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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太阳照着驾驶学校空空荡荡的练车场,车窗前方的远处有一辆绿色的小巴在鸭子似的甩着屁股练穿杆。教车的田师傅告诉林涛:“这家伙绝对没戏,车感太差了。一个多礼拜了,毫无长进。林总,把安全带系上。”
林涛噢了一声,赶紧系好安全带,随即却又解开了,他说他有些胃酸,得蹲一会儿。两个人下车歇了一会儿,林涛给秘书处打了个电话,取消了下去的一个例会。然后说可以了,开始吧。两个人重新回到教练车里。林涛说:“田师傅,关键是我有戏么,下个月初我能不能开车去机场接我妹妹?”
“做梦吧,绝对没戏。林总,说了你别不高兴——你连前头那家伙都不如。这是事实。”
田师傅让林涛点一点给油装置,车子缓缓朝前开去。到目前为止,林涛是田师傅接手的档次最高的一个学车人。南山集团老总,无人不知的主儿。头天见面他大着胆子问林涛:“林总,我听人说,有一回刘副市长打电话约您晚上去下围棋,您居然不乐意。这不是真的吧?”
林涛告诉他,事情是有的,但是没有老百姓传得那么有意思。他说他是个不善于和官场人物打交道的人,许多年了都学不会。他说那次实际上赶上他去市里开会,刘副市长想顺便拉他到家去下两盘棋,谁都知道他下围棋是业余三段。
林涛说:“我不去是因为我一坐在棋盘前面就什么都忘了,大小尊卑统统忘掉。而且我下子狠,出招厉害,柔韧劲儿非常不够,跟我下棋的人都说我那不是下棋,跟大屠杀似的。你说我跟一个副市长下棋能这样么?”
“不能,绝对不能。”这一点连田师傅都懂,“跟当官儿的玩儿,您得处处让着他。”
林涛嘿嘿地笑了:“Yes,Yes。不但要让着他,还要做的叫他看不出你在让着他,这才算真正出道了。”
“林总,外表可看不出您是手狠的人,您整个一个白面书生。我说话放肆了。”
林涛笑笑,干瘦白净的脸上浮出着一层淡淡的沧桑感。
林涛是为数不多的坐着“大奔”来学车的。学校受宠若惊,他们一面解释说学车的车是专门的,大奔驰没法儿教。一面招回了已经半退休的田师傅专门伺候这位“爷”。结果田师傅发现这位“爷”一级的人物非常好打交道。而且人家特别强调原本就是穷人出身,和平民百姓打交道踏实放心,用不着提防谁和算计谁。田师傅问林涛算计过谁么,林涛说那当然,别以为我是好人。
田师傅想:倒也是,都说不长胡子的男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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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长着一张有些女性化的脸,眼神时常透出些忧郁,某些习惯动作也过于柔和了些。田师傅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很快就习惯了,因为两个人很谈得来。
田师傅说:“我最早知道您是那次给希望工程的捐款义演,不是第二天的报上就有文章不点名地批评您么?”
那次义演很多单位和个人都解囊捐款,而南山集团却一毛不拔。这事在当时很轰动了一下呢。
林涛告诉田师傅:“田师傅,我悄悄告诉您。我特讨厌那种大轰大嗡的把戏。个个都争着表现自己,我偏不!我老了以后很可能出巨资办学搞教育,但是闹着玩儿的事情我不跟风。我有我的行为准则,我的意思您明白么?”
“差不多,能懂。”田师傅只会点头。
也许他不全懂,但是有一条他感觉出来了,这位林总和自己聊天侃大山是很放的开的,换个环境可能就不这样了。总之,这人挺有意思。不过说下大天来,他要负责教会他开车,要让他能在下个月初开着大奔驰去飞机场接她妹妹。这一点田师傅觉得完全不可能,这位爷分明没有这方面的细胞。
教练车很快又压线了,远处那辆绿色的小面包车敲了一声喇叭,显然在半斤笑八两。田师傅指导林涛往后倒了倒,调正到合适的角度再来。林涛摸出一副金边墨镜戴上,鼻尖上已经见汗了。
田师傅说:“林总,别看你指挥千军万马如同小菜一碟,干这个您好像真的缺少点细胞。要我说,您又有车又有司机的,没必要自己学了,搁着福不享,何苦呢?”
