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地等了一整天,好容易盼到天黑,文全葆便忙着吩咐伙计们掌灯上门板。看见张友和从外面回来,他说:“友和,下午包头那边来了两个客商,我过去应酬一下,店里的事情你多操点心。”
张友和在心里算了一下,今天正好是初十,便笑着说:“大掌柜尽管去忙你的事情,友和谨慎些就是了。”
文全葆走在大街上,既兴奋又放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文全葆是个谨慎的人,本来去美人桥应该往西走,他却向东走去,钻了几条巷子后他才拐上往西去的路。远远地已经望见美人桥的大门了,门两侧的大红灯笼十分醒目充满暧昧的味道,文全葆看看左右没人于是加快了步子。
巷子里显得十分幽静。
就在文全葆要进大门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黑暗中冲出来,拉着文全葆就跑。
文全葆一惊:“你是什么人,莫非是绑匪不成?”
黑衣人瓮声瓮气地:“文大掌柜你有危险,赶快跟我走!”
文全葆竭力地挣脱着对方:“休要骗人!这里是归化城,是讲规矩的地方,你敢胡来小心你的脑袋!……放开我!”
黑衣人:“文大掌柜,有人要暗算你,在美人桥设了埋伏。你千万去不得。”
文全葆:“你的声音好熟悉?揭开你的面巾!”
黑衣人不由分说地拽着文全葆就跑:“你跟我来!”
那黑衣人很有些力气,文全葆直被拽得跌跌撞撞,他随黑衣人来到附近一个墙角时,黑衣人揭开面巾。
文全葆意外地:“张友和?怎么是你?”
张友和急切地:“大掌柜,赶快离开这里!”
文全葆:“我文全葆在归化城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谁这样大胆,竟敢在我的头上动土?今天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文全葆甩开张友和朝美人桥走去。
张友和赶上几步将文全葆拦住:“文大掌柜若要不信,我让你看个究竟。”
文全葆:“你要干什么?”
张友和向黑暗中招招手,巷子的深处走出一个人,是云黄羊。
张友和说:“这是我的把兄弟,大掌柜,你把衣服换给他。”
文全葆不解地:“张友和,你究竟要干什么?”
张友和说:“大掌柜,你还信不过我吗?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文全葆见张友和说得急切,只好按他说的脱了自己外面的衣裳。黄羊穿了文全葆的衣服,又将帽子压低些,然后大摇大摆地向美人桥走去。
张友和却拉着文全葆躲在暗处观望着美人桥的门口。
再说黄羊刚刚走进果果的房间,一群大汉便扑进来一拥而上将他拿住。
黄羊叫道:“你们干什么?”
话音未落,黄羊的胳膊已经被紧紧地扭住了,几道绳索落下来横七竖八地把他绑了起来,推搡着向门口走来。
黄羊再挣扎着:“放开我,你们放开!”
一个汉子叫道:“李大掌柜,人已经拿住了!”
李泰掌柜走过来揭起黄羊的帽子,得意地说:“文大掌柜,你还认识我吗?”
黄羊大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仔细看看爷爷是谁!”
李泰掌柜凑到跟前一看,大惊道:“哎呀不对,拿错人了!”
角落里,文全葆看到这一幕后惊得目瞪口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深夜,万裕长字号内,张友和端了一杯茶放在文全葆面前:“大掌柜,您喝口茶压压惊。”
文全葆难为情地:“友和,我……作为万裕长的大掌柜,我……”
张友和:“大掌柜,我啥都不知道,啥也没看见,日子该咋过咋过,买卖该咋做咋做,我说得没错吧?”
文全葆喝了一口着茶,依然皱着眉头在想心事。
张友和:“文大掌柜,咱是男人,没事时不惹事,有了事不怕事。依我看这件事情还不能算完。”
文全葆:“怎么讲?”
张友和:“虽然没有……可是据说李泰他从果果那里得到你的几个物件,其中包括三件内衣,他还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
文全葆一惊:“这……友和,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友和,你给我出个主意,你要是帮我躲过这一劫,我文全葆绝亏待不了你。”
张友和想了一下:“文大掌柜,我倒有个一了百了的主意,叫再也无法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文全葆:“你说!”
张友和附在文全葆耳边说了句什么。
文全葆点点头,很赞赏的样子。
张友和:“大掌柜,那我就去了。”
文全葆迫不及待地:“好,去吧去吧,越快越好。”
当张友和走到屋门口时,又被文全葆喊住了:“友和,你等等。”
文全葆走入内间,出来时手上多个小布袋,他把布袋交在张友和手上:“友和,这是二百两银子,你拿着。”
张友和推辞着:“这也太见外了吧,大掌柜。”
“银子不是给你的,”文全葆说:“你明白这件事也不能由你出头办,你得找人,你用谁也不能白用是不是?”
