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时回来的?”
“法语老师说我仍有右岸口音,全得改过来。”
金瓶也承认:“是,我俩的法语确实不及英语好。”
“师兄呢?”
“出去了。”
“连你都留不住他?”玉露的语气十分讽刺。
金瓶到底大几岁,微笑地答:“我算老几,不过同门学艺,他干什么要听我的。”
这时,女佣敲门进来:“师傅叫你们。”
金瓶答:“马上来。”
她立刻更衣,玉露亦不敢怠慢,马上收敛起笑脸。
师傅就住在她们楼上。
她俩走出公寓门,自公共楼梯走上去。
佣人斟出咖啡。
一面黑纱屏风后有张金黄色缎面的贵妃榻,师傅坐在那里由人做按摩。她用手招她们过去,她手上不分季节,不管室内室外都戴着手套。
“章阿姨称赞你们呢。”
“是长辈过奖。”
金瓶把那只装有酬劳的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
师傅嗯了一声。
金瓶走近一点。
黑纱屏风是古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昆虫,一只青绿色的螳螂正欲捕蝉,一只黄雀全神贯注在后边瞪着它。
只听得师傅说:“金瓶,你有黑眼圈,可是疲倦,抑或心中渴望什么?”
“我是有点焦虑。”
“可要度假?”
“我有话想说。”
“好,你说。”
金瓶像是考虑怎样开口。
玉露诧异:师姐想说什么呢?她何来胆子,居然与师傅对话。
师傅转了一个姿势,好让按摩师捏她腰部。
黄色缎子上织出一只只小小精致的蜜蜂,那是拿破仑的皇室标志。
终于金瓶这样说:“一向以来,我们都不知道信封里是什么。”
师傅语气一点也没有变,她这样答:“你想知道?那不过是一张银行本票,用来支付灯油火蜡,你们的学费及生活费,病了看医生,近视配眼镜,牙齿不齐配牙箍,还有,订购时装,缴付房租。”
真的,这笔开销,长年累月,非同小可。
师傅感喟:“把你们三个带得这么大了,不惜功本,乘飞机从来不搭经济舱,暑假送到瑞士学烹饪,冬季在阿士本滑雪,春假到罗华谷看酿酒,感恩节往黄石公园露营,请问,有何不妥?”
“我们——”
“你只是代表你自己,别用‘我们’这两个字,你师弟师妹不一定有什么不满。”
金瓶终于说:“外边都采用经纪人制度了。”
师傅在屏风后坐直了,声音仍然不愠不火:“你想怎样?”
“师傅,得来的酬劳,你不如抽百分之三十或四十金,余者让我们平分吧。”
“你可与师弟谈过这个问题?”
“有,他知道赵氏门生都采取这种合作方式,他们管理方式十分现代,收入都摊开来分配。”
“你对我这种家长式经营表示不满?”
金瓶轻轻说:“这一行渐渐式微,很难有新人入行,玉露也许是最后一个,我不打算收徒,无人养老,总得为自己打算。”
玉露屏息,说得虽然是事实,但是语气不甚客气。
“你已有离心,羽翼已成,打算自立门户,可是这样?”
金瓶这时也十分佩服师傅,听到徒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仍然不愠不火。
金瓶说:“我一向敬佩师傅。”
师傅给她接过去:“只是时代已变。”
忽然之间,师傅徒弟一齐笑出来。
“你几岁开始跟师傅找生活?”
“五岁,我在浦东出生。”
“你为何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