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恶人村外一名少年公子姗姗来迟。
原因是他在外头就被人拦住了。
“这位公子,看你年纪轻轻,不会如此想不开吧?”
“老伯何出此言?”少年公子负手立定,微笑问。
“少年人如此面生,恐怕是刚来到此地,因而有所不知,再往前走,便是恶人村,那里住着一群大恶人,成天干坏事,听说还吃人肉哩,少年人你听老伯一句劝,莫要再往前,赶紧绕道而行吧。”
少年公子眼眉弯弯的样子煞是好看,看似听了进去,说出口的话却是,“绕道恐怕不行……”
老伯顿时一愣,问他,“这是为什么?”
少年公子仍是微笑,“因为我的目的地便是恶人村。”
“啊?”老伯一怔,忍不住又劝他道,“少年人,你可千万别胡来啊!”
“老伯放心吧,我看恶人村很快就会变成善人村的。”少年公子道。
“少年人你不是在发梦吧?”老伯看着眼前的少年公子,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他像是在发病,看起来很正常呀,怎么大白天就在那里说胡话?
“这是真的。”少年公子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那你说说,为什么恶人村会变成善人村?”老伯问他。
“因为,那个始作俑者很快就会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
“我。”
老伯这下开始相信他是真的有点不正常了,真是可惜了……他在心中暗自一叹。
“那么,那个始作俑者又是谁?”这么想着,老伯故意又问。
少年公子笑得好不狡黠,他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
老伯这下彻底相信这个少年人原来真的不正常。
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老伯忍不住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真是可惜,如此年轻标致的少年人,居然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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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村入口处,早有一群人延颈鹤望,等着少年公子的到来。
终于,远远的,少年公子踱着闲适的步子,慢慢在尽头露出了慢条斯理的身影。
众人一见,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格外欣喜,领头的那人早已忍不住快步迎上前去,口中叫道,“应公子!应公子!您可来啦!我们盼望您好久好久啦!”
他几乎是飞扑上前,身后一群人都跟了过来,那头少年公子对于如此夸张隆重的迎接方式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口说道,“我若再不来,你们打算如何?”
“我、我们……”领头的人和身后那群村人闻言皆哭丧着脸,对少年公子道,“应公子,您若再不来,我们都快变成精神分裂啦!”
咦?这话从何说起?
为何村民们会说出如此奇怪的话来呢?
要怪,就得怪这里的“风水”,这里的好山好水都因那古怪的“风水”而起,可万一要是得罪了它,那么,多年的心血可就要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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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公子,您看看它,熟了没?”
众人陪同少年公子穿过林荫大道,经过村子的市集,来到村后一条宽阔的河边,这条河被疏通地极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中下游规划齐整的河道和河道两旁茂盛的农作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原来是这条河流将这片土地灌溉得如此肥沃,这里四周围的环境像是得天独厚,若要说“风水”,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可只要沿着河水走到上游,很快人们就会明白到,“风水”好不好,那还要看上游处那颗巨大的“果实”乐意不乐意。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那颗“果实”掌握着这条河流周边所有活物的生杀大权,只因为它长得太不是地方,刚好卡在了河水的正中央。
所谓的正中央,其实是完全被塞满了,它不知是何物,也不知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总之看起来圆滚滚肉墩墩,很是结实,同时又富有弹性,而河面上露出的那一部分虽然看起来已经相当大了,但其实却只是冰山一角,当初为了建设村子的时候有人专门游进河里察看过,发现它还满满地占据了河面以下的部分,这样的情形导致的恶果便是有时候上游的河水被它卡住根本流不过去,但偶尔又会有水源源不断流下来,这就让人们想不通了,究竟何时水流会通过,何时会被它卡死,谁都无法预知,这样一来这里便也无法住人,但偏偏方圆数千里以内只有这一处绝佳的水源,直到有一天,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偶然路经此地,告知了他们一个“整治”它的秘诀。
这个秘诀就是要让它高兴,如此一来,它就不会气鼓鼓地堵住上游了。
“那么,要怎么让它高兴呢?”人们便问这个少年。
“很简单,只要做一些坏事就行了,越坏它就越高兴。”少年说。
本来在此地开垦荒田的人们就都是清一色的厚道的老实人,他们哪里干过什么坏事,纷纷表示这事可不容易干,少年却告诉他们说,“你们不用真的做坏事,一切但求逼真,就都迎刃而解了。”
众人一愣,皆问,“咦?要怎么个逼真法?”
