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撑得过去的,贝拉。”他笑了起来。
“对你我也可以这样说。”我说着,大笑起来。我的笑声有些突兀,但他没注意到。我为欺骗他而深感内疚,几乎就要采纳爱德华的建议,告诉他要去那里了。只是几乎。
晚饭后,我把衣服叠好,又放了一堆进烘干机。不幸的是,这种工作只能让手忙着。我的脑子依然无所事事,于是它完全失控了。我在两种念头间动荡不安着,一方面我的期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致于这种感觉几近痛苦,而另一方面一种潜伏着的恐惧正蚕食着我的决心。我不得不一再地提醒自己,我已经作出了我的选择,而且我不打算回头。我太过频繁地把他的字条从口袋里拿出来看,汲取着他所写的两个小小的字。他希望我平安,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只需要坚信着这一点,最终,这个渴望将战胜一切别的念头。而我的另一个选择——把他从我的生活里剔除掉又会怎么样呢?这将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此外,从我来到福克斯时起,他就已经成为了我的生命中的一切。 但在我心底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担心着,想知道这会不会非常地让人受创……如果结局不好的话。
当时间已经太晚,已经到了睡觉时间的时候,我很是宽慰。我知道自己太紧张,根本没法睡着,所以我做了一件我从没做过的事。我故意吃了点感冒药,尽管我并不需要——这种药片能让我昏睡过去,好好地睡上八个小时。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宽恕自己的这种行为,但明天的情况已经够复杂的了,我没有必要在所有别的事情之外,再雪上加霜地让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在我等着药物生效的时候,我擦着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直到它直得无懈可击为止,然后焦躁不安地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服。等到一切为明天做的准备都做完以后,我终于躺到了床上。我感到既兴奋又紧张。我没法停止翻来覆去。我起身在用力装CD的鞋盒里翻找着,直到我找到一张肖邦的小夜曲合辑。我让它安静地播放着,然后又躺下了,全神贯注地放松我身体的某些特定部分。在进行到这种练习的某个地方时,感冒药生效了,我愉快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我醒得很早,幸亏我无端的服用药物,我一夜无梦酣眠。虽然我休息得很好,我还是立刻陷入了昨晚那种头脑发热的狂乱中。我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抚平脖子上的衣领,不停地摆弄那件棕褐色的毛衣直到它稳稳当当地盖过我的牛仔裤为止。我鬼鬼祟祟地向窗外看了一眼,看见查理已经走了。一层絮状的薄云遮蔽了天空。它们看上去不会持续太久的。
我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餐,然后赶紧去把碗洗干净。我又一次向窗口偷看,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刚刚刷完牙,回到楼下的时候,一阵安静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我的心脏宛如小鸟一般在我的肋骨筑成的笼子里砰然乱撞。
我飞奔到门口,在打开那个简单的插销时遇到了一点困难,但我最终把门拉开了,而他就在那里。当我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所有的兴奋都烟消云散了,被平静取而代之。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在这里,昨天的恐惧显得非常荒谬。
起初他并没有微笑——他的脸色很严峻。但在他上上下下地把我检查了一遍以后,他的神情明朗起来,他笑了。
“早上好。”他轻笑着说。
“怎么了?”我低头审视着,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任何重要的细节,比方说鞋子,或者裤子。
“我们很般配。”他又笑了起来。我意识到他穿了一件长长的浅棕褐色毛衣,底下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还有蓝色的牛仔裤。我和他一起笑了起来,藏住了一阵隐秘的后悔的刺痛——为什么他就非得看上去像个时装模特,而我却不能呢?
在我锁门的时候,他向卡车走去。他在乘客门那儿等着,脸上写着很容易读懂的受难的表情。
“我们约好的。”我沾沾自喜地提醒他,爬进驾驶座,伸出手给他打开门。
“去哪儿?”我问道。
“系上你的安全带——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顺从了他的命令。
“去哪儿?”我叹了口气,重复道。
“开上北边的101国道。”他下令道。
当我感觉他在注视着我的脸的时候,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是一件困难得惊人的事。我只得比平常还要小心地驾驶,穿过这座仍在沉睡的城镇。
“你打算在傍晚以前把车开出福克斯吗?”
