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问我,我还得了吗?
我也扪心自问:顾笙,你还得了吗?
那一年的风雨历历在目,我从未忘,也不敢忘。是我亲手将他拉下神坛,是我赠他一身污秽,是我让他蒙冤。他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是我带给他的,我知道,我欠他良多。我也知道,我今生都还不了。
但是沈年,“你呢?”我凝望着他那双细长好看的丹凤眼,控制不住自己,轻声地问:“你又还得了我吗?”话问出口,我立即懊悔。
而沈年的表情难得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眯了眯眼,一手搭在我身后的车顶,低下头来,大片的阴影将我笼罩。我不避不闪地任他的鼻尖蹭上我的,他的唇瓣轻启,嗓音低沉:“顾笙,你要我还你什么?”语气中不带有一丝疑惑,是平淡的,他并不是真的在意我说的话,他只是在顺着我说的在问,仅此而已。
我张了张嘴,多少情愫就要从齿缝间流露,但又立即抿紧了唇。他见了,松开箍着我腰的手转而贴上我的脸,他掌心的温度令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抬眼看他,感觉到他的拇指滑上我的唇。
沈年问:“说,你要我还你什么?”
我的心。
十二岁那年初见,我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
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在世间游走,心却在你手中由你掌控。
我明白你要我还你昔日的自尊和清白,那你又能不能,把我的心还给我?
因为我厌倦了只有躯壳的空虚和落寞。
我垂下眼帘,在他冷漠的目光中缓缓笑了起来,“那……”一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几近沙哑。我停顿了下,清清嗓子,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那张SD卡,你会还给我吗?”
很多话,终究是无法开口。
我不能说,他也不会想听。
沈年摩挲着我嘴唇的手指一顿,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钱包不是被你拿走了?”
“可是里面除了钱和卡之外什么都没有。你根本没有把SD卡放在钱包里。”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如果SD卡在钱包里,那么我抢了他的钱包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逃开。他当时很可能就会开着车追上。
现在想想,不过是他的一个圈套。
可笑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他的钱包时。还以为自己成功了。
“钱包里没有SD卡?怎么可能?”沈年微笑着,搁在车顶上的手撩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明明就在里面。”
他说的信誓旦旦,让翻过钱包的我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但我的的确确把钱包的每一个内层都摸了个遍,根本没有见到SD卡。
我不抱任何希望地说道:“我没有找到,你能不能拿出来还给我?”
那一缕头发忽地被他轻扯了下,我皱了下眉,他噙着笑问:“你没有找到,我又为什么要还给你?”
“那是我……”
话说了个开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柏年”。沈年是“柏”字辈,“柏年”是他家里人才会叫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收了声扭头看去。只见三米开外站着个男人,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和沈年约有三分相似。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沈川。
沈川正望着我们,他扫了我一眼,眉头蹙了蹙,问沈年:“你在干什么?”音色竟比沈年的还要冷上许多。
沈年见是他,身形未动,依然紧紧贴着我。我试着推了他两下,他垂眸瞪我一眼,神色自然地说:“教训女人。”
“是吗?”沈川淡漠的目光落在他右手上,接着露出一个极其疏冷的笑:“我看你是在教训你自己。”
闻言,沈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渗出了血珠,手心似乎也被玻璃扎破,我皱了眉,不由得抬眼看他,他却没什么表情地甩了甩,丝毫不在意。
沈川又说:“大家都在看着你。”他的视线落在远处。
我和沈年一起看去,见公司门口那里果然站了许多人,个个都伸着头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议论纷纷。
“……放开我。”我垂着头轻声说了句,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跑。”
沈年闻言看了看我,向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距离。他的手从我脸上拿开时,指尖的触碰留给我无尽的遐想。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尽情地勾引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抿唇,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转身拉开车门,可下一秒一只手就从身后伸过来把车门重新关上,随即手臂一紧,我身子一转,来不及解释,便被猛地扯回沈年怀里。
我看着他阴沉的面色,慌忙说道:“我只是想把车钥匙拔下来!”
