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之,徐振宇和任思宏一道参观了西陵峡七号汉墓的原址,任思宏还从考古学的角度,考察了七号汉墓原址周围的自然环境。
处在狮子峰和卧牛峰之间的这个临江的大坝工地,现在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带着白色金属安全帽的安装工站在吊车和设备周围忙碌着。自从今年春天杨继先、张杰发现七号汉墓之后,工程进展受到了一些影响。直到夏季,七号汉墓发掘工作完全结束后,三峡工程局开挖分局的工人们才得以施展,用了短短几周的时间就把原有的墓穴回填夯实,重新平整了场地,达到了设计规定的要求。接着,建筑分局的工人们开展了会战,在两个多月时间里,完成了土建工程。现在,电力分局的工人们正紧张地进行输电铁塔安装工程。
一台履带式吊车吊着铁塔组件擦身而过,任思宏赶忙把黄敬之搀扶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他指着那儿,向黄敬之和徐振宇介绍道:
“七号汉墓的基穴,就在那个铁塔基坑的东北角方向。”
在峡口地区博物馆的一间工作室里,何宜静热忱地接待了黄敬之、徐振宇和任思宏。老教授站在玻璃桌橱前,仔细地观看西陵峡七号汉墓出土的竹简。竹简的两面都用玻璃条夹着,玻璃条比竹简要宽一些,大约有十多毫米;它的长短和竹简一样,约有一百四、五十毫米。在夹着竹简的两块玻璃条外面,绑着四道线绳。透过玻璃条,可以清楚地看到每支竹简上用隶书写着十来个字。
徐振宇是一个整天围绕着星星转的人。他除了从杂志上看到过一些介绍之外,还从来没有看过真正的竹简呢,他好奇地问任思宏:“这些竹简为什么要用玻璃条夹着呢?” 任思宏向他解释道,这些竹简出土前在地下已经吸足了水分,出土后首先把它们浸泡在乙醇乙醚中进行人工脱水,然后再用玻璃条绑夹半年左右,这样就可以防止它收缩、变形和变色。
“那么,半年以后怎么办呢?”黄敬之对此也兴致盎然。“半年以后拿掉玻璃条,按茬口拼好断折的竹简,再用有机玻璃封装。经过这样处理的竹简就可以长期保存。黄教授,您看这边,”任思宏把他俩引到另一张桌橱前面,指着一些封装在有机玻璃内的竹简说,“这些是经过处理的竹简,它们的底色变浅,字迹显得更加清晰。”
黄敬之拿出笔记本来翻看了一下:
“何组长,请你把M713 和M 714 两支竹简找出来。”何宜静从一张桌橱中很快找到了这两支竹简,把它们放到桌上,说:
“长江大学历史系的郭副教授领学生到馆里来参观时,也看了这两支竹简。”
黄敬之“嗯”了一声,便低头细细看着。
M 713
迁 曰 :“吾 死 之 后 ,当 葬 此 铜
M 714
具 得 重 见 焉!”
这两支竹简是被任思宏划归在随葬品清单那部分中的。还是在楚江的时候,黄敬之已经从《 西陵峡七号汉墓考古发掘报告》 中看到了它们的照片和释读。
“竹简上的‘铜具’指的是什么?”黄敬之问任思宏。
“从全句看,应是吕迁要求随葬的一些铜器。”任思宏自信地说。
“我们可以看看这些铜器吗?”黄敬之问何宜静。
“请。”何宜静做了一个手势,陪着他们到另一间屋子里。
在一个玻璃橱里,有两件别具风格的斜方格纹铜器,她说:“这就是。”
黄敬之站在橱前看了许久,只是自言自语地啊了两声。
他们顺便参观了七号汉墓的其他出土文物,黄敬之和徐振宇都为这些文物的精美绝伦而赞不绝口。
在他们看完之后,黄敬之又回到那个玻璃橱前沉思了好久。他问:“这两件铜器在当时很贵重吗?”
“并不贵重。”何宜静说。
“我不明白,吕迁为什么一定要嘱咐把它们随葬呢?”黄敬之又问。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何宜静若有所思地问任思宏:“那两支竹简上会不会有什么隐匿的字?”
“从上下文看,并不缺什么字。”
“我们再去看一看。”
他们回到原先那间工作室里。何宜静把那两支竹简放到红外灯下,然后打开了红外电视。荧光屏上随即显示出竹简的真面目:
M 713
迁 曰 吾 死 之 后 当 葬 此 铜 球
M 714
具 得 重 见 焉
“铜球!”徐振宇失声叫道。
“您真是细心人,我当初就没想到M 713 号竹简上还缺一个字。”任思宏对何宜静很钦佩。
“这也是因为黄教授刚才问起,我才怀疑到这一点。”何宜静并不居功。
黄敬之在一旁摇摇头,“现在反而令人费解了!难道是吕迁要求把铜球随葬?”
“墓里并没有什么铜球。”任思宏摊开了双手。他们研究了一下午,也没有弄出结果来。
晚上,黄敬之在招待所里和任思宏、徐振宇又议论起白夭的事来。在他们准备就寝时,何宜静从地区博物馆挂来了电话。
“黄教授,我已经找到问题的症结了!”何宜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黄敬之急切地问。
“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一早你们就来看吧。”
“不,请您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去。”
他们三人匆匆赶到地区博物馆。
何宜静今晚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兴冲冲地对黄教授说:“你们走后,我在收拾竹简时忽然想起,M713 这支竹简上既然有铜球二字,那么它就应该属于吕迁晚年轶事那一部分。所以,我又仔细查找了那一部分竹简,终于找到这四支。”
说着,她就把那四支竹简放到桌子上。
M 590
此 见 状 甚 奇 问 之 吕 迁
M 591
之 旁。 迁 曰:“日 后 复 出, 与 尔 等
M 592
一 一 答 之。”
“你们看,”何宜静从桌上拿起M591 这支竹简,“如果把它放在M713 和M714 之间,它们就成了这个样子。”这时,桌上的竹简是这样排列着的:
M 589
时 有 农 夫 数 人途 经 于
M 590
此 见 状 甚 奇,问 之。吕 迁
M 592
一 一 答 之。
M 713
迁 曰 :“吾 死 之 后 ,当 葬 此 铜 球
M 591
之 旁。 迁 曰:“日 后 复 出, 与 尔 等
M 714
具 得 重 见 焉!”
“照这么说,我们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发掘铜球了!”徐振宇兴奋地说。
“两千多年过去了,现在很难说还在不在地下。”任思宏这会儿并不那么自信,“不过,这一段文字能很好地解释,江陵县的吕迁为什么要葬在夷陵附近。”
黄敬之清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宽阔的前额下,眉梢微微扬起,眼睛里闪现出深邃的目光。他说:“无论铜球还在不在地下,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它从侧面证实,铜球在当时是确有其事的。否则,就无法解释吕迁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遗言。”
“这个发现还有一个意义,它证明古星图确实是从铜球上临摹下来的。”徐振宇补充道。
任思宏内疚地说:“这件事怪我工作做得不细。”
“这也是难免的事,要是由我去整理这七百多支竹简,可能还要出更多的差错。”何宜静十分谅解地说。
临走时,黄敬之看着这间狭小的工作室说:“这次发现了七号汉墓,你们也应该把馆舍扩建一下。”
“馆里正在研究扩建的方案。”何宜静道。
当他们离开地区博物馆时,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