游泳池去么?真对极了,今天天气晴朗,我们在海洋上享受海水浴,是最愉快不过的!”
露丝?史葛克还尽情地和高丽黛表现友善,但是高丽黛却充满敌意。
“反正我们在游泳池里就可以碰面的,这艘大轮船,就像一座孤岛,只要不跑到海洋里去,总会碰头的!”她说着扭摆着娇躯,轻飘飘地就离去了。
露丝?史葛克深表诧异,说:“你的妻子怎么回事,她好像有点不大愉快呢!”
宋琪说:“经过小偷之后,总有点不大愉快的!”
“可有什么损失没有?”
“不知道!”
晴日当空,在这艘豪华邮轮的游泳池旁,终归是嘉宾满座。
这船上的游泳池的面积并不小,二十五码长,十五码半宽,还有跳台等的设备,在它四面周围,摆设了有太阳伞和雅致的座位。
红男绿女,各式各样的泳衣浴装,争妍斗艳,少女们为了展露身材,不时以尽情暴露,一些身躯肥大的妇人就好像是“卖肥肉”。
洋船长梅逊爵士有他自己特别的座位,就在靠近音乐台的旁边。
这并非怪事,在游泳池旁还设有音乐台,为游泳者或晒日光浴的旅客们伴奏乎?
这就是洋玩意,享受也!
享受阳光,享受淡水浴和音乐。
高丽黛是梅逊船长游泳池旁嘉宾,两张可供仰卧的海绵活动坐椅,当中摆有几桌,置有香槟酒冰桶,玻璃杯和一些的果品。
高丽黛戴着宽边的太阳眼镜,仰卧坐椅之上,左手端玻璃杯,右手握着象牙烟嘴,烟酒并进,一副其乐融融的形状。
她的比基尼泳装是两截的,五颜七色,如画家的调色板,红色的是花朵,绿色的是衬叶,还有黄色和黑色的,粗枝大叶,不过和高丽黛的肤色相衬,又分外的觉得它艳丽无比。
她的两条纤长的大腿,高架在一张小型的垫脚椅上,露出了的肚脐眼,衬配了她纤细的蜂腰……任何人步过,也得多看两眼的,也或者高丽黛就以此为骄傲。
自然,能作为洋船长梅逊爵士的嘉宾,已经是够教人羡慕的了。
高丽黛的两名从员——萧大炮和顾富波侍候在高丽黛的一旁。
她只要举起烟嘴,萧大炮就会为她将烟灰缸递过去。
船上雇用的那位侦探钟翰斯,也蹲在梅逊船长的身旁娓娓地解说着某些事情。很可能是高丽黛已经将发生过的事情报告了洋船长。
洋船长正是在向钟翰斯诘问呢。
宋琪也换上了游泳裤,和露丝小姐来到游泳池旁,他就不像高丽黛那样的引人注目,只因为他显得平凡,又不是梅逊船长的特别嘉宾。
露丝小姐是金发女郎,长得也够标致,然而,未成年的女孩子在外国人的眼中都是苦涩的葡萄,有了年纪的人多不愿搭讪的。
他们两个是不受人注意的。
高丽黛的形状触入宋琪的眼中只有恼火而已。
宋琪与露丝小姐在水中泡了一会,宋琪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新婚蜜月的小夫妻,好像分开而生活在两个环境里。
“在船上可供消遣的地方多的是,我们何必一定要泡在游泳池内?”宋琪有了新的建议。
“我无非想晒晒阳光!”露丝说。
“在海洋上四处都可以接触阳光!”
“嗯,那么我们去打高尔夫?”
“啊,这种高级球我从未试过,连方式也不懂!”
露丝小姐沉思了片刻,喃喃说:“打网球、羽毛球,因为场地的关系要事先约定时间,恐怕挨不上,我们可以玩桌球去!”
“桌球是属于二等舱的!”
“但是特等舱的客人有优先权!”她说。
宋琪只求能离开游泳池,管它哪儿都可以去。
宋琪不愿意看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他带着露丝?史葛克落至二等舱的交谊场所里去。先在“桌球室”打了一阵子,也觉得无聊已极,终于,他们坐落在酒吧间里。
宋琪要了双份的威士忌,掺了冰块,又替露丝点了姜啤,对坐而饮着。
露丝取笑说:“你这是新婚的苦恼呢!”
宋琪说:“不!这应该称为寂寞的蜜月旅行!”
露丝说:“是否因为你的妻子和梅逊船长交游使你的内心有着妒意?”
宋琪很难回答,露出苦笑,说:“我的太太向来任性,她的行动,我约束不了!”
露丝取笑说:“你们的蜜月,好像是各自旅行!”
宋琪对这事情,好像是无从解释起的!唯有含糊应付。
倏的,酒保过来,向宋琪一鞠躬,送上一整瓶的威士忌烈酒和好几只玻璃杯,回身向柜台旁一指,说:
“那位淑女请你们饮一杯!”
宋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位打扮得颇为时髦的妇人,梳着“雀巢式”挽发,垂轮式珍珠耳坠,肤色略见黝黑,容貌平平,只见眼睛儿大大的,瞧她的年岁,至少也在中年了,一身洋装,衣料倒是不错的,但她的身材太差劲了,可以说是没有中围呢,三围全连在一起了。
“她是什么人?”宋琪感到诧异,实在说,这妇人从未有见过面,为什么她会请饮酒。
“不知道,她只是请你饮酒罢了!”酒保说着,便走开了。
露丝即又取笑,说:“你的妻子做了梅逊船长的客人,自然你也可以成为这位太太的客人了!”
宋琪不悦,露丝已取玻璃杯并排而列,以瓶口对准了杯子,将几只玻璃杯洒得满满的。
“小孩子禁止饮烈酒!”宋琪加以警告。
是时,那妇人已移步,姗姗地向他们行过来了。
“我可以坐下吗?”她问。
宋琪无可奈何地很勉强地起立,给那妇人让了坐。
“可以给我介绍一番吗?”她指着露丝?史葛克小姐,央求宋琪给她介绍。
宋琪便给露丝作了一番介绍,妇人自称姓袁,名菲菲,这时,两个女人都不友善地互相上下打量,似乎都怀着鬼胎。
“听说宋先生是新婚蜜月!”妇人又说。
“你好像一直想打听我呢!”宋琪说:“有着什么企图吗?”
“你的艳福不浅,在新婚蜜月期间,又另有女友作伴,真羡煞人间呢!”
宋琪不悦,说:“袁菲菲小姐,我们素昧平生……”
“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昨晚上你不是在此饮酒吗?”袁菲菲含笑说。
宋琪猛地里想起来了,昨晚上在此酒吧内和顾富波打得火热的,就是这个妇人,据萧大炮说,她是一个“文君新寡”的未亡人,她迷惑了顾富波,这时又有什么企图。
“嗯,你的记忆力不差,我尚以为昨晚上你已经饮醉了酒呢!”宋琪说。
“这些都没有关系,你是顾富波和萧大炮的主人了,我有一些小事情想向你求教!”
“你只管说!”
“顾富波是你的司机,萧大炮是你的保镖对吗?”
宋琪点首说:“那是内人雇用的,我没有这等大的气派!”
“你的夫人很有钱,对吗?”
“你问这些干嘛?”
“她究竟有多少钱呢?”
宋琪已经不乐,沉下了脸色说:“这干你的事吗?”
