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董晓晗打电话给乔煜,提出想拜访乔伯父,聊聊鲁小昆的事。乔煜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答应跟父亲约时间。周六下午,董晓晗如约来到乔家,见到了乔先生。
乔道衡与乔煜有着非常深厚的父女感情。乔道衡天生喜爱孩子,视乔煜为掌上明珠。乔煜童年最快乐的事,就是骑在爸爸肩头,站在厂区的露天影院看电影。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牵着爸爸的大手,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那时候爸爸工作非常繁忙,但
无论多忙,每天总要拿出一点时间,陪女儿聊聊天,检查女儿的学习情况。上到初中,学校要上晚自习,有一阵社会治安不好,乔道衡便每晚骑自行车接送女儿。当时乔道衡拥有厂里配备的专车和司机,但公车私用的事情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发生过。有一天夜里,哗哗啦啦下着大雨,乔道衡披着雨衣,载着身高已超出自己的乔煜,吃力地踏着自行车,乔煜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撑伞,一手在后面推车,给爸爸助力,乔道衡发现后,严厉喝止她,命令她回到车上。他是担心她双脚踩在水里,受凉感冒。
乔煜的母亲梅雨聪是一位报社记者。是单位里出名的美人,嫁给乔道衡的时候,并不是十分情愿,但由于乔道衡毕业于名牌大学,精明能干,前途大好,又加上乔道衡多年如一日苦苦追求她,最终才做了乔道衡的妻子。婚后过了几年甜蜜生活,但随着乔道衡职位的升高,工作日益繁忙,平日与妻子的情感交流越来越少,不知何时,妻子悄悄地有了外遇。外遇对象是一名英俊潇洒的青年医生,二人一见钟情,爱得如火如荼,死去活来。乔道衡发现后,痛苦异常,由于他深爱妻子,便把痛苦深埋下来,表示愿意原谅妻子的不忠,苦苦规劝妻子回头。妻子被丈夫的大度和宽容打动了,决定与丈夫重修旧好,谁知那名医生受不了失恋打击,一次次找情人重温旧梦,梅雨聪无法抵挡情欲诱惑,又偷偷地与医生来往起来。乔道衡事业得意,情场失意,痛苦万分,就在他徘徊在婚姻的十字路口,痛苦地准备做出决断时,有一天妻子突然不见了。家里的现金、妻子的存折、首饰以及一些贴身内衣,统统随着妻子的失踪而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位医生。医生的妻子拖着一个小孩,来到乔家,痛哭流涕,伤心诉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乔道衡和那位可怜的妻子,面对这场沉重的灾难,无计可施,在用尽方法四方寻找未果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现实。
那一年,乔煜只有十八岁,刚上高三。当年乔煜受到母亲失踪的打击,高考落榜。又复习了一年,才考进大学。进入大学校门后,乔煜和董晓晗被分进同一宿舍,两人志趣相投,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乔煜每每谈到父亲,总会眉飞色舞,神情间充满崇拜、敬佩之情,父亲无疑是她心中的骄傲和自豪。而只要一提起母亲,她就会神色黯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直到后来,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好,董晓晗才震惊地了解到,乔家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笼罩着光环的家庭,居然发生过如此不幸的事情。
母亲离开后,多年没有音讯,有好心人劝乔道衡,这种情况可以到法院申请离婚,然后重新组织家庭,但都被乔道衡拒绝了。乔道衡对乔煜十分钟爱,但绝不溺爱。乔煜上大学学的是美术,毕业后父亲坚持让她出国深造,可乔煜在国外感到孤独无依,又自己跑了回来。父亲对她的任性十分生气,两人之间为此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后来乔煜应聘去一家出版社工作,不久便与一个部门领导产生了矛盾,心中愤慨,便求助父亲,希望借助父亲的人际力量,“摆平”那位尖刻的领导。没想到乔道衡一口拒绝了她。乔道衡说:“做人做事,得靠自己奋斗,不能依赖别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即使我可以帮你摆平一次,却绝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你后面替你处理各种矛盾,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要自己想办法,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乔煜赌气说:“那我辞职不干了。”乔道衡道:“因为这么一点事你就放弃工作,如果你觉得值,那你就辞吧。”乔煜说:“我真辞了!”乔道衡说:“你辞吧。如果你没饭吃了,我可以给你提供生活费,但你若想要我帮助你解决个人恩怨,这个念头最好想都不要想。”
乔煜果真一气之下辞了职。有一段时间,她求职连连受挫,碰壁,当时,乔道衡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女儿的工作问题,但他始终没有参与,他只是鼓励乔煜:“年轻人,不要怕失败,任何一次失败都是一场锤炼。”在乔煜求职的日子里,乔道衡计划每月给她五百元钱生活费。乔煜说:“如果我一辈子找不到工作,你就这样养我一辈子?”乔道衡笑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养我女儿一辈子,我的女儿也绝不可能连自立的能力都没有。”果然,不出一个月,乔煜便应聘到报社。
乔家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两间朝阳的房间,一大一小,带独立卫生间的大间是乔煜出嫁前的闺房,现在还原封不动保留着。略小一点的是书房,书房里靠墙的地方都立着书柜,这书房说是小间,其实也不小,有十七八平方米。乔道衡住在北边的卧室,而且只有十二三平方米,这让一般的人都不易理解。在人们的观念里,对于住房,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朝阳的房间,这个老头放着朝阳的房间不住,为什么选择阴冷的小屋?