林涛认真地瞄着地上的线,缓缓前行,道:“两回事。我这个人喜欢挑战性的事情,越说我不行我偏要试试——我可不可以加速田师傅?”
田师傅忙道:“别,您千万别!我死了也就死了,您死了损失可就大了。您是谁呀!”
“我死了不也就死了。”林涛眯起了眼睛,“人在生死方面都是一样的。别的方面有所不同,唯独这个最最公平。”
田师傅觉得这个老总很开通,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忌讳。于是道:“说俗点儿林总,我是老光棍一条,死了万事皆休。您可不一样呀!”
“谁说不一样,我也是光棍一条。”林涛快速打着方向盘,“你看,不信是吧。我说的是实话!”
“离了?”
“根本没娶。”
“哟,为什么?”
“说不清,三言两语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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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师傅觉得林涛眼睛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在闪烁,于是他没有再问下去。这时,林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轻轻踩下了刹车。
“噢,东山呀。”林涛把脑袋探出了窗外,“什么事情…………公安局?噢噢,这类事你处理一下就是了,不用问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实求是的说好了…………李东山,你也是南山集团的老人了,那些事情你是知道的…………不管知道多少,知道多少说多少!难道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么…………就是啦!行啦,我正满头大汗的学车呢,再见!”
关掉手机他说了句“岂有此理”,然后问田师傅:“我挂一个二挡试试可以么?不会有问题的。”
小胡子,正是那种在鼻子下头画了一道杠似的小胡子。李铁靠窗口站着,背后玻璃幕墙的外边,是城市最繁华的双十字大街的街心花园。他觉得自己恐怕有些恐高症,不敢往下看。于是只得盯着小胡子的脸看。老海和叶晓霜已经坐在小胡子旁边的沙发里了。出租车司机古玉生站在老海的后边。小胡子的名片放在茶杯一侧,他叫李东山,是南山集团的公关部副经理。
刚才他忧心忡忡地提出给总裁林涛打个电话,老海同意了。老海说:“我认识你们林总。10年前就见过。那时候他好像刚刚出任副总裁——你那时候干什么?”
“一般工作人员,打杂。”
李东山只知道点头,按在电话机上的手一直没放开。李铁盯着他那只手,明白他现在内心很矛盾、很复杂。南山大饭店的调查证实,根本没有什么叫“昌惠”的人住过。李东山老实地解释说,那人住宿登记用的名字叫赵有开,假的。其真名叫路昌惠。晓霜马上落实,确有“赵有开”一位。老海不让大家透露死人的情况,强调这样的谈话一次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恐怕要若干个回合才行。一般案子老海不会一上场就跑到台前,这一次例外,可见重视程度。是的,假如说仅仅是出租车司机发现一个面熟的人,事情还用不着太怎么样——而今不同了,那个“面熟的人”死了!
“林总什么意思?”老海问。
李东山赶忙弯弯腰:“他让我实事求是的说。”捎带着他瞟了古玉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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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前的那个晚上,林总把他找去,关了电脑说:“东山,我说一个人你可能知道——路昌惠。”
李东山回忆了一下,突然打了个哆嗦:“什么,他…………”
“嗯,他回来了?”