“不!我想知道是有原因的,至少,她的身上危机重重,有着许多人要谋害她不是吗!顾富波又何必担惊冒险的去陪她一命呢?”
宋琪说:“谁告诉你,她的身上危机重重?”
袁菲菲泰然说:“顾富波告诉我的,这又有什么不对呢?为五斗米折腰事小,为五斗米丧命那就犯不着了!”
宋琪已渐了解,袁菲菲无非是有企图将顾富波挖走,不过他的心中却有了疑惑,这个女人,绝非是这样简单的,很可能她心存不轨,另有图谋,也说不定和那搜查他们房间的窃贼是串通的。
总之,宋琪已经有了警惕,对这妇人要小心提防着。
他们两人,一言来一言往的,将露丝?史葛克冷落在一旁,这女孩子,擅自饮了两杯威士忌,酒意上涌,脸孔胀得绯红的。
为避免这妇人的扰缠,宋琪付过酒帐,带着露丝离开酒吧。
“假如说,你能让顾富波辞职的话呢,是功德无量了!”袁菲菲送他俩离开时,倚在门首说。
宋琪点首说:“我会将这问题加以考虑的!”
这一艘豪华邮轮,形成一个小社会,可供玩乐的地方很多,是为避免旅客们感觉到是生活在船上,它有着很多的去处,商店、图书馆、电影院……应有尽有。
若是一个愉快的蜜月旅行,它会使人感到“春宵苦短”,行程会很快的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然而宋琪的心情却是两样,偌大的一条船,好像就没有能使他容身之处。
按照邮轮的规矩,在邮船开航的首夜,是由船长做主人欢宴所有的旅客,到了次晚,就是由全体旅客做主人,“罗汉请观音”大家欢宴船长,所有的费用,是由特等船舱的旅客公摊的。
宋琪和露丝小姐在小型的电影院内被萧大炮找到,是时已经是午后四时了。
电影正在放映彩色卡通片,很对露丝的胃口,到底是年龄的关系,这孩子看到乐趣处,竟笑得前俯后仰的拢不了口。
“阿琪,整天看不见你的人,莫非是被金发女郎迷惑了?别忘记了你是在新婚蜜月,娇妻独守空闺是很危险的事情咧!”萧大炮坐落在宋琪的身旁,以极其友善劝告的语气说。
“高丽黛不是做了船长的贵宾吗?”宋琪反问。
“那是在游泳池旁!距离现在是多少时间了?”
“哼,我以为她已经成为船长的‘附属品’了!她的眼中好像根本没有我呢!”
萧大炮劝告说:“蜜月旅行的首天晚上,就演出‘劳燕分飞’未免太不像话了,我郑重告诉你,别闹孩子气,此行的旅途并不长,第三天我们就到目的地了……”
宋琪忽想起另一桩事:“那个叫做袁菲菲的女人你可认识?”
“可不就是顾富波新交的女朋友?”
“她的底细你可知道?”
萧大炮搔着头皮,说:“据说是一个有钱的寡妇,船上邂逅,谁能搞得清楚谁的底细呢?”
萧大炮一怔,说:“你怎的会对这个女人也注意起来了……”
宋琪说:“着实有可疑之处呢!”
“她就住在戏院隔壁不远的房间,她接触的人,我们全了解,自从邂逅顾富波后,没有和任何的一个男人交往过,我可以证实的!”
“这样,我们在离去时,不就正好去了解一番么?我们最需要知道的,就是她有没有形迹可疑之处!”宋琪说。
“阿琪有时候也颇多疑的呢!”萧大炮取笑说。
果真,当他们离开电影院时,由萧大炮带路,来到了二等舱的一所舱房之前。
这二等舱位的所在,并不一定比头等舱逊色,所有的布置还是上臻的,大致上,舱房狭小一些。
萧大炮抬手拍了拍门,没有反应,他再拍第二次,同样的没有人回答。
“也许是外出了,袁菲菲也是满活跃的!”他说。
宋琪记住了舱房的号码,在有时间时,他打算再来拜会这位妇人一次,至少要搞清楚她的“来龙去脉”。
萧大炮为表现他和袁菲菲的熟络,随手扳了门把,那扇门竟告即然洞开,没有锁着呢。
“奇怪……”萧大炮探首向门内一看,又大出乎意料之外。
原来,那所舱房竟告空着!行李、床单、被铺和所有的零星用物全搬空了。
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如轮船拢岸时,因为等候着新的旅客搬进来,所以收拾得粒尘不染。
“搬走了么?”宋琪问,这好像是他下意识之中意料到的事情呢。
“怪哉了!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呢?”
宋琪说:“这条船,已远离了海岸,四下里是汪洋大海,她能搬到哪儿去,还不是在船上么!”
“我向侍应生查问一番,就可以知道了!”萧大炮说着,就匆匆忙忙地向侍应生的休息室过去。
露丝跟在宋琪背后,因为她不懂华语,也搞不清楚宋琪和萧大炮在紧张着些什么样的事情,侧首呆在一旁,这时有点忍耐不住,便说:“你们在找什么人?”
宋琪说:“那请我俩饮酒的妇人,搬走了……”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她又问。
“嗯,这些事情非三言两语可以搞得清楚的,你也不必去知道!”
萧大炮立在侍应生休息室的门前,正向着一个当值的小厮查根问柢。
“据说,是搬到特等舱里去了,她嫌在楼底下太寂寞!”侍应生说:“当时,因为不是我的班,直到她搬走后我才知道!”
“搬到特等舱哪一号房间里去了呢?”萧大炮不厌其详地问。
“你向特等舱经理部一问,不就可以知道了么?”侍应生回答。
宋琪已有点等不及,他急切要回特等舱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袁菲菲反正不会离开这条船的,她搬上特等舱去,不就和在楼下一样么?”
是夜,因为是全体乘客为主人,“罗汉宴观音”大家欢宴船长。
进行的方式和昨晚上完全相同,只不过船长要穿便装,成为大家的客人,不像第一晚那样拘谨。
反正在这种上流的社会里,名堂是最多不过的,按照规矩去做,花钞票就是了。
天色尚未晚,一些乘特等舱的仕女们,早已经是开始打扮,管它是“鸡皮鹤发”的老妪,也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是做宴会的“主人”也。
豪华轮船上有最上等的理发厅,美容院,整个下午里是挤满了做头发的贵妇仕女,有要梳雀巢型的,有梳娃娃型的,有梳阿拉伯公主型的……也有租用假发的,形形色色,争先恐后,差不多都是事前登记了,按照号码等候着的。
高丽黛自然也参加了这份热闹,她早就坐落在美容室内了,由于舱房内曾闹过一次窃贼,高丽黛教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经常轮流为她看守房间。
宋琪把露丝?史葛克送回她自己的舱房里去后,回房,只见顾富波大模大样地躺在他的睡床上,正在打电话呢。
他持着听筒娓娓而谈,也不知道和他说电话的究竟是何人。
据宋琪的猜想,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寡妇袁菲菲。
他俩真像恋爱着似的。
宋琪进室,顾富波并无顾忌,他坐起身来,还和听筒亲嘴呢,然后才将电话挂掉。
“和什么人说话?还是那个袁菲菲么?”宋琪问。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顾富波大感诧异。
“袁菲菲已经搬了家,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她搬到这里的隔壁房了,她需要平等地位,不再做二等客!”顾富波说。
“在隔壁房间里,你们还要打电话么?不觉得太热络了吗?”