“这车老得能当你那辆车的爷爷了——对它尊重一点。”我回嘴道。
与他消极的估计相反,我们很快便开出了小镇的范围。浓密的灌木丛和覆满藤蔓的树干取代了草坪和房屋。
“右转开上110国道。”我正要开口问,他指点道。我沉默地服从了。
“现在一直开到公路尽头。”
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但我害怕开出公路,刚好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所以没敢看过去确认一下。
“那里有什么,在公路的尽头?”我想知道。
“一条小路。”
“我们要走过去?”谢天谢地,我穿的是网球鞋。
“那是个问题吗?”他听起来像是已经预料到了。
“不。”我努力让这个谎言听起来可信些。但如果他觉得我的卡车太慢……
“别担心,那条小路只有五英里长,或者差不多,而且我们不赶时间。”
五英里。我没有回答,这样他就不会听到我因为恐惧而破碎的声音。五英里布满阴险的树根和松散的石头的小路,正阴谋着让我扭伤脚踝,或者用别的方式让我报废。这将是一次丢脸的旅途。
我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惨剧,我们在沉默中开了一会儿车。
“你在想什么?”许久以后,他不耐烦地问道。
我又一次撒了谎:“只是想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那是天气好时我喜欢去的地方。”他说完后,我们都看出窗外,看着那片越来越稀薄的云层。
“查理说今天会很暖和。”
“你告诉查理你要做什么了吗?”他问道。
“没有。”
“但杰西卡认为我们会一起去西雅图?”他似乎对这念头很是高兴。
“不,我告诉她你取消了,不和我一起去——这是事实。”
“没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现在,生气了。
“那得看情况……我以为你告诉了爱丽丝?”
“那确实很有帮助,贝拉。”他吼道。
我假装没听见。
“难道你对福克斯如此绝望以致想要自寻死路吗?”(我不记得接力这里是怎么翻的。。。但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当我不理会他时,他诘问道。
“你说过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我们公开地在一起。”我提醒他。
“所以你担心这会给我带来麻烦——如果你没有回家的话?”他的语气依然很愤怒,还有让人刺痛的讽刺。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前方的路面。
他用几不可闻地声音喃喃低语着,他说得太快了,我根本没听懂。
余下的旅程里我们都沉默了。我能感觉到那股激怒的非难依然席卷着他,但我想不出能说点什么。
然后,这条路到了尽头,缩减成一条窄窄的无数足迹踩踏出的小路,路旁立着一个小小的木头标志。我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肩上,走下车,害怕他还在生我的气,而我再也不能把开车当作不去看他的借口了。现在很暖和,甚至比我来福克斯以后最暖的那一天还要温暖,在云层的笼罩下几乎有些闷热了。我脱下了毛衣,把它系在我的腰间,很高兴自己穿了一件浅色的无袖衫——尤其在有五英里的徒步跋涉在前头等着我的时候。
我听到他的门关上了,我看过去,看见他也在脱他的毛衣。他背对着我,面朝着我的卡车后的绵延不绝的森林。
“这边。”他说着,越过肩膀看着我,眼神依然很气恼。他开始向黑暗的森林走去。
“这条小路呢?”恐惧在我的语气里清晰可见,我赶紧绕过卡车跟上他。
“我只是说路的尽头有一条小路,没说我们要走那条小路。”
“没有小路?”我挣扎着问道。
“我不会让你迷路的。”他这才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我抑制住一声喘息。他那件白色衬衫没有袖子,也没有扣上扣子,所以那片光洁雪白的肌肤从他的喉咙一路绵延到他那大理石般的胸廓。他完美的肌肉不再欲盖弥彰地隐藏在衣服下。他太完美了,我感到一阵锥心的绝望。这毫无道理,这样宛如神明的人物不可能属于我。
他注视着我,对我脸上备受折磨的神情困惑不已。
“你想回家了吗?”他安静地问道,一种不同于我的痛苦浸透了他的语气。
“不。”我走向前,直到自己紧挨在他身旁。我焦虑不安着,不想再浪费我还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怎么回事?”他问道,声音是那么的温柔。
