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冯泰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第一次是在几天前的晚上,他像个幽灵一样一路尾随着两个年轻人,最终发现了这个地方。那时他就有种预感,自己还会再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目的。
天还没完全黑,冯泰能隐约看清脚下的台阶。他并不知道此刻那屋里边有没有人,但是他必须来。必须在决心退却前就行动起来。他允许自己因为冲动而犯错,但绝不把机会留给畏缩。
冯泰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里面终于传出了懒懒的声音:“来了……”
门开了,涛子光着膀子,惺忪的睡眼出现在门缝里。
“怎么是你?”涛子瞬间清醒了,紧张地探头四下张望。
“不用担心,就我一个人。”
“你干什么?”涛子面露凶色。
“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涛子要关门,冯泰的手像铁钳一样把住门边。
“你干吗呀?”
“让我进去,我有话和你说。”
“就在这说吧。”
“你害怕?”冯泰笑笑,“还是屋里有什么人不方便?”
“那跟你没关系,你说完了吗?”涛子又要关门,可是手突然被冯泰握住。冯泰的动作很快,涛子不禁抖了一下。冯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还留着寸头,凶巴巴的,可已经远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强壮了,硕大的脑袋仿佛小了一圈。
“不要这样。”冯泰说,“干吗要把来给你送钱的人拒之门外呢?你最近的花销太大了,也许我还能再帮帮你。”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涛子看了他一会儿,闪身,让他进去。
屋子里有些冷,还有股奇怪的味道。冯泰揉了揉鼻子,在破沙发上坐下。他没立即说话,打量了一会儿破乱不堪的房间,等到涛子要催促时才开口。
“有一笔十万块的买卖,你做不做?”
冯泰自认深谙对付这种小痞子的办法,跟他们不用兜圈子,直来直去,用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处砸住他,剩下的都好说。果然,他看见涛子惊讶得都忘了问是什么买卖,像块冻猪肉一样硬硬地立在那儿看他。
“别瞪你的小眼睛了,它一共就那么大。”
涛子没理会冯泰的嘲笑,胡乱拽过来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等着冯泰的下文。
冯泰提醒他:“但这笔钱可不太好挣,你要想好。”
“什么事?”
“杀个人。”
衣服从涛子肩膀上滑下去。
冯泰说:“我知道你会紧张,这很正常,我完全能理解。所以你现在可以拒绝。如果你说不行我马上走人,就当我没来过。”
“杀谁?”沉默了半天,涛子问。
“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得先告诉我你能不能干。”
“那你得先让我知道要去杀谁!如果你想让我杀莘江市长,给我一百万我也干不了。”
“那也就是说,你并不是不能杀人,但是得看杀的是谁,是这样吗?”
“……”
“是吗?”
“对。”涛子小声说。
“好吧,我告诉你,这个人虽然不是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但也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果你去干,会发现有很多机会都可以下手,而且只要你自己不暴露,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明白吗?”
“到底是谁?”
“先告诉我你能不能干?”
“我……”涛子激动地喘息,接着小声问,“多少钱?”
“十万。”
沉默。
“有……有风险吗?”
“哈哈……”冯泰大笑,“当然有风险!杀人嘛,你杀了一条狗被主人发现还会告到法院,何况是一个大活人死在你手上,没风险我干吗给你十万块?”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没时间。干这种事需要专心致志,要寻找机会,机会对了就不会有麻烦,我的事情太多。”
“是……十万吧?”涛子强调那个数字。
“对,十万。如果你能答应,今天我就可以付给你两万,算是定金,钱我已经带来了。”冯泰晃了晃手中的包,“你能去吗?”
沉默。
沉默……
“算了。”冯泰站起身。
“好吧,我干!”涛子咬了咬牙说。这些天他的存款余额骤减,他实在难以抵抗那十万块的诱惑。他现在宁可死都不愿意离开那些白粉末的仙境,也绝不想立即躺在戒毒所冰冷的床上。
“这么说你答应了?”冯泰重新坐下。
“对。现在能说是谁了吗?”
“秦芳。”冯泰低低地说。
“秦芳?”
“一个女人。”
“女人?你为什么杀她?”
