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于一场兄弟相残的惨事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苏逸平 本章:第九章 关于一场兄弟相残的惨事

    这一场星箭荒场前的战役看似激烈,却没有花上太长的时间,熊侣阵营因为全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行踪已经全数被斗子玉的部队掌握,不论在战力和人数上都居了下风。光以人数来说,斗子玉这边至少来了数十名魔族之人,十三玄将,再加上几百名楚兵,如果熊侣这边没有东关旅的相助,光是十三玄将中的三数人便可以将他的部属全数击退。

    更糟的是,东关旅果然完全没有机会加入战局,他先被玄将们用计制住在先,后来又从倪负羁的口中得知了龙三公主怀的竟是自己的骨肉,整个人更是惊得呆住,登时便没了主意,等到回过神来时,大局便已经几乎底定。

    经此一役,熊侣的精锐部队在星箭荒场的山谷之前全军覆没,不用说占领星箭荒场了,连荒场所在的山谷也完全无法接近,便被魔族和十三玄将联手打了回来。

    虽然在山谷中夹击的魔族、十三玄将并没有痛下杀手,但是战阵之中,伤亡折损却是在所难免,而且大部分的熊侣手下都受了重伤。

    因为斗子玉的部队虽然对熊侣部属手下留情,但是他们用的却是更阴损的方式,将箭族、巫族众人制服之后,虽然没有杀了他们,却仍然让他们断手折足,虽然勉强留得性命,却大多成了不能打仗的废人。

    熊侣和虎儿在乱军之中且战且退,败得一塌涂地,极为狼狈。混乱中,熊侣还看见了东关旅居然不曾加入战局,只是和倪负羁坐在别处评头论足,他不知道东关旅其实是被十三玄将用计制住,以为他临阵脱逃,只在一旁袖手旁观,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虎儿却对东关旅另有想法,他与这个老友相识较深,也对他的个性较为了解,明知道东关旅不可能在阵前变节,但是见他在战斗的过程中却一直坐在倪负羁的身边,却又不知道个中的缘故。

    乱军之中,虎儿和熊侣猛力挥击手上的武器,想要在敌人阵中杀开一条血路,但是围攻两人的楚兵为数极多,若不是楚兵们受令不可以伤害世子性命,两人早已被打成了肉饼。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虎儿和熊侣两人披头散发,身上全是血污,狼狈地不住胡乱挥击,便在此时,只听见身后一声暴雷也似的巨吼,两人只觉脖子一紧,整个人却已经凌空而起。

    只见在两人的身后,十三玄将中的高大巨汉“狂牛斩”舟东来一手一个,像是拎着小鸡一般将虎儿和熊侣高高拎起,两人在空中不住挣扎,但是这巨汉手上的劲力极大,两人被抓住的又是全然无法使力的后领,于是只能在空中无力地手脚挥舞,看得众楚兵都是哈哈大笑。

    只听见虎儿狂声怒叫。

    “你个混蛋十三王八!快点放开世子!你们想要犯上作乱吗?他是楚国世子,你们怎敢这样无礼?”

    那巨汉舟东来哈哈大笑,正要出言讥刺几句,却看见倪负羁急急忙忙排开众人,大声说道。

    “他说得没错,你们怎可这样对待世子?快快将他放下!”

    他说得颇为诚恳真实,但是一旁的楚兵们却仍然哄笑不已,舟东来听见倪负羁这样大叫,胖大的油脸露出憨憨的笑容,双掌一放,便将虎儿和熊侣从半空中掷了下来。

    “砰砰”两响,虎儿和熊侣同时着地,虎儿的手脚较为灵便,一落地便翻身起来,但是熊侣却是手脚较不灵便,一时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惹着一众楚兵更是哈哈大笑。

    熊侣摔下地之后,听见众人的哄笑声更是懊丧欲狂,整个脸涨得通红,虎儿见状连忙过来要扶,熊侣一时狂怒难抑,见虎儿过来拉他,一反手却“啪”的一声,清脆地一掌便打在虎儿的脸上。

    只听见那巨汉“狂牛斩”舟东来狂声大笑。

    “哈哈!哇哈!谷於菟你好俊的身手,”他的声音极为洪亮,一开口便远远地传了出来。“可惜却有个好脓包的主子!”

