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早晨3点钟,邓肯号的锅炉隆隆响起了,水手转动辘轳,船锚随着吊起来,离开那小港的沙底,回到锚架上,螺桨开始转动,游船又入海了。8点钟,乘客们登上了甲板,阿姆斯特丹岛已经在天边的云雾中渐渐消失了。这是沿37度旅行的最后一次停泊,距大洋洲海岸还有1620公里了,只要西风能维持10天,只要在海上没有什么意外,邓肯号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玛丽小姐和弟弟罗伯尔看到海上怒涛,心里不免有些感触,这些波涛或许是格兰特船在失事前几天冲破过的呀,也许就在这里,格兰特船被打坏了,船员失踪了,只有父亲自己和印度洋上的风暴作斗争,结果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遥远的海岸。船长在海图上画出各股海流的流向给那少女看。其中一股——印度洋的横贯海流,势力强大,向大洋洲流去,方向是自西向东的。因此,也许不列颠尼亚号桅杆被打断了,舵失调了,也就是说,在海和天的暴力之前完全解除了武装,只有随着这海流向前面的海岸奔去,结果撞得quot;粉身碎骨quot;。
然而,这里有个问题。据商船日报记载,格兰特船长的最后消息是1862年5月30日自卡亚俄发出的,怎么不列颠尼亚号离开秘鲁海岸只8天,6月7日便进入印度洋了呢?巴加内尔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合理的答复,就是最好持相反观点的人也不可能反对。
那是12月12日的晚上,离开阿姆斯特丹岛已6天了。哥利纳帆夫妇、格兰特姐弟、少校、船长都在楼舱里闲扯。和往常一样,不列颠尼亚号是全体人员唯一的心事。正在谈的时候,提出了上述问题,这一提,大家仿佛往头上泼了一盆冰水。
巴加内尔猛不防爵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立刻把头抬起来。然后,一声不响地去找那个文件。他回来的时候,只耸了耸肩,仿佛一个人被一个quot;无所谓的小问题quot;难住了似的。
quot;你耸肩,我亲爱的学者,那就是说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出现差错了,既然如此,你总得有个答复吧。quot;爵士说。
quot;不要急,quot;地理学家说,quot;我先向船长请教个问题。quot;
quot;你说吧,巴加内尔先生,quot;船长说。
quot;一只快艇能不能在一个月内穿过从美洲到大洋洲的太平洋?quot;
quot;可以的,如果以每天110公里的速度航行。quot;
quot;是最快速度吗?quot;
quot;不是,快帆船的速度比这还要快得多。quot;
quot;那么,好了!quot;地理学家又说,quot;文件上的6月7日几个字空隙比较大,它是不是真的6月7日呢?!假如海水把7字前面的一个字侵蚀掉了,原来是6月17日或者6月27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quot;
quot;对呀!quot;海伦夫人回答,quot;从5月31日到6月27日……quot;
quot;不列颠尼亚号有足够的时间穿越太平洋到达印度洋上!quot;
大家都十分满意地接受了博学的地理学者的解释。quot;又弄明白了一点!quot;爵士说,quot;还多亏了我们这位朋友的协助。现在,我们只有到大洋洲,在西海岸上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了。quot;
quot;是不是一定在西海岸呢?quot;门格尔问道。
quot;是呀,船长说的对,文件中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失事的船只在西海岸而不在东海岸。因此,我们寻访目标应放在37度纬线的大洋洲海岸的东西两端。quot;
