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之历数在尔躬(二)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孙晓 本章:第九章 天之历数在尔躬(二)

    陈得福也松了口气,看今晚若让师父们演示,到时出场的可是颖超师兄,自己只消摇旗呐喊、敲锣打鼓,便能有个大官当,那真是何乐而不为了。

    赵老五道:好了,不多说了,得福,咱们为你准备了好多吃的,你一会儿好好吃一顿,睡上一觉,等养足了体力,晚间再说吧。说着交来一只大ma袋,里头满是吃食,竟还有尚书豆浆的肉包子,更悬的是还有一瓶酒,彷佛便是死囚的最后一顿,十分精彩。

    眼看长老们都走了,陈得福背着麻布袋,提着油布包,心情有些乱,可转念一想,比武时若是苏颖超上场,不由又满心兴奋,暗想:看爹娘多聪明,打小便把我送上华山,这可真要发了。

    苏颖超剑法通神,深得不凡师尊的真传,便算不是天下第一,总也有个天下第二、榜眼探花什么的,算来敌手里只有灵定方丈厉害些,到时自己拿肉包子偷偷扔他,颖超师兄突来一剑,闪电取胜,华山便又再次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陈得福提起扫帚,欢喜蹦跳,突然间想到了一事:对了,颖超师兄人呢?怎都没看到?忖忖喃喃间,忽然发觉自己还提着那个包袱,搔了搔头,蓦地心下一醒,这才想起苏颖超已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身受重伤。

    完了,陈得福张大了嘴,看苏颖超难以动弹,无法上场,朱载志又是个白痴,看来最后一定要把自己押上刑场了,一时间边走边哭:爹……娘……你们为何要送我上华山啊……

    想到要与峨眉掌门同场竞技,陈得福真是泪如雨下了,到时两人一拔剑,自己被人用小指头戳死,还不是得把尸首运回浙闽老家,让爹娘安葬?说不定连棺材钱还要自家出,那可真是没天良了。

    正哭间,眼前却又是一片空地,放了几只狮笼,里头还睡了几只大狮子,却是国丈预备献给皇上的贡品,却运到了香积房的空地来。

    这几只狮子脾气不好,今早还曾袭击于人,陈得福心里有些害怕,便远远避开了铁笼,朝自己的柴房走去,来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突然脚上软黏黏的,好似踩中了什么东西,提脚察看,不由大惊道:包子!地下躺了半只包子,却是招度罗拿来的天王菜包,不过咬了一口,便已弃置路边,料来连狗都不吃。

    怪了,到底是谁偷吃的……陈得福心下起疑,捡起了包子,只见咬痕处颇为尖锐,包子旁还有些许金毛,正察看间,忽见一旁树丛微动,似有什么东西藏在里头,陈得福大惊道:小黑犬,是你么?树丛窸窸窣窣,传来喷气声,陈得福满面急汗,慌忙道:小黑犬,你已经服用了神丹,算是武林高手了,快出来啊,咱们一起闯江湖吧。

    今早华山密宝现身,却是那百年一出的大金丹,却意外让小黑犬吞食了,如今它一犬得道、鸡犬升天,荣华富贵就靠这只狗了,正求恳间,忽然脸颊让人舔了舔,陈得福大喜道:小黑犬!转头来看,惊见面前立了个水缸似的巨鬃头,眼睛碧油油的,长相有些像猫,岂不便是……

    狮子来啦!陈得福大哭大叫,直奔柴房而去,方才窜入门中,把门一关,忽见屋内睡着两条幼狮,正在火炉旁取暖,被窝里另还躺了一尾母狮,脑袋还靠在枕上。

    狮子全家出游,却来红螺寺拜佛了,陈得福欲哭无泪,正要退后,却听吼地一声,门口行来两头短毛野兽,满嘴利牙,目露凶光,岂不便是国丈府里见过的黑獒?

    母狮见生人闯来,迅捷爬起,两头幼狮却也不怕坏人,只管对陈得福森然低吼,藏獒更是不甘示弱,率先将歹徒逼入墙角。陈得福哭道:不要……饶命……

    呜……、吼……四下满是野兽低吼,陈得福放声大哭,正要跪地讨饶,突听门口汪地一声,现出一只美丽白犬,翩然而来。

    美丽白犬现身,状似容光焕发,不时含羞舔毛,整理仪容。狮子全家好似魂飞天外,两只獒犬则是缩耳夹尾,不住发抖。陈得福心下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却于此时,门口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自在门边撒尿,标记地盘,不是那朝思暮想的小黑犬,却又是谁?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黑犬果然称霸武林了,陈得福大哭道:小黑犬!可想死我啦!正要过去相会,却听脚边传来呜呜低吼,美丽白犬露出森然白牙,警告陈得福莫要靠近。

    小黑犬登基称王,奈何皇后娘娘脾气不好,不许老公结交坏朋友。陈得福吓了一跳,还不知该当如何,小黑犬却已见到陈得福,霎时欢扑奔来,竟如往常一般摇尾热络?