“这只怪高小姐命我守房,而且要寸步不离的,本来,我应该过去帮忙菲菲收拾行李才对!”
“别忙,你对这个女人的底细可清楚么?”宋琪极其持重地问。
“在恋爱期间,查根问柢是很伤感情的事情,反正她是个有钱的寡妇就是了!”顾富波笑口盈盈地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可以放假到隔壁去了!”
“不过,假如你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要多了解这个女人的底细才好呢!”宋琪一本正经地说。
顾富波不以为然,他噘嘴一笑,说:“阿琪,你在结婚之先,对高小姐又有多少了解呢?”
宋琪顿时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实在说,他对高丽黛一点也不了解,到现在为止,高丽黛的身分仍是一个谜。
顾富波笑着,就启房门离去了。
宋琪甚觉无聊,高丽黛让萧大炮将他找回来,自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个女人真令人费解。
这时候,他看到房门所有的东西都已收拾好回复原状,那些化妆用品又全堆在梳妆台的一旁。
他心中暗想,高丽黛又将那枚猫眼石收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高丽黛是个莫测高深的怪人,她发现收藏猫眼石的面霜磁瓶砸碎后,不动声息将碎瓶收拾掉,又将猫眼石另收藏起来,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也可以说是天真得可爱呢!
猫眼石又收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琪有了疑问,一时好奇心重,即着手找寻,他还是由那些化妆品上找寻起。
高丽黛的化妆品着实太多了,大瓶小瓶的,各式各样,光就是面霜类的东西就有着多种,油质的、粉质的、粉底类的……只有这种化妆品里面能够收藏一颗状如猫眼石似的东西。
他将瓶盖一一揭开,伸手指插进去扣挖,可也怪了,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收藏着,难道说,猫眼石已不再收藏在化妆品里了么?
他考虑着,一面又拧开爽身痱子粉,沐浴香沫等的罐子,赫,怪了!在爽身粉的罐子里,却有着一枚鸽蛋大的镶钻翡翠戒子,四周围的钻石旁用K金雕了花,煞是好看。
宋琪戴到手指头上去欣赏,赫,那绝非是高丽黛所能戴的,它套在宋琪的食指上还有多的,高丽黛玉手纤纤怎能戴这样大的戒子?
难道说,这又不是她所有的东西?干嘛需要这样神秘?将它收藏在痱子粉罐里?
由此证明,高丽黛着实有在化妆品里面收藏东西的习惯。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呢,贵重值钱的东西收藏在普遍显眼的地方反而不容易被贼窃。贼人有翻箱倒柜的习惯,第一个目标,自是手饰箱、衣箱、小钱箱一类的东西。
宋琪纳闷了,猫眼石会被收藏到什么地方去?他取起了香皂、皂盒、牙膏牙粉等的东西细看,就是没有……
这时,宋琪注意到高丽黛的枕下,因为那儿压着一只巧克力糖的盒子,上面花花绿绿的印得十分精美,那是美国货的什锦果品,高丽黛绝少在床上吃糖,为什么要将它压在枕下?
事实好像有点蹊跷呢,宋琪将它取了出来,揭开盒盖细看。
嗯,那里面装满着印花包装锡纸的巧克力糖,有圆形的有方形的有鹅卵形的,也有不整形的,怪形怪状的全有,它是分出了各类的夹心,如圆形的是奶油夹心,方形的是薄荷,椭圆形的是胡挑……
宋琪仍是无聊,挑选了一枚薄荷的一口吃掉,味道不坏,再一看,其中有一枚椭圆形的是特大号的,持在掌中甚为沉手。
宋琪将包装锡纸剥去,哈,不就是那枚猫眼石么?高丽黛改变了方式,将它收藏在糖果盒里呢。瞧那枚宝石,怪可爱的,真像是一枚猫眼睛,它里面有放大缩小的瞳,由正面看,侧面看,形状都不同,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宋琪躺在床上,细细把玩了一番,真爱不释手,他是男子汉,何况女人呢?相信高丽黛更会珍惜。
究竟这枚猫眼石从何而来?为什么几个日本凶手要苦苦追踪?
“嗯,开高丽黛一个玩笑!”宋琪自言自语说,他搔了搔头皮,打算将它易地收藏,但收藏到什么地方去是好呢?
宋琪笑着拧开了一盒面霜磁瓶,将猫眼石塞了进去,将表面磨平回复原状,然后盖好瓶盖,仍然摆在老地方。
巧克力糖的锡纸,宋琪故意将它抛在地板上显眼的地方,是有意让高丽黛容易发现的。
以后,他就躺在床上,和衣而睡,但宋琪怎睡得着呢?他得等候着看这一幕喜剧。
大概六点钟,高丽黛回来了,她已改变了发型,梳成了阿拉伯公主式,发顶挽上一记大髻,梳了浏海,正当中一枚大钻石嵌在发髻中央,黑里透亮,甚为耀眼,她迎进门,看见宋琪熟睡就呶嘴。
夫妻不和谐的程度,是可想而知了,她外出去做头发时,根本没什么打扮,睡衣在内,外罩花花绿绿的晨衣一件,光着洁白的一双小腿,穿着软胶日本式拖鞋,十只脚趾甲涂着鲜红的蔻油,红白相衬,分外娇娆。
这时该是可以开始穿衣打扮的时候了,她莲步轻移,姗姗地向衣橱过去。脚底下却踢到了皱成一团的巧克力包装锡纸,她脸露诧异之色,瞧着床上熟睡的宋琪,他没有吃糖的习惯,是谁动过了她的巧克力糖盒子呢?
她弯下腰,拾起包糖纸展开细看,浑身战悚不已,这张包装锡纸,她是认得的,颜色与众不同,怎么它落在地上了。
高丽黛丧魂落魄,赶忙的冲向床前,她没将宋琪唤起,猛地里伸手将她置在枕下的那只巧克力糖铁盒抽出,揭开来,胡乱在内乱扒乱拨,赫,她要找的那枚东西失踪了。
自然,她找的是那枚猫眼石,已经不见了,谁将它窃走了呢……?
宋琪根本是装睡的,他不动声息,故意翻身伸了一记懒腰。
“糟了!被偷掉了啦……”她喃喃自语说。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宋琪问。
“谁动过了我的巧克力糖盒子?”
“我从来绝少吃糖的!”
“有谁进过我们的房间?”
宋琪皱着眉宇,慢吞吞地说:“昨天不是有窃贼进房么?你已经报过案,又拜托过洋船长!”
“不!我指的是今天,现在!”
“我在房内!”
高丽黛急得抓耳搔腮的,跺脚说:“不!我是指除了你之外……”
“你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脸色铁青,情况似乎十分严重!”
“别管这些,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进入过房间?”
“嗯!”宋琪若无其事地,仍然慢吞吞地说:“你不是曾关照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轮流帮你看守房间吗?”
“顾富波和萧大炮?”高丽黛不肯相信,她认为这两个人对她是忠心耿耿的,绝不可能偷窃她的东西,呐呐说:“我曾关照过不许胡乱动我房内的任何东西!”
“吃两颗糖也算不了什么的!”
