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老师家回来之后,万穗儿到网上查了查,大吃一惊——传说中的白无常叫谢必安,黑无常叫范无救。那个白衣男子说过,他姓谢。包阿姨也说过,那个黑衣男子姓范!
而且,传说中的白无常戴着高帽子,上面写着:你也来了。黑无常也戴着高帽子,上面写着:正在捉你。那个白衣男子的t恤上印着——你□□□,那个黑衣男子的t恤上印着——□□□你!
如果他们不是在搞行为艺术秀,那么,很可能就是来自地狱的阴差鬼役……
据说,谢必安和范无救自小结义,情同兄弟。某一天,两个人来到一座桥下,天上电闪雷鸣,要下大雨了,谢必安让范无救等一会儿,他跑回家去拿伞。没想到,谢必安刚刚离开,倾盆大雨就下来了,河水暴涨。范无救不愿意失约,留在桥下没有离开,终于被大水淹死。不久,谢必安拿着伞跑回来,范无救已经不见了踪影,谢必安痛不欲生,在桥柱上吊死了。两个人死后就成了地狱里的黑白无常。谢必安,暗示酬谢神明则安;范无救,暗示犯法的人必亡。
万穗儿还清晰地记着,白衣男子的脖子很长,黑衣男子的肚子很鼓……
不管这两个人是冒充黑白无常残害人类的恶魔,还是真的索命鬼,万穗儿都决定把他们的根底查个水落石出。
天黑之后,万穗儿来到过江桥附近,悄悄埋伏在一个信息查询亭里,监视过江桥。信息查询亭四面玻璃是茶色的,从里面能看到外面,从外面看不到里面,这是个很不错的隐蔽点。过去,这里是个公共电话亭,后来被改造成了信息查询亭。
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一白一黑两个男子并没有出现。
万穗儿很激动。小时候,别的孩子都在家里看动画片,她却跟几个淘气包藏在马路边,假山后,花坛中,幻想能抓到坏蛋。偶尔有大人经过,他们便悄悄尾随,想看看这个家伙有没有干什么坏事,直到人家走进家门才“收队”。
那时候看谁都像坏人,其实大都是好人;现在看谁都像好人,其实很多是坏人。
万穗儿藏在信息查询亭中,再次找回了童年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很刺激。
突然,背后有人说话,万穗儿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大约30多岁,白t恤上却印着一行字——我是90后!他很不满地瞪了万穗儿一眼,说:“哎,你到底用不用那个电脑啊?”
万穗儿也瞪了他一眼,走出去,躲在了一棵梧桐树的后面。
这个男人一边回头看她,一边钻了进去。
他好像有一万个信息需要查询,一直在电脑前按来按去,就是不出来,把万穗儿急得捶胸顿足。
二十多分钟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出来了。
万穗儿再次潜入了信息查询亭。
又等了很久,那一白一黑两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万穗儿意识到了,这样蹲守太盲目。可是,那两个人在黑夜里四处游荡,神出鬼没的,不在这里等的话,去哪儿找他们呢?也许,此时他们正徘徊在哪户人家的窗外,等着要带走一个快要咽气的人……
突然,背后又有人说话了,万穗儿回过头,这次是个矮个子男人,穿着黑t恤,他笑吟吟地说:“请问,你用那个电脑吗?”
万穗儿不喜欢他的笑,于是没有说话,再次走出来。
好在这个男人不磨叽,很快就出来了。
信息查询亭又属于万穗儿了。
她却多疑起来——为什么刚才来查信息的两个人也是一白一黑?是不是地狱里爬出了很多无常鬼?是啊,人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两个无常鬼怎么忙得过来?
万穗儿在信息查询亭内埋伏了一个晚上,毫无收获,她再也不去了。
无意种柳柳荫浓,这天上午10点多钟,她坐公交车去买衣服,路过一个停工的工地,一眼看到了那个穿黑衣服的男子!
这个工地显然不是正常停工,一群黑瘦的民工坐在钢筋水泥上,举着很大的白色条幅,上面写着血字——还我工友命!还我血汗钱!
那个黑衣男子站在旁边,似乎在看热闹。
万穗儿马上站起身,跑到了车门口。公交车正巧到站了,她一步跳下来,撒腿就朝回跑去。
黑衣男子还在。
万穗儿没有走过去,她藏在了一个报刊亭后面。那个黑衣男子蹲下来,跟为首的一个民工聊着什么,好像在“体察民情”。他的肚子确实很大,蹲下来颇为吃力,那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河水呢?