李东山只觉得脚心处嗖嗖往上冒冷气,身子冰凉。他看着林涛的脸,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意思。但是他很失望,林涛的表情永远是那个样子,什么也不流露,静如止水。李东山知道,在如今的南山集团里,自己百分之百是林总最信任的人之一,不然它就不会这个时候把自己招来了,可他的脸老是那么沉静,沉静得让你无从捉摸。
路昌惠是个神秘的人,10年前管小虎那个案子发生后他就消失了,起先还有人议论议论,但随着案子从生活中的淡出,此人的名字也就渐渐被遗忘了。南山集团成立后,一切都重新开始而且越搞越大,那些事情便像尘埃似的被时间掩埋了。想不到10年后路昌惠回来了。这使李东山发现,原来掩埋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死去,它像种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冒出芽来。
林涛白皙的手攥着那只玻璃杯慢慢喝着白开水,沉思不语。李东山当然只有等待。后来林涛放下杯子站起来,甩甩脑袋:“跟我来一下,来。”
他领着李东山进了卧室。
林涛的卧室大的不可思议,空荡荡的,说起话来恨不得有回声。他绕过几只布艺墩子,到窗幔前哗地拉开,墙上挂着一把宝剑。他取下宝剑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慢慢地抽出了剑锋。光线不算很亮,那剑锋锈蚀得没有什么光泽。林涛把剑鞘扔在床上,刷刷挥了两下,道:“东山,你知道么,这把宝剑刺过人!”
李东山缺氧似地喘着粗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涛继续道:“这把宝剑是管小虎的,他活着的时候有一天开车路过我的住处,就是四坊街的那个小屋。他约我去潮河森林去打猎,我们就乘车去了。打猎然后游泳,说了一些企业兼并的事情。吃野味的时候他从车里拿出了这把宝剑给我看。就是那次,他说这把宝剑刺杀过人。随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他就出事了。在清理他的遗留物品时,我发现没有这把宝剑,于是想到了潮河森林。我一个人去到那里,仔细地寻找,果然在草丛里找到了这把宝剑。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没交给警察。现在我告诉你,我想埋住这个秘密。永远埋住!”
“林总,我…………我还是不懂!”
“我还没说完呢,你当然不懂。”林涛用指尖轻轻抹着剑锋,声音绵绵的,“管小虎死了,这件事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听着东山,管小虎用这把剑刺伤的那个人就是路昌惠!”
李东山说不出话,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涛的脸,林涛依然平静,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小腹:“就刺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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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李东山印象里管小虎和路昌惠的关系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不是很熟。
林涛惨然一笑,笑得很古怪:“俗故事,为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你知道,她的名字叫——丁蕾。”
李东山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丁蕾就是和管小虎死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现场照片他看过,一个美丽的女人死相却很狰狞,恐怖感至今犹在。
林涛没再说什么,把宝剑小心收好领着他回到客厅。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道:“很多人都说管小虎死于情杀,死于一个暗恋着丁蕾的男人之手。恐怕只有我知道,凶手很可能不是那个叫莫菲的男人,而是路昌惠。当然,这也可以称之为情杀…………不过别忙,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认为路昌惠行凶表面上看是因为丁蕾,实则不然,我觉得情杀只是表面现象。更深层的东西是背后有人,也就是所谓的黑幕人物!”
李东山脱口而出:“这我懂,林总。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不揭露他,反而让他跑了?”
林涛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东山,你这人怎么这么木呀,我当年要是揭发了路昌惠,他背后的人会饶的过我么?那些人只需随便动动小手指头,今天的南山集团恐怕在10年前就夭折了。再说了,管小虎已死,各色人之间的关系死无对证,说了又有何用!东山,10年的时间里,我们重新组合后发展到今天而无人干扰,你不觉得很顺么?”
李东山觉得有冷汗沿着鬓角流了下来,发现人生的复杂程度太超乎想象了。
林涛继续道:“如今,路昌惠逃亡10年后悄悄回来了,他找到了我。他我要我给他一笔数目相当大的钱款,否则的话,他威胁说让我在一年之内破产,你想想看,假若没有位高权重的黑手在后头支撑着,他敢说这种话么?”
话至此,李东山完全明白了,他急急的问:“林总,你知道他背后黑手是谁么?”