高丽黛将糖盒放下,她欲言又止,就是不肯吐露失窃之物,就是那枚猫眼石。
“难道说,你在糖盒内另外收藏着值钱的东西么?”宋琪故意问。
“你什么时候回房的?”她反问。
宋琪看了手表,说:“大概有个多小时了!”
“当时,谁在房内?”
“顾富波,他正躺在床上打电话!告诉你一个消息!”宋琪故意神色紧张地说:“顾富波在船上交了女朋友,是一个有钱而又神秘的寡妇!”
高丽黛不肯相信,她只注意着刚才顾富波曾躺在她的床上打电话。
“我要把顾富波找来!”她伸手拈起了电话听筒。
“别忙!”宋琪很快的将电话按住,说:“你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向我吐露呢?”
高丽黛矜持着,欲言又止,她还是不肯说。
“难道说,我们之间还需要隐瞒之处么?”宋琪正色说。
高丽黛皱着眉宇,不愿作答。
“我看你最近心情恍惚,经常‘丢东落西’的,你有习惯将重要的物件收藏在化妆品里!在那盒痱子粉内,好像还有着一枚翡翠戒子!”
高丽黛脸色大变,怔了许久,呐呐说:“你也在检查我的东西么?”
“不!我只是偶然发现罢了!”宋琪再次伸了懒腰,取了浴具,进浴室去了,在启开淋浴蓬头时,边又探首出来,向他的妻子说:“今晚上是旅客做主人,这种轮船上的名堂真多,你可以大醉特醉了,还得及早更衣沐浴呢!”
高丽黛已被宋琪点醒,急忙去检查她的那一大堆的化妆品,所有的瓶罐,一一打开。
痱子粉罐内的那枚翡翠戒子仍在,但那并无关重要,高丽黛最着重的还是要找那枚猫眼石。
那些面霜磁瓶,是最易于收藏那些饰物的东西,她也伸指头进内去扣挖。
赫,果真的,一瓶油质的面霜内,有着圆圆的颇为光硬的东西,她将它掏了出来,不错,正就是那枚猫眼石。
高丽黛吁了口气,好像是宝物失而复得,在半惊半喜的情况之下,她怀疑不迭,猫眼石藏在的面霜瓶打碎之后,是由她亲手收藏在巧克力糖盒子里的,为什么它又回到面霜瓶里去?
是谁搞的鬼?
高丽黛听得宋琪在浴室内一面淋浴一面唱歌,似乎甚为轻松愉快。
当然,宋琪是最值得怀疑的了,他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了么?故意将猫眼石由巧克力糖盒子移返面霜瓶子里去?
这样说,宋琪也曾搜索过她卧室内的各项东西了!宋琪的目的何在?
高丽黛两眼灼灼的,面露杀机,一面,她很细心地用手帕将那枚猫眼石珍惜地拭抹干净。
不久,宋琪浴罢,状甚轻松愉快,吹着口哨,由浴室内跨出门来了。
“是你做的手脚么?”高丽黛沉着脸色问。
“什么?”宋琪还故装含糊。“你指的是那枚宝石么?它本来就是在化妆油内的!”
“你为什么搜查我的东西?”
“我们的室内已经闹过窃贼,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特别小心检点!”
高丽黛高声说:“我曾向你警告过,我的东西不许任何人乱动?”
“这仅是一块石头,干嘛的大惊小怪?嗯,莫非就是那块猫眼石,你不也曾声明过没有这块宝石么?”
高丽黛说:“你以为是发现我的秘密了?”
宋琪一笑,说:“要发现你的秘密的恐怕不是我,昨天房间内不就出现过窃贼么?在h港时,曾有人用我的生命为威胁……”
“你有何打算呢?”
“我的意思是想向你劝告,最好是物归原主,是属于谁的所有,将它还给谁!”宋琪改变了语气。
“它属于我所有!”
“哼,一批日本人正在追寻,你也曾否认持有一枚猫眼石,这是‘祸之根源’,我劝你还是将那物归原主算了……”
“呸!不用你管!”
“引用几句江湖术语,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
“滚你的!”
“我们是夫妻,应该听我劝!”
高丽黛沉着脸孔,她不再解释猫眼石的来因,相反地借题发挥,独个儿自言自语地喃喃说:“哼,开口江湖闭口江湖,我早就知道你们宋家是跑江湖的了!”
宋琪知道高丽黛的性格,这个人是不容易听劝的,假如一定要逼她如何去做的话,夫妻必然反目,那又何必呢?
不过由这样开始,可以知道高丽黛的钱财来路颇为不正,除了那枚猫眼石之外,和阮难成之间的仇恨,也很可能是为钱财的关系。
这种的困难,很需要一段时日,了解真情始能替他解开的。
是夜,是豪华邮轮上的旅客宴船长舞会,所有自认为有身分地位足以做大家的代表的旅客,早都已登了场。
一个个是西装革履,各式各样的晚礼服,仕女们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不过有一点特色,就是每一位小姐太太,她们所穿的衣裳及手饰一类的东西,全和昨晚上的不一样,因为如果穿相同的衣裳,戴同一件手饰,是丢人而又不够气派的。
高丽黛也自认为是要角之一,她也提早到了场,今晚上,她更打扮得别致。
晚礼服是玫瑰色的,蝉翼轻纱重重叠叠还带上窄身的裤子,这算是什么装束?真有点像印度古代神话里的公主呢!
她的发髻是经过美容院的理发师特别设计的,高堆起巢髻盘在头顶上,乌发的中央还嵌了一枚大钻石,梳了浏海,发缘上还盘有一串极其光彩的珍珠链子。
她的眼睛涂了眼蓝,这还不说,眼皮上贴有反光的亮片,在灯光照耀下,是亮晶晶的,眉心之间,点了一枚朱砂痣……
这天她的饰物,全是以珍珠为主,项链是珍珠的,耳垂是珍珠的,手链是珍珠的,戒子是珍珠的,连脚踝上也戴有一串珍珠,保持了高贵的珍珠色彩。
高丽黛的打扮特别、别致,又显露了她的另一套财富,自也羡煞不少洋太太。
宋琪和高丽黛是同时进场的,这时是酒会时间,许多客人各取所嗜好的酒,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也正是展开交际最好的时间。
宋琪不高兴这些应酬,他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啜着闷酒,脑海里仍在盘算着高丽黛的那枚猫眼石的问题。
蓦地,顾富波出现在他的身旁。
宋琪一怔,因为顾富波的打扮已俨如“荷花大少”,不再是司机的模样了。
一套毕挺的黑色小礼服、滚花边衬衫、K金钮扣、黑领结、襟上还插有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嘻,顾富波,你也走进上流社会了么?”宋琪取笑说。
顾富波耸了耸肩,说:“今晚上我也是主人之一!”
宋琪不解,说:“你升级了么?可是高丽黛的意思?”
“不!我的女朋友袁菲菲已搬进特等房舱,我做她的男伴,不就是主人之一了么?”