quot;这样,不是又有问题了吗,爵士先生?quot;玛丽小姐问。quot;啊,是没有的,小姐,quot;船长赶快回答。他的话解除了玛丽小姐的疑虑。quot;阁下请注意,假如不列颠尼亚号在大洋洲东岸停泊的话,他应该立刻会得到救援和帮助的。因为这一带几乎全是英国人,住的都是英国侨民。格兰特船长走不了16公里路就可以遇到同胞。quot;
quot;是的,门格尔船长,quot;巴加内尔说,quot;我同意你的看法。假如在东海岸的吐福湾,在艾登城,格兰特船长不但会在英国移民区找到一个栖身之地,而且也会找到交通工具返回欧洲的。quot;
quot;这样看来,quot;海伦夫人说,quot;我们假如到大洋洲的西海岸,遇难后船员不会找到同样的方便了?quot;
quot;是的,夫人,quot;地理学家回答,quot;那一带海岸荒漠没有一条路通往阿德雷得或墨尔本。如果格兰特船触礁失事了,它不会得到救援,就和在非洲那无情的海滩上失事一样。quot;quot;那么,quot;玛丽小姐问,quot;我父亲两年来如何生活的呢?quot;quot;我亲爱的小姐,quot;地理学家回答,quot;你总认为船只失事以后,你父亲在大洋洲登陆不成问题是不是?quot;
quot;是的,巴加内尔先生。quot;
quot;那么,一登陆以后,格兰特船长怎么办了呢?我猜测有三种可能:或者和他的同伴们到了英国移民区:或者落到当地土人手中;或者在大洋洲中的沙漠中迷失……quot;巴加内尔讲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停住了,看看人们的眼色是赞同抑或反对这种猜测。
quot;继续讲下去吧,先生,quot;爵士鼓励他。
quot;首先,quot;他继续讲下去,quot;我否定第一种推测。格兰特船长不可能跑到英国移民区。否则,他的安全不成问题,早该回到故乡和亲人团聚了。quot;
quot;可怜的父亲啊!quot;那少女自言自语地说,quot;他离开我们已有两年了。quot;
quot;让巴加内尔先生继续说呀,姐姐,quot;小罗伯尔说,quot;他最后会告诉我们……quot;
quot;唉,我的孩子!我不能告诉你们什么确实的情况。我所能断定的,只是你父亲落到大洋洲土人手中做了俘虏,或者……quot;
quot;这些土人会不会……?quot;海伦夫人着急了。
quot;您放心,夫人。quot;他知道海伦夫人将要说什么。quot;这些土人虽然未经开化,很愚笨,但是生性温和,不象他们的近邻新西兰岛上的土人那么好杀成性。如果遇难船员被他们俘虏过去了,他们绝不会有生命威胁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有旅行家异口同声地肯定过:大洋洲土人最怕让人流血,有好几次,旅行家和他们联合起来。打退成群被流放的囚徒的袭击。
他们很忠实可靠,而那些囚徒却惨无人道。quot;
quot;你听见巴加内尔说了吧?quot;海伦夫人对玛丽小姐说,quot;如果你父亲落入土人手中,我们会找到他的,而且那些文件也似乎告诉我们,他是落入土人手中的。quot;
quot;如果他在荒漠里迷失了呢?quot;那少女接上一句。询问的眼光盯着地理学家。
quot;迷失了,我们也会找到他,是不是,朋友们?quot;那位地理学家充满信心地回答她。
quot;毫无疑意,quot;爵士回答,他在扭转谈话的悲观趋势。quot;我不相信人类真的会迷失方向……quot;
quot;我也不相信,quot;地理学家又肯定了他的说法。
quot;那么,大洋洲大吗?quot;小罗伯尔问。
quot;大洋洲么,我的孩子,大约有775万平方公里,就是说相当于欧洲的五分之四那么大。quot;
quot;有那么大吗?quot;麦克那布斯反问道。
quot;确有那么大,少校先生,最多不过一码之差罢了。文件上写明了大陆两字,你总该相信这片陆地有资格接受大陆
的称号吧?!quot;
quot;这么大,当然可以称之为大陆了。quot;
quot;我还要补充一句,quot;巴加内尔又说:quot;旅行家在广漠地区迷失的先例并不多。我知道的只有雷沙德一人,现在下落不明。在我动身的前些时候,在地理学会上听说已经找到他的踪迹了。quot;
