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昌在口供中提到,须贝正清从瓜生家的书库拿走了资料。于是次日早上,织田命令勇作和他一同前往UR电产总公司,调查那些资料是否存在,以及内容为何。
“我认为那并不值得费心调查。”在公司正门领取访客单后,织田意兴阑珊地说。
“可是,我们需要证实口供的内容。”
“要得到证实并不容易,就算证实了也无济于事。重点在于下手的人是不是弘昌。”
织田在西方面前分明答应得很爽快,现在却大发牢骚。他大概觉得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勇作决定不予理会。他认为调查正清拿走的资料是当务之急。
UR电产的办公大楼是一栋米白色的七层建筑,从正门玄关进去后,左边是宽敞的大厅。勇作往大厅前方的前台走去。那里并排坐着两名身穿橘色制服、五官端正秀丽的年轻女子。
勇作说:“我想见松村常务。”
对方请教姓名,他回答:“织田与和仓。”
虽已事先约好时间,不过,松村要他们来访时不亮明警察身份。
勇作他们选择找松村显治问话,是因为听说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人。勇作推测,向松村这样的人询问瓜生直明珍视的资料,可能会获知详情。
前台小姐用内线电话联系后,请他们到五号会客室等候,那是大厅后方的一排会客室之一。
“这里简直就像酒店大厅嘛。如果来这样的公司,当上班族也不赖。”织田边走边仔细地观察四周。
“大概只有门面能看。”勇作说。
约四叠半的小房间里只放了一套待客用的简易沙发。两人在会客室等了约五分钟,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出现了一个脸圆、体形也圆、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
“我是松村。”来人拿出名片。
“不好意思,在你百忙之中前来打扰。”勇作说。
“没关系,我也没有忙到那个地步。命案调查得如何了?不可能逮捕弘昌先生之后,就破案了吧?”松村似乎已经知道瓜生弘昌的事,主动发问。他好像颇擅言辞,从他径直称呼“弘昌”来看,他和瓜生家关系颇为密切。
“还不清楚,接下来还要调查。”织田回答,“既然逮捕他,就表示我们握有相当的证据。总之,我们要根据瓜生弘昌的口供确认一些事情。今天来访的目的也是如此。”
“哦,我想也是。”
“我们首先想确认一事。须贝先生从瓜生家拿走了某项资料。”
受访对象一出现,原本毫无干劲的织田便将勇作晾到一旁,开始问话。他是一个不论什么事情都非得带头才甘心的人。
织田将事情经过说明一遍后,问道:“怎么样?你对那样的资料有没有印象?”
“嗯,”松村抱起胳膊,鼓着脸颊,“我从没听过有那种东西,这莫非是个误会?”
“可是,须贝先生的确从保险箱里拿走了什么。”
“不过,”松村仍旧否认,“那个保险箱我也见过一次,里面放的文件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认为须贝社长得到那样的东西会觉得高兴。”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里面放了什么文件?”
“那倒是无妨。不过我想讲出来之后,你们的期望一定会落空。嗯……有从前的决算报表、员工名簿,还有……”
勇作和织田一起将松村列举的项目记录下来,但勇作越听越觉得记录这种东西没有意义,他记到一半便停下了,看着眼前这位个子不高的胖男人。从对方的表情中,看不出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知道却在装傻。
“嗯,我想大概就是这些。”说完后,松村将双掌交叠在啤酒肚上。
“还有没有?”织田问。
“很遗憾,我只记得这些。”
“你知不知道一本写着这个词的资料?”勇作插嘴问道,“电脑——电气的电,脑髓的脑。”
“哦……”松村表情依旧,只动了动嘴巴,“是电和脑吗?是指computer吧?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你真没有印象?”
“我应该回答‘没有’比较好吧?当然,如果是指computer的电脑,我倒是在很多场合都听过。”松村面露微笑。
勇作盯着他交叠在啤酒肚前的双掌。刚才他听到“电脑”的时候,勇作看见他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看来松村先生是不知道,”织田接着说,“但不管怎样,我认为须贝社长打算拿到某项资料,想做些什么。你有没有听他说过,最近要投入什么新的事业领域?”
“我没听说。”松村平静地说,“须贝社长应该在考虑许多事情,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具体计划。”
“一点风声也没有?”
“完全没有。”松村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用鼻孔对着他们,断然道。
织田和勇作不好进一步逼问,反倒是松村开口道:“对了,你们警方应该会还弘昌先生清白吧?我今天早上打电话到瓜生府上,据我所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断定弘昌先生就是凶手。”
“他本人已经承认有杀人念头,而且去过命案现场。”织田说,“不过,他说当抵达现场时,须贝先生已经死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判明真假。”
松村靠在沙发上,用一种略带戏剧性的语调说:“事实可是比小说还奇怪!弘昌先生根本不可能不用十字弓,直接用箭行刺。须贝社长可精通武术,一接近就会被他察觉。”
专案组中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见,勇作也有同感。
“但我认为,以坟墓为掩护接近须贝先生也不是不可能。”
织田反驳,但松村摇头。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弘昌先生并不是动作敏捷的人,要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被社长发现,不就玩完了吗?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面瞄准社长的背部放箭。”松村用食指对着织田,摆出一个射击的动作。
两人与松村告别、离开会客室后,再度前往接待大厅,这次指名要找专任董事中里。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的前台小姐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专任董事请两位到他的办公室。”前台打完电话后说。
搭上电梯,织田问勇作:“你觉得松村怎样?”