    一旁另一位玄将之一的“羊魔”白铜寿也哈哈大笑说道。

    “这个主子也真气派,文的不行,武的不行,真正在行的只是会投胎,生对了人家。也罢也罢,反正只要生在楚王家,便是乌龟王八也能成为世子,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几句话却是尖刻非常,别说熊侣是楚国世子,便是寻常人听了这样的话也要忍受不住,虎儿顾不得脸上被熊侣火辣辣地打了一掌,听见白铜寿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登时便是怒容满面,一纵身便打算过去和他拼命。

    但是熊侣却要比他冷静许多,他知道平素斗子玉虽然在暗地里常常与他作对,但是在表面上却仍然对他楚国世子的身分相当礼敬,此刻十三玄将敢在当场说出这样的不敬之语,显然事有蹊跷,于是暗自收起怒气,缓缓地爬起身来,冷然对倪负羁说道。

    “你们闹够了没有?我便是在此,你们想干什么就尽管来吧!看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把我砍成肉酱都随便你们。”

    他说着说着,看见东关旅仍然站在倪负羁的身旁,心中更是暗自起了极大的怒火,但是他的个性颇为阴沉,此刻便将那狂怒之情勉强压了下来。

    “你们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有事,就继续把我挡着吧!要不就让我们走!”

    倪负羁还未接口,身旁一个黄衣的斗家人便打了个哈哈,说道。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子玉爷因为再不到十天就要大婚了,这婚姻大事可不能马虎,得让君父来办。

    现在楚国之中,大王因为身体微恙不管世事,这‘君父’一职,当然便是着落在世子身上了。

    子玉爷在郢都城中找不到世子,心想世子可能是来这城郊修身养性,所以才派小的等人前来迎接,请世子回去和子玉爷共商婚礼吉庆之事,请世子不要见怪。”

    他这一句“不要见怪”倒将一场激烈的战事推得干干净净,仿佛方才的激战完全没有发生过,虎儿认得这人是斗子玉的堂兄,名字叫做斗叔越,同属斗家的子侄,平素便是口齿便给。

    熊侣冷然地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尘土,也不多说,便昂然地随着簇拥的楚兵上了一部小车,一脸铁青地坐在小车之上。

    东关旅排开人群,走过来虎儿的身边,想要和他说些什么,虎儿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东关旅还要解释,一旁却有几个玄将笑嘻嘻地将他半拥半推地上了一部车子。

    虎儿紧紧跟着熊侣的小车快步奔跑,回头一看,只见东关旅坐上的车却是锦缎华丽,比起熊侣的小车要大上许多。

    仔细一看,车上除了车夫外居然只有东关旅一人,连倪负羁、斗叔越和十三玄将也都随侍在车旁快步而行。

    虎儿看见东关旅受到斗子玉部属这样的热切款待,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个中缘由,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回过头来,却看见熊侣目不转睛地抬头瞪视东关旅的那部大车,眼中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倪负羁和斗叔越率着一众人等穿过山路,回到郢都城中,在城门之前,魔族和十三玄将便已经脱队自行离去,只留下数百名楚兵,带着东关旅、虎儿和熊侣直接进入郢都城中。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了城中心,却直直地往斗子玉的府第前进。

    那斗子玉的府第极为豪华宽广,除了巨宅之外,还有着几处极尽华美的庄园,虎儿伴着熊侣的小车走过一处宽敞的花园,想起年幼时曾经因为宰杀了一头花园中的珍禽,连累几个少年友伴死于非命。

    想到此处,虎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东关旅一眼,当年他也是一同被斗子玉逮捕处死的同伴之一,只是当时东关旅却是被虎儿一时兴起,拖下水无辜受累,是以对这个豪园并没有任何印象。

    此刻东关旅坐在大车之上,整个人表情却是十分茫然,虎儿想了想方才的情景,又想起熊侣刚刚的怨怒神情,心中隐隐然有了点不祥之感。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直开入斗子玉的豪园,走进内院,几个侍女快步出来,迎向的却是东关旅的大车,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

    倒是熊侣的小车停在角落,却是冷清清地没有人过来理睬。

    熊侣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便跳下车来,几个楚兵这时才簇拥在他的身后,随着众人走进内院的大宅。

    只见在大宅的正中央有个占地极大的厅堂,此时却已经坐了不少人,虎儿微感诧异地站在熊侣的身旁,看了看四周的脸孔,低声说道。

    “有点奇怪,屈家大夫、史官、大司农、大司马,大家都来了。”

