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儿?咱们与她素不相识,她却一直纠缠不休,究竟想要做什么。”花怜月有些疑惑的回头去看刘晖,刘晖同样一脸不解的摇头。
凤七长舒了一口气,收了宝剑,对着正在磕头求饶的伙计就是一脚,正好踢在他翘起的屁股上。怒斥道:“为点赏钱就敢探听我等行踪,现在宰了你,也算不得冤枉。”
伙计见他骂的虽凶,却收了宝剑,就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于是厚着脸皮道:“的再也不敢了,几位爷行行好,就当的是个屁,就这么放了吧!”
花怜月听他话粗俗,有些嫌恶的皱皱了眉,喝问道:“我问你,那雪媚儿现在是在船上,还是上了岸?”
伙计一脸谄媚的道:“雪媚儿姑娘已经上了岸,被月华楼的轿子接走了。几位爷若是想寻她晦气,只管去月华楼就是,一准能找到。”
雪媚儿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被如此干净利落的出卖了,此刻正在月华楼的包间内,低头调试着琴弦。
随后十指一扬,一阵美妙清幽的琴声,幽幽响起,逐风飘散在喧嚣的月华楼内。
那琴声如春风一荡,如喁喁私语,又如细雨敲窗,让人轻易沉醉在其中。
隔着半透明的雕花屏风,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盯在她身上。佳人如玉,明眸皓齿,软媚可人。她却似毫无知觉,只半垂着眼睑,竟完全沉迷在琴声中。
那道灼热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玉雕般的手上,越发变得痴迷火辣。
琴声,越发悠扬动听。原本喧哗的月华楼居然奇异的安静了下来,楼上楼下的食客们皆侧耳倾听着,似不忍世俗之声打断了这美妙绝伦的琴声。
久久的,琴声止息,雪媚儿抬头莞尔一笑,起身盈盈一福。清婉动听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媚儿献丑了!”
“好,好,没想到时隔三年,还能听到媚儿姑娘亲手弹奏的《汉宫秋月》,实在是一大幸事。”
雪媚儿已经从屏风后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领口的狐狸毛衬得她的脸越发粉嫩娇柔,就听她低低笑道:“多谢陆老板夸奖!”
“别站着话,坐下,坐下!”
已经年近五旬的陆老板,望着雪媚儿的眸光依然充满了占有欲。可惜面前的佳人已经有了主,轻易不得染指。不过能面对面的话,调笑几句也是件让人心情愉悦之事。
雪媚儿瞥了对面不动声色的东家一眼,才撩起裙摆心翼翼的在二人中间坐下。随即乖巧的亲手持起酒壶,为他们将酒杯斟满。
美人不愧是美人,谈笑若春风拂面,双眸盈盈一转,便觉得无限风情扑面而来,着实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陆老板忍不住打趣道:“媚儿姑娘这双玉手是用来弹琴作画的,今日却亲自斟酒,未免太糟蹋了。”
雪媚儿抿唇一笑,道:“你们男人家的生意我听不懂,只能尽力伺候的让俩位爷满意。”
雪媚儿长袖善舞,惯会在男人中间周旋。既不会冷落了谁,也不会对人特别热情。
总之,只要与她坐在一起,总是会觉得心情愉悦。这也是她那东家喜欢带着她谈生意的原因。
三人正喝得高兴,该谈的生意也谈的八九不离十了,包间外却响起轻轻的叩击声,随即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雪媚儿循声侧头看去,见是临时起意打发了去跟踪花怜月的伙计贸然闯了进来,她心头却是一惊。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将那伙计堵在门口后,她声道:“你怎么自己就闯进来了,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
伙计苦着脸,道:“媚儿姑娘,也不用出去了,有什么话还是当面清楚比较好。”
雪媚儿柳眉一蹙,警惕的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却响起了花怜月清朗的声音:“意思就是雪媚儿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亲自问我就是。不需要这样鬼鬼祟祟的着人跟踪,实在有失气度。”
雪媚儿面上一僵,漂亮的点漆双眸恨恨往那伙计脸上挖去。伙计一缩脖子,声嘀咕道:“姑娘也怨不得我,为了几个赏钱,若是将命丢了也不值当。”