沈年盯着我,我说:“真的。”
他漠然不语,手如同钢筋一样牢牢扣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向地下停车场,根本不准我再动一下。
经过沈川身边时,他视线凝聚在我脸上,我想他是认出了我,他叫住沈年:“柏年,不要重蹈覆辙。”
沈年脚下有一瞬的停滞,他侧首,眼角的余光无情地扫向我,轻笑了声:“怎么会。”
走进地下停车场,沈年带我坐进了一辆灰黑色迈巴赫。他把车启动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依然是顾箫。
“你接?还是我帮你接?”沈年睇着我说道。
我抿唇点下接听键,顾箫第一句话就问:“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忙。”完全不用多想。谎话张口就来。沈年看我的眼神透着极尽的讽刺。
我撇过脸,问顾箫什么事儿,他说:“我去学校把昨天的事情解决一下,可能……”旁边有个人的叫骂声盖住了他的话:“操他妈蒋勋那帮鳖孙恶人先告状!真他妈不要脸!昨儿在场的那些个老师是不是都选择性眼瞎了?待会儿人齐了要讲不清理干脆再打呜呜呜……”像是被捂住了嘴。
“废那么多话!”顾箫斥了那人一句,跟我说:“我可能晚点儿回去,但你必须天黑之前到家。我手机连着监控,你要晚一分钟,我立即就打110。”说完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旁边,沈年约是听见了顾箫的话,发出声冷笑。
我看了他一眼。正要把手机放进包里,他忽然把它从我手中拿走,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分心点着屏幕。
没多久,另一阵铃声响起来,很快又消失。他把我的手机丢给我,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存上。”
我看着屏幕上的一串号码,把它保存。
沈年说:“如果你想要回那张SD卡,以后就必须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
我迟疑着,没有吭声。
“不想要东西了?”他问我。
要!
我在心里说的斩钉截铁,嘴上却没透。微微笑了一笑。问:“你真的会给我?”
沈年偏头嗤笑了一声,把车停在路边,他勾着我的后颈把我带向他,暧昧道:“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我问:“怎么才算乖?”
“现在,下车。”他说着,收手。
我往外看,发现车停的位置,刚好在沈氏企业旗下的一间奢侈品专营店门前。
我下了车,跟在沈年身后走进去,立即好几个导购小姐围上来笑的甜蜜蜜地说“二少好”。
沈年随意应了声。拉过我到身前,他一个字不用说,那几个导购小姐好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七手八脚地把我拽过去就要推进试衣间。
我见其中一个人拿着皮尺和纸笔,似乎是要把我脱光了量三围,我忙站定脚步,一步都不再走。
导购小姐各自看了一眼,询问般地看向沈年。
沈年睨着我,走到橱窗前拿了条正红色的一字肩的连衣裙看了看标签,然后面不改色地朝我走来。
他抬了抬下巴:“进去。”
几个导购小姐站在一边,都眼也不眨地盯着我,我镇定地说:“我可以自己换。”
沈年挑了半边眉,没什么感情地说:“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话。真是一点也不乖。”
我一怔,抿了抿唇,转身走进试衣间。
试衣间不小,但也不是很大。一个人站在里面觉得空间刚好,可随着沈年也进来,就觉得逼仄狭小了。
他把裙子挂在一边,两手插裤袋,在等着我自己脱衣服。
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没有问,我往角落站了站,抬起手解开颈间的两颗扣子,见他盯着我,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想背对着他脱,可他却说:“面朝我。”
我没办法,只好又转回身,抿紧唇把纽扣一颗颗迅速解开。
胸口和腹部的鞭伤不会那么快痊愈,如今的颜色呈暗红,看上去更加丑陋。
我低垂着头把衣衫放下,去拿挂着的一字肩红裙,沈年忽然长腿逼近,沉声说道:“脱光。”
他靠的太近,却又不像往常直接将身体紧贴着我。
我抬眸看他。我想我不能总被他引诱,那未免太被动。太被动的人,通常都得不到好结局。
“你说的是上面,还是下面?”我一手的小拇指勾起内衣肩带,一手插进裤腰边缘。我的眼睛盯着他的,我希望我能迷惑他。
但他很冷静,嗓音也清明:“全部。”
我听了,点点头,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地解开了裤子的搭扣。
全身脱光地站在他眼下,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条轻薄的红色底裤和一副胸贴。
他在小圆沙发上坐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自己的腿一眼。
我装作自然地侧身在他腿上坐下,他左手环着我的腰,右手偏了下我的头,他看着我的颈间,约莫是在看他留下的吻痕,微凉的指尖拂过,我抖了抖。
“冷?”他淡淡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道:“搂着我。”
我搂住他的脖子,他右手忽地抬起我一条腿,我惊了下,见他是在给我穿那条轻薄的红色底裤,动作很慢,很优雅,很……情色。
“站一站。”他咬着我的耳朵对我说。
我忍着上涌的热气,双手都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搁在他的肩上,然后脚尖点着地面,微微从他腿上起身,他两手勾着底裤,啪一声,松紧弹了我下。
他问:“紧吗?”