“要是知道是谁不就好办了么,事情难就难在这儿。”
李东山表示理解,凑上些道:“您把我叫来肯定有事情要吩咐,怎么想的您就说吧…………”
林涛道:“我是这么想的:绝不能开这个头儿。事情有一就会有二,面对路昌惠这种人,就像头上顶着个地雷,不连根刨掉你就永远别想安生。东山,我想你先帮我把他稳住,小心翼翼地稳住。观察一下再说。10年了,黑幕人物还在。咱们这回来就来个彻底的,暗查到底,见机行事!”
林涛的计划不复杂,先把路昌惠从饭店里弄出来,安排在姓费的那个朋友的小灰楼里,看他与什么人接触。只要揪住他接触的人,事情就有头绪了。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李东山就是按照这个计划执行的。结果想不到,先行登门的竟然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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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山记得自己还问过林涛,要不要报警。林涛说:“先不忙,警察一插手动静就大了。什么时候报警是很有讲究的!”
此刻面对着警察和目击者古玉生,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事情是不是搞复杂了。”李东山终于静下心来。他觉得林涛的话是对的,最深层的底牌是万万不可以随便亮出来,尤其是在没有弄清警察的行为目的之前绝不能说。林总所谓的实事求是指的仅仅是面上的东西。于是他摊了摊手,“这位司机那天拉的的确是我和路昌惠,这没错。不过路昌惠是我们过去的老熟人,难道…………”
他以为谁会阻拦或者提问,结果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他很尴尬地笑笑,快速而简练地解释了他、路昌惠,以及那座小楼之间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基本都是实话,不用太费脑子的。他注意到,老警察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姿势一动不动地垂头歪坐着,睡着了似的。而那两个年轻警察则不同,听得很认真不说,那女的甚至用上了录音机。但他还是更怕那个老的,那个精神干练的小伙子还在其次。
“也就是说。”他的话刚刚说完,半睡的老警察突然开口了,“李东山,你和路昌惠都是当年管小虎的‘老人’,可是,这些照片上为什么只有你而看不见姓路的?”
李东山拿过那照片看看,耸耸肩道:“这我就没法解释了,可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吧。另外我觉得这张合影当中,最后一排被挡住半张脸的就是路昌惠。”
“不,不是。”说话的是那个年轻小伙子,他秀气的眼皮张开了一些,黑眼珠深奥地凝视着他,“路昌惠的颧骨和额头之间的距离没有这么长——脸即便被挡住,这个比例还是看得清楚的!”
为了这句话,事后老海把他往死了一通臭骂。老海说:“幸亏你碰上一个外行,要是那家伙脑子转的再快一点儿,马上就能猜出咱们已经掌握了路昌惠很多东西。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懂不懂。你呀,还是经不住夸的那种家伙——太想表现自己了!”
李铁窘得变成了紫茄子脸,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常说“夹着尾巴做人”。当然,老海当时不能骂人,他机敏地扯开话题,将李东山的思维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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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李东山,先不要管那人是谁,我们找上门来主要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一件事,一件过去了10年的旧事!”
李东山的注意力马上被这话吸引了,非常管用。尽管他在努力装得很无所谓,眼缝里流露出的神色却是掩不住的。叶晓霜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老海坐正了身子,用手背抹抹嘴角,“你相信我们会为了一个什么瓜络也没有的人兴师动众么?李东山,我们接下来主要要调查10年前的那起人命案子——管小虎和他的情妇丁蕾被杀一案。那起案子很有可能和这个姓路的有关系。”
“噢,关于那起案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李东山马上出现了所有人都会出现的条件反射。
老海却笑了:“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明告诉你,李东山,我们并不想和你谈更多的东西——林涛,再给我叫林涛!别往后躲,马上打电话。你告诉他,想见他的人叫杜长海!”
