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她们,我看见一种新的生活,一种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以前没有接触到的生活,这些从泓的信里也能看出。泓也非常懂电影,她在学校上着电影选修课,电影选修课!这是我做梦梦想的课程。随手翻翻信,在她的东拉西扯中,我看到她们合唱队又开始风风火火地活动,大家一起唱《I believe》;泓某天中午在地下教室上自习,有人在外面弹琴,几个孩子和着唱“长亭外,古
道边……”她坐在地上看书,就仿佛坐在白日里的草坪上;体育课上大家玩叫号,跑得她热死了,脱得只剩下单衣还在继续奔跑;游泳课上的嬉戏胡闹;她对金海心歌的想法;在和台湾学生联欢时,她作为主持人脱口而出了一句“中台”,为此懊恼几天,哭得眼睛肿了。多好的女孩呀!爱生活的人最美。难得听见别人对我的诗的评价,且看她怎么说:
“今天看了你的诗,不知道你以为如何,我是最喜欢你给小云的那首。你是一棵参天树,这一首与其余的相比显得成熟,真实而又足够跳跃。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或者,我是个无名的邮递员。每天早上只为看你接信时睡眼发困’还有那句‘忘记我,我们从未相逢’,我看到那一句时心中充满了无限的依恋与不舍,还有那一句‘但看看我,再看我一眼呀’,真是触动了我的心,让我觉得千回百转。”嗨!反正表扬我的话我都喜欢,有时从信中我还会看到她的喃喃,她期望与男朋友旅行欧洲,忘了说,泓同时和两个男生关系很好:“我希望那里有高大的稻草垛,我要躺在上面睡觉看星星。”
多浪漫!好了,忽略其他的信,直奔重点,新年时她来信讲了她班里热闹的新年联欢会和夜晚的疯狂舞会,哎!这是何等气派。四中是中西教育理念的结合,有“硬”试一套也有软试一套,可谓软硬兼施。想想我们学校,什么时间都得穿校服,那哪儿叫校服,是孝服,开联欢会也得穿,有种开追悼会的感觉。然后她就讲了自己和男朋友夜不归宿的经历,看得我刚长的头发差点倒抽回去。且看她是怎么想的:
“人一生,成年前,一次夜不归宿的冒险都没有,就太逊了。基于这种宏观的理论我们尽量不让自己的少年时代太寂寥,太落寞,太平淡,太了无生趣。后来折腾了一夜我重感冒,嗓子也哑了,不过我认为值得。包括和我关系不错的语文老师也说:‘注意安全———挺好的,很值得。’”她的思想跟我很吻合,但过去在学校里我虽然努力追求摸索,对这种事却是想也想不到的。感谢肿瘤,能让我有这样的机会接触,不然我们永远只能是两条永不相接的轨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堂堂九尺男儿王钊趴在书桌前写作业吐血的情景又浮现在我脑海。
接下来的经历她描述得绘声绘色,泓见识多,随便什么事情她都是信手拈来,看起来我也是兴奋激动,非常喜欢,甚至能感受夜色中风吹衣裳的美丽。泓这样忙忙碌碌,无所不看,无所不享,世间声色都被她取尽了。我给她的信也从稚嫩慢慢娴熟起来,这是进步。从里面能看出我的所思所想:
“闲时读一套自历史上的女作家的随笔文丛,很佩服,太强了!看到过去的(18世纪~19世纪)上流社会的妇女们聊天玩牌玩倦了,就设文艺沙龙,请一些学者名流来,人称‘蓝袜社’, ‘蓝袜社’成了女才子们的雅号,对此我很受启发,干脆以后叫你‘泓袜子’得了。你也该办一个类似‘蓝袜社’那样的团体。不过你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唉!可怜!”给四中同学的信中,一般我会先介绍病情,一封封看下来就像一步步拼接石子路一样。若是这样美好的通信能长久就好了,时光就是这样无声地从笔底淌过,连想喝住再看一眼都不行:“吃了一堆药,吃得我吃饭没胃口,举步艰难,直喘粗气。现在你要是再看见我肯定认不出我了。体内什么都乱了。一到晚上就变身,满身过敏,要不是腿有你八条腿加一块那么粗,要不是手肿。又红又肿,都能上嘴吃了,五个指头鼓得没地方放,在一块都排不下,没脸见人!我兴奋地找照相机照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