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细雨绵绵鬼人界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王珂 本章:第九章 细雨绵绵鬼人界

    一大早变得晴朗的天气没想到到下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严千蝶已无大碍,黎斯却苦恼于要如何第三次同这位老前辈的女儿告别。

    “捕头,时间不能拖了,咱们手里的东西必须尽快交到阁老手里……”吴闻也着急。

    黎斯点头:“或者雨停了,咱们就可以起程了。”

    这一夜,黎斯、吴闻同严千蝶、李英风一齐留住在了墨善药堂。晚饭过后,几人各自回屋休息,雨不大,却淅淅沥沥一直持续着。

    起风了,黎斯起来关了窗户,隐约听到了窗外有男子的细语。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黎斯蹙眉,随即他看到一道左右晃动的身影穿过院中小路走了,直觉上,这个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熟悉。

    丰无庸也听到了声音,他摸着黑起了床,点燃了油灯,门外响起了密集的砸门声,那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谁!谁在门外?”丰无庸握着油灯的手颤抖不止,终于门外传来了颤栗的声音:“是我!”

    丰无庸脸色一暗,打开了门。门外一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雨幕中,黑色的瞳孔散发着逼人的冷光,丰无庸惊诧地问:“黎公子,是你?”

    丰无庸对面站着的正是黎斯,但此时的黎斯双眼飘浮,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而后突然喈喈怪叫了两声,指着丰无庸道:“你真的以为我是黎公子?你真的想不到我是谁?”

    “莫要开玩笑了。”丰无庸摇摇头,望着一脸诡异表情的黎斯,“黎公子,这玩笑开得吓人。”

    “看来你真不知道我是谁?”黎斯突然抬高了视线,嘴角微微抽搐,随即声色陡然一变,竟变成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缓缓道:“那此时呢,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来吗?”

    “牛,牛长天?!”丰无庸这下完全惊呆了,面前虽然还是黎斯,但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真正是牛长天的声音,一个死人的声音!丰无庸微微后退一步,问:“你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鬼!”黎斯冷笑,笑声里带着明显的悲痛,“但我是个冤死鬼。我有着莫大的冤情,而罪魁祸首就是你!”

    “你说什么?”丰无庸一脸茫然,摇头道,“牛长天,是你杀了人,你是罪有应得。”

    “是吗?我上来时刚刚见过了盈盈,她正在渡劫中,因为身上有冤,她不能往生。而她亲口对我说,杀害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黎斯面容狰狞起来,缓缓伸直了手,像是要扼住丰无庸的脖子。

    丰无庸再退,大叫:“鬼魂虚无之说!黎公子,你莫以为冒充了牛长天的声音就可以诱我承认杀人的罪行!快停止你的把戏吧!”

    黎斯狰狞的脸色突然缓和下来,嘴角的抽搐也慢慢平缓,随后一抹熟悉的笑容挂在了脸上,摇摇头道:“我早说过,丰公子不是一般人,这种伎俩吓不倒他。”

    黎斯话落,身旁闪过来两个纤细的身影,却正是李英风同严千蝶。院中角落又出现了三个黑影,却是吴闻同王怀让,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黎斯转脸看着丰无庸,道:“不错,方才是我令身后的这位口技师傅模仿了牛长天的声音来同你对话,只是谈话的内容,却是真真实实。若牛长天黄泉有知,我想他也会如此质问于你。”

    口技师傅就是王怀让身旁的陌生男子,丰无庸脸色渐渐也平静下来:“先说我杀人,后来又说是顾青城杀人,最后是牛长天,怎么现在又轮到我了?你们这种无聊的把戏究竟有完没完?”

    “有完!因为一切将在你这里终止!”黎斯道,“好,接下来我就你嫁祸于牛长天的一幕幕真相重新还原。方才你也提到了,我冒充了牛长天的声音企图引你认罪。你说的不对,我虽然冒充了牛长天的声音,但并不想引你认罪,而是想揭露出你栽赃嫁祸的手法。那就是模仿!”