宋琪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真个是十年风水轮流转呢,你无需十年,两天之间身分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顾富波和宋琪对面坐下,他们不再是雇主,地位已经完全平等了。
旅客欢宴船长,所有的开支,是以人头摊算的,顾富波也算在其中的一份。
不久,袁菲菲向他们过来了。
看袁菲菲的打扮,好像是有意要和高丽黛别苗头的形状。
她的发型和高丽黛相同,头顶上高盘起一只“大窝窝头”,发心之中镶嵌了一枚闪钻,不过,那闪钻就逊色多了,而且可以看得出那并非是装饰钻石,而是一枚钻戒置在头发里。
大圆领的尼龙纱晚礼服是临时改裁的,由于她的身材不够苗条,所以显得十分臃肿,颈项上有翡翠镶金项链,另外还挂上一串K金十字架,坠珠耳环,手臂上也有手饰,金臂链、镶钻手表、珍珠戒子、翡翠戒子、钻石戒子……光是戒子就有三四只之多……。
那简直有如“乡下姑娘初进城”,也或是暴发户亮身价。假如说,她是有意和高丽黛比苗头的话,那无异是“东施效颦”,不论是年龄、身材、容貌、手饰可以说是没有一项比得上的。
高丽黛的打扮,好像是经过研究及专家的指点,别出心裁之余,使人只会有奇装异服与华丽的感觉,袁菲菲却使人感到有浓厚的“土腥气味”。
不过,她的身上却喷足了廉价香水,人未到跟前,已经是俗香攻心了。
顾富波赶忙起立,向宋琪说:“我来替你介绍!”
宋琪说:“不用介绍了,我们早已经自我介绍过啦!”
这时只见宋琪和袁菲菲小姐相对一笑,又握了握手,宋琪礼貌地给袁菲菲小姐让坐。
“奇怪,你们已经认识啦!”顾富波喃喃自语说。
袁菲菲在宋琪的身旁一坐,说:“奇怪的应该是宋先生,你或许会意想不到吧!”她摸出纸烟。
顾富波赶忙就燃打火机替她点火。
不久,洋船长梅逊爵士抵达了,全场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位风流船长,穿着一套全白色的小礼服,状甚洒脱,他高举起手,好像是接受大家的欢呼。
乐队已经登上台了,乐声响过之后,旅客之中有代表上台,向他们的贵客——梅逊船长致词欢迎。
那不外乎是一番恭维之词,梅逊船长起立频频点头答谢,他无需致答词,酒宴就开始了。
史葛克先生和他的女儿也到场了,他俩过来,和宋琪打了招呼。
“谢谢你整日里照应露丝,使她愉快、快乐,我非常感激呢!”这位老先生说。
宋琪谦虚了一番。
是时,宾客们已经入席了,高丽黛和几位较有身分地位的人占了主人的位置,梅逊船长就成为高丽黛的主宾。
昨晚上时,在船长的席座上,还有宋琪的一个座位,这天,大家好像把他忘掉了。
高丽黛好像成为女光棍,她坐上这条船,好像是专陪奉这位爵士船长来的。
宋琪算是什么名堂呢?他被冷落,健忘的人也根本忘记这么的一个人了。
他们就现成的席位而坐,那个年轻的露丝小姐又自作多情,她对宋琪一直是恭维有好感的。
宋琪眼看着高丽黛和梅逊船长的一副亲昵的形状,心中就非常的不自在。
“哼,这样的新婚蜜月!”他喃喃自语说。
顾富波和袁菲菲才真像新婚蜜月,只见他俩老是打情骂俏的。
这一来也点缀了被冷落在一旁的一群,音乐台上已开始演奏,酒菜也上了。
袁菲菲好喜欢这种大场面,为了省几个钱,刚上船时她坐了二等舱,错过了好些的机会。
对这种的宴会,宋琪颇感到乏味,假如说,不是因为做主人的关系,他宁可不参加到此来受洋罪呢。
酒宴还是按照洋规矩,好严肃地开始,刀叉盘碟都是轻起轻放的,谈话的声音也低沉,十足的文人聚会。
但有过了昨晚的经验,宋琪知道待会儿每个人灌饱了黄汤后,情形就会不同了,到最后,一个个都会斯文扫地。
“你的妻子,好像专为我们的船长坐上这条船的,瞧!现在他们就开始跳舞了!”露丝小姐忽的向宋琪提醒说。
整张桌子所有的客人一起抬头,集体向舞池的方面看过来。
哎,那是真的,梅逊船长已开始邀高丽黛跳舞了,这算什么名堂?
梅逊船长是主客,高丽黛又打扮得那样古怪,酒宴才开始他们就下舞池去么?这算是抢先?出风头,也或是梅逊船长怕有人抢了他的舞伴?
宋琪不免有点妒怒,假如说,当前并非在一艘总统号的邮轮上,宋琪会趋上前去把高丽黛扯下舞池的。碍在面子上难看,又碍在这种豪华轮船上的洋规矩甚多,大概主客是可以这样做的,首先起舞,始能引起大家对跳舞的兴趣。
全场的客人起了一阵掌声,竟没有一个人跟下舞池去,似乎是要欣赏梅逊船长和高丽黛的表演了。
这对男女,一点也不在乎,步入舞池后,竟公然表演亲昵,抱个满怀,脸贴脸的,翩翩起舞。
瞧那洋船长,舞步轻盈,十足的潇洒,高丽黛也不弱,配合得正好……乖乖!这好像是他们两人的新婚蜜月旅行。
宋琪妒怒不已,他抓住了酒杯几乎要将那捏碎,他的内心好像有着一团烈火在焚烧。
没有人注意宋琪,只有露丝小姐冷眼偷窥,这女孩子自作多情,她偷偷伸手出来握着了宋琪的手,眨眼向他示意,似乎在加以安慰。
宋琪眉宇紧皱,忽的发现昨晚上同在此侍酒的那名侍者屹立在身旁。
他便弹了弹指点。
“宋先生有何吩咐?”侍者说。
宋琪低声说:“饮酒还是需要你指导!”一面,他偷摸出十元美金纸币,作了小费。
侍者大喜,赶忙的就将那辆载满了各色洋酒饮具的雪亮铝制轮车,推到了宋琪的身旁。
“先从柔和的酒开始饮,慢慢地加强比较有意思!”侍者说。
“我是恰巧相反的,要先由烈酒饮起,最后灌不下时才饮凉水!”宋琪幽默地回答。
侍者笑了,即替宋琪倒了大杯的威士忌。
“我也要一杯!”露丝小姐吩咐说。
“未成年的少女禁止饮酒!”宋琪说。
“不,我已经是成熟又发育健全的少女,应该和成年人一般的待遇!”露丝说。
侍者怔着,说:“少女饮香槟无妨!”
“香槟太淡了!”露丝说。“只能嗅到香气而没有力气!”
“这样,砵酒掺占,再加上柠檬露,是最佳饮品,我特地给你调上一杯,包你满意!”侍者说着,立刻就开始调制。
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几件雪亮的酒具,拼这渗那的,名堂不少,最后他将它摇了个均匀,然后倒出些许给露丝?史葛克品尝。
“不坏!”露丝啜过一口淡酒之后舐了舐舌头说。
侍者就将整只银壶置到她的跟前,并说:“这是荣幸为你服务的!”