quot;难道澳大利亚大陆没有被完整勘探过吗?quot;海伦夫人问。
quot;还没有,夫人。还差得远呢!人们对这个大陆的内部情况不如非洲了解的多,然而,这并不是人类的过错,而是苍天不承认探险家。从1606年到1862年,在大陆内地或沿海从事勘探工作的不下于50人。quot;
quot;啊,50多,quot;麦克那布斯带着怀疑的神气说。quot;是的,少校先生,不相信吗?我是把冒险试航的船员和大陆探险的旅行者包括在一起的。quot;
quot;那50也太多了点吧?quot;少校反驳说。
quot;你说太多,我还嫌少哩!quot;地理学家总是这样,当人和他唱反调时,显得十分兴奋。
quot;那你说出来!quot;
quot;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马上说出他们中的50个人来。quot;
quot;啊!冷静点,地理专家,我们说话可要负责任啊!quot;
quot;少校,你敢拿你的马枪和我的望远镜打赌吗?quot;
quot;我有什么不敢,巴加内尔,如果你喜欢的话?!quot;quot;好!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可就不能再用马枪打羚羊,打狐狸了。除非我借给你。不过,你要借,我还是会借的。quot;
quot;巴加内尔,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也别抱多大希望胜我。quot;
quot;那么,我们开始吧,quot;那位地理学家提高嗓门,quot;女士们,先生们,请你们裁判。你,小罗伯尔,做计数员。quot;哥利纳帆夫妇、玛丽、罗伯尔、少校和船长,都乐起来了,急等着这次争辩的结果。成为这次争辩中心的是大洋洲,正是邓肯号要去的地方,这时,来谈谈它的历史,再合适不过了。因此,大家请巴加内尔立刻开始显示他的记忆力。
quot;记忆之神尼母辛啊!quot;他开始高声叫道,quot;司文艺女神的母亲,给予我——你的忠实虔诚的崇拜者以灵感罢!在250年前,朋友们,谁不晓得有个大洋洲呢!从17世纪,在1606年开始,无数航海家和探险家踏上了这片土地。在这一年,西班牙航海家奎罗斯发现了,给它取名叫圣灵的澳大利亚。罗伯尔,记下这个航海家的名字,我讲第二个。quot;
quot;记下了,quot;罗伯尔说。
quot;同年,奎罗斯船队的副指挥托列斯一直往那些新陆地的南面去勘察。但是,重大发现要归功于荷兰人海托治。在他在西南南纬25度的地方登陆,把陆地命名为恩得拉。在他以后航海家就多了,什么齐申、厄代多尔、内兹、卡奔塔……等等。quot;
巴加内尔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
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quot;这就告一段落,我现在再说英国人。1680年在美洲打野牛的浪人头子,横行在南太平洋上的丹别尔,他干了许多年苦乐参半,侥幸逃脱死亡的勾当之后,乘西内号跑到澳大利亚的西北部,他和土人交结上了,对土人的贫穷、风俗、智慧作了完整的描述。1699年,当他回到海托治时,已不再是海盗了,而是皇家海军船长了。在这以后的70年中,没有一个航海家再来这里。直到1700年,库克船长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自此,澳大利亚便打开大门迎接欧洲移民了。库克船长是个了不起的航海家,共进行过三次轰动一时的航行,既遇到奇闻异事,如在奥塔喜地观察了金星贯日的情景(即金星打日轮面前穿过的天文现象),也险些葬身海底,有一次,船触礁,几乎将要沉没,幸亏一块珊瑚嵌入漏水的裂口,堵住了水头。他的最大发现是找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边缘海——珊瑚海,并且多次途经此地。但不幸的是,最后一次航行失事于散维齿群岛。quot;接着,他又例举了一批著名航海家,如腓力浦船长、巴斯上校、弗得林中尉等等,充分显示了他惊人的记忆力。