张友和:“好吧。”
文全葆:“我只要事情早一点平息,不留痕迹,花几百两银子是小事。”
张友和应道:“大掌柜,我知道了。”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果果在屋子里睡得正香,忽然感到有人在摇晃她,果果蒙蒙眬眬地醒过来睁眼看时,看见两个蒙面大汉站在床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刚要喊,其中的一个汉子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声喝道:“不许喊!再喊捏死你!赶紧起来,穿上衣裳!”
另一个蒙面人说话显得温和些:“你不要害怕,穿起衣服跟我们走。”
果果哆嗦着问:“去……去那儿?”
蒙面人说:“这你就别管了!”
果果哀求道:“你们不会害我吧?”
蒙面人低声喝道:“别废话,赶紧穿衣服!你摊上事情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果果撩起被窝穿裤子,白灵灵的大腿露了出来,蒙面人一见赶忙扭过头。不一会儿,果果穿好了衣裳,两个蒙面人一个在前面望风,一个背起了果果直向美人桥外走去。好在这个时候的人们都睡熟了,他们一路走得倒也顺利,竟然没有被谁发现。
出了美人桥,大门的一侧停着一辆马车,两个蒙面人把果果塞进去,很快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到了僻静处,马车停下来,两个蒙面人揭去面巾,竟然是太春和黄羊。黄羊把面巾朝车上一甩:“他妈的,让老子做了一回蒙面大盗!”
果果惊慌地望着这两个男人:“你们要干什么?”
太春说:“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黄羊:“我们是为了帮你,知道不?你搅进是非窝里去了。”
果果看这两个男人不像是坏人,惊惊战战地说:“两位大哥,这……到底出了啥事情?”
太春:“天义德和万裕长的掌柜较劲儿拿你当色子耍。你得离开归化躲躲。”
黄羊:“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李泰掌柜还要把你弄到通司商会的大会上去,让你当面与文全葆对质。”
果果:“那……我该咋办?”
黄羊:“我看你干脆回家算了,往后也别再干这皮肉营生了。”
果果沉吟道:“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回去咋活呢?”
太春:“要不这样吧,你不回家我们给你找个地方,你躲过这一阵子再回来。你看行不?”
果果无可奈何地:“好吧。”
太春拿出个小口袋对果果说:“这是些散碎银子,够你花一阵子的,你拿着吧。”
果果道着谢将银子收了起来。
天亮了,黄羊赶着大车向城门口走去。正巧城门刚开,马车顺顺利利地向城外驶去。
归化通司商会宽大的会客厅里,通司商会各大商号的掌柜子们都来了,有古海、万裕长的文全葆、天义德的李泰掌柜等归化城商界知名的人士。通司商会的古会长向大家招招手,原本嗡嗡的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古大掌柜正色道:“今天是咱们归化商界通司商会四年一届换届的日子,按照历年来的惯例,大家先琢磨琢磨下届的人选,一会儿每个人提一下名,然后大家再讨论决定。”
在座的人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但无人提名。
古大掌柜说:“我知道大家的时间金贵,为了不耽搁诸位的时间我先提两位人选,大家不妨参考一下。一位是上届的正会长古海,也就是老朽,另一位是万裕长的文全葆。大家先议一议。”
这时,李泰掌柜站起来明知故问说:“古大掌柜,不知通司商会会长的条件有哪些?”
古大掌柜笑笑:“李泰掌柜,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作为通司商会的会长,第一要为人正派,品行端正;第二能力要强,在商界有一定声望。”
李泰掌柜打断古海的话说:“古大掌柜,不知嫖娼包妓算不算品行端正。”
古大掌柜略略一怔,意识到李泰掌柜的话可能有所指,于是说:“李泰掌柜,说话要有证据,不知李泰掌柜所说嫖娼包妓者指的是谁?”
李泰掌柜:“我说的就是文全葆。诸位,据我所知,文大掌柜在美人桥包妓已经多时了,要是这样的人也能当会长的话,通司商会成什么了!”
在场的人立刻轰地一下。
文全葆立刻站起来:“你血口喷人!”
李泰掌柜不温不火地:“文全葆,你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淫乱下流,你字号里的伙计赌博你能把他开销了,可你作为大掌柜嫖妓,我看你还有啥可说的?”
文全葆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说:“好,就算为了一个副会长的位子,你也用不着这么算计我,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证据何在?拿不出来证据我就告你个诬陷罪。”
李泰掌柜说:“文大掌柜,不要着急,我马上拿证据给你看。”
李泰掌柜朝站在大门边的一个伙计摆摆手,那伙计点点头出去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好端端一个会被闹出这等事来,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人们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海大掌柜,只见那古大掌柜端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人们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泰掌柜说:“诸位,我让大家见一个人,等她来了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李泰掌柜派去的那个伙计回来了,他刚推开门。屋子里所有人的人目光便都集中了过去。只有文全葆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只见那个伙计急匆匆地进来在的身边,胸有成竹地问:“人呢,带来了吗?”
那伙计嗫嚅说:“大掌柜,人……不见了。”
李泰掌柜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说:“人就是不见了吗。”
文全葆冷笑道:“李大掌柜,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就算对我个人有成见,也不该把大家的会给搅了啊!”