    “模仿?”王怀让是稀里糊涂被叫来的,此时一头雾水。

    “其实,卞盈盈之案任谁看来都已然完结,牛长天罪证确凿,不可撼动。但是开始从开始到现在,我始终有一点搞不懂。”

    “哪一点?”丰无庸不禁问。

    “就是我在卞盈盈藏尸的墙壁内发现了一点红泥,但卞盈盈鞋底却没有,显然不属于她。而这种红泥在我第一次离开佛洛时,曾在一大片红色雾树林深处发现过同样的,我当时觉得奇怪,就在佛洛镇周围仔细搜查过,却只有那一片雾树林里存在这种红泥,也就因为这个疑点始终无法解释,我才重新回到了佛洛,企图找出缘由。既然红泥来源不是卞盈盈,就一定是凶手,但牛长天根本没有理由在杀害卞盈盈的当晚,跑去离佛洛数里外的雾树林。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到别人,而后来我得知,那片红色雾树林正在佛洛通往芙蓉镇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你那时就开始怀疑我了?”丰无庸问。

    黎斯点点头:“而后我旁敲侧击从墨善药堂以及熟知你的人那里打听出了一条线索。就是你年幼时曾经受祖父的影响,痴迷过青城古戏很长一段时间,但后来因为需要打点家族药堂,爱好就搁置了下来。而据我知,丰公子于青城古戏里最拿手的一门技艺就是变声,由男变女,而且模仿熟悉的女声更是惟妙惟肖,可以乱真。”

    “这便是我所说的模仿!你刚好就是用了这门年幼时便掌握的技艺在卞盈盈被杀当晚,假冒卞盈盈的声音,混淆视听,企图蒙混过所有人的耳目。”

    “黎公子真会说笑,即便我学习过青城古戏,也说明不了就是我杀害了盈盈。”

    “的确,你莫要急。且听我说,当晚你杀害了卞盈盈之后,静候有人从门口经过,那夜客栈小石头从门口经过,你便假装成已死的卞盈盈的声音同牛长天大吵,但实际上那只是你一个人玩弄的把戏,为的就是将杀害卞盈盈的嫌疑转到牛长天头上。”黎斯说完,看着丰无庸。

    “好,即便如黎公子所说,人是我所杀,但这也解释不了为何杀人凶器的紫竹还有染血的肚兜会出现在牛长天的棉被里,而黎公子所忽略的最重要一点就是时间。从佛洛到芙蓉走一趟至少需要三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来回也就是将近一整晚,若真是我杀害了盈盈,再藏尸,然后再赶回芙蓉镇,时间上根本不可能。而第二日鸡鸣天亮我从芙蓉镇赶回佛洛时,当时是有不少人为我送行,他们可证明当时我身在何处。若依黎公子所言,我倒像好奇地问一句,莫非我有分身不成?”

    “不错,从佛洛至芙蓉即便拼了命赶,非三个时辰决计不能完成。”王怀让看看黎斯,又瞧瞧严千蝶,实在不知这几人究竟要问出个什么结果。

    “分身自是不必了。”黎斯突然回头对吴闻笑了笑,“吴闻,还记得老死头曾经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哪一个故事?”吴闻愣了一下。

    “毒药的故事!”黎斯缓缓说。

    吴闻恍然道:“记得。”

    “说来听听。”

    “当初有两个死刑犯遇到了朝廷大赦,但县丞不想让他们两人都活着离开,于是给了他们一瓶毒药,让他们其中一人喝了毒药受死,这样另外一人就可以活着离开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县丞没想到的,死刑犯喝光了毒药,却都活着离开了。那瓶毒药的毒量只能毒死两人中的一人,但那个大人没想到,两人分而食之,将毒药平均饮下,如此,那瓶穿肠毒药却成了两人的救命解药,使他们两人都活了下去。”

    “所以,你若想要布局一切,又为自己洗脱所有罪行,不需要分身,仅仅需要找一个可以跟你一起喝下那瓶毒药的人。那个人,我想丰公子应该很熟,甚至还曾恨他入骨。”

    “恨他入骨?”严千蝶在一旁轻轻重复,目光里带着一种别样神采盯着黎斯。

    “顾青城!”黎斯缓缓道出三个字。

    “顾青城?”王怀让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黎公子。你的意思就是顾青城同丰无庸合谋杀害了卞盈盈,但这两人根本就是死对头。你忘记了,卞盈盈一死,就是顾青城第一个跳出来指证丰无庸的,他们怎么可能合谋?”

    “王捕头太过耿直,那是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的,故意制造两人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恩怨,而让我们一开始就从念想上断了他们两人合谋的推测。”黎斯微微一笑,“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怎么说?”王怀让不解。

    严千蝶淡淡接口:“顾青城同丰无庸二人之所以势如水火,无非是为了一个人,便是卞盈盈姑娘。两人同时想得到卞盈盈姑娘,故双方成为情敌,矛盾就存在。”

    “但是,如果某种情况之下,这种对峙不存在了呢?”黎斯接过话,“比如卞盈盈有了心仪男子,却并非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使顾、丰两人同时落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所谓因爱生恨,得不到,又或者得到了却被卞盈盈抛弃。这般就能让两个本来仇视的人有了同一个复仇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卞盈盈!”