这时,巴加内尔已累得口干舌燥,嗓子直冒烟。他问罗伯尔多少个名字。
quot;56了!quot;
quot;少校,我还可以让你听个够,因为我还没有提到居拜雷、波根维尔、罗兹以德、维亢姆……quot;
quot;够了,quot;少校被庞大的数目压倒了。
quot;我还没有提到裴鲁、阔衣,quot;巴加内尔又数下去,和快车开动一般,quot;还有贝尔纳、特里加,宁可汉……quot;
quot;饶了我吧!quot;
quot;就数到这里为止吧,quot;爵士代少校求情了,quot;该麦克那布斯倒霉,他开始逼人太甚,但现在已认输了。quot;
quot;他的马枪呢?quot;巴加内尔带着得胜的神气问。quot;当然归你了,quot;麦克那布斯回答,quot;我自然舍不得它,但也无奈,你的记忆力好得狠,就是一个枪械库你也能赢去!quot;quot;对于澳大利亚的历史,quot;海伦夫人说,quot;要想有人比他记忆的还清楚详细,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一个小小的地名或人名,一个最细微的事实……quot;
quot;噢!最细微的事实!quot;少校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quot;你不服?少校先生,quot;地理学家叫起来。
quot;我是说关于大洋洲的许多细微的事实,也许你并不是件件都知道。quot;
quot;岂有此理!quot;地理学家挺着胸脯说,表示十分自信。quot;如果我举出一个事实你不知道,还肯还我马枪吗?quot;少校问。
quot;你说罢!quot;
quot;说话算数?quot;
quot;当然!quot;
quot;好。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澳大利亚不属于法国?quot;
quot;这个,我想是……quot;
quot;或者,至少能说出英国人对这件事提出什么理由也行。quot;
quot;我说不出,少校,quot;地理学家懊恼地回答。
quot;理由很简单呀,只是因为你那个并不胆怯的同胞——波尔船长在1802年听到大洋洲的青蛙呱呱叫的声音,就胆战心惊,拔锚而去,一去永不回头。quot;
quot;怎么!quot;巴加内尔大叫起来,quot;在英国,大家都这么说?这是个十足的恶作剧!quot;
quot;恶作剧,我承认,quot;麦克那布斯回答,quot;但在大英国这是历史事实。quot;
quot;无聊!无聊!quot;那富于爱国心的地理学家再也受不了,quot;现在人们真都这样说吗?!quot;
quot;真都这样说,我不得不告诉你实话。亲爱的地理博士,quot;爵士回答着,全场笑声一片,quot;但是,你怎么竟会对这个历史事实一点也不知道呢?quot;
quot;我一点也不知。但是,我要抗议!英国人通常称法国人为爱吃青蛙的人。既吃青蛙,怎么又会怕它呢!无稽之谈!quot;quot;道理尽管是道理,事实依然是事实。quot;麦克那布斯谦虚微笑着回答。
就是这样,那支夺来夺去的马枪依然在它主人麦克那布斯少校手中。
这次打赌的第三天,船长在中午测算了一下,就报告邓肯号已经到了东经130度37分的地方了。乘客们看着海图,知道和百奴衣角相距很近了,心里感到十分满意。在百奴衣角和丹特尔加斯陀岬之间,大洋洲海岸象弓背,而37度纬线却象弓弦。如果邓肯号向赤道方向走,它很快可以到达茶坦姆角。
但是此刻正在被澳大利亚大陆挡住风浪的印度洋上向东航行。
人们估计四天之后百奴依角便会出现在地平线上。直到这时为止,都是西风助备。但是,最近几天,风力有减弱的趋势,现在正渐渐地落下去。12月13日,一点风也没有了,船帆紧贴在桅杆上了。
邓肯号要不是装着有力的汽轮机,就会滞留在这无边无际的洋面上。
