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曹文诏没成为赵岳那样的英雄,却也成了两箭定赵佶王朝得存的英雄。
马军司众将士和左卫军将士惊骇感慨,联想很多,曹文诏却不会在这个关头想任何多余的。
他是被赵岳当靶子硬打出成才来的人,对赵岳有深深的畏惧情结,同时又有深深感激。
当年没有赵岳重视他而盯着蛮横殴打强训,他长大了只会是个天生神力与强悍的泼皮,身为赵庄人不至于堕落成专门恶心人的地痞恶棍之流,却也必然是个好逸恶劳凭身膀拳头捞偏门过活的社会混混——曹家之耻,哪会有为将为帅的今天,更哪会有在帝国那边无限远大的前程.....
他这种太特殊的成长经历,让他和赵岳之间有种特殊的深厚感情。
曹文诏太了解赵岳看人的眼光是何等高何等挑剔,更知道能被赵岳亲手“打”是何等荣幸。
只说沧赵绝对的嫡系心腹势力——老赵庄人,不知有多少家长想把自家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能交由小少爷亲手教导培养做亲传弟子,却不可得。
现在回想起来,就连起名字这事也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赵岳起的名字寄予了他对定名者的重视与深深期望,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诺和保障。
曹文诏和儿子,父子两代的大名皆是赵岳亲口定下的,虽是越俎代庖,有强行剥夺了曹文诏爷父长辈对后代命名权和那种快乐的嫌疑,曹家却只有满心欢喜,巴不得呢,并无异议。
在赵岳的强力引导影响下,赵庄人视野大开,心思灵透,超越了时代局限,早没傻子了。
曹文诏十分清楚,自己才是赵岳心底的心腹大将帅将。
其它的,比如赵岳认为姐夫名义来支持的林冲,比如和赵岳有同门渊源的杜壆,实际都是外人,或者说都是国家的大将,不是赵岳心中的嫡系。
他的这辈子富贵前程已是板上钉钉了,而且他的在帝国那边上学的宝贝儿子的前程也已经定下了,就等着长大成才了.....整个帝国大将中能有他这待遇的只怕也只有个视忠义为生命的踏实唐斌了.....当然,小刘通不算。刘通是赵岳天然的管家。这个位置和信任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
曹文诏箭袭得手,理智冷静,抓紧机会立即跳上马大喝:“左卫将士听真。某家马军司新帅曹文诏奉旨诛贼。逆贼太尉唐恪已被拿下招供了篡位阴谋和同谋。你们左卫帅正是逆贼之一,和唐恪一样妄图借伪造的圣命得调兵权今夜蒙骗强拽你们沦落为叛军,想造成既定事实,强逼你们回不了头只能一条道跟他们走到黑走到死。圣上仁慈大度。圣谕:此次叛乱罪责重大却只究首恶,不论肋从。不知内情真相的所有将官士兵皆无罪。若能奋勇反击逆贼党羽是大功。”
多的就不用说了。
忠心赵佶,杀贼得大功会怎样?
自然是大大的升官发财了,上面这不空出位子了吗?他曹文诏上位就是最好的榜样。
官场混的也果然没傻子。
左卫普通将士皆是坏蛋,混出来的,同样没傻子。
然后?
然后就没马军司什么事了。
左卫帅死了。副将重伤不能任事,垂死之际自顾不暇。其他无辜的众将领自己就会积极和亢奋奋勇起来的将士们把左卫帅党羽们杀干净了,而且是迅速就干完了。
事先知道造反内情的只是极少数。
心腹这物种也只能是极少数。
若变成了多数,那也不叫心腹了。利益是有限的。多数人都有份分享,那就成了大家应该有的公平待遇,就不具有收买人心的力量了,又哪来的感恩或为利而死心效忠为心腹?