    “黎公子,心思缜密,丰某人佩服。但你所说,只是一心揣测,就算上了衙堂,也无法作为证据。黎公子,你说这许多,可有让丰某认罪的证据吗?”

    “呵呵。”黎斯目中精光一闪说,“卞盈盈被杀当晚,顾青城不在场的证据就是胭脂醉的苏儿姑娘,不错,前半夜苏儿姑娘确实一直同顾青城饮酒,这想来也是顾青城故意所为,但大约过了子时,苏儿姑娘便不胜酒力而醉倒,顾青城趁机离开了胭脂醉,重新回到了青城客栈。那时你早已赶回芙蓉镇,而顾倾城则将被你杀死的卞盈盈藏尸,再完成剩余的事情,然后又潜回了胭脂醉。而苏儿酒醉醒来第一眼又看到了顾青城,因此她错以为顾青城整夜根本就没离开自己身边。但实际上,顾青城离开时却被青楼外一个夜香郎看到,这个证人我已经找到了。”

    丰无庸脸色微暗,说:“或者是顾青城喝酒过多,想出来透透风,这也不成?”

    “完全可以。”黎斯微顿,“再回来说牛长天。牛长天是一个痴情郎,在被卞盈盈拒绝了几次后,他依然坚持给卞盈盈画像,希望有朝一日用真诚打动芳心。就在卞盈盈被杀那晚,顾青城故意引牛长天去了卞盈盈房中,而当牛长天看到了已然毙命的卞盈盈后,那股子痴情无疑流露,他爱恋许久的女子突然之间同他阴阳两隔,使他一阵慌乱,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浑浑噩噩之际他想取走一点卞盈盈随身之物作为以后留想的物件,慌乱间,他就抽出了那柄刺在卞盈盈胸口的紫竹,又在卞盈盈胸前染血肚兜上撕下了半圈,而后仓皇逃离。牛长天的举动估计正是你同顾青城最想看到的一幕,有了紫竹同肚兜这两件证物,早晚这杀人之罪必落在牛长天头上。”

    “哼,就算真的可以诱使牛长天取走物件,但又如何能逼他自己认罪?牛长天自认罪行,而后自我了断之时你们可是都在场,并没有任何人强逼于他吧。”丰无庸继续说。

    “不错,这一点最是高明!”黎斯点点头,“牛长天,活人的确不能逼他去死,但如果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更是一个他曾经无比深爱的女子死后冤魂纠缠于他,恨他怨他,让他生不如死呢?或者,便可以有了当日牛长天自杀之念。

    “我想,卞盈盈死后,你便每一夜每一夜纠缠于牛长天,以卞盈盈的声音假装鬼魅,怨恨于牛长天,牛长天受了你的魅惑,才会变得终日昏昏沉沉。自此,他便以为是自己几次三番求爱卞盈盈,导致卞盈盈无法忍受才会去自杀!哎,其实牛长天之死也有我几分责任,当时发现了牛长天自身的疑点,便几人一同兴师问罪,牛长天招架不住,也许他根本想一切都是卞盈盈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让我们发现了被他丢弃的画绢,又找出了紫竹同肚兜,万般绝望之下,他才会想到寻死去请求卞盈盈的宽恕。于是,就果真有了牛长天自杀身死的一幕。

    “同样,为保身陷牢狱的顾青城出来,你便故技重施,以卞盈盈的声音恐吓小石头,令其夜不能寐,小石头无法忍受鬼魂缠身,于是就来到了县衙说出了那晚曾听闻过卞盈盈同牛长天争吵的假象。你知道,小石头的证词一出,不仅可以保顾倾城无罪出狱,同样可以令牛长天走入一条有进无出的死胡同,可谓一举两得。”

    王怀让、李英风等人听黎斯道完,脸色都不由得连续几变,尤其是听到牛长天自杀之故更是都不由得摇头叹息。

    “哈哈,看来黎公子还是没听明白我所说,这一切也还都是你的揣测。请问,证据何在?大世皇朝近五百年,有条铁律从未变过,无证据,就不能制裁我!”

    “证据,呵呵,谁说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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