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二更天了,玉莲安顿绥生睡着之后,正张罗着铺开被子睡觉,太春推门回来了,一副疲惫的样子。玉莲问道:“咋回来这么晚?还没吃饭吧?”
玉莲忙下地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搁在炕桌上:“快吃吧,一看又是水米没打牙!”
太春一看是莜面窝窝烩酸菜,叫了声好,盘腿坐在桌前,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吃着:“还真是饿坏了!”
玉莲嗔道:“挺大个人,咋不会照顾自己呢?三义泰出门就是干货店,饿得紧了你不会买个麻花垫补垫补?”
玉莲说着又端来茶水:“来,喝一口,别噎着。”
太春:“还是有老婆好啊,无论回来多晚,总有热茶热饭伺候着。”
玉莲娇嗔道:“冷了饿了就想起老婆了,生意一忙就把我忘姥姥家去了!”
太春:“看你,说啥呢!噢,玉莲,你给我收拾几件衣裳,把皮袄皮裤也带上。”
玉莲:“咋,又要出远门?”
太春:“嗯。”
吃完饭,收拾下去后,夫妻俩钻进热乎乎的被窝,玉莲伏在丈夫的怀里,说不完的体己话:“哥,这一走又得大半年吧?”
太春:“是哩。”
玉莲:“哥,出门在外你得照顾好自己,别冷一顿热一顿的,小心做下病。”
太春:“我知道。”
夫妇俩说话说到三更才相拥睡去。
三义泰的院子停着几十匹骆驼,伙计赫连正指挥着驼工们在装货,吆喝声,嘈杂声、人声、驼声和灰尘一起在三义泰的院子里弥漫着,显得热闹而有生气。
太春安顿好院子里的事情后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进店里,路先生端来水:“许大掌柜,快洗把脸,歇歇!”
洗罢脸太春坐下,舒展着身子,点上一袋烟。
黄羊从外面进来:“哥,昨儿个马五爷来找我了。”
太春:“我算他准是为驼队领房子的事儿!”
黄羊惊讶地问:“哥,你咋知道的?”
“这还用问吗?桥上这些日子没有生意,他马五爷早闲得心慌了。”太春说:“要说马五爷倒是个合适的领房人,就是人霸气了些。”
黄羊笑道:“哥,要说马五爷霸气,那是前些年。你还没见呢,见面就和我称兄道弟的,把辈分都颠倒了,真有意思。”
太春说:“说起来马五爷也不容易。”
“他这几年人也显老了,”黄羊说:“再说桥上的生意远不如从前,我看个哥哥你就关照一下他……”
太春:“好了,领房人那就他了!”
说完马五爷的事,黄羊告诉太春一个另他吃惊的消息:“哥,是大格格娜烨的男人死了。”
“啊?怎么会呢?”太春深感意外:“娜烨的男人才多大岁数?连三十还不到呢。”
黄羊:“黄泉路上没老小,何况那少爷本来就是一个病秧子。”
太春:“唉,这话本不该说的,其实病秧子死了……大格格也算是解脱了。”
黄羊:“听说要放三七二十一天,请大召的喇嘛做大道场呢。”
太春:“噢……”
太春从三义泰出来后,骑马径直去了将军府。娜烨的事他必须第一时间到场!他心里想着无论娜烨在不在娘家,这个礼儿总是不能不走的。且不说娜烨还帮过自己那么多忙,人家遇上了这么个坎儿,若是不过来看看自己这个男人就做得忒差劲了。
太春刚刚来到将军府门外,就听得大门嘎吱吱一响,娜烨红肿着眼睛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太春于是快步走了过去:“大格格……”
娜烨做梦也没想到太春这个时候会来看她,听到声音她抬眼一看,略微有些吃惊:“哦,是你呀。”
太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俩人就那么站着,娜烨望着远处的城门楼子,太春望着娜烨。平素里娜烨的性格女侠般张扬,又爱使个小性子,今天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柔弱了许多,不禁让人生出几分怜悯来。太春在心里说,唉,娜烨也苦啊,一个女孩儿家却没人心疼没人爱怜,又没地方去诉说,她心里不定多么难受呢……
过了半晌,娜烨说:“从我嫁给他的那一日起,他就是个病秧子,他在我的心里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也没有多少挂牵。我只是感叹我的命,虽然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可我一点都不快活,我都快憋屈死了……”
娜烨说着眼圈又红了。
太春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娜烨说:“这几两银子权且是个香火钱,你替我给他烧张纸吧。他也怪可怜的,年轻轻的就走了。”
娜烨:“算了吧,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太春:“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
娜烨说:“难为你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好吧,我收下了。”
“听说死人要放二十一天?”太春说:“那我等不上发丧了,我要带驼队走草地了。”
娜烨:“你啥时走?”
太春:“后天一早。你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娜烨:“驼道上不安宁,暴客多有出没,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太春:“我知道。那我就告辞了。”
娜烨:“我不送你了,有孝在身的人,不方便的。”
太春牵着马已经走出一截了,娜烨又喊住他:“哎,后天你们走哪一条路?”
太春:“还走原来的路,一程放到可可以力更而后直奔百灵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