“我不是个很好的徒步旅行者。”我沉闷地回答道。“你得非常有耐心才行。”
“我可以很有耐心——如果我努力的话。”他微笑着,抓住了我的视线,试图把我从那阵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沮丧中拉出来。
我努力向他微笑,但那笑容太假了。他仔细审视着我的脸。
“我会带你回家的。”他保证道。我说不清这个保证是没有限制的,还是指立刻离开。我知道他认为是害怕让我紧张不安。而我又一次对此感到高兴,我是唯一一个他无法读心的人。
“如果你想让我在日落以前穿过这五英里的丛林,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带路。”我尖刻地说道。他冲我皱起了眉,挣扎着想读懂我的语气和神情。
片刻之后,他放弃了,带头向森林里走去。
这趟旅程并没有我所畏惧的那样艰难。一路上几乎非常平坦,他为我把潮湿的蕨类植物和密布的苔藓拨到一边。当他笔直的路线穿过了倒下的树木或巨石时,他会帮助我,用手肘把我举起来,然后趁我还神志清醒的时候立刻放开我。他冰冷的触碰落在我的肌肤上,总能让我的心砰砰乱跳,无一落空。有两次,发生这样的状况时,我捕获到了他脸上的神情,我敢肯定他听见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看向别处,尽可能地不去注意他的完美,但我还是常常偷瞄他。每一次,他的俊美都刺痛了我,带来一阵悲哀。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沉默地走着。偶尔他会胡乱地提问,问一个在过去两天的审问里他没有问及的问题。他询问我的生日,我的小学老师,我童年时的宠物 ——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一连养死了三条鱼以后,我放弃了整个计划。那时候他大笑起来,比我习惯的还有响亮——银铃般的回声在空荡荡的森林里回响着,回荡在我们身边。(男人的声音。。。银铃。。。)
这趟徒步旅行花掉了我几乎整个上午的时间,但他从未表现出半点不耐烦的迹象。这座森林在我们周围延伸成一座由古树构成的无尽的迷宫,我开始不安,生怕我们永远也无法再走出这座森林。他却悠然自得,轻松地走在这座绿色的迷宫里,丝毫不对我们的方向感到任何疑虑。
几个小时以后,渗入森林里的来自树庐穹顶的阳光开始发生了改变,由阴郁的黄绿色调变为一种更为明亮的翡翠色。天空一定转晴了,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在我们进入了森林以后,我头一次感到一阵兴奋的颤栗——但很快就变成了不耐烦。
“我们到了吗?”我嘲弄道,假装沉下了脸。
“差不多。”看到我心情的改变,他笑了起来。“你看见前头的光亮了吗?”
我凝望着浓密的丛林。“呃,我应该看到了吗?”
他坏笑起来。“也许对你的眼睛来说早了点。”
“该去检查视力了。”我喃喃低语道。他的坏笑更明显了。
但随后,在又走了一百码以后,我确实看见了树林前头的一片光亮,一片明黄的光辉而非绿色。我加快了脚步,每踏出一步,我的渴望就增长一分。现在他让我走在前面,无声地跟着我。
我走到了那一片光亮的边缘,踏过最后一片蕨类植物,走进了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地方。这片草地很小,几乎是圆形的,开满了野花——紫的,黄的,还有柔和的白色。我能听见不远处,一条奔流不息的溪水欢快的歌声。太阳正在头顶上直直地照射下来,用一种薄雾般的奶油色的阳光填满了这一圈空地。我慢慢地走着,惊奇不已,穿过柔软的芳草,摇曳的花朵,还有温暖的,染成了金色的空气。中途我转过身,想和他分享这一切,但他并没有在我身后,没有在我以为他在的地方。我原地旋转着,寻找着他的身影,一阵突然的恐惧袭击了我。最终我找到了他,他依然站在树庐浓重的阴影下,在这片洼处的边缘,用谨慎的目光看着我。这时我才想起来,这片草地的美丽完全被赶出了我的脑海——爱德华与阳光之谜,他曾经保证过,要在今天向我阐明的。
我向他走了一步,我的眼睛被好奇点亮了。他的眼神很谨慎,显得很不情愿。我鼓励地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正要向他再走一步。他警告地举起了一只手,我犹豫了,退回了原处。
爱德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走出来,走到正午明亮的阳光下。