    熊侣点点头。

    “他们来了也好,至少可以知道斗子玉不会在这里动手,我们至少比较安全。”

    两人低声相谈,还不时地抬头四下张望,看见此时到场的都是楚国朝堂上的元老重臣,要知道此时楚国国内虽然斗子玉的权势极大,但是他的势力范围却集中在青壮朝臣之中,只因这类的大臣较有野心,而且希望在依附斗子玉的动作中得到好处。

    但是元老重臣们的想法便和这些青壮之臣大为不同,他们对于祖宗家法颇为重视,平素也较为同情世子熊侣,其中有几个人更是常和斗子玉有所冲突。

    像是楚国最古老的贵族屈氏之家,便是最为反对斗子玉的世族,当日东关旅几个在星箭荒场见到,被斗子玉弄死的屈廷子西,便是屈家矢志效忠王室的忠臣。

    按理说,若是斗子玉要聚集群臣商议大事,找的对象会是那些青壮之臣,但是此刻放眼看去,却大多是一些和斗子玉向来不甚相合的元老重臣。

    虽然有些透着奇怪,但是熊侣和虎儿却是暗自欣喜,因为此刻两人身处在斗子玉的势力范围之中,身边却是这些对自己友善的元老重臣,毕竟是件令人较为放心之事。

    那些元老之臣看见熊侣和虎儿陡然出现在斗子玉的豪宅之中,也不晓得为什么,却是人人神情古怪,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偶尔有几人望向熊侣,又看看一旁的东关旅,神情更是古里古怪。

    早在走入厅堂之时,东关旅便被斗子玉的手下安排坐在前端的大位之上,按照楚国宗法来说,遇有重大的正式聚会,这样的大位都是让王族之人来坐的,如果是当今的大王楚穆王到场,便是请他坐上此位。

    此时楚穆王当然不在当场,但是世子熊侣却是在的,只是斗子玉却不知道搞什么玄虚,居然没有让熊侣坐上这个大位,而是让大伙儿都不太认识的东关旅坐在这个象征楚国尊荣的位置之上。

    东关旅此时刚回楚国,对于楚国国内的局势并不清楚,他胡里胡涂地在星箭荒场的山区被人簇拥来到这里,虽然坐着的是最豪华的大车,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茫然不知,即使是进了斗子玉的大宅,也不晓得这栋华丽豪奢的深宅巨院,原来便是他生平最恨的斗子玉居住之地。

    放眼望去,整个聚会厅中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看过去每个脸孔却都极为陌生,算来算去也只有角落的虎儿和熊侣是他认识之人,至于倪负羁和那几个玄将,根本连进来此地都不够格,是以只能在外头等候。

    仔细看看虎儿和熊侣,只见两人神色严肃森然,东关旅曾经对他们招手示意,只见虎儿的神情复杂,想要举手回应他,但是手臂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至于熊侣,却是神情淡然,对东关旅的一切视而未见,根本就当他这个人已不存在。

    看见两人这样的神情,东关旅微微感到不安,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厅堂之外,此刻却传来一长串的洪亮呼声。

    “令尹斗子玉到!”

    听见这一长串气派极大的长呼声响起,东关旅隐隐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是斗子玉的府第,只是此刻得到了证实,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他生平最讨厌之人,便是这个楚国第一权臣,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他最敬重的公孙剑妤,此刻被人胡里胡涂带进了斗子玉的豪宅,除了惊惶之外,更是怒气暗生。

    便在此时,长廊上传来一阵清朗的长笑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走进来的正是楚国“令尹”斗子玉。

    此时他正当壮年,身材高大英挺,脸上像是冠玉一般发着焕然的光采,三缕长须乌黑晶亮,身上穿着一件紫貂华裘,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是只要在人群中一站,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要集中在他的身上。

    数年之前,东关旅曾经见过这楚国第一权臣几次,奇怪的是,纵使自己对他如此痛恨,若是能力可及的话,甚至随时想要将他制之死地,但是每一次见到了斗子玉,却总忍不住有着自惭形秽的自卑之感。

    只见斗子玉志得意满地走进厅堂,一路走来不住地向群臣们点头致意,走到了大位旁边,看见东关旅神色阴晴不定地坐在大位之上,斗子玉淡淡一笑,却做出了令人惊讶万分的动作。

    他饶有深意地盯着东关旅看,微微一笑,整个人却伏地对着东关旅深深一拜。

    此举一出,全场尽皆哗然,因为在春秋时期这种动作是最敬之礼,便是平常之人也很少用到这样的大礼,如今斗子玉是楚国第一重臣,在封国之间地位甚至比起许多中等强国的国君还要尊荣,此刻居然在众人面前对东关旅行此大礼,当然会让众人又是惊惶又是好奇。

    群臣之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忍不住大声说道。

    “令尹此举差矣,不符礼法,令尹此举差矣!”

