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星高,夜色朦胧。归化城郊外的一块草滩上,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几十峰骆驼聚集在一起,骆驼身上的驮架子满满地装着货物。
张友和挨个地检查骆驼,十分认真仔细,他对驼夫说:“绑绳和搂头全都弄妥帖了,这不比其它路径,一点不能含糊。”
驼夫们答应着:“知道了,掌柜的。”
这时,文全葆牵着一匹马来到张友和跟前:“友和……”
张友和:“文大掌柜,回去吧。”
文全葆低声嘱咐说:“友和,这趟生意和平日不同,这可是走的暗房子。一路上你要事事小心才是。”
张友和宽慰着文全葆说:“放心吧,大掌柜,这走暗房子这事在归化城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出事的毕竟是少数。”
文全葆:“那也不能够大意,一旦败露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张友和:“大掌柜你尽管放心,就算是老天不长眼万一出了事,所有的事我张友和一个人承担。决不会连累文大掌柜和万裕长。有我张友和一个人的脑袋全都有了!”
文全葆拉着张友和的手说:“友和,我知道你是条汉子,其他的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呀。”
张友和平静地笑笑:“有劳大掌柜费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也该启程了。”
文全葆松开手,说:“好,保重!”
绥生正在自己家院子里追逐着一群鸡满院子地跑。那群鸡连扑棱带飞咯咯地叫着,鸡毛草屑的折腾得一片狼藉。
玉莲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喊道:“绥生,你干什么呢?”
只见绥生手里攥着一把小刀,灰头土脸地:“我要杀鸡。”
玉莲:“你不大点儿个孩子杀什么鸡呀。”
绥生:“黄羊三叔能杀羊,我就能杀鸡。”
玉莲过去夺下绥生手里的小刀:“你这孩子,舞刀弄棒的,你当是耍呢?”
玉莲连拖带抱地把绥生弄回了屋里,绥生不干,撒泼打滚儿地要往外跑。
玉莲说:“听话!来,绥生。你看妈给你做个好耍的。”
绥生抬头看时,只见母亲手里捧着几个羊骨节,骨节上都涂染了颜色,红的,绿的,煞是好看的。
玉莲问道:“喜欢不?”
绥生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那几个羊骨节:“喜欢。”
看着绥生安静下来,玉莲拿起一根羊棒骨打磨着,磨一会儿她就拿起羊棒骨来在太阳光下照照,羊棒骨变得越来越光滑。
绥生看见了,过来问道:“妈,这是什么?”
玉莲满脸笑意,她柔声对儿子说:“我给你爹也做个好耍的东西。”
绥生:“爹那么大人了还要好耍的东西?”
玉莲笑道:“你爹呀,一会儿是个大人,一会儿是个孩子,可不得给他也做个好耍的?”
玉莲打磨好了羊棒骨,在末端刻了细细一道小槽,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绺马尾丝拿过来,用一根结实的细麻绳紧紧地梆在羊棒骨上……
黄昏时分,大门嘎吱一响,太春推门走了进来。玉莲忙从屋里跑出来迎上去。像往常那样,太春架起胳膊等着玉莲给他扫衣服上的尘土。
玉莲的一只手藏在身后,故意道:“你自己扫吧。”
太春说:“自己扫就自己扫,可是……我看不见身后。”
玉莲笑道:“给你一样东西。”
只见玉莲把身后的那只手拿到太春眼前:“给你。”
太春一看,喜出望外,这可是个稀罕物儿!只见那是用羊棒骨做把儿和马尾丝做成的拂尘。他仔细地端详着那拂尘:溜光的把儿,攥在手里温润细滑;那马尾丝雪白雪白,里面挑不出一根杂毛。太春喜欢地说:“这个玩意儿倒是不错,哪来的?”
未等玉莲开口绥生抢着说:“这是我妈给你做的好耍的东西!”
太春拿拂尘抽打着自己的后背:“好,好!哎,真是你做的?”
玉莲:“你说不是我做的还有哪个肯给你做。”
太春:“啊呀,我媳妇真是不简单,心灵手巧!”说着太春就伸手抱玉莲,玉莲笑着躲闪开了:“干什么?你疯了?叫绥生看见你还咋做爹!”
太春笑笑,继续用拂尘抽打自己衣服的前前后后,说着:“我知道,这一个小小的拂尘,怕是你花了不少功夫呢,除了自己的亲人,谁会下这种辛苦?”