我没说话,说不了话,因为他开始给我戴胸贴。
我不由自主地把他的脖子搂的更紧,他却很快弄好,拍了下我的大腿。
放下手。我扶着他的肩站了起来,他也起身,一把拽下挂着的一字肩红裙,拉下拉链,双手撑开,屈膝蹲在我脚边。
我抬脚站进去,他提着群肩起来,我又把手臂从群肩下的袖口伸出去。
他站在我身前,手伸到我背后给我拉拉链的时候,我的唇贴着他的耳垂。问他:“我这样,算乖乖听话了吗?”
我感觉到他给我拉拉链的动作一顿,他偏头看我,低声说:“算,但还不够。”
“那要怎么才……”他毫无征兆地按住我的后脑勺,薄情的唇压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是傻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
上次在家里,我也只敢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触。
然而现在……
我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确在亲吻着我的唇。
他抱着我,把我压在墙上,丹凤眼睁着,整个人让我觉得疯狂又理智。
可我不要他理智。
我只要他疯狂。
我勾住他的颈项,闭上眼,尽我所能地给他我能给的回应。
他抓住我的头发向后一扯,垂眸逼视着我,“你这样对过几个男人?”
我此时无心说话,盯着他的唇,踮起脚又吻上去,他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把我抱紧在怀。
走出试衣间时,我的双腿有些发软。
几个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导购小姐看我们出来,纷纷咳嗽了两声就要过来,被沈年出声制止。
他拉着我走到试衣镜前,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
我抬眼,第一眼看的却不是裙子,而是我含着水光的眼,还有花了的唇。
我用手蹭了下嘴,努力冷静地用正常的声音说:“我不能穿这个。”
一字肩的红裙下到大腿中部,可以接受,但上却露出整个锁骨以及颈项。
本来颈间沈年给我留下的吻痕还未消退,刚刚他又在那儿和锁骨附近弄出新的印子。这样一来,全都暴露在人前。
我捂着脖子看他:“我要换高领衣。”
沈年没理我,而是对导购小姐说:“去拿一双37码的鞋。”
导购小姐应了声,走向鞋柜,很快拿了双也是正红色的高跟鞋来。
沈年接过让我穿上,我不动,问导购小姐:“有高领的衣服吗?”
导购小姐点头说有。
沈年冷淡地看她,她一震,摇头又说没有,接着就快步走开了。
沈年看向我,我又看了下试衣镜,真的不行,太多也太明显。
“会被人看到。”
沈年冷哼了声,弯腰抬起我的脚,我一下没站稳,身子一歪坐在了他肩上,我愣了愣,见他拧起了眉,却什么也没说。
换完鞋,沈年又让导购小姐去隔壁化妆品店买了支口红给我抹上,抹完他就拽着我出了门,任由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我换高领衣。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把绑的低马尾放下,尽量让它遮住一些,沈年对此只冷笑了下,没有表态。
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开到了一家名为“苍穹之上”的馆子前。
这看上去是很寻常的一家饭馆,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它前面空地停的车,却几乎都是价值百万的豪车。
等我跟着沈年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外观一般甚至可以说老旧的饭馆,内里装修竟然金碧辉煌,比起五星级酒店都差不到哪儿去。
我四处看了看,大约是我的表情很好奇,沈年睨着我:“没来过?”