露丝小姐即启开她的那只小巧的银片编织的手提包,另外打发了侍者的赏钱。
“你应该为我特别调配一盅!”袁菲菲对侍者特别的奉承露丝小姐,似感到有点不大服气。她摸出二十元美金在手中一扬。
自然,那侍者就打躬作揖地趋过去了。
“这位女士喜欢哪类的酒呢?浓一点的,香一点的?嗯,有了,我调一壶色香味俱全的……”侍者扮上了笑脸,故意奉承。
“称呼我为袁小姐就行了!”袁菲菲说。
“是的,袁小姐……”侍者同样地以最熟练的手法,启开了银色的鸡尾酒壶。
这种酒壶是夹层的,围绕在外壳处,有一层是供放碎冰块进内的。洋酒多半是供冷饮的,在酒壶夹层里放进冰块调酒,以避免冰块渗进酒里去溶化冲淡,这是十分讲究的。
那侍者,用砵酒、占、柠檬精、又掺进些许的薄荷酒,然后加上一杯白兰地,在酒壶里倒匀之后,盖上盖子,上下均匀地摇着。
宋琪冷眼旁观袁菲菲的那副神态,这个女人是属于“马不知脸长”一类型的人物,她和什么人都要轧轧苗头。
那侍者愈是为她调剂得仔细,她更是充分流露出自得之色。
这似乎是暴发户初入上流社会形状。
“袁小姐可以试试看了!”侍者小心翼翼,取出一盏如倒置灯罩型的玻璃杯,先置进一枚鲜红色的樱桃,然后斟了半杯色香味俱佳的鸡尾酒。
袁菲菲学着露丝?史葛克的姿势,轻啜了一口,舐了舐舌头,露出笑脸,点首说:“嗯,美极了,不愧是调酒大师!”
“过奖!”侍者谦虚说。“替你服务感到无上的光荣!”
“富波,为什么不让他为你调一盅特别的?”袁菲菲要显示她的财富,另又付了十元赏钱,又向顾富波说。
顾富波一笑,由那辆铝制的轮车上取下了一瓶“尊及威士忌”酒,向桌上一摆,说:“我要饮的,最好是滴水不掺,否则就没劲了!”
“土包子!”袁菲菲唾骂了一句。
忽的,全场又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来是梅逊船长和高丽黛一舞告终。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舞池,还立在舞池中央好像要接受各方面的欢呼似的。
究竟是他俩的舞姿太好了?也或是配合得来?也或是旅客们特别的拍马屁?竟有人请他俩再表演一舞。
梅逊船长还真关照音乐台另奏了一曲他所喜欢的音乐,这两个人真的又起舞了。
这好像是他们的新婚蜜月,简直是不成名堂呢……宋琪的眼中闪露出妒忌的火花。
他持着酒杯的手也颤索了。
“宋先生,假如我是你的话,我也下池去跳舞,管它那么多!今晚上我们才是主人,洋船长不过是我们的客人!”袁菲菲窥破宋琪的心事,在旁怂恿说。“请客人没说是连老婆也一并请掉的道理!”
顾富波也说:“菲菲说得对!阿琪,和金发小姐下池去出出他们的洋相!”
宋琪迟疑着,他担心会被难堪。
“富波,我们给宋先生助助阵,跟他们比苗头去!”袁菲菲很豪迈地拍了拍顾富波的肩膀说。
宋琪开始了解,袁菲菲之所以如此热心,原来是她自己希望和高丽黛比苗头呢。
这真是好气又好笑的事情。
袁菲菲说:“别傻气,在这里是没什么雇主之分,大家都是穿晚礼服的,都是主人,只有那个洋船长才是客,待会儿宴会下地,每个人都得分摊一份的!”
“我在阿琪的面前也不好意思!”顾富波战战兢兢地说,其实他是怯场呢。
“对,宋先生才是你的主人,你该可以帮助主人解除窘局,别尽听那个女主人的,假如说,她开除你的话,那也就正好,我们都是特等船舱的船客,地位平等,她是无可奈何你的!”
顾富波脸色尴尬,迟疑着,袁菲菲脸露愠色,发了娇嗔,猛推顾富波一把。
“阿琪,你看应该怎样?”顾富波征求宋琪的意思。
宋琪勉强一笑,说:“袁菲菲小姐说得对,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同时,你也不在乎被开革!”
“我们一起下场如何?”顾富波问。
“我仍在考虑呢!”宋琪说。
“宋先生,不必考虑了,下去吧!”袁菲菲老实不客气地将顾富波扯出了座位。
本来,全场的客人都集中了注意力在欣赏梅逊船长与高丽黛的表演,他们这方面有了异动,视线便调转过来了。
袁菲菲要卖弄她的“半老徐娘”,又以那身华服和“珠光宝气”的饰物和高丽黛轧苗头,她已经站落在舞池了。
顾富波心惊肉跳,硬着头皮,向宋琪扮了个怪脸,也只好落下舞池了。
这时观众同样的给他俩报以响亮的掌声,也或是有意给高丽黛及那位爱出风头的洋船长予以讽刺的。
高丽黛发现是顾富波和一名身材肥大的女人下池,立时怒目圆睁。
可是她已阻止不了,梅逊船长也尴尬不已,他忘记了身分,他在当前不是一船之长,而只是宴会的客人——唯一的客人。
因为袁菲菲和顾富波下了舞池,替客人们打开了僵局,有些等不及想跳舞的旅客,已不再受梅逊船长和高丽黛的拘束,纷纷起立,一双双一对对地下舞池去。
在半支舞的中途上不再让梅逊船长和高丽黛表演下去,这是非常难堪的事情。
只在片刻之间,舞客们已把梅逊船长和高丽黛的视线淹没了。
露丝?史葛克小姐吃吃笑了起来,她抿嘴说:“袁小姐是个有勇气的女人!”
史葛克先生不愿意让爱女寂寞,他招呼宋琪说:“露丝我交给你了,在餐厅的对面,我碰见了几个老伴,总是对饮聊天的!”
宋琪不能拒绝,他只点了点头,史葛克就离座他去了。
“我们可以跳舞啦!”露丝说:“这时候已不再是你和太太斗气的时候了!这是交际舞时间!”
宋琪含笑一点头,两人就双双落下舞池,也刚好高丽黛和那位洋船长梅逊爵士溜到舞池的这一方面。
“和顾富波在一起的那个胖女人是什么人?”高丽黛怒冲冲地问。
宋琪冷冷地回答说:“是特等舱的客人,也是这宴会的主人之一!”
“顾富波为什么也跑上来了?他冒充特等舱的客人么?”高丽黛好像是要找顾富波的排头。
“不!水涨船高,顾富波也是特等舱的客人!”宋琪道。
“他和萧大炮不是乘二等舱的么?”
“一个人的身分是随时会转变的!”
“什么意思?”
“顾富波已经辞去司机的职务,他现在是特等舱的客人,也是这宴会的主人之一!”宋琪说着,故意一笑,拖着露丝小姐,很快的就溜开了。
“宋琪,是谁让顾富波辞职的?……”
宋琪假装没有听见,他和露丝故作亲昵之状,脸贴着脸,流露出陶醉、温柔、洒脱……
“你的妻子生气了咧!”露丝偷偷地说。
“也应该是她生气的时候了!”宋琪笑着说。
这半支舞曲,很快的就演奏完毕,客人们在舞池之中星散,各回返座位。
天花板上的灯光全亮,该是上另一道菜的时候了,侍者们忙着为客人侍候新菜的酒。
按照洋规矩,送舞伴返回座位,应该由男士替女士拉椅子侍候。
但顾富波不懂这些,他取出手帕擦着热汗,抢先坐到座位上,一面自言自语说:“好险好险……”
袁菲菲并不在乎顾富波的礼貌,反正她和高丽黛轧苗头的目的已经达到,满怀得意,笑吃吃地说:“险个什么劲?”