“这、这…………林总忙、忙得很。这…………”
老海双手抱住后脑勺:“打电话吧,你只要说杜长海来见他,他马上就不忙了。不信你试试——”
李东山发现事情很怪。不但很怪,而且绝对不是自己能扛的住的,猫盖屎的玩意儿只能骗骗小孩儿罢了。没办法,他吭吭哧哧的终于拿起了电话。
当他学着老海的话那么一说,另一端的林涛马上叫起来:“是吗是吗,怎么不早说,叫食堂安排饭——小食堂。我马上回来!”
李东山再没多废一句话,他这才明白:真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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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是坐着驾驶学校校长的车回来的,因为集团派车往返太耽误时间了。他一出电梯就大声喊“杜队长”,坐在沙发里的老海远远听到哈哈一笑:“10年了,声音一点儿没变。当初我向他提问时,他就这么大喊大叫的…………啊哈,林总。别来无恙啊!”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李铁和叶晓霜远远地站着,仔细地看着这位南山集团的大老板。后来叶晓霜拧了李铁手腕子一下,小声道:“看,他真瘦哇。”
李铁此刻注意的不是林涛的胖瘦,他在盯着对方的全身看。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有些时候能给全部感觉定下一个准确的基调。林涛个子不矮,几乎比老海高半头。肩宽骨大,感觉上像个大螳螂。你要说他没风度肯定不准确,他很有风度。但他又确实不像许多大企业家似的头是头脚是脚,一丝不苟——他的风度表现在它的随意性上。至于眼睛,李铁还不好说什么,因为林涛此刻面对的毕竟是一个令他钦佩的人物——老海在这个行当中的分量往往从被调查者身上看得更清晰、更准确。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一个犯罪嫌疑人听说专案组的组长是杜长海,马上站起来说:“别说了,我全招。”
李铁发现自己无形中已经把林涛放在了一个先入为主的位置上,于是赶紧收住了思绪。
这时,林涛和老海寒暄完了,把手向李铁伸了过来。李铁赶紧上前攥住,他觉得攥着的是个女人的手,绵绵的近乎无骨。老海让林涛小心自己,说:“这可是我们刑警支队最有前景的人物,警官大学高级班的尖子。别以为他白面书生似的就不厉害。”
“我可没敢这么说啊杜队长,您手下的人…………不说了,再说就有吹捧之嫌了。”林涛久攥着李铁的手不放,“看着好眼熟,难道在哪儿见过么?”
“电视里见过。”老海说,“人家都说他像周他娘的润发。”
“啊,没错,周润发周润发——简直太像了!”林涛用力攥了李铁一下,又和叶晓霜意思了意思。然后抬抬手让李东山带路,“请吧,去我的小食堂,咱们边吃边谈。”
老海抬手拦住:“慢着,你不懂不怪你。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在调查中绝不能吃调查对象的饭。别坚持,坚持我们也不吃!”
林涛摊开手,很为难地:“饭总是要吃的,已经中午了。”
李铁说:“没关系,挨饿对我没来说是常有的事。林总如果不怕饿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谈好了。”
林涛想了想,便不再坚持。他吩咐人去冲些咖啡,然后双方落座。他推过茶几上的香烟请李铁抽,李铁说不会。
谈话很快进入正题。老海请林涛谈谈路昌惠这个人,所有的情况他都要听。林涛似乎觉出些什么,态度认真起来。他谈了一些大面上的话题,又问李东山是不是已经介绍了。老海让叶晓霜把李东山谈的内容笔录拿给林涛看。林涛看罢说大致差不多。他说:“杜队长,10年前您不是向我了解过一些过场性的人么,我能说得差不多还是那些,路昌惠就是过场人物之一。案子发生以后此人便消失了。当时的情景杜队长你知道,树倒猢狲散,谁也顾不了谁,至于谁去不去国外就更没人关心了。这次他从国外回来找我,我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这里我补充一点儿。小灰楼的主人费先生是我97年在意大利结识的朋友,他把这栋小楼托付给我。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姓路的住算了。南山饭店的房价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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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山不敢随便插嘴,生怕一不留神说溜了。从林总的谈话中不难感觉出,林总陈述的也都是表面上的内容,他庆幸自己没有“实事求是”把底牌亮了。
“林涛,”老海开口道:“我这里插一句。当年调查组走了以后,管小虎被杀案由专案组全权负责,那之后专案组是不是又过了一遍筛子?”