第十三章 自白
阳光下的爱德华太惊人了,我还是没能习惯这件事,尽管整个下午我都在盯着他看。他的肌肤,雪白中带着昨天的狩猎之旅带来的淡淡红晕,简直在闪闪发光,就好像有千万颗极小的钻石镶嵌在上面一样。他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上去是那么的完美,他的衬衫敞开着,露出宛如雕刻成的,光辉夺目的胸膛,他闪闪发光的手臂袒露着。他微微发着光的,淡紫色的眼睑紧闭着,但是,当然他不可能是在睡觉。他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像,是用某种未知的,光滑如大理石,灿烂如水晶的石头雕刻而成的。
时不时地,他的嘴唇飞快地动着,仿佛是在颤抖。但是,当我问道的时候,他告诉他在哼着歌,因为声音太低了所以我听不见。
我同样在享受着阳光,尽管就我的品位而言,这里的空气还不够干爽。我本可以仰躺着,就像他那样,让阳光温暖着我的脸,但我还是蜷伏着躺在那里,下巴紧贴着我的膝盖,不情愿让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风是那么的柔和,它吹乱了我的头发,吹皱了小草,摇曳的芳草围着他静止不动的身躯。
这片草地起初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壮丽,但和他的华美比起来,便逊色多了。
我迟疑着,即使是现在,我也总是担心着,生怕他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他太美丽了,根本不像现实存在的……我迟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轻抚着近在咫尺的,他闪烁着微光的手背。我又一次震惊于那完美的肌理,光洁如绸缎,冰冷如石头。当我再次抬头看去时,他的眼睛睁开了,正看着我。今天他的眼睛是奶油糖果的颜色,在狩猎以后,变得更明亮,更温暖了。一抹轻快的笑容浮现在他毫无瑕疵的唇角。
“我没吓到你吗?”他打趣地问道,但我能听出他柔软的声音里真正的好奇。
“不比平常多。”
他笑得更深了,他的皓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缓缓地挪到更近的地方,张开手伸过去,用指尖描摹着他小臂的轮廓。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颤抖着,知道这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注意。
“你介意吗?”我问道,因为他又闭上了眼睛。
“不。”他说着,没有睁开眼。“你不会想象到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叹息着。
我轻柔地用手抚过他手臂上完美的肌肉,跟随着他肘弯上浅浅的淡蓝色静脉的纹路。我伸出另一只手,想把他的手掌翻过来。他意识到了我想做什么,立刻把掌心翻过来,动作快得看不见,简直让人仓皇失措。他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我的手指在他手臂上停滞了片刻、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我立刻抬起头,看到他金色的眼睛又闭上了。“和你在一起让我很放松,很容易做回我自己。”
我拿起他的手,向自己翻过来,这样我就能看见阳光在他手心里闪烁着。我把他的手拿得更靠近自己的脸,试图看清楚藏在他肌肤里的刻面。(ts。。。)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耳语道。我抬起头,看见他正看着我,眼神忽然紧绷起来。“这对我来说很是很奇怪,没办法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除你之外的我们所有人始终都是这样,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艰难的生活。”他语气里的悔意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吗?“但你不告诉我。”
“我只是在希望着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迟疑着。
“还有呢?”