刘晖,花怜月还有凤七大摇大摆的踏进屋子,雪媚儿神色有些难堪,忙迎上去想要挡住。福儿也过来帮忙,却被凤七一把掀开。
坐在对面的陆老板看到这一幕,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好大胆子,闹事敢闹到我的场子里来,莫非是不要命了。”
花怜月勾唇冷笑:“奇怪了,明明是这位雪媚儿姑娘暗中窥逾我等的行踪,如今我等索性送上门来,你们却我是闹事”
她的话忽然堵在了喉咙口,因为原本坐在陆老板对面的青衣男子已经急急起身,回头望了过来,他惊喜的唤道:“月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空气似乎一滞,花怜月傻傻的张着嘴,半响后,才道:“萧凤楠,居然是你”
雪媚儿也有些傻住,她只是偶尔在萧凤楠的书房里看见了几幅他珍藏的画像,画像上策马挎刀的女子与花怜月极为相识。才会动了好奇之心,想要探探她的底。
没想到真的是本尊,雪媚儿有些自嘲的苦笑。本来盼着东家能快些将画像上的女子遗忘,没想到,今日却因为自己的好奇,而促使他们见面。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乡遇故友,不管是花怜月还是萧凤楠都十分高兴。尤其是萧凤楠,也不管刘晖的眼刀子如何冷厉,径直扯了花怜月回自己的舱房。
雪媚儿原想厚着脸皮一起跟进去,舱门却当着她的面啪的一声紧紧合上。雪媚儿呆愣了片刻,奶白如玉的脸渐渐涨红,她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猛地转身疾步回了自己房间。
福儿匆匆跟了过去,却见她已经扑在床榻上,声抽噎起来。福儿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躲起来哭有什么用,东家他不会看到也不会心疼。”
雪媚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从软枕底下闷闷的传出来:“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福儿却没有出去,反而往前走了几步,顺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雪媚儿的肩头,安慰道:“姑娘,如今你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人。若是连我也出去了,你岂不是连诉苦的人都没有了。”
雪媚儿抬起头,对上福儿的双眼。就听她轻轻的,用一种奇异的语调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那位就算是东家珍藏在心中之人,可她已经嫁人了。瞧情形,也与她夫君相处的不错,东家是没有机会的。姑娘,你日日待在东家身边,却有大把的机会”
雪媚儿哽咽着道:“没有机会了,以前我还自信东家就算是铁石心肠,总有一会被我的坚持打动。
可是今却叫我清醒了,他若是真放在心上,就算是已经成亲了,也会一直占据着他的全部身心。就算我日日在他眼前晃,也进不去他心里”
到这里,她趴在福儿的肩头放声大哭,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福儿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一双眸子阴沉晦暗,她忽然轻轻的道:“如果她死了呢!”
“什么?”雪媚儿没有听清,打着嗝道。
福儿垂下眸子,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慢悠悠的道:“姑娘,你为东家付出那么多,实在不该受此委屈的。”
舱房内陈设典雅舒适,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外间正中摆着两张铺着缎面厚褥的红木靠椅,居中一方高几,摆着茶水及时令糕点水果。
脚下是热烘烘的熏笼,一旁的红泥炉上,吊着一只白银水壶。此刻水滚了,白茫茫的热气如薄雾般飘荡着。廊下一只陶泥风铃晃动着,叮咚不断。
萧凤楠侧头看着花怜月,目光中满是愉悦与满足。听她了分别后的经历,他忍不住叹道:“真没想到,你嫁了人依然胆大包!居然连北冥那样的战乱之地也跑了两回。相比之下,我倒是比你过得舒坦许多。”
顿了顿,他又有意提高了嗓门道:“当年你若是嫁给我,就是五福楼的少奶奶,哪里用吃这些苦头,费这些心力。不定连孩子都能下地乱跑了。”
一道锐利如箭的眸光射了过来,恨不得在他背上扎出两个窟窿。萧凤楠非但不惧,还侧头迎上刘晖阴沉的眸光,充满挑衅的道:“霍大人,难道我的不对吗?”