特权是建立在践踏侵夺大众尊严利益上的,终究只属于极少数人。
所以,它最不得人心,最容易引得公愤。
毎朝每个时代实际都是在上演坚决打倒特权的戏码,形式不同而已,直到现代社会。
左卫隐患清除了。
将士们在将领们带领下回营房睡觉去了,等着明天天亮后的封赏处理就得。
剩下个金吾卫,那就是菜。
冠军大将军带兵出征山西去打仗时显露完全是个没用的废物,然而搞叛乱造反却精神百倍信心百倍并且做事显得极有章法才能,上手就轻松完败了高俅的心腹大将,剥夺了左吾卫军权。
可惜,老禁军是帮完全靠不住的废物人渣,做帮凶顺风时是绝对好手,一遇险遇硬茬子就露出渣子本质,即便有八千之众,而且这八千兵皆是能在将士中当恶霸的老痞强者,有本事,不是武艺差不能打,但马军司一万骑兵汹涌而来,一阵凶猛箭雨和冲杀,片刻间没死伤多少人呢,这帮家伙就立马崩溃了,只顾溃逃溜走却肯定逃不过战马追杀,就一片片乖巧地弃械高举双手跪地投降了,无疑太了解京城混的规矩和行事法则,打的无非是法不责众的主意,到时候再众口一词辩称是不知真相被蒙骗了,更能有性命保障,甚至还能继续混金吾卫美差...我可是京军老人...
冠军大将军指望这么一帮所谓本事大的心腹老手老部下就能联合左卫压制住马军司在南城的势力,自然是天真.....证明果然是小事精明大事愚蠢的大草包,白自信自大狂想狂喜了一场,武力又低微,太怕死吓坏了,在有战斗力的亲信保护下也没能耐杀出战局,当场惨死在乱军中....
这两股最大的势力镇压住了,剩下的各部步军就容易解决了....各部勋贵全被杀或拿下了。
这期间,驻扎西城的马军司副都虞侯秦光弼、东城的乔宽等大将也各展神勇智慧顺利弹压住本区的各部步兵,表现出色,并且当即得到有临机决断权的何栗以圣旨名义封赏。
秦光弼升为马军司都虞侯。乔宽等升统制.....
京城外城随定。
内城却正杀得热闹。
咱们先说说殿帅高俅。
这厮不愧是京城最出类拔萃的泼皮人才。
他对唐恪等士大夫密谋勾结勋贵将门谋朝篡位的事,事先一点没知道....他是依靠赵佶才有富贵享的心腹狗腿子,造反的事自然没人会和他搞联合。
高俅在京畿的势力也大为削弱,老部下被童贯算计贬到地方了嘛,耳目爪牙少了太多,如今纵然还有金吾卫老部下,他的耳目也不灵通了,在京畿情况微妙或隐秘变化上严重缺乏信息来源,但,即便是这样,他仅仅只凭着一点点感觉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头。
京中似乎在秘密酝酿着什么大事要发生......似乎要刮起一场风暴....
他心神不定,立马安排人留意,但什么也没发现......地痞城管除了精通并专注于执法合理耍横敲诈勒索和吃喝嫖赌当兵大爷,还会干什么?
让这种人渣突然具备专业情报人员能力,必须刺探的还是勋贵大佬和士大夫这样的他们根本接触不上的高级人物才能得到需要的真相情报,那不是纯粹难为他们...
高俅没什么收获却并未放下心来,反而越发警惕......今夜事发,皇宫暴大火,高俅身为殿帅,是皇宫大火必然的第一责任人。他应该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指挥调度救灾工作并负责好皇家的安全,但他冲出屋子,在自家院子里惊骇看到皇宫大火转瞬就烧得那么大了,顿时就心一寒,敏锐意识到危险,根本不管赵佶父子的安危死活,不去皇宫,而是缩在府中由心腹侍卫贴身保护着,且第一时间秘令心腹赶紧去召唤他控制下的左金吾卫禁军以最快的速度尽可能悄悄地来保护高府。相比恩主靠山赵佶可能遇害,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老命熬不过今晚,想的只有他自己的安全保障,果断无情地抛弃了此时最需要他尽忠效劳的赵佶....就象在北宋临亡前历史上,他一看金军不可敌,大宋药丸,赵佶逃往江南天真的想逃避灭亡,他果断离去,没跟着护驾一样。
地痞混混就是混混,眼里只有及时行乐的势与利,哪有什么真忠义。
赵佶就是这么眼瞎荒唐还特别任性自大。
他不成历史第一大笑话倒霉帝王,谁能是?