“假如说不是有大伙儿跟着下舞池去,我的两腿真会发软,站在舞池上真不会动咧!”顾富波庆幸地说。
是时,只见高丽黛并没有回返她自己的座位,气呼呼地朝宋琪他们这方面来了。
那洋船长梅逊爵士形状尴尬地跟随在后。
宋琪在当庭广众之下,得表现出他的“绅士风度”,赶忙起立相迎,并招呼他们入座。
但船长梅逊爵士一鞠躬,送高丽黛入座后,话也不说,就回返他的主客座位上去了。
“那边有你的座位,你为什么不过去?”高丽黛怒气冲冲地向宋琪责备。
宋琪说:“什么地方有我的座位?我不知道!”
“昨晚上怎样坐,今晚上怎样坐!”
“不!地位已经改变了,昨晚上我们是被邀请的客人,今晚上我们是主人!”
高丽黛是怒气冲天的,她又拧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富波。
顾富波的形状不安,似乎被高丽黛的威严所慑,静坐一旁的袁菲菲倒是很注意他俩之间的表情。
“宋太太,我请你饮一杯专门为我调制的美酒!”她故意搭讪说。
高丽黛不予理睬,朝顾富波说:“顾富波,你充什么上流?怎么跑到特等舱的宴会上来了?”
“现在顾富波是特等舱的乘客,今晚上的宴会,他摊一份!”袁菲菲代替顾富波回答。
“你是什么人?”高丽黛很不客气地问:“我正在和我的司机说话呢!”
袁菲菲说:“我自我介绍,小姓袁,和你是邻居,住特等舱的十号房间!”
高丽黛狠狠地向袁菲菲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地说:“嗯,倒看不出!”言下有瞧不起的意思。
“住特等舱的,人人平等,都是宴会的主人,所有费用是分摊的,并不能说,坐在梅逊船长的身旁身分就有什么特别!”袁菲菲反唇相讥说。
“顾富波,你呢?”高丽黛又冲着顾富波问。
“顾富波居住我邻室,也是特等舱的客人!”袁菲菲又代为回答。
“奇了,今天我的司机有了发言人!”高丽黛说。
“顾富波已经辞去司机的职务了!”宋琪说。
“不行!”高丽黛猛一拍桌子,说:“没我的允许,不许辞职……”
“天底下任何差事,没听说过有不许辞职的道理!”袁菲菲冷笑说。
“没你的事,不许你插嘴!”高丽黛叱斥。
“我只是为顾富波打抱不平!”袁菲菲说。
“顾富波,你自己向我解说,否则问题不简单呢!”高丽黛说完,匆匆地离座而去,回返她的特别贵宾座位。
“哼,好不讲理的女人,完全是‘狗仗人势’,仗着洋船长的一点威风么?”袁菲菲喋喋不休地发牢骚,也像泼妇骂街。
顾富波忙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以眼色暗示,宋琪在座咧。
袁菲菲犹未警觉,她似忘记了所骂的是宋琪的妻子。“王八蛋……”她还带出了“三字经”。
这宴会是够杀风景的了,宋琪一声长叹,他自觉无趣,实在没有留在此大餐厅的必要。
酒菜又上了,音乐又演奏起,趁客人起舞时,宋琪偷溜出舱外去。
平静的太平洋,海连天,天连水,一轮皓月当空,越过那豪华的大餐厅,向船头方面过去。
这地方安静得多了,有人称它是“情人道”,供旅行的有情男女,在月夜间携手漫步,真另有一番情趣呢。
昨晚上也是如此,宋琪为逃避大餐厅的喧闹,和金发女郎露丝漫步此间……。不过,昨晚里,曾有水手在此轻奏手风琴,在船桅上又有人以口琴和他配和。
月明风清之下,这种情调,会使人终生难忘的,尤其新婚月夜,虽然陪伴他的不是新娘子,宋琪仍会对这种景色恋栈。
但今晚上却什么也没有,没有手风琴,没有水手,连琴音也没有,他的身旁,连伴也失去啦!
他伏在扶手栏杆之上,垂首沉思,抚今追昔,不禁感慨万千。
轮船推着白浪,继续向目的地驶去,相信今夜过去,目的地就将接近了。
他的妻子,高丽黛是如此的神秘,再抵达那陌生的地方,该又会如何呢?
宋琪想到这些,神色黯然。
忽的,他像听到一些声息,像有人在甲板上走路,又似摸着墙壁的铁板窸窣声。
“宋先生……”是女人的声音呼嚷着,一听而知,那是露丝。
“唉,这小妮儿真是阴魂不散,苦苦纠缠,这又何必呢?”宋琪自语说。
这时候,只见露丝是气急败坏地,没有命地朝宋琪的方向跑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宋先生,我发现有一个黑影尾随着你,像对你有不轨企图……”
宋琪很冷静地说:“露丝小姐,那黑影就是你啦!”
“不,不,我绝非是说谎言,可能是有人想加害你,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慌张由此横巷逃遁了!”露丝指着宋琪背后的一条岔巷,那是通向水手舱房的一条道路。
宋琪引长了脖子,朝那岔巷看过去,静悄悄的,连什么也看不着。
“你是活见鬼吗?”他取笑问。
“不,绝对是宵小之徒,我看见他的手中持有铁棒……”
“没有人会谋害我的,那除非是你!”
“我?”露丝惊叫起来,道:“宋先生,莫非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你在追求一个有妇之夫,说不定就因此将他害了,这被害人不就是我么?”
露丝小姐脸红耳赤,很自然的她不大高兴了,呶着小嘴说:“你认为我是在追求你吗?”
“何必苦苦相缠?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露丝?史葛克柔和地说:“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这儿不就是谈话的好地方么?四下无人,月明风清,海天相接,景色如画……”
“不!这地方太危险了,刚才就有人实行暗算你!”
“你不过是危言恫吓罢了!”宋琪冷冷地说。
“我们何不上二等舱去?我请你饮酒!”
“我不打算再饮酒了,我得保持清醒!”
露丝?史葛克似乎感到失望,她垂下了头。“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呢?”她喃喃自语地说。
“为什么你不回到父亲那儿去?你是名门淑女,相信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的……”
“我希望能对你多作了解!”
“露丝,听我说,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宋琪“苦口婆心”,正色提出忠告,他有点言不由衷,只希望这位金发女郎回头是岸。“实在说,我为我的妻子,整个头脑都是昏乱的!”
“可以给我一支烟吗?”露丝小姐忽然的改变了语气。
宋琪摸出纸烟,当他递给露丝小姐后,顿了一顿,申责说:“未成年的女孩子已经学会了吸烟么?”
露丝不予理睬,等候着宋琪为她点火。
宋琪一声长叹,勉为其难地掣亮了打火机替露丝点上了纸烟。
她很舒畅地吐出了烟雾,又说:“现在,可否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你的妻子?”
宋琪一怔,说:“你问她干嘛?”
“只是好奇心重而已!这个女人,很值得了解,你们新婚蜜月,她却和梅逊船长打得火热!”
“呸……”宋琪唾了一口。
“宋先生,你是处在危险之中,譬如说,你们的舱房中出现窃贼,而又没有丝毫损失,刚才又有人自暗中打算向你袭击,种种的现象看来都不太好,我不知道你在过去时,可曾有遭遇过什么样的危险没有?”露丝?史葛克瞬着眼睛问。
宋琪瞪大了眼,感觉到这金发女郎的话中似乎有因,这女孩子的年岁不大,她为什么会考虑到这些呢?