刘晖嘴角抽了抽,花怜月吃的那些苦头,有多半是因为他,他自个想想都会心疼,又哪里能怪萧凤楠此刻挑理。
憋了半,他闷闷的道:“我以后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那些危险。”他这是承诺,也是给萧凤楠的警告。
花怜月抬头向刘晖看来,四目相对,明明是该感动的,她却偏偏想笑。
又聊了许久,花怜月才将话题扯到雪媚儿身上。萧凤楠深深看了花怜月一眼,才道:“起来,我能与雪媚儿相识,也是缘分”
原来雪媚儿本是活跃在京城的风月人物,她不同于那些平常妓人。而是弄了个精致的楼,养了几个乐师,一群美貌丫鬟,甚至还有一个从宫里出来御厨。
每日招待的客人也是非富则贵。像陆老板那样的,当年也就隔着远远的听一曲而已。
雪媚儿本就谈吐不凡,琴棋书画又是绝佳。大多数人乐得在她这里听曲品茶,再与几个好友洽谈生意,尽性后相携离去。就算有人窥逾她的美色,也会忌惮她身后那几位高权重的拥戴者。
当然,雪媚儿并不是清高到目下无尘。相反,她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也知道自己虽然有副好皮囊,却不能永葆青春。等到年岁渐长,她若是再不为自己另寻一条出路,就会彻底落入风尘。
一次偶然的机会,雪媚儿认识了萧凤楠,并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萧凤楠那时想要将五福楼的分店开到京城,却苦于缺少资金。
而雪媚儿有的是银子,却没有好的机会转行。于是俩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出力。五福楼在短短的一年,已经在东秦大城池开了十数家分店。
这个过程中,雪媚儿渐渐放弃了京城的基业,跟着萧凤楠东奔西跑,成为他谈生意时的左膀右臂。
花怜月边听边点头,却没有追问雪媚儿为何要窥探自己的行踪,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与萧凤楠脱不开关系。
用过晚膳,花怜月与刘晖才从萧凤楠房里出来。沿着甲板慢慢行走,花怜月的手一直是微凉的,不管刘晖如何紧握,总也不能让她彻底变得温暖。
刘晖低下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花怜月抬眸望着他,夜色浓重如墨,她依然看清了他眼底的愧疚与不安。
花怜月低低轻笑,道:“萧凤楠不过是抱怨几句,你还真上心了?”
刘晖扯扯嘴角,嘴硬的道:“他什么我才不在乎。”
花怜月“嗯”了一声,不过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可不是不在乎的模样。她不由垂眸浅笑,轻轻依进他的怀中。
“走吧!”他在她耳边柔声道。俩人依偎着,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再次往前走去。这一刻,因为他们的依偎,变得温暖静谧。
快到舱房门口时,花怜月忽然指着前方奇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姑娘站在那里?”
刘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桅杆下,隐隐还能听见女子哀哀的抽泣声顺着风飘过来。
此刻光线昏暗,纵然二楼挂着不少灯笼,可烛火能覆盖的范围实在有限。而那姑娘又是藏身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倒是让他们看不真切。
不过他们却清楚的知道,那个姑娘身前一步的距离,就是冰冷肮脏,深不见底的河水。
花怜月提起嗓子道:“姑娘,那里危险,你后退些,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话音未落,却听见女子的抽泣声又大了几分。她的身子似受不住寒风的侵袭,也开始轻轻摇晃。
花怜月心中猛地一提,往前踏出了一步,大声道:“姑娘,你做什么?下面的河水深不见底,若是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她话未完,却见黑暗中,那个连样貌都看不清的女子,已经如木头般往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