    陈得福大哭道:小黑犬!我没白疼你了!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小黑犬功成名就,却仍不忘故主,委实忠孝两全,一人一犬相互靠近,陈得福伸出手来,正要抚摸狗头,忽然小黑犬双眼圆睁,露牙裂嘴,霎时金光大现,长毛如刺猬般鼓气而起,竟成了一只大金犬!

    小黑犬须毛直竖,个头大了两倍不止,快比獒犬还大了。陈得福大惊大哭:小黑犬,你别乱来……我平日对你不薄,你却不能不念旧情……大金犬绝情无义,森森冷笑,群兽也是狺狺低吼,慢慢逼近,似想分上一杯羹。陈得福不愿束手就死,眼看自己还背着麻布袋,忙伸手进去乱捞,取出了一罐茶叶,大声道:别吃我……吃这个、吃这个……

    喀!獒犬怒目而视,将茶叶罐咬得粉碎,陈得福颤声道:不好吃啊,那、那吃这个……伸手进去,这回运气不坏,摸到了一包广南鱼干,急急扔出,母狮子正要咬食,却听美丽白犬沉沉低吼,示意狮子全家让路,不可打扰皇上用膳。

    鱼干在前,大金犬低头嗅了嗅,不屑来吃,把爪子一拍,鱼干飞了出去,众兽便焦急上前,分而食之,陈得福蹑手蹑足,正要溜出门去,却见白影一晃,美丽白犬现身拦路,露牙低吼间,已然示意不准走。

    武林里弱肉强食,陈得福总算见识了,眼看群兽吃了鱼干,却还嗷嗷待哺,只能苦笑道:等等,我……我再找找……摸了半天,找到一只油纸包,印着尚书豆浆的红字,却是包子来了。

    肉包子入手,香气扑鼻,巨金犬登时欢腾人立,兴奋摇尾,陈得福啊了一声,已知先前包子是谁偷吃了,也是他福至心灵,便拿起了一只肉包,自朝窗外奋力扔出,喊道:快去捡!

    金光一闪,大金犬飞出了窗子,众兽忠义护主,急忙尾随,陈得福则是拔腿狂奔,一路窜出了柴房,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妖犬降世啦!

    一个人本事差,那就不只剑法差,轻功差、尚且脑袋笨、读书次、手艺劣。陈得福跑得气喘吁吁,堪堪到了珍珠玉泉旁,猛见一名矮小男子蹲在树丛旁,低头系着裤带,看那身形不满五尺的模样,岂不便是方才殴打自己的招度罗?陈得福心下大喜,霎时直扑而上,一把抱住了他,大哭道:招大侠!救命啊!

    砰地一声,矮小男子飞起一脚,将陈得福踢得直滚出去,随即将他按在地下,饱以老拳。陈得福大哭道:招大侠!救我!救救我!正哭间,那矮小男子已停下手来,皱眉道:什么招大侠、招小侠?你胡说些什么啊?听得这嗓音颇带稚嫩,陈得福定眼一看,面前哪是什么招度罗,却是一名男童?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男童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名号?滚!系好了裤带,拿着树叶擦了擦手,正要离开,陈得福却醒悟过来:等等,我看过你……你是不是五辅大学士的公子,叫做杨神秀……

    听得此言,那男童不由吃了一惊,也是怕身分被人识破,立时撇眼冷笑:什么杨神秀?李神秀,我可不认识他。陈得福茫然道:那……那你是谁?阿秀冷冷一笑:还没看出来吗?告诉你,咱可是一个……捏了捏陈得福的面颊,森然道:坏人啊。

    哈哈哈哈哈!那男童自是阿秀了,看他仰天狂笑,气焰委实不可一世。笑了几声,森然又道:你又是谁?为何带着一只铁扫帚,还暗算于我?陈得福哽咽道:我姓陈,叫做陈得福……阿秀愣道:陈得福?你和扫把福有何干系?陈得福怯怯地道:我……我就是扫把福。

    阿秀大喜道:果然是你!武功忒差啊!正笑间,树丛里金光隐隐,似有什么东西来了,正要扑来狠咬,阿秀却已挥手向后,笑喊道:大叔!我在这儿!话声一出,金光已是剧烈颤抖,掉头就跑,陈得福也是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牙关微微发颤,哭道:救命……坏人啊……

