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取笑泰哥的光头。
今晚在与权老头谈判之前,泰哥叫齐那晚拼命献策的每一颗光头在马路旁集合,一记拳头配一个光头,狠狠地砸,砸到每个人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混蛋!我干你娘!”
“你!我干你娘!”
“站好!干!干你娘!”
泰哥的不爽到了极点,没有人有胆问一句,只是站好、低头、挨打。
今晚谁都不会好过。
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与权老头约定谈判的海产店时,这边的人马全都变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被泰哥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大家,神色间多了一股戾气。
每个光头事先都听了吩咐,带了手枪在身上,但只低调地插在腰后壮壮胆。
权老头的人马在数量上与泰哥的人马旗鼓相当,在店里双方各据半边,比较有分量的角色都围着圆桌占了个位子坐,地位低微的便靠墙站。
都谈了一小时了,气氛一直不大对劲,圆桌上满满的酒菜几乎都没有动过。
这气氛并非肃杀,而是权老头完全摸不清泰哥在想什么。
打从一开始泰哥便一直眉头深锁,语焉不详,城府极深的模样跟传闻中豪爽的泰哥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只想着要怎么占泰哥便宜的权老头,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更令权老头在意的是,这泰哥好端端的干嘛理个坑坑巴巴的大光头,是不是有点精神异常?
你不讲话,我也懒得跟你多说,谈判间不正常的沉默断断续续,只有铁架上的收音机流畅地发出填充空气的新闻播报。
胶着的状态,不可能一直紧绷下去。
始终心不在焉的泰哥,忽然将手指大剌剌啪地一声放在桌子正中央。
“你这样,是不是不想谈了。”权老头冷笑,身后小弟装模作样踏出半步。
“谈!怎么不谈!”泰哥用力拍着桌面,一条煎鱼差点给拍翻了面。
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瞬间加速起来。
“看你是要跟我谈,还是要跟我的枪谈!告诉你老王的剥皮店是我搞起来的,同一条街上你要是搞出一样的生意,开幕第一天我就用子弹帮你装潢。”
“你这是不讲道理。”权老头脸色发青。
“干!你黑道,我黑道!谁跟你讲道理!要讲道理就去报警啊!”泰哥话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喷到权老头的脸上:“今天我就是拿枪顶你!你要是觉得你枪多过我你的店就照开!我打你!你再打回来!一个礼拜后看看谁剩下的子弹比较多!干!我干你娘!”
“有没有搞错?为了区区一个剥皮店你要开打!”
“为一间店又怎样!你刮我车不赔我,我照样杀你全家!”
“你他妈混的是不是黑社会啊!讲不讲江湖规矩啊!”
权老头嘴上怒极,心中却极为震惊泰哥的疯狂。
他妈的到底是谁在胡说阿泰转性了,虽然这家伙这几年赚了那么多钱,骨子里流的还是当年那动不动就砍人的疯子血,自己竟妄想平白占他便宜?
“干你娘!我三天我就打趴你!”泰哥用力拍桌,每一双筷子都震落了:“等一下走出这间店就开打!你快点打电话叫人帮你挡子弹!喂!大家打电话!”
泰哥身后的光头小弟们,只好拿起笨重的黑金刚手机慢慢拨号。
这下惨了。
权老头身后一排小弟也只好跟着拿起手机,开始道上习以为常的叫人比赛。
“你……你不要以为有枪多了不起!告诉你我老权也是有一票兄弟要养!”权老头握紧拳头,但心乱如麻:“就算我答应,我的兄弟也不会答应!”身后一整排小弟却快尿出来了。
此时,原本要开口回呛的泰哥,被收音机的新闻播报内容给吸走了注意力。
“再来是职棒签赌案最新的发展,截止目前为止时报鹰队因赌博放水案使阵中本土球员只剩张耀腾、尤伸评二人,董事长周盛渊也因此而引咎辞职。联盟将考虑于近期召开临时常务理事会,会中决议各队以借将方式,支援时报鹰队打完下半季比赛……”
泰哥怔了一下,浑不理会现场一触即发的恐怖状态,泰哥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新闻继续播报,泰哥沉浸在充满泪水的咆哮声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也是应该的。是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小芬啊小芬……
恍然大悟的泰哥,心中有无限个死结一起解开。
低头看表。
啧,十一点三十分,现在理发店应该打烊了吧?
明天,明天理发店的门一开……
“最后给你一个台阶下。”
泰哥冷冷地夹起一片冷掉的蟹肉塞进嘴里:“你让我在你开的两间赃车零件点插股,我就让你跟我一起把剥皮店的生意搞大。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大家一起省子弹。”
虽然与权老头预期的收获差距不小,但这时有下台阶不走才是大白痴。
“好!一句话!”
权老头的声音略微颤抖,但依旧不失大哥本色:“你赚我的钱,我赚你的钱,加起来两个人的钱一定比没加起来的还大!干杯!”
两个江湖大哥举起酒杯,围着圆桌罚站的所有小弟全都松了一大口气。
一场根本不必要发生的腥风血雨,莫名其妙在刚刚烟消云散。
“一起赚大钱!”
就在这大和解的一瞬间,一阵奇怪的巨大撞响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泰哥、权老头、双方小弟、厨师与服务生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海产店门口。
如一只凶兽,失控燃烧的凶兽。
那撞击声响的“原因”以让人无法反应过来的高速冲向圆桌。
鱼缸碎了。
人飞了。
桌子翻了。
酒水洒了。
声音没了。
泰哥拿着即将就口的酒杯,心想:
口袋里被自己撕烂的两张球票,若好好拼黏回去,不晓得还可不可以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