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终于获得了医生的许可,被允许在ICU病房中对周雨楼进行简单的问话,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护士把这个消息告诉周雨楼时,他微微点了点头。醒来后的这些天他很少说话,开始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后来他可以顺利说话了,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他脑子非常混乱,思绪常常开了个头就立刻变成一团麻。
从今天中午开始,他已经可以下床了,但仅仅是条件上的可以,因为插在他身上的那些管子被撤了下去。可他知道护士是绝不会让他下床的,这里的人都非常尽责,甚至可以用严苛形容。但周雨楼还是决定下一次床,就在今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有个小小的计划要实施。他知道护士有时也得透透气。
冯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会冒出这么危险的想法!但他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试试,虽然那计划的成功率低得可怜。有股力量在怂恿着他,必须行动起来。那就像他的一贯原则,可以因为冲动而犯错,但绝不把机会留给畏缩。
他走进204医院的大门,时间是晚上8点。
他没坐电梯,径直走向一扇绿色的铁门,用衣袖垫着,把门推开,走上台阶,开始漫长的攀登。
走楼梯的好处之一是不会被发现,在电梯里无疑会遇到好多人;而另一个最大的好处是,如果坐电梯上去,就必须从正门进入ICU病房区。那的登记制度相当严格,除非你化成空气,否则就别想逃过值班护士的眼睛。但楼梯却直通ICU病房区的里面。爬到十六层,拽开铁门,就能轻而易举地潜入那条静悄悄的走廊。人有时就是这么愚蠢,使出浑身力气向前开炮,却不知后脑勺正飞来一把小刀。
冯泰在冗长的楼梯里小心地行走,警惕着来自头顶或脚下的声音,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还好,除了在六层楼梯上抽烟的两人耽误了点儿时间之外,再没别的麻烦。
终于到了十六楼。
他有些喘。他稳了稳神,透过铁门上的竖条窗向里看……没有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早就准备好的谎言:一旦进去之后被人看见,就说是来探望周雨楼的,而走楼梯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健康计划。念叨完那些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垫在手上,握住门柄,一拽……才发现所有努力都白费了,门是锁着的。
他妈的!
他相当沮丧。他老早就注意到了这扇门,每次来探望周雨楼时都会看看它。它从不上锁,从来都留着条细细的缝,唯独今天,它竟然锁上了!给我开开……冯泰使劲地拽了几下……毫无作用。铁门是个两面派,不锁时像个荡妇让你随意进出,一旦锁上就立刻翻脸变成烈女。冯泰失望地把手拿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开始他以为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发现脚步声既小又闷,显然是来自铁门的里面——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冯泰快步下楼,刚蹿到缓步台,铁门就打开了。两个护士走进楼梯,小声说着什么向楼上走去。
没有人发现他。
他等到护士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才又探出头,然后……他终于看到了铁门上的缝隙!他几步迈上楼梯,又把手绢放在门柄上,观察了片刻,慢慢把门拽开。转瞬之间,他就站在了十六楼ICU病房区安静的走廊上。
没有人发现他。
他紧走几步,经过周雨楼的病房,动作轻盈,悄无声息,然后……在走廊拐弯的地方站定。
拐过去,走几步,就是涛子的病房。
下面才是整个计划的最关键环节!那完全和他的努力无关,只靠运气,运气不好就前功尽弃,只能扭头回去。冯泰的神经好像是用一根木棍支撑的大厦。他抚住胸口,像是在搞个特殊的弥撒,微微探出一点头,向那间病房看去。
他差点儿跳起来……果然,没有警察!
运气!!
他感到头顶飘着朵祥云。这同样是他数天来观察到的结果——这个时间偶尔会有警力的真空,头一班警察撤岗,下一班如果没及时赶到,病房就会有片刻无人看守。可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并不多,基本上警察叔叔的工作都算尽心。今天动身之前冯泰就告诫自己,别抱太大的希望,很可能所有努力都得泡汤,能否得手全看警察叔叔肯不肯施舍一点儿疏忽。
谢谢你的疏忽。
而下一个景象更让冯泰惊喜欲狂!他看见涛子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拿着药瓶从里面出来,关上门,走了。毫无疑问,现在屋里只有涛子一个人!那一刻冯泰看见命运之神在朝他微笑,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颤抖着给自己戴上一个巨大的口罩,然后激动地抬腿,迈步就走……完全没听见身后的一扇门正在打开,周雨楼慢慢走出了他的病房。
周雨楼是在护士的口中得知“神秘人”住在七号病房的。他非常好奇。事情明摆着,那枚炸弹是为秦芳准备的,有人要炸死她,却并不想伤害自己,否则就不会有那个致命的扑救。那个人认识自己吗?他是谁呢?他为什么会那么做?周雨楼知道明天上午警察要来问话,在那之前,他想先看一眼那个神秘的“神秘人”。这就是他今晚的计划。
一周的卧床把周雨楼的双腿变成了豆腐,下床之后,他扶着病房的墙适应了很久,觉得差不多了才开门出来。这是他八天来第一次踏出病房,眼前的走廊对于他完全陌生。他根据门上的号牌判断了一下,觉得朝那边走几步,拐个弯,就应该是七号病房了。他扶着墙壁,缓缓地挪了过去。
此刻,离周雨楼不远的冯泰已经站在了七号病房门前……“杀死他,你就彻底安全了!”冯泰心中发出如山的号令。他轻轻抬手,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