这种无风的问题可能无限期地延续下去。晚上爵士和船长谈起了这个问题。那青年船长眼见船上的煤要用完了,显得对风力的减弱感到不安。他把船上所有的帆都张起来,连小帆、辅帆都拉上,希望再小的风力也用上。但是,正如水手所说的,连quot;装满一顶帽子quot;的风都没有。
quot;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要抱怨老天爷了,quot;爵士说,quot;无风总比逆风好!quot;
quot;阁下说的对,quot;约翰船长回答,quot;不过,这种突然的平静正是表明天要变啊,所以我很焦急。我们在季风区域的边缘上航行,这种季风从10月到次年4月是东北风,只要它稍微刮起来,我的航行肯定要大大延期。quot;
quot;那有什么办法呢?!如果真的到这种情况,只好忍受着,最多不过耽搁几天罢了。quot;
quot;自然啦,如果逆风不带风暴的话。quot;
quot;你怕天要变吗?quot;爵士说着,一面观察着天空,天空万里无云。
quot;是的,我怕天要变,quot;船长回答,quot;这话只能告诉你阁下,我不愿意让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听到,惹她们惊慌。quot;
quot;你想得很周到,但有什么事情可怕的呢?quot;
quot;恐怕真的要来暴风雨。您不要相信天上的表面现象,因为表面现象往往靠不住。两天来,风雨表一直低得叫人担心,现在只有0.73米了。这种警报不能不注意,我在南印度洋上已尝试过风暴的滋味了。南极冰山区蒸气的凝结产生极其猛烈的吸引力,由此就发生了极地风和赤道风的交战,造成旋风、飓风以及各种各样的风暴,船遇到了没有不吃亏的。quot;quot;门格尔,quot;爵士说,quot;邓肯号是只坚固的船,船长又是能干的海员,让风暴来好了,我们会有办法对付它的!quot;
船长的忧虑畏惧是出于船员的本能。他是英国人所谓的quot;天气通quot;。风雨表老是下降使他在船上采取了一切防御措施。
他预料到将有一场猛烈的风暴来临。目前,天上固然看不出什么兆头,但那万无一失的风雨表不会欺骗他的。通常,天空的气流从高纬度流向低纬度,两地距离越近,水平梯度力越大,风速也就越快。
船长整夜待在甲板上。快到11点钟的时候,南边天空出现块块云斑。门格尔把全部水手都调上来,落下小帆,只保留主帆、纵帆、前帆和触帆。半夜,风大了,风力很强,每秒钟以20米的风速前进。桅杆的咯啦声,帆索的劈啪声,船仓的呜咽声,这一切使原来不知风暴的乘客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地理学家、爵士、少校、罗伯尔都上了甲板,有的为了好奇,有的准备出力。他们上床的时候,天空还万里无云,满天星斗,现在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quot;是起飓风了吗?quot;爵士大声问门格尔。
quot;还不是,要来了。quot;
这时,船长命令卷起前帆的下收缩部。水手们爬上软梯,很费力地把前帆下收缩部卷起来,用帆索扎好,捆到拉低了的帆架上。门格尔要尽可能地保留一些帆面,以便平衡游船,缓和左右摇摆的程度。
这个防备工作做过了,船长又命令奥斯丁和水手长,准备应付要袭来的飓风。系艇的绳子和板桅杆的缆绳都加粗成双料的了,炮的两边滑车也系牢了,横桅索和后支索也拉紧了,孔关严了。门格尔好象一个将军在大炮旁边一样,终不离挡风的那边船面,他从楼舱顶上凝神观察着风吼云腾的天色,仿佛要把天时的秘密钻探出来。
这时,风雨表已经低到36厘米了,这种低度在以往是少见的,同时,风暴镜的色彩也指示着风暴的来临。
正是早晨一点钟,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在房内感到颠簸得厉害,也冒险跑到甲板上。这时,风速已达每秒28米,极其猛烈地敲打着缆绳,仿佛在叩击着乐器的琴弦,发出急速的颤动声;辘轳也互相撞击着;绳索在粗糙的索槽里奔突着,发现尖锐的声响;帆布轰咚轰咚地向前后两边飘荡;浪头也高得骇人,冲打着游船,而游船象只翼鸟在白浪滔天的水花上前进着。