勇作有些吃惊,他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什么怎样?”
“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织田又不说是哪里不对劲,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楼层显示灯。
干部的办公室集中在三楼。下了电梯没走几步,就出现了一间标明“专任董事”的房间。织田确认贴在门上的一张小名牌写着“中里”,便敲了门。
替他们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女员工。坐在窗边桌旁的男人说着“哎呀,你们好”,站了起来。
中里和松村正好相反,长身瘦脸,像个老派的中年绅士。勇作从他戴在脸上的金属框眼镜,联想到夏目漱石的《少爷》中一个绰号。红衬衫一的角色。
室内除了他的办公桌,还有一张桌子,一定是那名女员工的,这令勇作心中五味杂陈。美佐子从前也曾像那名女员工一样,在瓜生直明的办公室里工作,因而和晃彦结婚。
中里命令女员工离开办公室。勇作和织田并排坐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椅上,中里坐在他们对面。
“不好意思,请你们的问题简短一点,我还得去参加葬礼。”
“须贝社长的?”织田问。
“当然。今天去的主要都是亲戚,公祭会另外举行。”
“真是辛苦。”
“是啊,谁叫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然而,中里的脸上却没有不满或不安的神色。上头的人接连过世,对他们应该不只是坏事。
中里拿出香烟抽了一口,织田开口了。他和询问松村时一样,依序发问。当他提到资料一事时,中里的眼神闪了一下。
“资料?那是什么?”
这一瞬间,勇作想,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知情。
“我们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向你请教。”织田的话中露骨地表示出警方也不知情,以及他心中的不悦。
中里表示,别说资料,他连瓜生家的保险箱都没见过。
“呃……”织田改变问话的内容,问中里有没有听说须贝正清最近要投入新的事业领域。中里不属于瓜生派,而是须贝派。从血缘来看,他是正清的表弟,照理说该清楚正清最近的动向。
中里接连不断地吐了好几口烟,像是自言自语:“他最近倒是提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好像是什么差不多该计划脱皮了。”
“脱皮?什么意思?”织田问。
“详细内容我们也没听说,他只说会在近期告诉我们。”
“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件事的?”勇作问。
“我想想,大概半年前吧。”
“半年……那是在瓜生先生去世之前。”
勇作推测,须贝正清会不会是察觉到瓜生直明死期将近,才那么说。
“关于那个脱皮计划,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提示呢?”中里又叼上一支烟,织田边用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火边问。
“这个嘛,”中里侧着头将烟吐出,“好像是一个相当长期的计划。他甚至还跟我讨论该采取什么步骤扩大基础研究部门。”
“基础研究?”
“嗯。我的推论是,他好像将目光锁定在尚未开发、但有前景的技术上。”
“在开发那项技术之前,须贝先生是否曾和某所大学接触过?”勇作这么问是因为想起了修学大学的前田教授。
“说不定有。”中里说,“不过,他对那方面的事情还挺保密,可能一个人偷偷地进行。尾藤他们那帮人有没有说什么?”
“尾藤先生什么也没说。”
“是吗?或许吧。”中里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尾藤原本属于瓜生派,就算须贝社长想利用他。大概也不会完全信任他。说到大学的关系,他可能会拜托池本他们。”
“池本?”
“就是开发企划室的室长,我打电话问问。”
中里将一旁的电话拉过来,通过总机转给池本。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池本果然介绍了几位大学教授给正清。池本似乎决定马上过来。
“池本是须贝社长夫人的远亲,年轻归年轻,做起事情却干净利落,须贝社长好像也很器重他。”
那个叫池本的男人不久就出现了。他身材短小肥胖,但感觉身手很矫捷。
“这件事情,须贝社长要我不能说。”勇作一发问,池本马上弓身说道。
“我们会保密的。”织田悄声说。
h那就万事拜托了。反正最重要的社长也去世了。”
池本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白纸,将人名写在上面。织田看着白纸,朗声念了出来。
“梓大学人类科学院相马教授、修学大学医学院前田教授、北要大学工学院末永教授,这三位吗?”
“是的。社长要我负责联系,让他和这三位教授见面。很奇怪的组合吧?工学院倒还能理解,其他的就……”
“这几位教授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
听到勇作这么一问,池本偏着头思索。“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听说这位相马教授教的是心理学。”
“心理学……”
之前修学大学的警卫说,前田教授教神经心理学。
勇作觉得脑中的拼图又拼上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