这时,古掌柜咳嗽了一声:“肃静!下面接着开会!”
此刻,李泰掌柜坐在那里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去。
大街上,一辆重载的三套马车缓缓地驶过来。马车上装着两扇榨油用的巨大的石磨。石磨压得马车嘎吱嘎吱地响。
“吁!”马车停在了三义泰的门前,赶车人正是云黄羊。
太春招呼了几个汉子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卸车。他们先将一块大木板支在车上,然后拿绳子把石盘拽住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黄羊拢着辕马的套绳,太春在前面指挥着:“慢一点!……哎,对对,拉住大绳!”
石磨盘顺着木板缓缓地滑了下来。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帮着太春拉住大绳,太春扭脸一看,见是张友和,于是叫道:“哦,友和哥哥来了。”
石磨盘顺利卸下了。黄羊在地上铺了几根圆木磙子。
太春擦着汗说:“黄羊,歇歇再干。让大家喘口气。”
黄羊:“没事,你们歇着。我不累。”
太春问张友和说:“哥哥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张友和笑着说:“今儿个我请你俩喝酒。”
黄羊一直没停手,他问道:“啥事情值得你这么高兴?”
张友和道:“是好事。”
太春:“我猜……敢是友和哥哥被提拔了?”
张友和:“你咋知道?”
太春笑道:“我猜的。”
张友和把太春拽过一旁,低声说:“你猜对了,兄弟,我到底是掐住了文全葆的脖子,哥哥我当上了万裕长钱庄的坐庄掌柜了!”
黄羊凑过来听了一耳朵:“有这等好事是该庆贺庆贺了。”
张友和:“说起来,这里还有你俩的一份功劳呢。”
太春不以为然地:“文全葆提拔你和我俩有啥关系?”
张友和:“兄弟,这关系大了去了!还记得不?前些日子,我叫你俩到美人桥去打听果果的事?”
黄羊:“还说呢,去了一趟美人桥惹了满身骚。那个桃子这回算是把太春哥给缠住了,一天来好几趟找太春哥的麻烦。”
张友和:“别说那么多废话,赶快把这摊子收拾收拾,擦把脸跟我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
晚间的大观园,客人并不太多。太春、张友和、黄羊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喝酒,桌上是凉拌豆芽、猪头肉、花生米等几样简单的菜肴。
黄羊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问道:“友和哥,你刚才说什么事还有我俩的功劳,咋回事?”
张友和拣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着,笑望着黄羊和太春并不说话,故意卖着关子。
太春:“我俩有什么功劳?”
这时张友和神秘地:“忘了?我要你们替我到美人桥打听果果的事?”
黄羊:“打听果果是我们为哥哥你做事,啥功劳不功劳的,再说了,那事跟你被提拔有啥关系?”
张友和向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归化通司商会会长换届,文全葆要把天义德的李泰弄下去,他自己想坐归化通司商会副会长的交椅。”
黄羊:“我越发得不明白了,这和你当万裕长钱庄掌柜有啥关系?”
太春拽了一把黄羊:“别打岔,你听友和哥哥说。”
“这事盘根错节复杂着哩。”张友和喝了一口酒:“文全葆要想当副会长,李泰掌柜也想当,所以,好戏开台了。”
太春感兴趣地:“哥,你接着说。”
张友和:“李泰掌柜于是开始动文全葆的心思。不知怎么他打听到文全葆在美人桥包着一个妓女,可就是不知道那妓女是谁。这个李泰掌柜也是个老滑头,他下帖子请我在麦香村吃饭,让我帮他打听文全葆在美人桥包妓的事。”
太春:“哦,原来是这样。你让我俩一会儿去美人桥打听消息,一会儿又做蒙面大盗劫持果果,糊里糊涂的我们啥都不明白。”
张友和得意地:“啥事情别管它有多复杂,就看你怎么运筹帷幄,在这件事上,我是既帮了李泰掌柜,又救了文全葆,自己还白拣了个钱庄的掌柜子,一举三得,你们说,我张友和还行吧?”
听到这里黄羊和太春都觉得很败味儿了,他俩竟然糊里糊涂地给张友和当枪使了,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黄羊揶揄道:“噢,原来是这样,你这个坐庄掌柜就是这么得到的呀。”
张友和:“黄羊,你别不服气,哥哥到底在买卖道儿上多混了几年,知道里头的水深水浅;只要咱弟兄三个以后拧成一股绳,迟早有一天,归化城里咱们跺跺脚,北门的城楼子就得晃三晃!”
黄羊站起来:“你这是哄着王八下枯井呢!”
太春:“这事……我听着也不大地道。”
黄羊抓起帽子扣在头上,冷冷地对张友和说:“往后你有啥事别找我云黄羊!”
说罢,黄羊就朝外走。
张友和愣在那里,他没想到云黄羊给了他个下不了台。
太春在后面喊道:“黄羊!黄羊!”
黄羊头也不回地走了,太春忙追了出去,只把张友和一个人晾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