“你可曾有购买人寿保险?”她又问。
“你怎会问到这些的……?”
“噢,我是想到了就随便问问罢了,人寿保险固然是一项很好的身前身后的安全保障,但全世界上利用此项保险作为犯罪资本的却大有人在!我想提醒你注意罢了!”
宋琪不禁毛骨悚然,他已经想起了在临要出门旅行之先,高丽黛已经替他办了钜额的人寿保险。
“你的意思是指我的妻子会谋杀我么?”他问。
“不!我是说,假如你死了,你的妻子可以获得极其高额的人寿保险赔偿!”露丝回答时嫣然一笑。
“你吃醉酒了在胡说八道!”
“也或许你会因此吃惊,所以我希望能对你的妻子多作了解,我们可以多谈一点有关于她的事么?”
宋琪呆了半晌,忽的却起了傻笑,说:“你以为我的妻子会为一笔人寿保险金谋杀我么?你且看她的财富,不会在乎区区这几个钱的!”
“据世界各地的刑事纪录统计,一年之内,为人寿保险金而起的命案不下千起……”
“你为什么对这类的事情发生兴趣呢?”宋琪说:“你是侦探小说看多了?或者是对犯罪事件特别注意?”
露丝小姐说:“我无非是想帮助你,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妻子,她的来龙去脉,你们是怎样相识的?由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结婚前后情形怎么样?”
宋琪又怔着,他俩眼灼灼地,对露丝?史葛克的身分又重新打了一个问号,这个金发小妮儿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企图?刚开始相识时,她就苦苦相缠,现在又要在高丽黛的身上查根问柢的。
自然,宋琪对高丽黛也是有着颇多怀疑的,但是话该从哪儿说起呢?
“唉!真是一言难尽……”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据我的猜想,你们相识不久,就结婚了!”露丝说。
“嗯,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新婚蜜月!”
“令尊原是‘赌棍’,开赌场,‘赌外围’,在赌局上‘收山’多年,现在经济情况不大好,令堂又年老多病……”
宋琪大愕,“你怎么知道的?”
“不很简单么?稍为打听就可以知道了!”
宋琪暗觉奇怪,他猜想可能是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多嘴,要不然,露丝?史葛克怎会知道他的底细的?
“你打听我这么多干嘛?”他问。
“好奇心重!”露丝笑着说:“你大学没有毕业,跟随你的一个世叔学习‘赌外围’与高小姐相识,就结婚了……!”
“你对我的事情真如数家珍似的……”
“打听你的事情很简单,但是打听你妻子的事情却不简单,好像无从入手呢!”
宋琪一声咳嗽,说:“打听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希望作一番了解而已!”露丝说。
“你们在谈论我么?”忽然出现了第三者的声音。
宋琪和露丝随着声音偏首过去,只见高丽黛怒目圆睁,双手叉腰,正伫立在烟囱铁板架的背后。
“啊,你怎么回来了……?”宋琪呐呐说。
“欲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什么我不能来?”高丽黛气势汹汹地说。
“你不是为洋船长做贵宾吗?”宋琪说。
“那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又有何不可?”高丽黛向宋琪指斥说:“新婚蜜月旅行,你就对妻子不忠实,真是罪无可逭呢!”
“我不忠实么……?”宋琪怪叫起来,说:“你把所有的时间全交给了那位风流多情的洋船长!我如何安排自己,随时随地跟在你的背后,学你的保镖、司机,侍候你么?哎!我办不到……”
“因此,你就找外遇了么?”
“宋太太,别误会,我们不过在此呼吸些新鲜的空气!”露丝?史葛克见情形不对加以解释说。
“嗯!多新鲜?我得警告你,假如说,你想勾引我的丈夫的话,我会杀了你的!”高丽黛怒目圆睁说。
“这话从何说起呢?”
“你想这能瞒得过人吗?”
露丝?史葛克自知理亏,恁怎样也说她不过的,佯装怒冲冲而去。
这甲板上,就只剩下高丽黛和宋琪两人了,月色悲凉,两人相对无言,宋琪似有满怀的辛酸,他干脆沉默不语。
“你怎样向我解释?”她问。
“哼,‘猪八戒倒打一钉耙’?还要我解释么?”宋琪仰天傻笑起来,忽的回过头,向着高丽黛吼喝说:“瞧你这身的打扮,风头出足了,短短四天的船上旅行你就找上了洋船长做你的新情人么……”
高丽黛忽的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指着宋琪笑得前仰后合,说:“你生气时,觉得很可爱呢!”
这一来,宋琪可又傻了,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教人难以捉摸呢?
这真是一个不愉快的旅行,也是宋琪和高丽黛不乐的新婚蜜月旅行。
他俩处在不愉快的猜疑和争执之中。
连着两天的宴会,都不愉快的收场,好像是不欢而散的。
这天晚上,他们新搬进的邻居出了事,是袁菲菲打电话给他的邻室顾富波喊救命。
顾富波和袁菲菲所居住的两房是相通的,当中只隔着一所共用的浴室。
袁菲菲还要打电话求救,可见得事态的严重。
原来,袁菲菲是食物中毒,腹痛如绞,她四肢麻木,口吐白沫,形状甚为痛苦……
顾富波急通知侍者,又由侍者召来船上的医生,一经诊断,医生认定是服毒,即将袁菲菲送进了急救室实行灌肠。
所幸中毒不深,经洗肠胃后就无大碍。
袁菲菲认定是有人故意下毒企图谋杀她,但是怎样下的毒,毒下在什么食品或饮料之中,不得而知。
至于袁菲菲所服的是何种毒品,还得经过医生的化验才能知道。
高丽黛听到这些消息,以看热闹的心情站在门首,她静看着袁菲菲被用救护床推了回来。
她向宋琪说:“这种女人早该死了,留在世间没有用处!”
宋琪皱着眉宇说:“你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么?”
“用不着同情,她是自杀服毒的!”她说。
“自杀又会求救么?”
“天底下就有这种人,想死又怕死,先自杀在前又求救在后,多得很呢!”
宋琪见高丽黛怀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形状,心中颇感不解,袁菲菲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对袁菲菲好像恨之刺骨?是何道理?
是否就是因为在晚宴上,袁菲菲和顾富波领头跳了一支舞,破坏了她和洋船长的表演?
嗯,是了,这个女人的气量最为狭窄不过的!
宋琪忽的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袁菲菲中毒是事实,假如她不是自杀,不是误食,就是有人下毒……
是谁下的毒?
宋琪瞪大了眼,向高丽黛不断地上下打量,心中暗想,不要是高丽黛恶作剧吧?
他有点不肯相信,高丽黛会开这样的玩笑,假如说,一时抢救不及的话,酿出了人命来,那不就形同谋杀了么?
“这种女人,可恶已极,多死掉一个,世间上少掉了一个,最好不过了!”高丽黛说着,露出自得的形色,回房里去了。
宋琪跟在她的背后,说:“你好像十分痛恨袁菲菲,是何道理呢?”
“没什么理由,我就是瞧她不顺眼!”高丽黛说。
“你确定她是自杀还是有人下毒呢?”
“不管她,只希望她能死掉就好了!”
“唉,你的心肠也未免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