    面前行来一条大汉,紫袍红衣,胸前补子一头猛虎,乃是御前侍卫的装束,正是怒王秦仲海驾到。听他道:拉个屎这么久?屁股擦好了吗?阿秀叹道:找不到草纸,只好拉到珍珠玉泉里,屁股都快结冰了……正说话间,却听陈得福哭道:救命…小黑犬,快咬死我……

    秦仲海奇道:这小子是谁?疯疯癫癫的?陈得福与这人目光相接,呼吸都快停了,脑海更是一片空白。阿秀朝他背后一推,喝道:快说!你在这儿干什么?陈得福惊醒过来,哽咽道:小人姓陈,叫陈得福,华山门下……只因妖犬在此肆虐,小民……小民只好到处哭逃……

    秦仲海皱眉道:什么妖犬?妖犬二字一出,草丛里猛地金光急闪,陈得福不由咦了一声,赶忙指向草丛,慌道:在那儿、在那儿……大侠爷爷,您快帮着除妖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时若能以毒攻毒,自是上上之喜了,秦仲海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猛地反身探手,真从草丛里拎出一只狗来!

    陈得福又惊又喜,没料到那大汉真是出手如电,须臾间便已降魔,正要叩谢恩德,却听阿秀笑道:这狗哪是妖犬?真是胡说!陈得福咦了一声,转头急看,却见阿秀脚边蹲了一只好狗,欢跳摇尾,人立旋转,彷佛遇到恩主,可爱又可怜。

    那大汉哈哈大笑,拍了拍狗脑袋:这狗真乖。阿秀也笑道:是啊,带回去养吧。正逗弄间,陈得福已是大骇大惊:等等!你们别被它骗了,这狗是妖犬,不认主人的……提起铁扫帚,正要狠狠打下,却听阿秀怒道:你干什么?陈得福颤声道:小人要除妖……

    除妖?阿秀呸的一声,揪住了陈得福的衣襟,森然冷笑:什么妖?我看你才是妖!连条狗也不放过,打死你!提起脚来,便朝陈得福狠踹,当作武林败类踢打,陈得福大哭道:不要打啦!打死人了!

    阿秀瞪眼骂道:以后还敢欺侮弱小不?陈得福哽咽哭泣:不敢了、不敢了……

    好了、好了!暴汉拉住了恶童,哈欠道:快去办正事了,别闹啦。眼看一大一小都走了,那小黑犬却还温驯趴地,一派可怜模样,陈得福瞧了瞧,眼看这小狗目光柔善,不住摇尾,不免咦了一声,心道:变乖了,说不定药性退了。便道:小黑犬,咱们可以和好么?

    小黑犬转过头来,摇了摇尾巴,模样可爱,正想摸摸它,突听吼地一声过后,全身金光暴现,陈得福大哭大叫,拔腿便跑:杀人啦!救命啊!颖超师兄!傅师叔,快来救命啊!

    眼看陈得福跑得好快,又从身边飞奔而过,阿秀骂道:废物!走路小心些!正吼叫间,却见铁脚大叔双手抱胸,竟在打量陈得福的身影,不由讶道:这人怎么啦?

    那大汉道:瞧,这小子的步伐非比寻常。阿秀凝目去看,只见陈得福连滚带爬,四脚着地,彷佛畜生一般,忍不住哈哈笑道:确实非比寻常!正笑间,铁脚大叔却不多说了,只管来到珍珠玉泉旁,双手叉腰,遥望对岸的两座宝塔,正是那大名鼎鼎的红螺塔了。

    铁脚大叔要干正事了,看这珍珠玉泉位在西苑,与红螺塔一水之隔,相距不远,再看刚下过了雪,暮色将临,园林里便又点起了灯,真如仙境一般。阿秀却是冷得直打哆嗦,道:大叔,你不是说要找汤圆姑妈么?咱们快走吧。秦仲海摇头道:不行,现下过不去。

    阿秀茫然道:走过树林子就到了,为何过不去??秦仲海道:在你是座树林,在我却是天罗地网。我若进去了,只怕出不来。阿秀皱眉道:还有这等怪事?正说话间,林中突然传来凄厉惨叫,声嘶力竭,阿秀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秦仲海道:有人闯进六道大阵了。阿秀颤声道:什么阵?正要再问,整片树海前后晃荡,其势如同天摇地动,蔚为奇观。阿秀看得全身发抖,秦仲海则是啧啧称奇:难得啊,居然可以撑到这个地步。正夸奖间,又听啊呀一声惨嚎,随即了无声息。

    阿秀颤声道:这……这人死了么?秦仲海耸肩道:谁晓得?阿秀暗暗发抖,这才想起小青姊姊的提醒,说自己遇上汤圆姑妈时,必得小心,否则铁脚大叔怕要死在那儿。如今看来,这话真非虚言。正担忧间,突然池中飘来一人,便从面前经过。阿秀心下一惊,撇眼一看,不由大声嚷叫:大叔,看!看!是他啊!秦仲海俯身下来,却也咦了一声,道:是卢云?