门格尔一瞥见那两位女客,很快走到她们面前,请她们回舱。已有几个浪头打到船上来了,甲板随时都有被冲坏的可能。风浪的怒吼声太大,海伦夫人几乎听不见船长的话。quot;不会有什么危险吧?quot;她趁着浪涛稍微平静的当儿问道。
quot;没什么危险,夫人,请您们立刻回去!quot;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无法抗拒这个近乎恳求式的命令,都回船舱去了。这时,正好一个大浪头在尾樯下面滚过,把她们周围堑护舱玻璃震得直颤。同时,风更猛烈了。桅杆受着帆的压力都弯下去,游船仿佛要从浪头上跳过去。
quot;卷起主帆!quot;门格尔叫,quot;你下前帆和触帆!quot;
水手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吊帆索松了,卷帆索扭紧了,触帆用纤绳拉下来,声音比风声还高。于是,邓肯号的烟卤喷着大股浓烟,蒸汽枪的叶子板轻一下重一下地拍着浪涛,有时叶子板直翘出水面。
格里那丹、少校、巴加内尔和罗伯尔看着邓肯号和波浪斗争的样子,既赞美又惊惧,他们紧紧扒住横栏杆,彼此不能交谈一句话。他们看着大群的海鸟在狂风中翱翔,这种风暴鸟,风浪越大飞得越起劲,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忽然听到一片震耳欲聋quot;嗤嗤quot;的声音,比风暴的声音还高。蒸汽猛烈地喷射出来,报警的汽笛异乎寻常地狂叫。游船猛地一歪,倾斜得吓人,威尔逊正扶着舵盘,猛不防被舵杆打倒了。邓肯号横对着浪头,失去了控制力。
quot;怎么了?quot;门格尔叫着,奔到指挥台前。
quot;船睡倒了!quot;奥斯丁总那么幽默。
quot;舵打掉了吗?quot;
quot;快救机器!快救机器!quot;机械师的声音在叫。
门格尔又向机器间奔去,连跑带滚地下了梯子。一片汽雾充满了机器间:活塞在汽缸里一动不动;连杆器也推不动横轴了。这时机械师看连杆器失去作用,又怕汽缸爆炸,索性关掉汽门,让蒸汽从排汽管泄出去。
quot;究竟怎么了?quot;门格尔问。
quot;蒸汽轮机扭弯或者嵌住了,quot;机械师回答,quot;它不能转动了。quot;
quot;怎么,嵌住就不能搞出来吗?quot;
quot;不可能。quot;
此刻不是抢修这意外损失的时候,蒸汽机不转动了,蒸汽从活门跑出,不再发生作用了。因此,船长只有利用船帆,从那成为自己危险敌人——风的方面找点帮助。
他又跑上甲板,简单向爵士汇报了情况。然后,请爵士带着其他三位回到船舱。哥利纳帆执意不肯。
quot;不能,阁下,quot;门格尔坚决地说,quot;我必须单独一个人带着船员在这里。进去!船有时可能埋没在波浪里,但浪头无情,它会把你们扫进去。quot;
quot;但,我们也能帮点忙啊……quot;
quot;进去!进去!爵士,非进去不可!在某种程度上讲,船上由我作主!回舱去罢,我要求你们这样做。quot;
门格尔说得坚决果断,情况一定十分严重,爵士懂得他应该以身作则,首先服从。于是,他带着三个同伴离开甲板。他们到了那两位女士那里,这两位女乘客正在焦急万分,等着这场和风浪斗争的结果。
quot;门格尔真是勇敢坚强的男子汉!quot;爵士进入方厅说。quot;是的!quot;地理学家附和道,quot;他使我想到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写的《暴风雨》一剧中的那位司锚官,他对乘坐军舰的国王嚷道:走开!不许出声!回舱去!如果你不能让这些风浪平息,就不要说话!莫挡着我的路,我告诉你!quot;
这时候,门格尔没有浪费一秒钟,他尽力想方设法把船从险境中解脱出来。他决定用微帆航行法以免船被吹得偏离航线。因此,船上就得升起一些帆面,并且斜拉着,让它侧面受风。人们把前帆张起来,缩小帆脚,又在次要的桅杆上张起一面三角帆,舵柄对着下风舷。
那只游船本来就有很好的行驶性能,它给急风吹送得和快马加鞭一样快,听凭风吹浪打。船帆减得那样少,能支持得住吗?这些帆是上等的敦提帆布做成的;但是风力这样猛烈,有怎么样的好也挺不住啊!