    他这话一说出口,有许多人便纷纷点头,表示他说得不错。有人认得这位老臣叫做孙叔子明,是前代楚王极为重视的重臣,此刻由他出面指正斗子玉的行止不符礼法,众人都觉得颇为恰当。

    只见斗子玉对众人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仍然迳自对东关旅又行了几次大礼,这才昂然站起,露出自信的神情,便坐在东关旅的下首,表示对他极为敬重。

    孙叔子明朗声说道。

    “令尹身为国之重臣,是国中地位最崇高的人物,按照礼法,大王仍然健在,便是世子熊侣也在当场,令尹不将世子入座高位,却向一个平凡小民行礼,请问,这是不是无视于祖宗家法,公然违抗楚国祖制?”

    斗子玉笑道:“叔孙先生说得极是,子玉果然应向我国大王世子行礼,只因今日情势特殊,这便是子玉今日邀集众人前来的最主要目的!”

    他此语一出,众人更是好奇,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人群之中,只听见虎儿大声怒叫道。

    “斗子玉!你又在搞什么玄虚?今天世子明明就在当场,你为什么公然视而未见?你既然遵守楚国礼法,又为什么不请世子上座?”

    虎儿这几句话朗声而出,字字有理,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称是。

    斗子玉冷然一笑,也朗声说道。

    “按照礼法,我果然是该对世子行礼的,但是真要行礼,也要是真正受得起之人,才受得了我这大礼!”

    他说了这番话之后,众人更是哗然,因为这番话明显便是当场挑战了熊侣的世子身分,众人都知道斗子玉此时权倾一时,不仅对世子熊侣毫不忌惮,连当今楚王也对他无可奈何,但是平日斗子玉对于楚国王族都还算礼敬有加,今日这样当堂讥刺世子熊侣,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果然,那位老臣叔孙子明便是头一个忍不住出言斥责,只听见他厉声说道。

    “斗子玉,你好大胆子,今日当着众人之面,你怎敢对楚国世子如此不敬?老夫知道你权大势大,但是如果犯了祖宗宗法,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听见老人气冲冲的指责,斗子玉却不生气,只是淡然地微笑说道。

    “老大夫指责得极是,我斗子玉一定虚心受教。祖宗家法果然是天下第一等重要之事,大家一定奇怪,为什么我偏偏在此处不敬世子呢?今天,我这样做是有深意的,因为我只有两个字对大家说……”

    他极有技巧地伸出两只手指,对着众人指了几遍。

    一时之间,全场都静肃下来,每个人都盯着斗子玉的两只手指,摒气凝神地听他说出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我这两个字很简单,”斗子玉高高地举起手臂,让大伙将他的两只手指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便是:‘堵敖’!”

    听见他说出这两个字,众人纷纷惊叫出声,果然让大家惊疑不已。

    堵敖!

    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椿神秘没有头绪的重大公案!

    “堵敖……堵敖……”那老臣孙叔子明喃喃地说道:“想不到还有人会提起这件事啊……”

    楚国土语之中,“堵敖”是早夭君王的别称,其时人们记忆中最清晰的“堵敖”,便是二十多年前命丧郊外的前任楚王熊溪。

    在楚国的正史记载中,“堵敖”熊溪表面上命丧于盗匪之手,事实上,这却是一椿为了王位兄弟相残的惨剧。

    当年楚王熊溪有一位权势便如斗子玉一般的长兄熊珲,表面上熊珲对楚国王位毫无兴趣,但是实际上他却阴谋策划,最后终于在楚国郊外将熊溪暗杀,自己登上楚王宝座,那便是现任楚王的父亲楚成王,也就是熊侣的祖父。