“我在希望着我能相信你是真实存在的。我还希望我不是在害怕。”
“我不想让你害怕。”他的声音仅仅是一种柔和的喃喃低语。我听出了他无法深信不疑地说出口的事情——我不必感到害怕,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
“嗯,我并没有感到确切的害怕,尽管这确实是要思考的事。”
他的动作太快了,我完全没看见他移动。他半坐起来,用右臂支撑着身体,他的左手掌依然在我的手里。他天使般的面孔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远。我本可能 ——本应该——因为他出乎意料的接近而退缩的,但我没法移动。他金色的眸子催眠了我。
“那么,你在害怕着什么?”他专注地看着我,耳语道。
但我没有回答。就像之前我曾经试过一次那样,我闻到了他冰冷的呼吸,呼在我脸上。甜腻,美味,这种香味让我口齿生津。它不像别的任何味道。我本能地,不假思索地靠得更近些,轻嗅着。
然后他消失了,他的手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当我凝眸望去的时候,他已在二十英尺外,站在这片小小的草地的边缘,在一棵巨大的杉树的浓重的树荫里。他注视着我,他的眼睛在阴影里暗沉着,他的表情难以读懂。
我能感到自己脸上的痛楚和震惊。我空空的手心刺痛着。
“我……很抱歉……爱德华。”我低声说着。我知道他能听见。
“给我一点时间。”他喊道,声量仅仅是我敏感的耳朵刚能听到的程度。我一动不动地坐着。
在漫长得难以置信的十分钟以后,他用对他来说相当缓慢的速度走过来。他停在了在几英尺外的地方,优雅地坐到了地上,盘起腿。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眼睛。他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满怀歉意地笑了。
“我非常抱歉。”他迟疑道。“如果我说我也只是个人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了点头,没法对他的笑话微笑。作为一种对危险的响应,肾上腺素在我的血管里奔涌着,但也在慢慢地平息下来。他能从他坐着的地方闻到这一切。他的笑容变得嘲讽起来。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掠食者,不是吗?我的一切都在邀请着你——我的声音,我的容貌,甚至是我的气味。就好像我需要这些一样!”出人意料的是,他站起来跳开了,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然后出现在之前的同一棵树下。他在半秒钟内就绕了这片空地一圈。
“就好像你能从我身旁逃脱。”他痛苦地大笑着。
他伸出一只手,然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他毫不费力地从那棵云杉的树干上扯下一根直径达两英尺的树枝。他单手把它举了片刻,然后把它扔出去,速度快得看不见。那根树枝在另一棵巨树上砸得粉碎,砸得那棵巨树一阵震动,带起一阵颤动的风。
然后他又出现在了我面前,站在两英尺外的地方,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就好像你能把我击退。”他温柔地说道。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被他吓到了,比我曾经体会过的还要更害怕。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彻底地从那张小心翼翼的,有教养的假面具下解放出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更不像人类……或者更加美丽。我的脸色发灰,眼睛睁大了,我坐在那里,就像一只被蛇的目光锁住了小鸟。
他可爱的眼睛似乎因为一阵鲁莽的兴奋而闪闪发光。然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它们黯淡下来。他的表情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写满了古老的悲伤的面具。
“别害怕。”他喃喃低语道,他天鹅绒般的声音充满了无心的诱惑。“我保证……”他犹豫了一下。“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不止是在说服我,他似乎更想让他自己坚信这一点。
“别害怕。”他又一次低声耳语道,走得更近些,步子缓慢得夸张。他弯曲着身子坐下来,故意让动作显得从容不迫,直到我们脸在同一水平线上,只有一步之遥。
“请原谅我。”他用正式的语气说道。“我能控制住自己了。你碰巧赶上了我失去警戒。但现在我非常规矩。”
他等待着,但我还是没法说话。
“不瞒你说,我今天不渴。”他眨了眨眼。
对此我不得不大笑起来,但我的声音很虚弱,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还好吗?”他体贴地问道,慢慢地伸出手,小心地,把他宛如大理石般的手放到我手中。
我看着他光洁冰冷的手,然后看向他的眼睛。它们是那么的温和,充满了悔意。我看回他的手,然后不慌不忙地让我的指尖回到他手上,轻描着他掌心的线条。我抬起头,羞怯地笑了。
他报以一笑,那笑容是那么的耀眼。
“那么我们说到哪里了,在我表现得这么粗鲁以前?”他用上个世纪早期的那种文雅的韵律问道。
“不瞒你说,我不记得了。”
他微笑着,但他的神情有些羞愧。“我想我们正谈到你为什么会害怕,在那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之外。”
“哦,没错。”
“嗯。”
我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漫无目的地在他光洁的,如彩虹般绚丽的掌心里涂鸦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我总是那么容易感到沮丧。”他叹息着说。我看进他的眼睛里,意外地领悟到,这一刻每一点每一滴对他来说都是新的,正如对我一样。即使他拥有着这么多年来深不可测的经历,这对他来说,也很艰难。我从这个念头中得到了勇气。