这样用最小的帆面借风力斜进的好处,就是把船身最结实的部分对着浪头,并且维持了原有航向。然而,这样行驶也并不是没有危险,因为船可能落到两浪之间广阔的深槽里爬不起来。但是,门格尔此时无选择的余地,只好用微帆斜驶的方法,只要桅杆和船帆不被风打下来。船员们都在他的面前,随时准备着,哪里要人手就到哪里去。船长把自己用绳子绑在护桅索上,注视着狂怒的海洋。
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人们希望天亮时风暴会减弱下去。但是希望落空。快到早晨8点钟的时候,狂风比以前更猛烈,变成飓风了。
门格尔一声不响,但是心里在为船和船上所有人的安全担忧。邓肯号倾斜得厉害,甲板的支柱咯吱咯吱地响,有时浪头打到主桅上伸出的辅杆。有一阵子,全体船员都以为船爬不起来了呢!当帆被吹出帆框,象只大白鸥要飞掉似的,已经有些水手拿着斧头要砍断那大桅杆的护桅索了。
船居然又漂起来了,但贴不住浪,又没有方向,颠簸的很,桅杆几乎要折断。象这样驶法,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船体已经受不住了,只要边板一散,接缝一裂,波浪就会冲进来。
船长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扯起一个三角帆,任风吹。这片小帆不知扯了多少次,费了几个钟头的工夫才扯好。直到下午3点钟,那三角帆才拉在主桅的辅杆上,听风摆布了。
于是,邓肯号在一块小帆布的作用下被拖带起来,它开始以无法计算的速度飞驶着。就是这样,它向风暴赶着它去的东北方驶去。它必须保持最大速度,因为只有靠速度才能获得安全。有时,它越过巨浪,以那锋利的船尖划开浪条,象鲸鱼一样钻了进去,浪头从甲板扫过,由船头扫到船尾。有时,它的速度和浪头一样,舵已失去作用,因而左闪右闪,几乎把船闪翻掉。有时,在飓风的推动下,浪比它快,于是浪头跳得比船顶还高,以迅猛不可阻挡之势,从船头到船尾,扫过甲板。
12月15日一天一夜就在这样的险境中度过的,一会算作有点希望,一会儿又失望了。船长一会儿也没离开自己的岗位,一点东西也未吃,虽然表面上保持冷静,但是内心却惊慌失措,那双眼睛老盯着北方的朦胧雾影。
可不是吗,一切危险都是有可能的。邓肯号被打出了航线,以无法驾驭的速度向大洋洲海岸奔去。船长自然而然地感觉到有一种灾祸在威胁着他。他时刻怕触礁失事,碰得个粉身碎骨。他估计大洋洲海岸在风前距离不能少于10公里,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靠岸就是遇难,就是沉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奔驰要比触礁好万倍,因为海浪虽急,总有法子自卫,至多听命它摆布罢了;若是风暴把船吹到岸边一撞,那可完蛋了。
门格尔找到爵士,和他作了一次特别谈话。他毫不掩饰,说明当前处境;他是个不怕牺牲的海员,将无比镇静地面对现实;最后,他说也许不得已而为之,让邓肯号向海岸撞去。quot;为了救船上的人,你看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quot;爵士说。
quot;海伦夫人怎么办?格兰特小姐怎么办?船长又说。