“我们现在是同盟吗?”
涛子点了点头,于是冯泰愤怒地开口——
“她必须死!那个混蛋!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她不断招惹我。先是花五十万弄了个雨楼基金,现在又要拿出五百万来盖一座什么雨楼音乐厅!鬼知道周雨楼为什么那么吸引她。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必须除掉她,否则我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太平!”他想控制一下情绪,但还是呼呼地喘了起来。只要一提起这些事就像有把钢刷在蹭他的心头肉。
涛子可惊了。
五十万……五百万!那些数字大得让他像是已经吸上了。他小声问:“她怎么……那么有钱?”
“她是个有钱的婊子!听说有家房地产公司和几个破金店。”冯泰站起身,愤怒的架势不禁让涛子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让这个婊子继续在我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如果她不死,那些狗屁想法就会变成现实,我绝不允许那样!”他恶狠狠地看着涛子,朝他一步步走过去。房间不大,涛子很快就无处可退,倚在窗边戒备地看着冯泰。冯泰慢慢把嘴伸到他耳朵旁边,“你杀了她,我给你十万,我们俩都过得痛快!”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涛子问:“她有保镖吗?”
冯泰摇摇头。
“你为什么找我干这件事?去找一个……杀手不是更好?”
“不好!”冯泰剜了他一眼,“我不想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那些人靠不住,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像你,你是最好的同盟。我们俩真是天生一对,我们已经有了太多秘密,那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另外……”他眯起眼睛瞄着涛子,“你上次骗了我,你说你有我们通话的录音,放屁!哪来的录音?你不过是一个靠着白面混吃等死的小痞子,过一天算一天,你根本使不出那么高明的招。但是你还是把我给骗了,所以现在你得给我找回来。你知道吗?如果现在我想把你和那个小混蛋送进戒毒所,简直易如反掌。”涛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没能逃过冯泰的眼睛。
冯泰的语气柔和下来,眼里放出慈祥的光,“但我不会那么干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个很宽厚的人,我从来都给人改正错误的机会。现在就是你赎罪的时候了,为你上次对我的恐吓赎罪,当然,也为了能让你和亲爱的海洛因多待一会儿。”
“你想让我……怎么干?”
“办法你自己想,我只要结果。另外,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所以你不会报警的,那一点儿用也没有。今天我们说过的话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警察面前推翻,没人会相信你,但是他们肯定会相信一位口碑良好的系主任,你说呢?”
句句话都说到了涛子心里。
过了一会儿,涛子问:“我去哪找她?”
“这几天她天天都会到音乐学院去,和我们的院长研究那个狗屎音乐厅的方案。她开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每次都一个人来。”
“车号是多少?”
冯泰告诉了他。几天前,当那辆红色的宝马跑车在校园里停下的时候,冯泰就随手记下了车号。但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现在终于有了答案。他等着涛子把车号记在脑子里,然后说:“记住,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学校就要搞个仪式,让那只母狗把钱体面地吐出来……”他停下话。谢岚曾告诉他,到时候会有十几家媒体去采访,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他的血管里就爬满虫子。他等那些虫子都爬光了才接着说:“所以一周之内你必须杀死她!记住,别在音乐学院动手,换个地方。她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肯定得罪过不少人,要让警方觉得是那些人干的,懂吗?”
涛子点点头。
“千万别让你的小朋友知道,他会坏事的。”
“好的,你的那个……”涛子指了指冯泰的包。冯泰从包里掏出两捆一万块的钞票扔在桌上,“这两万是定金,得到她的死讯之后你马上会收到另外八万。”
“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
“哼哼,”冯泰冷笑了两声,“放心吧,这种事没人会赖账的。合作……”他拍拍涛子赤裸的肩膀,“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你说是吗?”
冯泰走到门边,转过头。
“我等你的好消息,记住,还有八万块正奋力往你兜里爬呢。”
“等等。”涛子说。
“后悔了?”冯泰斜眼瞟他。
“不,我有个问题。”
“说。”
“既然你那么恨周雨楼,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那不用你管。”
冯泰走出去,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上,留下涛子和那两捆钞票呆呆地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