    那人正是卢云,先前直闯六道阵,如今便成了一具浮尸,算是为后人立了个榜样。

    眼看三眼大叔泡在水里,阿秀满心焦急,便要涉水救人,秦仲海笑道:别急,让我来吧。拉住了阿秀,待得卢云飘近,这才俯身入池,将他一把扛起,放到了地下。

    眼见卢云嘴唇苍白,满身冰雪,阿秀急忙蹲了下来,颤声道:完了,没心跳啦……

    秦仲海微笑道:放心,当年白水大瀑都淹不死他,会溺死在这小池塘里?俯身下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却是咦了一声,道:真不跳了?

    阿秀慌道:大叔!快救他啊!快啊!秦仲海点了点头,推开了阿秀,朝掌心里呵了口暖气,随即反手狠狠一抽,啪地大响,直摔了卢云一个大耳光。

    阿秀惊道:大叔,你干啥打他?秦仲海忙道:别误会,我这是在叫他起床啊。说话之间,不忘左右开弓,狂抽狠打,一时啪啪连声,打得脑袋左摇右摆,却还是叫不醒,阿秀忙道:大叔,不如我也来吧!举起脚来,死命朝三眼大叔身上狂踢,直踢得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正泄愤间,猛听恶地一声,那卢云呕出水来,随即呼吸徐缓,阿秀喜道:醒了!醒了!正要为卢云生火取暖,却见他深深吐纳,身上发起了大雾,衣衫渐干。阿秀惊道:好厉害!还可以自己烘衣服啊!我也要学这功夫!秦仲海微笑道:小子,省省力气吧,你道这身功夫谁都能学?阿秀茫然道:怎么?这……这功夫很难么?

    秦仲海叹道:十年水瀑之功,孤身一人,生死锻炼,那是玩笑的吗?

    阿秀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凝目去看卢云,却见他发湿散掠,再次露出了眉心伤印,不由又是一惊:大叔,看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

    秦仲海道:是。阿秀趴了过去,只在瞧望卢云额上的伤痕,轻轻摸了摸,突然间眼眶一红,大哭道:爹!孩儿想得你好苦!爹!爹!快带神秀回天上去吧!这人间不好玩哪!正激动间,秦仲海却是恼羞成怒,骂道:别闹了!他不是你爹!

    阿秀愕然道:是吗?可他也有这只神眼儿啊!他不是我爹,谁是我爹?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弯下腰来,便将卢云扛到了肩头,扔到了一株树下,阿秀则捧起了大堆杂草,放到卢云身上,算是送他一条棉被。

    秦仲海倚在树旁,默默打量着卢云,若有所思。阿秀低声问道:大叔,你……你为何老是避着他啊?每次见他来就跑?难不成他是……他是……秦仲海拂然道:他是什么?阿秀也不知这人是谁,随口道:难不成他……便是你爹?秦仲海气极反笑:我爹?那你可得叫他一声爷爷啦!阿秀皱眉道:好啦,不是就不是,那他到底是谁啊?

    秦仲海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啦,反正这人以前是我的患难弟兄,很有几分交情。可惜让我砍了一刀,自此便反目成仇啦。阿秀惊道:什么?他……他不是你朋友么?你为何要砍他?

    秦仲海叹道:别说什么朋友了,真到万不得已了,有时连父母儿女也得砍,还顾得了这许多?阿秀惊道:什么?连父母也砍?你……你为何要这般做?

    秦仲海耸肩道:没法子,谁教我立志做大事呢?阿秀愣道:什么大事?秦仲海伸了个懒腰,目望天际,低声道:忘了。

    这个忘、那个忘,这铁脚大叔什么都忘,却只有回宜花院的路不忘。阿秀哼了一声,道:大叔,你很像坏人哪。秦仲海笑道:坏人做好事,日日为善哪。阿秀哼道:懒得跟你说啦,现下树林子进不去了,咱们该怎么办?可是要回家去吗?