“让我来告诉你们。”少年脑子都不用动一下,便道,“比如明明想要招待人,却将他绑进村,明明是好吃的食物,却逼着他恐吓他吃完,总之你们要记住,表面上看起来是欺负人,实际上却对那个人好,另外,平常说话做事,试着都反着来就可以了。”
众人再是一愣,问,“这样都行?”
少年点点头,说,“记住一点,只要有人受到欺负,被欺负得越厉害,它就越开心,水流就越充沛。”
这脾气果真是怪异得很,但最终事实证明,它一高兴,不仅水流充沛,连里面的养分也很充沛哩!
时隔五年,这颗“果实”显然更大了,但这并不影响水流,只要别让它生气,水流永远畅通无阻。
“难道它永远就这样卡在这里了?”人们不禁又问。
“那倒不会,等它熟了,自然会脱落的。”
人们只能这样相信,而且,在这颗“果实”的身上确实连着一根像是“茎”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有人试着找出另一头,却沿着它走了很多路都没有找到尽头在哪里。
是以而后每一年,少年都会来到恶人村观察这颗“果实”的生长状况,而每一年,恶人村的村人都期待着这颗“果实”能成熟。
“差不多了。”这一年,少年公子终于给了他们希望。
“太好了!”村人们几乎要激动地举起双手欢呼了,因为整整五年,他们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要反着说话,要反过来行事,而且越离谱越遭人恨就偏偏越是能够得到它的青睐。
“好了,让我跟它单独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少年公子这时对他们道。
村人立刻点头,他们简直求之不得,道,“好、好、好!有应公子对付它,我们就不用时时刻刻那么注意了!”
当河水上游只剩下那颗“果实”和少年公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少年公子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来,他低低地道,“你啊,足足欺负了一整村的人五年,还没玩够吗?”
就见那“果实”扭了扭庞大的身躯,看上去竟是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事了?”
那“果实”继续扭啊扭,却闻少年公子说,“适可而止,知道吗?”
“果实”似是听出他语气中警告的意味,不由有些泄气地整个瘪了下来。
于是,当“果实”离开之后,“恶人村”全村欢庆鼓舞,热闹非常,并决定为自己的村正名,正式改为“善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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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自从从“恶人村”匆忙逃离开后,开始变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因他太过想念“恶人村”里的那一顿美食和其后的水果和点心,之后他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美味的东西,而且不管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有时候想想会觉得那样的美味跟那时的享受就好像是在梦中发生的一样,而且他还真的时常梦到那只会按摩的小猪,甚至连那舒适的猪笼也会不断出现,就这样忍了大半年,冯大终于忍不住了,他想那时“恶人村”的村人并没有伤害他,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他的,兴许他再去一次,也不过是遭遇一样的事。
就这样想定,冯大决定再去“恶人村”碰碰运气,他为此特地准备了一批货,那些压了几年仓底的货本来就卖不掉,不如用来当做敲门砖,就算全部被打劫走也不心疼,至少能换自己美餐一顿,他再次联系到半年前“恶人村”的买家,并约好时间,可当他将这批货运到“恶人村”村口的时候,却猛地一怔。
也不过才半年的工夫,那条林荫大道竟然变得稀稀落落,一点儿也没有一个月前的茂盛和壮观之势,而“恶人村”的牌子也不见了,居然换成了“善人村”,这“善人村”村口人来人往,往昔“恶人村”的恶名带给人们的威胁已然不存在,只剩下一派和谐之风。
约定的时间一到,有村人从村里走出来,看见冯大和他身后的货物便上前打招呼,和气地问他,“您就是冯先生吗?”
冯大认得他,那个凶巴巴给他送饭的人,还威胁要用铁棒打他的村人,于是立刻道,“是你!”
不过那个村人现在看起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凶,一脸笑容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和气万分,而且他对冯大认出他来这件事毫无反应,只道,“真是麻烦您了,要您专程送货过来。”
冯大却是一怔,心中只感到莫名其妙,这个村的人难道果真转性了?都弃恶从善了?此时此刻,他只能点点头回答,“啊,不麻烦不麻烦。”
“不着急的话,要进去坐一坐吗?”那村人甚至邀请他道。
冯大本就是一头雾水,此时便回答,“好啊。”
“这边请。”村人客气有礼,在前面带路。
冯大走在石子铺的大道上,他左看右看,没忍住便问村人,“这里……之前不是叫‘恶人村’的吗?”