“没有。”我迟疑了下,问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
“没来过?呵。”沈年要笑不笑地说着,拉过我的手将我带上了楼。
二楼的装修风格与一楼相似,只是长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水墨风的动物画像。都是些海陆空的珍禽异兽,我只认得出两三种,更多的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一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沈年已经领着我推开了一扇门。
“抱歉,来晚了。”沈年如是说。
“可不是晚了嘛!约的中午饭,你这直接跟我们吃下午饭,就你这态度我真不想跟你谈合作,你说你……”不满的声音停住,对方的视线扫到我,端正的五官扭曲,声线陡然拔高:“你竟然带了个妞儿?”
沈年平淡地说:“来帮我挡酒的。”
我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屋里只坐了三个人。每个人都看着我。
秦律和谢怀礼见到我,只看了眼沈年就都冲我笑了。
剩下的就是说话的年轻男人。
他瞪着眼睛拍着桌子,大声控诉沈年:“你不让我们带妞儿,说影响你谈合作的兴致,结果你自己带了个妞儿?沈年你还是不是人!”
“行了流越,这来都来了,你能怎么样?”秦律笑盈盈地把他按回椅子上,看着我说:“你把她赶回去?小心她咬你。”
“咬我?这么彪悍?”叫流越的年轻男人瞄着我,摸着下巴道:“看起来不像啊。”
谢怀礼轻笑着说:“知人知面……”
“不知心。”流越很顺地接过来,说道:“哎算了,秦律说的,来都来了。坐吧坐吧,让他们上菜。不过你……”他指了指沈年,“让我们等这么久,待会儿自罚三杯。”他拍下手边一个按铃。
沈年淡笑着拉我坐下,看了我一眼:“自罚三杯?可以。”
菜大约早就准备好,五分钟后便有服务员排着队端进来。
看着上桌的菜,我知道我方才想的不错,这是一家野味儿馆,吃的都是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怪不得外边儿停的车都是豪车,这里平常百姓可消费不起,也只有有钱人才会来挥金如土。
我盯着那一盘盘菜上插的小木牌,试图看清都是些什么东西,旁边忽地有人撩起我的发,我扭头看秦律,他笑着看我的颈间和锁骨,我忙把头发从他手上弄下来。
“刚做完来的?”他低声问我。
我皱眉瞪了他一眼,他单手支着下巴,“嘴都肿了。”
我抿紧唇。
菜上齐了,流越说沈年:“快点儿。自罚三杯。”
沈年轻描淡写地睨了我一眼,倒了杯酒,我先他一步端起,“因为我他才迟到的,我替他。”说完我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白酒,辣的我嗓子疼。
流越看我,又看沈年:“她真是来替你挡酒的?”
“不止。”
我心一跳,听到沈年说:“她是来帮我把你喝趴下的。”
“你说什么?”流越满脸的不敢相信,哈哈笑着说:“你要她帮你把我喝趴下?”
沈年面色平静地问:“怎么?不行?你当初只说把你喝趴下就合作,但没说必须要谁把你喝趴下才合作。不是吗?”
“也不是不行。”流越一条腿抬起来踩在凳子上,流里流气的说:“哎你可知道我酒量出了名的好,你认识苏必吗?他从小酒吧里混大的都喝不过我!你带着个妞儿来跟我喝,你是真对她有信心还是以为我跟你吹呢?”
“我对她有信心。”沈年看向我,眸光清清冷冷。
原来是这样。
我垂眸笑了下,温热的心似乎在渐渐冷却。
流越问:“你不怕我把她喝死?”
沈年没说话。
我抬眼,平静地看着流越,“只喝一种酒吗?”
流越一愣,乐了:“你想喝混的?”
我坦诚地说:“我不能喝混酒。一次只能喝一种,才不容易醉。”
“那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欺负你。就喝白的吧,怎么样?”流越拿了两瓶白酒放桌上。
我说:“把你喝趴下你就肯跟沈年合作?”
流越点头:“嗯呐!”
“希望你不会言而无信。”我看着沈年说道。他听了,眉心微动。
流越说:“你今天把我喝趴下,明天我就让人把合同送去。谁言而无信谁是孙子。”
我站起身,拿过一瓶白酒熟练地打开,避开谢怀礼递过来的小碗,我将嘴对准了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