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动怒的样子,但火星已经四溅了。
对视的四目,谁都没有要退却的趋势。
还是邢夫人先破了这个局,朝邢星道,“我有事要单独跟她聊,你回宴会帮忙吧。”
邢星向来是很怕这个大伯母,硬着头皮道,“可是……姐夫不放心姐姐一个待着,叮嘱我要照顾她,一直跟着她。”
她特意加重了一直跟着四个字的语气。
邢夫人撩起唇角,“你姐不仅失忆还坏了脑子么,连自主行动的能力都丧失了?还是……你们以为我,还是邢家要对她做些什么?”
邢星抿唇,不知道什么。
做什么倒应该不至于,但她觉得大概是没什么好话的。
她不话,以沉默表示抵抗。
“邢星,”邢夫人瞟着她,音量不高,也不似邢二夫人那样话时总带着股子令人不舒服的尖酸刻薄,只是淡淡,“你的学费跟你母亲的医药费,都是我儿子在负责吧?”
话点到为止,但意思很明显。
不像她们是嫡亲血缘但形同陌路,邢深跟邢夫人虽是养母子,可也还是称得上,母子。
邢婳也不想让邢星继续为难,偏头,“星儿你去吧,找个显眼的地方待着,聊完我就去找你,应该要不了多久。”
邢星看了看她们,只能答应。
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去跟哥吧。
这种场合也不能跑,但邢星还是加快着步子往灯火处走去了。
风吹拂而过。
“邢婳。”
“嗯。”
两人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五官都不清晰,只有声音在空气流动的微微声响里,都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你虽然失忆了,但也知道你爸跟你哥是怎么死的吧?”
空气仿佛凝固住。
十秒,或者半分钟后,邢婳淡淡的道,“听了。”
她如此轻描淡写,邢夫人竟也没有怒意,仿佛两人之间至亲的血脉亲情,跟曾经有过的刻骨憎恶,早已经消弭在时间里,成了真真正正的陌路人,“你二叔前段时间被你老公打断了腿,跟着又被你爷爷查出来……生育方面有问题,估计是不育,没法生孩子了。”
这个事邢墉自己应该早就知道,老婆生不出怪女方,外边儿一堆情人也没一个,他再蠢心里也有谱儿。
邢婳倒真的一时没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想了会儿后失笑问道,“这也赖我啊?”
邢夫人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跟淡淡的语气,只是似乎稍微多了点露出端倪的尖锐,“谁知道呢,跟你沾边儿的几个不倒霉,不奇怪。”
邢婳有会儿没话。
非要较这个真,还真没法反驳,她哥牺牲了,她爹没了,邢家一下像是抽掉了顶梁柱,是连着备用的那根都抽没了,这些年也就邢老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这个往日显赫至极的大家族。
现在倒好,邢墉这根废材不仅自己不顶用……还生不出来。
邢家等于……绝后了。
见邢婳不话,邢夫人又勾起冷漠的唇角,“你经常跟你爷爷,邢家没准哪要断子绝孙,现在是不是如愿了。”
邢婳心脏一紧,久违的很不舒服的感觉漫上了心头。
良久,她问,“找我什么事。”
“你愧疚吗?”邢夫人望着她的脸。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避开了视线。
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浓烈了。
想来,她是不舒服的,也从没希望过邢家会真的断子绝孙,虽然身为女人,还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并不那么在意所谓的香火后代。
别人她无所谓,她的哥哥跟她的爸爸,总是很好很好的,想起来,她就有股尖锐压抑的疼。
邢婳没话。
“事已至此,再怪你也没什么意思了,”邢夫人语气里多了些嘲弄,“风光一世却落得这个下场,句难听的,你爷爷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所以呢?”邢婳重新对视回她的眼睛。
从某种程度上来,邢夫人的性格跟邢婳有种相似,冷且直,懒得弯弯绕绕的兜圈子,也许十几年前她不是这样,但如今,她确实如此,尤其眼前这个,是她连话都不想多的对象。
“你爷爷希望你能生个孩子,让他姓邢。”
“什么?”
“这么吃惊做什么,虽然非入赘和离异家庭跟女方姓的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我们只要一个,其他的依然可以跟霍司承姓,也还是可以跟着你们过。”
邢婳别过脸,笑了。
她其实挺理解的,老人家么,是很注重这个的。
“你们打主意想让我来为邢家延续香火?”邢婳眯了眯眼睛,轻轻的笑了,“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会愿意为了一个跟我已经断绝关系的家生孩子啊?”
邢夫人问,“你不同意?”
“我不喜欢孩子,实话,我也不想生……如果不是我爱霍司承,想给他完整的以及所有我能给的,我根本不会为任何人跟任何理由生孩子——”
邢夫人微微歪了头,脸上的笑意参杂了古怪,“那你当年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为什么还非要把孩子生下来?”
………………
邢星在宴会现场绕了一大圈才找到邢深。
他实在是忙,本来邢墉如果瘫了,好歹还是个邢二爷,再没用迎下客人还是没问题的,但这个宴会上到全局方针,下到跟邢家密切往来的家族,都得他亲自出马。
邢星就是找着他了,也不能上去直接打断他跟客人谈笑风生的聊,巴巴的杵了半。
还是邢深见她等在一旁,也猜到她多半是有什么事要,谈笑间借故提起结束了对话,待走到一旁时,才问,“不是让你陪着你姐跟姐夫逛宅子找找记忆么,被霍司承打发掉了?”
“哥,大伯母跟姐在聊。”
邢深睨她一眼,“聊就聊呗,专门让我请他们过来,当然是有事要聊。”
什么事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邢星又道,“但是姐夫不在,他临时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大伯母跟姐很久没过话了,我怕……”
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邢深眉头一下皱起来了,“霍司承不在?我不是让他全程陪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