“我很害怕……因为,出于,嗯,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而我害怕的是,我很想和你在一起,这种愿望甚至远比我应有的还要强烈。”我说着,低下头看着他的手。对我来说,这样大声地说出口实在很困难。
“是的。”他缓慢地赞同道。“这是应该害怕的事,确实。想要和我在一起。这实在不应该成为你最大的兴趣。”
我皱起眉。
“我应该很久以前就离开的。”他叹息着。“我应该现在就离开。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悲伤地咬着唇说道,又一次低下了头。
“这正是我应该离开的原因。但别担心。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家伙。我太渴望得到你的陪伴了,甚至没办法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我很高兴。”
“别这样!”他抽回了他的手,这一次更温柔些。他的声音比平常要刺耳得多。相对他而言是刺耳,但还是比任何人类的声音都要美丽。我很难跟上他的步调 ——他突如其来的心情变化总把我抛在一步之外,让我独自彷徨。
“我渴望的可不止是你的陪伴!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永远不要忘记,我对你的危险性,远胜于我对其他任何人的威胁。”他停了下来,我看过去,只见他向森林里凝望着,却对一切视而不见。
我思索了片刻。
“我不认为我确切地明白了你的意思——最后的那个部分。”我说道。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他的心情又变了。
“我要怎么解释呢?”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不能再吓到你了……呃嗯。”不假思索地,他把手放回了我手里,我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看着我们的手。
“这种感觉愉快得惊人,这种温暖。”他叹息着说。
片刻之后,他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
“你知道每个人喜欢不同的味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始了。“有些人喜欢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另一些人则更喜欢草莓?”
我点点头。
“很抱歉要用食物来分析——我想不出别的方法来解释。”
我微笑着。他报以悲惨的一笑。
“你看,每个人闻起来都不一样,有着不同的本质。如果你把一个酒鬼锁在一间放满坏掉的啤酒的屋子里,他会很想喝酒。但他能忍住,如果他愿意的话,如果他是一个改过自新的前酒鬼。现在,假设你在房间里放上一杯百年白兰地,最宝贵的,最好的科涅克白兰地——让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它温暖的芳香——你想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我们沉默地坐着,看着彼此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懂对方的想法。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也许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也许克制自己不去喝白兰地太容易了。大概,我应该用瘾君子来代替酒鬼举例的。”
“那么你是在说,我是你个人品牌的海_落_因?”我揶揄着,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他很快地笑了,似乎很感激我的努力。“是的,你确实是我个人品牌的海_落_因。”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我问道。
他抬起头,越过树梢望着远处,思索着他的回答。
“我和我的兄弟们谈过这件事。”他依然看着远方。“对贾斯帕来说,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他是最晚才加入我们的家族的。对他而言,单单是克制渴望就已经让他挣扎不已了。他还没有时间去体会不同的气味,不同的味道。”他很快地看向我,他的神情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他说道。
“我不介意。请不用担心冒犯我,或者吓到我,或者诸如此类的事。那是你思考的方式。我能理解,或者至少我会试着去理解。随你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解释就行。”
作者:暮色如故2009-2-16 12:2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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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 回复:【翻译】冲动地决定自己翻译《暮色》(持续更新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凝望着天空。
“所以贾斯帕不能肯定他是否遇到过这样的人”——他迟疑着,寻找着合适的词——“这样有吸引力,正如你之于我。这让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艾美特戒酒的时间更长一些,可以这么说,而他能理解我所说的意思。他说有两次,对他来说,一旦尝试,第二次的诱或就比上一次更为强烈。”
“那你呢?”
“从未试过。”
这话在温暖的微风中停留了片刻。
“艾美特做了什么?”我问道,打破了沉默。
我问错问题了。他的脸阴沉下来,他的手在我的手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看向别处。我等待着,但他不打算回答。
“我猜,我已经知道了。”我最终说道。
他抬起眼,他的神情里充满了渴望和恳求。
“即使是我们中最坚强的人也会旧瘾复发,不是吗?”