    虽然这椿公案充满了令人存疑之处,但是既然杀人的成王已经登上了王位,也就只好让它不了了之,但是民间之人对于这位早夭君王还是充满怀念的,因此虽然事隔二十多年,还是有许多人依然记得这位早夭的“堵敖”楚熊溪。

    后来楚成王的下场也相当凄惨,被亲生儿子穆王所杀,为了转移自己杀父的丑事,楚穆王在早年便曾经刻意让成王杀弟的事约略流传出去,以成王得位不正的过去来掩饰自己同样的不光彩行为。

    所以,一般来说,民间对这位“堵敖”是有着很深同情心的。

    此刻斗子玉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堵敖”的过去,众人惊诧之余,却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混乱中,斗子玉满意地让众人的好奇心提升到最高点,这才朗声说道。

    “说到当年‘堵敖’的冤屈,大家应该都略有所闻吧?这件当年的公案,因为涉及我先王的声誉,我也就不多说了。

    但是天可怜见,子玉经过多年的明察暗访,却查到了当年的‘堵敖’居然尚有骨血留在人间!”

    听见他这样说,叔孙子明大是惊讶,他的家族早年与熊溪极为交好,因为如此,后来成王即位之后还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叔孙氏极为眨抑,此时知道熊溪还有后代尚在人间,他更是关心不已。

    “然而,听说当年‘堵敖’遇害之时,他的初生世子早已被贼人所害,又怎会有骨血留在人间?”

    斗子玉叹道。

    “这便是上天垂怜好人的巧妙安排了,当年‘堵敖’熊溪死得这样凄惨,若是让他的骨肉也因而断绝,岂不是太过残忍吗?”他说到此处,扬起手臂“啪啪”击了两掌。“带‘那人’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着长廊彼端,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几名侍从领着一个仆役打扮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

    看见她的模样,静默的人群中却传来虎儿的失声惊呼。

    “啊!是匠丽姨,那是匠丽姨!”

    斗子玉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没错,谷於菟兄,”他随口便叫出了虎儿的正名。“这位便是你母亲当年的至交好友:匠丽氏!”

    虎儿的真正身分,乃是前任楚成王和乳母的私生儿子,论辈份他还是熊侣的叔辈,这件事在他辅佐熊侣之后便隐约有人知道,穆王杀父位初期曾经围捕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孩子,但是后来穆王身体衰弱之后,虎儿和熊侣交情变好,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人计较。

    此时出现的中年女子匠丽氏便是虎儿生母最要好的朋友,在虎儿年幼时曾经对他颇为照顾。

    只听见斗子玉朗声说道。

    “匠丽氏,你告诉大家当年‘堵敖’熊溪遇害时你知道的事情!”

    那中年女子匠丽氏恭谨地向众大臣盈盈一拜,清晰地说道。

    “当年之事,在场的仆役侍女都已经被刺客灭口,唯一幸存的,只有两个人,那便是虎儿谷於菟和他的母亲。

    只因虎儿是前任成王的亲生骨血,成王又和他的母亲有着肌肤情谊,便饶下他们两人不杀。

    当年在场发生的情景,便是虎儿的母亲在我们一同为人帮佣时偷偷告诉我的。

    当日‘堵敖’熊溪遇害之时,他的夫人、随从全数罹难,死在刺客剑下无一幸免,但是他刚刚出生的独生儿子却没有遭到刀兵之灾,而是被刺客连人带车丢下山谷。”

    她说到此处,斗子玉点点头,得意地接口说道。

    “我便是从匠丽氏所说的这点线索,派人到当年出事的山谷仔细搜索,天可怜见,最后终于找到了当年‘堵敖’最后一丁点骨血的下落。”

    他极有技巧地停顿下来,看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叙说,这才从身上取出一方锦缎。

    只见那锦缎略显破旧,上头却灵动地绣着猛恶的白额黄虎。

    众大臣有的人见多识广,一看便看出那是楚国王室的穿着布料,纷纷点头。

    “大家一定知道,这便是我楚国王室才能使用的‘於菟’锦织,除非是王室成员才能穿载,若是我斗子玉僭越穿了,也是不容于祖宗的重罪,是也不是?”

    众大臣更是纷纷点头,表示他说得没错。

    而一旁的东关旅看见这方破旧的锦缎,整个人更是愕然吃惊,因为这方锦缎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是他在山林中那对猎户义父母的收藏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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