玉莲也不说话,只站在那里望着丈夫抿嘴笑着,满脸的幸福和惬意。
这天后晌,路先生到外面办事了,赫连在前面招呼着买卖。三义泰的账房里,太春正坐在柜前查看着来往账目。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只见黄羊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黄羊神色慌张:“太春哥,坏事了!”
太春抬起头:“你说什么?”
黄羊:“哥,万裕长的驼队走暗房子,在半路上被官府扣住了。”
太春:“真有此事?”
黄羊:“是从道台衙门传出来的消息。”
太春:“啊……那友和哥哥有消息吗?”
黄羊:“友和哥是带队的还有他的跑啊?要紧的是友和哥这次又把三义泰的货物夹在万裕长的货驮子里了。”
太春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黄羊:“友和哥不让告诉你,他也是想为给三义泰挣一笔银子么,也是想做一件漂亮事。”
太春懊恼地:“你糊涂啊!咱们三义泰本本分分做生意,凭本事赚钱,谁让你们去闹这些下作事情的!”
黄羊:“友和哥哥那人你还不知道?他定下的事情我哪儿能拦得住?”
太春说:“哎呀,那你不会跟我说吗?这下事情闹大了!友和哥这个人也是,明明答应说再不这么做了,他咋又做呢!”
黄羊:“哥,眼下咱该咋办呢?”
太春站起身把毛笔套上笔套:“别的说啥也晚了,现在救人要紧,我去找文全葆。”
万裕长的小客厅里,文全葆正在安闲地喝茶,太春坐在一旁满脸焦急的样子。显然太春已经和文全葆说了张友和的事情。可是让太春不解的是文全葆竟然装糊涂对张友和的事一推六二五:“许大掌柜,友和的事情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还怎么没听说?”
太春耐着性子:“文大掌柜,张友和是你的钱庄掌柜子,他带驼队出发你这个大掌柜怎能说是不知道了呢?”
文全葆:“不知晓就是不知晓。我万裕长几十年立号的根本就是依法经商,凡是犯法的事概不涉足。”
太春:“张友和被羁押在乌里雅苏台,性命危在旦夕!”
文全葆:“即便张友和是真的带驼队走了暗房子,那也是张友和个人的事,与我万裕长概无干系!”
太春:“文大掌柜!你——”
文全葆:“许掌柜,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已经是给了你绝大的面子,要是换个人在我跟前提说万裕长走暗房子,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知道不,这是坏我万裕长的声誉。”
太春也知道商界黑暗,但没有想到文全葆竟然如此卑鄙,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是徒劳,于是一跺脚离开了万裕长。
从万裕长出来,太春回三义泰拿了几张银票径直去了道台衙门。太春早就领教了“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这句话的含义,没钱你连那道门都别想进!那钱道台倒是收了银票,当他听了太春的叙说后也不说能不能办事,咂着牙花子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屁话就将太春打发了出来。太春出了衙门来到街上,又急又气,他在心里骂道:好你一个喝民血刮民脂的昏官,关键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态度,真气死我了!
太春转了一圈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三义泰。恰好路先生、黄羊都在,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太春的消息。见太春回来,黄羊忙问道:“哥,事情有眉目吗?”
太春:“我进了道台府才知道文全葆的真实意图,他在我跟前装作不知晓,其实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想不到这个人这样狠毒……”
黄羊:“那……文全葆他究竟是啥意思。”
路先生说:“那还不清楚,文全葆这是要借刀杀人!”
太春:“我怀疑走暗房子的事就是他文全葆策划的,是他有意做了一个套子让友和去钻。”
黄羊:“狗日的,好歹毒的心肠!”
路先生一迭声地说:“唉,张掌柜那么精明一个人,咋做出这等糊涂的事啊!”
黄羊忽然一拍大腿说:“哥,咱要不去找找沙格德尔王爷?沙格德尔王爷是个好人,见得世面多,或许他能帮帮咱们!”
太春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于是起身去了大观园。见到沙格德尔王爷后,沙格德尔王爷建议太春直接去找那将军,太春认为不妥,因为走暗房子的驼队就是被那将军的人扣住的。沙格德尔王爷笑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务之急你只有去找他了。你别忘了,那将军可是娜烨的爹。太春想想再没有别的办法,叹息一声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按照如今的说法,归化城是座老城,城中多是买卖字号和老百姓的住宅;出归化城向东走五里路是绥远城,城里多是满人和军队的营盘。将军衙署就在归化城东边的绥远城里,虽说相隔不远,可是天黑前是要关城门的。太春看看天色将晚,回到三义泰抓了一匹马骑上就往绥远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