黑衣男子十分耐心,半个钟头之后,他才起身离开。
万穗儿快步走过去,来到那个为首的民工跟前,低声问:“师傅,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那个民工说:“哪个?”
万穗儿说:“穿黑衣服的。”
那个民工说:“我们也不知道,他问我们有啥冤情。他的肚子那么大,可能是微服私访的大官吧!”
万穗儿抬头看了看,黑衣男子尚未走远,她悄悄追了上去。
她想知道,此人有没有单位,那是什么单位;有没有家,家在什么地方……
街上行人很多,万穗儿担心跟丢,加快了脚步。黑衣男子一边慢悠悠朝前走,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十分悠闲。万穗儿感觉他肯定没工作,而且无家可归。
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黑衣男子停下来,十分专注地观看橱窗里的模特。
为了不引起他的警觉,万穗儿转过身,慢慢朝回走。
走出了几步,万穗儿再次回过身来,黑衣男子已经离开了那家婚纱摄影店,继续朝前走了。
万穗儿加快脚步,再次追上去。
本来,万穗儿想去大时代商场买衣服,这个黑衣男子带着她转来转去,最后偏巧走进了大时代商场。
他在化妆品专柜前停了停,又乘扶梯上了二楼,看了看女士服装。接着,他又乘扶梯上了三楼,看了看儿童玩具……
万穗儿跟他逛了半个钟头商场,终于走出来。
从大时代商场朝前走,有一个地下通道,黑衣男子慢慢走下去了。
随后,万穗儿也来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顺着台阶“噔噔噔”地跑了下去,刚一拐弯,差点撞到那个黑衣男子的肚子上!他叉腿站在地下通道的中央,很明显在等她。万穗儿第一次和他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脸并不是健康的黑,而是一种病态的黑,他定定地看着万穗儿,两只眼睛好像不聚焦,看的是万穗儿脑袋后一尺远的地方,没有任何表情。
跟踪暴露了,万穗儿又尴尬又害怕,情急之下,她做出了一个很滑稽的动作,竖起两只手的中指和食指,举在头上,小声说了一句:“我是兔子。”然后一转身,蹦蹦跳跳就走了。
黑衣男子没有阻拦她。
她爬上台阶之后,回头看,黑衣男子没有跟上来。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从马路另一端的出口走出来。
有一句伟大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比如说,命中注定你某一天某一刻会出车祸,可是,卜卦者把这个天机泄露给你了,于是,那天你躲在三十三楼的家中,死活不出门,那么,就算18气缸发动机、555马力的汽车也无法开到你家去。于是,你就没有死,那么,出车祸就不是你命中注定的事。卜卦者也就没有泄露天机,因为他算错了……
尽管如此,万穗儿还是一心想从白衣男子和黑衣男子的口中挖出那个秘密——朗玛一定会死吗?他为什么死?他会怎么死?
万穗儿对这两个人越来越畏惧,也越来越好奇了。
这天晚上,万穗儿从网吧出来,远远地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男子。他依然站在桥上,双手支着水泥桥栏,观望浩荡的江水。
万穗儿没有靠近他,而是藏在了那个信息查询亭里。
要挖出这个人的根源,暗处永远比明处更有利。
白衣男子一直伫立在桥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万穗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涩涩地疼起来。
突然,白衣男子好像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转身就快步走开了。
万穗儿赶紧走出信息查询亭,追上去。
下了桥之后,万穗儿和白衣男子之间就剩下了十几步的距离,他肯定听得见万穗儿的脚步声,不过,他始终没回头。终于,他拐进了旁边一条胡同,万穗儿追上去,在墙角躲了几秒钟,然后探出脑袋看,大吃一惊——对方不见了。
胡同很窄,一百多米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白衣男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出胡同去。而两旁的墙壁至少有六米高,他不是壁虎,不可能爬得上去。可是,他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巷道铺着参差不齐的青石,湿淋淋的。高高低低悬挂着两三盏苍白的灯,在青石上照出冷清的光。
万穗儿上上下下搜寻了半天,最后,她试探地走进胡同去,踢了踢地上的那些青石,纹丝不动。
万穗儿不知道哪根神经发了烧,突然朝着地下喊了一嗓子:“你能带我一起玩吗?”
地下无声。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