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韩警司和罗开躲在远处的观察,威伯肯定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但是高豹却一口咬定威伯没病,理由是他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威伯就是没病。
那么,威伯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呢?
这个问题,可伤透了大家的脑筋。
高豹还要考虑对威伯继续测试,直到测试得威伯崩溃,承认自己神志正常为止。可是他的行为却已经引发了韩警司和罗开的极度愤慨。要知道,威伯是警界的传奇,一生屡破奇案,从无失手,业已成为警界的偶像,在警员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举凡吃警务饭的,提到威伯的名字,就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或亵渎。高豹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触到了警界的底线。罗开和韩警司盛怒之下,当场取出警用手铐,要将高豹以袭警罪名拘捕。
据说高豹的智商在190以上,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国际金融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又岂是罗开和韩警司这种小警员所能撼动得了的?
双方正僵持不下,绞尽脑汁地斗智,丢了威伯坐在轮椅上没人理会。却不想这一天是养老院开放日,许多老人的子女带着孩子来看望父母。正当三人在湖边争执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追逐着皮球,那只皮球颜色斑斓,特别漂亮,小女孩玩得开心极了,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皮球在草地上滚动,撞到了一棵树干上,径直向着湖边滚去。小女孩急忙追过来,想在皮球落水之前把球抓住。可是小孩子无法精确判断距离分寸,她的身体冲到湖面,摇晃了几下,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落水中。
这时候,一条人影突然冲出,冲到湖边,拦腰抱住了小女孩,然后慢慢地将吓呆了的孩子放下。
转过身来,高豹、罗开与韩警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小女孩的人。
是年逾72岁的威伯,患有严重老年痴呆症的威伯。
这情景,不要说罗开和韩警司,连高豹都看呆了。
老年痴呆症,最大的特点就是意志力崩溃,患者丧失了生活自理的意识,事事需要别人的照料。可是威伯的表现,明显跟这个症状扭了劲。
虽已真相大白,可要是让大家相信威伯是真的装病,这个弯还是难以转过来。所以大家只是大张着嘴巴,看着威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威伯在救下小女孩后,轻抚着女孩的背部,低声道:“记住,孩子,永远要替爸爸妈妈保护好你自己,因为你是父母的天使,没人能够取代你在父母心中的位置。”
说完这句话,威伯站起身来,丢下轮椅不要,迈着略显僵滞的步子,慢慢走远了。
“看到了没有?你们看到了没有?”高豹用手指着威伯的背影,疾追了两步,又停下来,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对罗开和韩警司说道,“我的直觉果然是一点没错!威伯他是预先知道有超过想象的疑案出现,所以不想涉身其中。现在看你们的了,能不能说动威伯放弃这个想法,出来破解这一悬奇怪案,就看你们两个的本事了。”
罗开和韩警司仍未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半晌才面面相觑,支吾了一句:“我们两个……只怕是够呛。”
确实是够呛。威伯他老人家既然不愿意卷入这起案子,必然是有他老人家的理由。理由是什么不好说,但威伯为此不惜装病,这个态度再明确不过了,难道还要再过去碰钉子吗?
但是这个钉子,却是一定要碰的,谁让自己没本事解开这桩疑案呢?更可怕的是,女高管温妮之死,也许不是最后一桩。凶手现在已经尝到了杀人的快感,他会无休止地把这种快感持续下去。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被害,而凶手却始终无法归案,那可怕的后果,想想头上都会冒冷汗。所以罗开和韩警司顾不上再和高豹扯皮,小步紧跑,追在威伯身后,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胆。威伯却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养老院临门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停着一辆垃圾车,一个满脸喜色的年轻人,正在换上垃圾工的工作服。看得出,他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这时候威伯说话了:“这个垃圾工叫阿凯,小时候因为被医生滥用抗生素,导致两耳失聪,话也说不大清楚。长大以后,他遭遇了许多困难,这是可想而知的。这世界,身体健全的人尚且要克服无数的人生难题,更何况一个残疾孩子呢?阿凯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接替他父亲,做一名清洁工。这个愿望似乎很简单,却又很不容易,但最终阿凯如愿以偿,穿上了他父亲穿了一生的垃圾工服装。”
罗开和韩警司茫然对视,不明所以。
威伯继续说下去:“阿凯上工的第一天,就在这里,就是在这家养老院前门那儿,出现了一匹腐烂的马尸。这匹马死了很久了,被附近的畜牧厂扔到了这里。这时候的阿凯应该怎么做呢?他是不是应该跑回家,去找他的父亲?还是应该立即推起垃圾车,想办法把马尸运走呢?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面临这个人生课题,阿凯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是应该回家找他的父亲,还是应该立即动手,将马尸搬走?”
罗开和韩警司同声回答道:“当然是立即动手将马尸搬开了。”
“为什么呢?”威伯转过头来,用纯真的眼神询问着。
罗开和韩警司嘟囔道:“因为,阿凯已经长大了……”
“错!”威伯突然吼叫起来,“不是阿凯长大了,而是他的父亲苍老了。老年人,无论他曾经是多么的辉煌,无论他曾经拥有多么傲人的智慧,但昔日的一切就像沙砾上的水,终将慢慢沉落,消失于时光的泡沫之下。
“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并非是年轻人成熟了,而是父辈苍老了。
“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成熟。但是他们仍然要承担起自己的人生责任,因为他们的父辈已经为时光的尘埃所湮没。
“现在你们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