“你在询问什么?我的许可吗?”我的声音比我本来计划的还要尖锐。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友好些——我能猜得出来,他的诚实一定折磨着他。“我是指,已经没有希望了,对吧?”我居然能如此冷静地谈论自己的死亡!
“不,不!”他立刻懊悔不已。“当然有希望!,我是说,我当然不会……”他把那个没说完的句子晾在了一旁。他的目光灼烧着我的眼睛。“这对我们来说不一样。艾美特……那两个只是他偶然遇到的陌生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够……不能够像现在这样那么有经验,那么谨慎。”
他陷入了沉默,专注地看着我。我思考着,然后得出了结论。
“所以如果我们的初见是在……哦,在一条黑暗的小路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我竭尽全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在那间坐满了孩子的教室正中间跳起来——”他突兀地停下来,看向别处。“当你从我身旁走过时,我差点就要毁掉了卡莱尔为我们苦心筑造的一切,就在那一刻,就在那里。要不是我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渴望,好吧,要不是那么多年来我都克制着,我肯定无法阻止自己。”他停下来,阴沉着脸注视着那些树。
他冷酷地看了我一眼,我们都在回想着。“你那时一定认为我疯了。”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开始讨厌我了……”
“那时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某种恶魔,是直接从我自己的炼狱里被召唤出来,来毁掉我的。你的肌肤上散发着的芬芳……我本以为它会让我在第一天就发狂了。那一个小时里,我想到了一百种不同的方式把你从这个房间里引诱出去,让你落单。但我把所有这些想法都击退了,我想到了我的家族,想到我能为他们做什么。我不得不冲出去,在我说出任何让你跟着的话以前离开……”
他抬起头,注视着我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我正试图消化他痛苦的回忆。他金色的眼睛在睫毛下焦灼着,催眠而致命。
“那时你一定会跟着来的。”他保证道。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而且毫无疑虑。”
他皱起眉,看着我的手,让我从他眼中的魔力里解脱出来。“然后,当我试图重新安排我的课表,徒劳地想要避开你的时候,你就在那里——在那间密闭的,温暖的小屋子里,你的香气简直让我发狂。我几乎差点就要对你得手了。那里只有另一个脆弱的人类——太容易处理了。”
我在温暖的阳光里颤抖着,从他的眼里再次寻回了自己的回忆,在这时我才意识到那时候的危机。可怜的柯普夫人。我再次战栗着,因为想到我只差一点点就会无意地导致了她的死亡。
“但我抵抗住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我强迫自己不要停下来等你,不要跟着你离开学校。在外头,当我再也闻不到你的时候,我可以更容易地思考,更容易地作出正确的选择。快到家的时候,我让别的人下了车——我太羞愧了,不敢告诉他们我的意志是那么的薄弱。他们只知道出了非常严重的状况——然后我直奔医院找卡莱尔,告诉他我要离开。”
我震惊地看着他 。
“我和他交换了车子——他的车子有满满一箱油,而我不想停下来。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艾思梅。如果我去见她,她一定不会让我走的。她会竭力说服我这毫无必要……”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阿拉斯加。”他听起来很羞愧,就好像在承认自己是多么的怯懦一样。“我在那里待了两天,和一些老相识在一起……但我很想家。我讨厌想到,我让艾思梅伤心了,还有余下的几个,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家人。在高山上纯净的空气里,很难想象你的味道是那么的不可抗拒。我说服自己,逃跑是一种示弱的行为。在此之前我能很好地抵抗诱或,虽然它们都没有这样强烈,甚至没有这样接近,但我很坚强。而你,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他忽然咧嘴一笑—— “能把我从我想去的地方赶走?所以我回来了……”他看向空中。
我说不出话来。
“我做足了准备,去狩猎,喝得甚至比必要的还要多,然后再去见你。我确信我足够坚强,可以像对待任何别的人类一样对待你。我对此很是自负。
毫无疑问,情况很复杂,因为我没办法简单地通过读你的想法来知道你对我的反应。我很不习惯,却又不得不采取如此迂回的措施,从杰西卡的脑子里听你说的话……她脑子里的并非原话,将就着去听实在是件恼人的事。而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否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一切都格外让人气愤。”想起这些,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想让你忘记我第一天时的举动,如果可能的话,所以我试着和你说话,像我和任何人所做的那样。我确实是渴望心切,想要破译你的一些念头。但你太有趣了,我发现自己被你的表情迷住了……而且你时不时会用你的手或者你的头发扰动空气,那股香味又一次刺痛了我……