“啊,是。”那村人走在前面稍稍侧了侧首回答,又对冯大说,“先生曾经来过吧?”
“……是啊。”
“那时必定多有得罪,请先生见谅。”村人忽然满怀歉意地道。
冯大可是压根没想到短短半年的变化竟会是如此之大,不由再问,“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半年前来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的。”
村人转头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且不足为外人道,总之,请先生忘了那些事吧!”
“啊,那怎么行!”冯大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曾经在这里吃到过的美食。
“那真是很抱歉,给您留下了阴影。”村人说的跟他想的显然不是同一件事,“不如今晚就留下来,让我们赔罪吧。”
一听能留下来,冯大自然乐意,也不管他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只管点头道,“好啊、好!”
只不过,接下来冯大所面对的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招待礼仪,周到是相当周到,却反而让冯大心中的疑惑更大,即便是面对一桌子的好菜,还有村长坐陪,又被不断敬酒,但冯大却一点也没吃出味道来,而且脑海里的猪笼和那只肥嘟嘟可爱的小猪总是阴魂不散,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终于问村长,“对了,半年前那只小猪呢?去了哪里?”
村长听他问来,不禁微微笑道,“冯先生,您来的真是巧极了,那只小猪已经长大了,就在您的面前。”
“啊?”
冯大一愣,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啊。
村长仍然面露微笑,指了指桌上的那碗炖猪蹄。
“啊!”
冯大瞪着那碗炖猪蹄。
“那……那个猪笼……你们也不用了?”
“啊,那个啊。”村长面露赧色,对冯大说,“说起那个,我又该向冯先生赔罪了,来,冯先生,我敬你一杯。”
冯大被迫喝了一杯,但他想得到的是答案,而不是敬酒。
不过无论他再怎么问,村长依然是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并且口称抱歉,就是绝口不提当时会那样做的原因。
而更让冯大失望的,还是这里的食物变得不再那么好吃了,跟外面的食物一样,平淡得很。
冯大仍然一心想得到答案,他暗地里用茶水兑了自己的酒,却不停地灌村长。
村长是个厚道的人,没发现冯大动的手脚,一杯一杯都喝了下去,冯大见时机成熟,就又问他,“村长,我说你们这个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从‘恶人村’变为‘善人村’的?”
此刻的村长早已被灌得晕头转向了,他听冯大这样问来,似乎触动了他心中的某一处,他忽然一把抓冯住大的手,抓得紧紧的,就好像觉得冯大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一样,就听他万分诚恳地对冯大说道,“您别再提起这件伤心事了,您可知道我们纵然是想再精神分裂一次,也没这个机会了,他们不过才走了十天,一切都变了样,认命吧!好歹曾这样过了五个年头,也该知足了!”
这句话实在没头没尾得很,冯大实在忍不住,终于冲他吼了出来:
“我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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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少年公子牵着那颗巨大的“果实”正越过山尖,谁知才走到一半,“果实”就开始扭动身体,表示走不动了。
少年公子望了望山脚下灯火平和的村庄,看了看身边的“果实”,问它,“你确定要在这里休息?”
“果实”整个抖了抖,表示是的。
“那好吧。”少年公子松开了手中的那根看起来像是“茎”的东西,对它道,“一年后我再来接你。”
“果实”兴奋极了,整个都放松下来,然后“咕噜噜”地滚下了山,直冲那个村子的河道而去。
少年公子拍拍手,望着“茎”的另一端,那端延伸到了不知何处,他弯下腰拉了拉它,就见它也回应似得抖动了几下,少年公子这才低声唤来小黑,黑暗之中,一抹巨大的影出现在少年公子的背后,就像是小山那样巨大。
“总算又接近了一点,等真的把它送到母亲身边,还不知要花多久。”少年公子似是对那抹暗影道。
暗影低下脑袋,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少年公子的脸,意思好像是在说:
不管多久,不管多远,我都陪着你。
浑沌,胎也,吸收万物之精华,并延至方圆百里,脐与母相连,其性懒,亦怪,喜恶不喜善。
浑沌之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