    秦仲海笑道:小弟啊,咱可是个无家可归的。阿秀喔了一声,忖想半晌,忽然大喜道:这样吧!你跟我回去豆浆铺吧,我姨婆一定喜欢你的。秦仲海笑道:你怎么知道?

    阿秀忙道:我姨婆也是半正半邪的,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会想嫁给你呢。秦仲海哈哈大笑:别闹了,你姨婆见了我,只怕三魂六魄都吓散了,怎好麻烦她?

    阿秀低声道:那……那你以后要去哪儿?又要回去做坏人吗?伍伯伯会打死你的。

    秦仲海邪笑道:怎么,就只有我挨打?伍定远就不会挨我的揍?阿秀心情焦虑,忧声道:大叔,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忘了吗?秦仲海茫然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阿秀眼眶红了,隐隐约约间,那份身世感又浮现了。只拉着铁脚大叔的手,竟似要落泪了。秦仲海见他这幅模样,自也不好说笑了,忙道:好啦好啦,既然进不去那座树林,那便得请朋友相助。那就万事不愁啦。阿秀低声道:你……你的朋友不都让你拿刀砍了吗?还有谁可以找啊?

    秦仲海笑道:放心,朋友都砍完了,那便找他们的儿子。阿秀茫然道:谁啊?秦仲海微笑道:伍崇卿。听得此言,阿秀突然两眼大睁,颤声道:崇……崇卿哥哥?你……你要找他?秦仲海微笑道:怎么,这小子很可怕么?

    阿秀寒声道:可怕极了,大家都说他是哪咤太子化身,天生叛逆,连伍伯伯也管不动哪……正要详加解说,却听树下传来咳嗽声,坐起了一人,正是卢云醒了。

    两人即将照面,秦仲海二话不说,夹起了阿秀,转身就走,卢云则是揉了揉眼,左顾右盼,却见自己躺在一株树下,不由微微一愣,心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先前卢云与六道大阵相抗,内力已然枯竭,记得自己昏晕前,却已落入了一处水塘,怎又飘到了岸边?莫非有谁救了他?还是自己飘上岸的?眼看自己气力恢复了不少,便伸手撑住了树干,慢慢坐起,忽然身上又落下无数杂草,却不知是打哪来的。

    卢云以手支额,叹了口气,看自己适才被灭里一激,其后又见到公主的倩影,一时什么都不顾了,这便闯入了六道阵中,想到适才的种种凶险处,不由叹了口气,忽又想道:对了,方才和倩兮说话的,不就是七夫人么?她……她怎会在那林子里?

    心念于此,卢云便又跳了起来,看七夫人是阿秀的生母,又是当年柳门惨案的活口,不知有多少事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岂料她竟也在那红螺塔中?卢云心头怦怦直跳,便又朝树林奔去,可走不数步,却又想到那个六道大阵,便又让他再次停步下来。

    卢云呼吸吐纳,看自己经得这一睡,功力已恢复了三四成,可要击破六道阵,却还远远不够,心道:不行,这阵式单凭我一人是破不了的,得请灵智方丈、灭里一齐出手,方能多些胜算。心念于此,便想回去茶铺找人,突然间,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前头的朋友让开!让开!快!

    听得这嗓音好急,卢云撇眼回望,背后却是一名将领,正朝自己大步走来,喝道:老兄!喊了你半天,怎不退开!卢云微微一凛,忙道:军爷是……那武将冷冷地道:我乃徽王爷手下武将,奉旨进驻红螺寺,烦请爷台回避则个。

    卢云蹙眉道:徽王爷?那武将道:没错,便是神机皇营,天字十二师。看这人自称隶属神机皇营,果然斜挂了一柄长柄火枪,装束与寻常兵卒大不相同。卢云心下更奇,还想问话,那武将却懒得多说了,把手一挥,喝道:都过来,看住这条路,把旗号挂起来!

    雪雾里燃起了火把,一面旌旗立地高展,却是奉天,大批兵卒取出了火枪,自在那儿填药擦拭,卢云看得呆了,那武将却又行了上来,道:爷台有什么事,便请忙去,就是别在这儿逗留。卢云低声道:军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武将冷冷地道:朋友,你话恁多了。我奉旨办差,您若有什么疑问,便请去宫里问。

    卢云诺诺称是,脚下慢慢退开,心中却想:这是怎么回事?这红螺寺不已有禁军看管了?怎还调来了火枪队?这神机皇营便是景泰年间的火枪营,管着火炮枪械,到得正统朝后,却成了徽王朱祁的直属兵马。可如今徽王已死,谁能擅自调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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