“过筛子?”
“过筛子就是从头捋一遍。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这…………10年了,我记不清了。”林涛面呈难色,“好像是过了一遍,但是在调查组走之前还是之后我说不准了。”
“走之后。”老海很肯定地说,“调查组走之前那次我在。你仔细想想——走之后应该还有一次。”
林涛后来想起来了,说:“杜队长,那次是有,对对,是有一次。但是那次没人找我谈话,他们只找了核心层的五、六个人。杜队长,那一次你们好像没参加。”
“关键就在这儿。”老海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当时的说法是两路分兵,把我们公安局的人都搞到文化馆排练厅的倒塌事件上去了,其实按道理,我们更应该留在管小虎、丁蕾被杀这个案子里,它更接近我们的本行。”
林涛迟疑了一下,端起白开水喝着,而后抬头道:“杜队长,言下之意,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老海瞟了他一眼,又和李铁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怎么理解那是你个人的事。我落实的是‘又过了一遍筛子’的事——这么说显然是有的。”
“嗯,有的。每个核心层的人都谈了话。”
“插一句,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在核心层?”
“杜队长,您知道我那时在管小虎的房地产公司没有股份,我出卖的是我的管理知识。这些我好像当年都说了。”
老海点点头,没有再问。
李铁问:“那…………路昌惠为什么一回来就找林总您呢?”
林涛道:“因为管小虎之后那个公司就差不多完了,核心层的人很快就各奔东西,收拢并且壮大那份基业的只有我和我的南山企划部——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南山企划部那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是我后来一手搞大的。我仅仅使用了老房地产公司的部分人员,后来这些人也纷纷不在了,李东山是极少数的骨干人员之一。所以路昌惠能找的人只可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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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定。”李铁觉得这话里有漏洞,“要说找名气或影响,那应该是林总无疑。但是要找当年的人,不一定只剩下林总一人吧?换句话说,路昌惠一回来就找林总,还应该有别的原因。”
“问得好。”老海看着墙说。
李东山暗想,这个“周润发”果然厉害,他的思路好像不受任何影响。现在他也想起来了,当年联合调查组走掉以后,专案组确实找了一部分人谈话,而那个时候公安局已经转移到文化馆大厅倒塌事件上去了。看来,公安局的人是很不好糊弄的,个个都厉害得很。林涛含含糊糊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李东山发现此刻最弱智的就是自己,闹不懂这谈话将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林涛叹了口气,无言地拍拍李铁的膝盖。李铁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等到的只是沉默。
老海朝叶晓霜甩甩脑袋:“晓霜,把东西给林总看看吧。”
林涛马上转头看着老海,神情突然有些不安:“东西…………”
啪,一叠死者路昌惠的现场照片甩在林涛眼前。有一张落在地上,李东山伸手捡了起来。他的眼睛马上直了。扭头看时,见林涛已经咬住了手指头,显然吓得不轻。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空气就这样凝固了。
李铁很钦佩老海的这一手,因为他也明显的感觉出林涛在和他们打马虎眼,不给点有分量的,谈话就只能停留在表面上。老海捧着他那只大号茶杯目不转睛地望着林涛,脸上似笑非笑。
“你们真的不饿么?”林涛抬起头来一次望着每一个人,“如果不饿的话,我想多说一些东西。”
老海起身道:“不饿是假的。走吧,去你的小食堂。不过事先说好,饭钱我们照付。”
…………
“所以说,许多人盯着那个所谓的凶手莫菲,很可能是上了某些人的当。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莫菲当时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林涛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叙述。这过程中李东山发现他一直没看自己,他明白这是林总为自己好,不愿意把他推到前头。李东山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老总,惊愕和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他的心。他知道,林涛能说出这些是多么不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