不论怎么说高俅都足够精明了,可惜,这种精明无耻在危难时就会成为反噬。
他是榜样,他的手下又岂会真有什么忠义,身份卑微只会比他更肆无忌惮下贱无耻。
原本应该忠心效劳他的内城三千左金吾卫老部下只汇聚来了不到一千,其它的全投了右吾卫欢天喜地跟着当叛军去了。
这点人手能剩下还是一时瞧不清形势,选择了先跟着殿帅高俅看看情况再相机行事的。
带这些部下来高府的左金吾卫帅党世英惊恐仓皇,满脸的不知所措。
他是长官,当然不用辛苦带班值夜,象往常一样喝了小酒在家舒舒服服睡大觉呢,皇宫大火惊醒了他,随后得知左右金吾卫将士竟然在执行封锁内城的任务,他大吃一惊:我这个左卫帅怎么不知道今夜还有这任务?谁下得令.....嗯,和太尉、参知政事、开国郡公、上柱国同级的正二品,朝中第二贵的大将军——辅国大将军下得令。
大将军只是荣誉号,无实权,而且不管金吾卫,今夜却能越过殿帅高俅擅自调动金吾卫,而且命令还好使,真能调动....党世英惊得当时是浑身的寒毛倒竖,头发都炸起来了.....
由此,高俅更吓坏了。
这是有人预谋成心搞直指赵佶父子的政变大事。显然,勋贵将门集团积极参与了.....勋贵草包们有点本事能做到京军主将的没几个,能直接统领本部军造反的并不多,但架不住家族子弟多,广布京中各军,一闹腾蛊惑,必能引发各军全部参与叛乱。传统将门狗集体闹叛乱,这还了得?这不是要完了吗?高俅可是将门的军中对头,这更糟糕了.....
赵佶当年登基,试图用他喜爱,不,是极欣赏的精明干练的高俅为殿帅为他压制勋贵集团的军中势力。可高俅,一泼皮京混子尔,哪有这本事。
不过,他也有招,自然是泼皮混子的招。
把在京或由外地来京换防休整的禁军全部搞烂掉,除了专为糊弄赵佶的那部威武鲜亮样子军以外,其它将士全部变相成了他和勋贵将门免费随便用的由国家花大钱养着的杂役苦力汉。
齐心协力肆意克扣军饷喝兵血,拼命鼓起腰包,乱提拔有眼力得力的马屁精,忠义能干唧唧歪歪的全踩下去或赶到边关等苦地险地去遭罪送死吃沙子去,还用京中将士为自家干活或免费帮蔡京啊什么的文官大佬或御使喷子们扩建园子、当义务打手护护店铺或收收保护费等等,尽尽我帮你你帮我的同僚之谊政治传统美德。
于是,高俅和勋贵们没利益上的互不相容有我没你有你没我的激烈矛盾了,和文官系统的关系也空前融洽了。
大家一起默契用权势恣意坑国坑民族发大财,一起潇洒高贵快活人生。没了激烈的军权之争、文武之争,没了层出不穷死盯着不放的天天弹劾,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好个一片友爱和谐的兴盛繁荣赵佶朝局。用腐败这漂亮一手也算高俅牵制住了勋贵......赵佶大赞高俅忠诚人才....
可惜,这么快活的日子并不能一直悠哉美妙地过下去。
王朝快活腐败烂掉了,必有强敌外患.....
北方野人魔鬼有庞大的游牧大国辽国挡着,一时半会儿还打不来,纵观整个历史也从无能闹成大事,从无可以强大到能直接威胁到中国政权的海上流贼——海盗却骤然猛烈兴起先侵略来了,并且滚雪球似的迅速势大,先轻松一拳彻底打断了宋国的制盐权,剥夺了一年几千万贯的盐大利,宋王朝却一点法没有,对海盗无法可治,不对,是越治,海盗的势力反而越迅速强大了.....
高俅,泼皮出身,对危险比较敏感,或者说是,混社会的歹徒对危机的警惕性不得不高于守法常人。他预感到海盗不寻常极可能直接威胁到京城.....东京这河道纵横交错,南北东西皆通,更通海。京城离海盗太近了,海盗太容易凭借强大的水战之能突袭京城得手。
高俅就奋发有为了一把,总算干点人事了,请旨强行搞了禁军大改革,大裁撤无用废物,留下强壮能打的,大量招入强壮老实的良民子弟新兵....并且开始正经搞搞军事训练....但,尽管事先和勋贵将门协商了一下,却仍然触犯了勋贵将门最关切的根本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