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就像大河里的水，从高山冰雪的消融中点滴汇聚，慢慢成为卷卷细流，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淌，时而激荡，时而和缓，时而惊涛骇浪，时而和风细雨，最后随着岁月，流入遗忘之海。

    只不过有时候，山顶滚落的巨石会截断狭窄的河面，将水流截断，形成蓄水的长湖。而终有一，上游的水会冲垮石坝，水流就会像出笼的猛兽般奔涌而出，漫泄开来，冲垮一切，淹没一切。

    对于陆源来，他回忆的禁断在美国的那次催眠中破开了一丝裂缝，水慢慢渗了出来，而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终于抵挡不住水压，崩溃了。

    崩溃来得毫无预兆，就是在溧中对阵武钢的比赛中，以至于陆源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去抵挡倾泻而来的记忆，最后直接导致双目失明。

    自那之后，水依旧弥漫在他的脑海中，那些久远的，模糊的记忆，仿佛另一个时空的往事，时不时折磨和拷问着陆源：我到底是谁？

    当然，水终有退去的一，它们终将流归大海，洪水退去之后，或许陆源才能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是陆源，还是陆渐？

    这个问题他问了白叶，白叶却没有办法给他答案，那晚上他和陆源聊了很久，帮助陆源把过去的事大致弄明白了，可问题依旧萦绕在陆源的脑中。

    一个人有问题，就要问，尤其是一些困扰心灵的问题，他们需要的不是真切的答案，而是一种“法”，一种理解自我和世界的“法”。

    陆源很喜欢和王友荣聊，就是因为王友荣送能给人一种“法”，这种法可能是王友荣的，更多是王友荣的老妈的，甭管是谁的，很多事有了法，一个人就能想通，就能想明白，很多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大乃，要是我不是我，该怎么办？”

    陆源向王友荣抛出了这个“世纪难题”，王友荣照例抓了抓脑袋，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在陆源的脸上捏了捏，在头上拍了拍，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接着用手指了指地上，道：“陆源，你钱掉了。”

    “哪儿呢哪儿呢？”

    陆源赶忙低头四下扫射，发现地上并没有钱，再摸摸口袋，吃饭的钱还在兜里，转头道：“大乃，我认真的，你别开玩笑。”

    王友荣咧嘴笑了笑，道：“你就是陆源，不会是别人的。”

    陆源摇摇头，道：“可是，也许我的确不是陆源，而是…是另外一个人……”

    王友荣也摇摇头，道：“不，你就是陆源，陆源就是陆源，哪怕你换了个名字，陆方，陆角，在我心里，你也还是陆源。就像我是王友荣，你们叫我大乃，但我其实也是王友荣，就算有一我改名字叫王没有容，但我实际上，还是王友荣。”

    陆源听得有点迷糊，王友荣又道：“我妈了，人到这个世界上，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你就是你，叫狗蛋那是你，叫铁柱也是你。只要你是你，其他不管什么，名字也好，身份也好，钱财也好，声誉也好，都是假的。所以，只有你是真的，真的就是真的，你永远不用去怀疑。”

    正着，陈材拿着罐辣椒过来了，只见陆源坐在王友荣对面，王友荣端坐凳上，面带微笑，右手手掌摊开，嘴里念念有词这些什么，神色之间，竟隐约有庄严宝象——这是于老道曾经和陈材讲过的，有的人有道相，有的人有佛相，没想到这王友荣竟有佛相！

    陈材走上前，对王友荣道：“嗲嗲，王友荣，你成佛了吧，在讲经呢？”

    王友荣一听，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和陆源聊两句，陆源好像…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陈材听了对陆源道：“陆源，你有问题可以问我，我可以打电话给我爷爷，我爷爷什么都懂的。”

    “真的？不过大乃刚刚的挺好的，我感觉我已经悟了。”

    “不错不错，悟了就好，悟了就好。”

    “什么叫悟了啊？”“就是懂了！”

    溧中篮球队三个脑子最不好使的人，在此刻，找到了共同语言。

    ……………………

    从学一年级开始，陆渐就开始到东单球场打球，从最北边水平最次的球场开始打起。

    那时候，他拿着比自己不了多少的篮球跑到东单球场，门口收票的都不给他进，一个破孩过来凑什么热闹。

    但执拗的陆渐还是进来了，并且在很多成年人惊异和戏谑的目光中，跑到球场上和大人们一起打球。可很快他们就会被这个不起眼的豆丁的表现所震惊：一是他娴熟的运球技巧，二就是惊人的传球能力。

    他个子太，身材太瘦弱，没有办法突破、投篮，可他能在外线助攻传球，他能稳稳的控球组织，这是很多打了十多年球的爱好者都没办法办到的，陆渐一年级就做到了。

    当然，这和场上的大人们让着他有关系，毕竟没有哪个大人会全力防他，总归会放一放他。

    不过自此以后，陆渐在东单就有了名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个子越长越高，身体越来越强壮，终于到初中的时候，一般的爱好者已经根本打不过他了。

    他的段位也是不断向南，打到了最南边的场子，成为了这片场子最好的控球后卫，也是最可怕的控球后卫——因为他的身高往往比对方的中锋都要高大。

    他的打法是如此的独特，在街头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喜欢传球，他的运球简洁而高效，丝毫不像那些街球手那样花哨；他的传球却华丽而致命，汪洋恣意，洒脱非常。所以人们知道，他的运球是苦练的，而传球却是生的。

    只要是休息，陆渐都会抽空到东单来打一会儿球，哪怕距离全国大赛总决赛只有两也不例外，他喜欢外场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喜欢在这片场子上马行空不受拘束的打球方式。

    今他是和周炳坤约好了，下午的时候过去，打一会儿正好去学校参加训练。

    等他到东单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太阳高照，球场上的人都有些有气无力，不少人坐在树荫下面休息，陆渐才姗姗来迟，找到周炳坤道：“不好意思啊，上午有点别的事儿，你们打得怎么样？加个我呗。”

    周炳坤则朝着一旁树荫下努了努嘴，道：“上午被打了个满地找牙，熟人。”

    陆渐转头一看，才看到站在树荫下休息的白叶，正叉着腰眯着眼看太阳，便走过去道：“喂，又站这儿装逼呢，下来打两把吧？”

    白叶哼了一声，回道：“等了你好一会儿了，不过现在没空了，走了。”

    完，白叶就准备离开，陆渐忙道：“别别，好久不见了，过个招也行啊。”

    白叶道：“两后再过招吧，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渐不屑的笑了笑，没有话，白叶又道：“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陆渐？”

    陆渐听了一愣，旋即笑道：“你傻了吧你，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了？”

    白叶看着陆渐，又道：“你确定你是陆渐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弟弟在溧中你是知道的吧？”

    “哎呦，原来你知道陆源是我…是我弟弟。”

    “对，我早就知道他是你弟弟。但最近发现，他大概应该是你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