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归尘心里没来由地一跳，低头下去。楚卫军校本已走上来要带走叶正舒，却也停下了脚步。周围的人默默地呆立着，叶瑾踮起脚尖，为叶正舒擦拭眼角。

    叶瑾收回手巾，一根根掰开叶正舒的手指。她的手被捏得发红，叶正舒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

    quot;父亲跟长官们回去吧。quot;她轻声说。

    军校们押着叶正舒离去，叶正舒死命地回首看着女儿，喉咙里呜呜的。可他双臂被军校们扣着，无力反抗。

    quot;再不多久我就会去接你了。quot;叶瑾轻声说。

    叶正舒和军校们的身影没入了门外的黑暗中。

    叶瑾和吕归尘对面而立，都有些尴尬无言。吕归尘抓了抓头，想往他和姬野住的那间屋子退去。

    quot;多谢尘少主安排我和父亲的见面。quot;叶瑾在他背后说。

    quot;不是我安排的，quot;吕归尘急忙摆手，quot;是息将军和白将军。quot;

    quot;那得谢谢息将军和白将军了，看到他无恙，心里轻松了很多。quot;

    吕归尘沉默了一会儿：quot;说是送叶大人来看你，其实是想看看公主的近况吧。quot;

    他注意到两名军校中为首的司秋驿，临走前目光不断地往小舟公主所居的那间屋子飘去。

    他走进自己和姬野所住的屋子，在身后扣上的房门，迎面一双黑亮的眼睛，那是姬野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看着他。姬野没有睡着。

    quot;吃果子么？quot;吕归尘没头没脑地问。

    quot;什么果子？quot;姬野瓮声瓮气地问。

    quot;帝都的钦使今天来了，赐了宫里御制的果子，quot;吕归尘提了提手里的食盒，quot;将军分给我们了，就是甜得要命，不如紫寰宫里的糕点好吃。quot;

    quot;就这些？quot;姬野觉出吕归尘的神色不对。

    quot;还有些御赐的珍玩和诏书。quot;吕归尘坐在姬野的床边，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卸去身上的疲倦，quot;可是没军粮也没药材补给，粮食快不够吃了，伤兵也没有药材救治。听说今天白毅将军发火了，说是再没有补给，楚卫军就要率先撤出殇阳关。quot;

    他沉默了一刻：quot;在我们北陆，打胜了仗是最大的荣耀，哪个将军能把大敌灭掉，牧民家里宁可宰了所有的牛羊款待他，主君也要派大队大队的使节赐给器皿、牛羊和奴隶。跟这里可不一样，打胜了，就被人忘了似的。quot;

    quot;我们怎么办？将军可说了么？quot;姬野问。

    quot;将军什么都没说，我和息辕出来的时候，将军在军帐里弹琴。quot;

    quot;弹琴？quot;

    quot;弹的是南淮的小调《不如归》，大概将军也想着撤兵了。quot;吕归尘望着屋顶，quot;我总有点感觉，将军对于这次出征，并不怎么热心似的。quot;

    quot;他对什么都不热心的。quot;姬野说。

    吕归尘想了想，摇了摇头。

    quot;你要有空帮我去外面打一盆水，我得洗洗脸，脸上脏得不成样子。quot;姬野说。

    quot;阿瑾没有帮你擦脸么？quot;

    姬野忽地皱了皱眉：quot;阿瑾阿瑾，好像你和她很熟似的。我不想给别人当废物一样伺候着。quot;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quot;我不喜欢那个女人。quot;

    quot;怎么？quot;吕归尘不解，quot;我倒是觉得她跟你长得还有点像呢，你看她的眼睛了么？跟你一样是纯黑的，还真少看见这种眼睛。

    姬野皱了皱眉头，满脸厌弃的样子，把头扭到一边去了：quot;反正我不想看见她那张脸，让人看了就烦，她哪里像我了？quot;

    吕归尘知道这个朋友倔起来九牛也拉拽不回，也不多劝他，拍了拍他的肩膀：quot;那我帮你打水去。quot;

    他从屋里出来，看见叶瑾坐在门槛上，面对外面的黑暗，只留给他一个修长的背影。静静的，雕像一般。他心里动了动，从门厅一角拎起唯一的铜盆，他要从叶瑾的身边跨出门去。叶瑾微微侧身，却没怎么动弹。

    吕归尘想了想，贴着叶瑾坐下，把铜盆放在面前。两个人都不说话，军营里梆子的声音缓慢地穿过空气，从他们的门前经过，而后远去。

    quot;得谢谢你救了我。quot;吕归尘打破了尴尬的沉默，quot;一直想跟你说，却不知怎么开口。quot;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借故搭茬，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quot;我家在云中，父亲出仕于皇室之前，只是楚卫国一个无名的小吏。quot;叶瑾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