当然,然后你差点就要在我眼前被撞死。事后我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借口,解释那时候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因为如果我不去救你的话,你的血就会在我面前喷溅出来,我不认为我能阻止自己暴露我们的身份。但我只是事后才想到这个借口的。那一刻,我所能想到的只是,‘不该是她’。”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痛苦的自白中。我聆听着,渴望得有些不合常理。常识告诉我,我应该感到恐惧。但相反地,我很宽慰,因为我最终知晓了一切。而且,我对他所遭受的折磨充满了怜悯,即使是在现在,即使这时他正坦白着他渴望夺走我的生命。
我终于可以说话了,虽然我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在医院里?”
他的眼睛飞快地转向我的眼睛。“我心惊胆寒。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我们放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把自己置于你的股掌之下——在所有人中,偏偏选中了你。就好像我需要另一个动机来杀了你一样。”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们都畏缩了一下。“但这却起了反作用。”他紧接着继续说道。“我跟罗莎莉,艾美特还有贾斯帕大吵一架,因为他们提议现在正是时候……那是我们争辩得最激烈的一次。但卡莱尔站在我这边,还有爱丽丝。”当他说到她的名字时,他做了个鬼脸。我想不出为什么。“艾思梅告诉我,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只要我肯留下来。”他宠溺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我一直在偷听所有和你说话的人的想法。我很震惊,你居然遵守了诺言。我根本无法理解你。但我知道我不能和你再有任何牵连了。我竭尽全力,尽可能地远离你。可每一天你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你的呼吸,你的头发……这一切都像第一天那样深深地撼动着我。”
他又一次对上了我的眼睛,他的眼神温柔得惊人。
“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继续说道。“我确实有所改进。虽然最初我暴露了我们所有人的真面目,虽然此时,此地——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我还是有可能伤害你。”
我的人类本能让我不得不问道:“为什么?”
“伊莎贝拉。”他仔细地拼读出我的全名,然后开玩笑地用他空着的手弄乱了我的头发。他不经意的触碰让一阵震撼传遍了我的全身。“贝拉,如果我伤害了你,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活下去。你不知道这将会怎样地折磨着我。”他垂下头,再次羞愧起来。“只要想到你将变得僵硬,苍白,冰冷……再也看不到你羞怯的红晕,再也看不到当你看穿我的伪装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直觉……这一切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抬起那双明亮的,充满歉意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眸。“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了。至少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我们的对话居然急转直下走到了这个方向上。刚才我们还在讨论着那个愉快的关于我迫在眉睫的死亡的话题,现在我们竟然在相互告白了。他等待着,尽管我低着头开始研究我们之间相握的手,我知道他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你已经知道我的感觉了,当然,”我最终说道。“我就在这里…… 这,大致翻译过来的话,是指我宁愿死,也不愿离开你。”我皱起眉。“我是个傻瓜。”
“你确实是个傻瓜。”他赞同地大笑起来。我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然后我也大笑起来。我们一起为这种白痴的,全无可能的行径大笑了许久。
“那么,狮子爱上了绵羊……”他喃喃低语道。我看向别处,掩饰着自己的眼神,因为我被这句话震撼了。
“多么愚蠢的绵羊。”我叹息着说。
“多么病态的,嗜好受虐的狮子。”他凝望着那片幽暗的森林,许久许久,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想法让他沉浸其中。
“为什么……?”我开了口,但又停住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看着我,笑了,阳光闪耀在他的脸上,他的齿间。
“怎么了?”
“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开。”
他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