quot;我到最后关头会告诉她们的。船果真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你通知我一声。quot;
quot;我那时自然会通知您,阁下!quot;
爵士又回到女客们身边。女乘客也感觉到危险就要到来,但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她们也表现出很大勇气,至少不在男同胞之下。这时,地理学家不合时宜地大讲大气环流理论,小罗伯尔直竖着耳朵听着。他给小罗伯尔讲述西非旋风、羊角飓风、直线台风之间的许多有趣的比较。至于麦克那布斯,带着宿命论观点哎声叹气,静候世界末日的降临。
快到11点钟的时候,风暴仿佛软了点,湿雾散开了。在迅速地明朗当中,船长看见了一片低地,在下风3公里远的光景。船正对着陆地奔去,前面浊浪淘天,高得出奇。门格尔立刻明白浪头遇到坚实的阻挡才会蹦得这样高。
quot;有暗礁,quot;他对奥斯丁说。
quot;我也是这样认为,quot;大副回答。
quot;我们的命是悬在上帝手中了,quot;船长又说,quot;如果暗礁有缺口能让邓肯号驶过去,如果上帝不能把船对准那缺口,那我们就完了。quot;
quot;此刻潮正高,也许我们能过去,船长。quot;
quot;你看那浪头跳得多高,奥斯丁,什么船能闯过去呢?只有祷告上帝来帮助我们罢,伙计!quot;
这时,邓肯外由于它的小三角帆让风推动着,正以骇人的速度急驶。不一会儿,它离暗滩只有2公里远了,水汽遮住了船长的眼睛。但是门格尔却还能看出满是泡沫的水面的那边有一片平静的水面。如果邓肯号能达到那里就比较完全了。但是,怎么能进去呢?船长把所有乘客请到甲板上来,他不愿意到沉船之际,还让他们关在舱里。爵士和旅伴们看着那片滔天巨浪。玛丽小姐脸都吓白了。
quot;门格尔,quot;爵士轻声说,quot;我设法救我的妻子,救不成就一同死;你负责玛丽小姐吧。quot;
quot;就这样吧,阁下,quot;船长回答,拉着爵士的手贴在自己眼泪汪汪的眼睛上。
邓肯号离滩更近了。当时潮正高,本来船底有足够水时载它过暗滩是可以的。可是,浪太大了,把船向上一抛,又向下一放,必然使船体后部触礁。没法子使浪头低点,水流得平滑点吗?总之,能使这带狂澜平静点就行。
门格尔最后想到一个办法。
quot;油!quot;他大叫起来,quot;朋友们,倒油!倒油!quot;
这句话的含义船员们立刻明白了。这正是通往成功之路的计策:狂浪的上面如果盖上一层油,狂浪就会平息下去,这层油在水上漂着,可以使浪头润滑,因而减少激荡。这办法见效快,但效力消失得也快。在人为的平静海面上一条船过后,狂浪比以前涌得更厉害,有可能给后来船只以致命威胁。
装海豹油的许多大桶滚到船头,船员们在死里逃生的关头,气力仿佛增加百倍,他们用斧头砍破木桶,挂到左右舷的栏板外。
quot;准备好啦!quot;门格尔叫着,等候着合宜时机。
只有20秒,船就到了那条被咆哮的水浪拦住船可以驶进的缺口。现在是时候了。
quot;动手呀!quot;
船长一声令下,油桶一齐倾倒了,油滔滔地涌出木桶来。顿时那片油竟把那白浪滔天的海面压下去。邓肯号在压平的水面上一晃而过,一眨眼的工夫,驶进那片平静的水域。这时,船后面的洋面挣了油层的束缚,翻滚得更加汹涌澎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