当初刚搬进这所房子时,乔煜奶奶还在世,梅雨聪也还在,乔道衡为了照顾老人和孩子,把两间朝阳的大房间一间给老人住,一间给女儿住,夫妻俩住在背阴狭小的北卧。梅雨聪跟人私奔后,乔煜八十岁高龄的奶奶受不了打击,在同一年里寿终正寝。不久,乔煜把奶奶住过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父亲搬进来,却被乔道衡拒绝。乔煜不死心,趁着周末父亲不在家,便自己动手,把父亲的物品搬到南卧。不料父亲回来后,大发雷霆,对她的自作主张的做法狠狠训斥了一顿,又亲自把自己的东西搬回北卧。
后来,乔煜渐渐明白了,乔道衡之所以执意不肯离开北卧,可能是怀念弃他而去的爱妻。毕竟那间北卧,是他和爱妻共同居住过的地方。尽管他从没有对女儿谈起过,没有在口头上承认过,但乔煜从父亲的行为里,还是揣摩了八九不离十。比如乔道衡经常在清晨起床后,在梅雨聪的大幅照片前,凝视着照片中的妻子,默默地站一会儿。每逢梅雨聪的生日,或过年
过节,父亲都要对着她的照片喝点酒。乔煜知道了,虽然母亲背叛了父亲,可父亲对那个女人仍然是一往情深。
董晓晗对乔家是非常熟悉的。当初她就是在这里与鲁小昆相遇。在董晓晗认识乔煜之前,鲁小昆就已是乔家的常客。有一年乔道衡过生日,邀请好友袁鹏教授前来庆贺,袁鹏便带着得意门生鲁小昆来到乔家。鲁小昆谦逊、诚恳、好学的形象,给乔道衡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后来,鲁小昆很快与乔道衡发展为忘年之交,频频登门拜访,与乔道衡交往亲密。
大学时代每逢周末,乔煜总要回家与父亲相处两天,有时把董晓晗带回家玩。在一个周末,鲁小昆与董晓晗不期而遇,他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后来的交往里,董晓晗也被鲁小昆的博学多才与真诚所打动。对于董晓晗与鲁小昆的恋爱,乔煜最初是不以为然的,她似乎对鲁小
昆有些看法,含蓄地向董晓晗表述过,说她与鲁小昆不太合适。董晓晗问为什么,乔煜说具体也说不出来,但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觉得鲁小昆这个人太过工于心计。但董晓晗陷入热恋之中,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后来,乔煜见两人无法分开,便也认同。在董晓晗婚礼上,乔煜送了那只水晶羊,真诚祝福她能够获得终生幸福。
当初鲁小昆取得硕士学位之后,便走向社会参加了工作。记得当时他跟董晓晗吐露心声,说乔道衡赏识他,欲重用他,如果到商界发展,必定大有一番前途。董晓晗深为不解,问他,你苦苦攻读了多年的医学,一下子丢弃了,不觉得可惜吗?这是你的专业啊。鲁小昆说,暂时换一种行业,并非表示对所学专业的丢弃,医学是他的爱好,是他的追求,是他的理想,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用经济力量来支撑他的人生,等他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回过头来,潜心进行医学研究,也不失为一种比较完美的人生计划。
他又说,专业暂时放开一段,将来只要肯用功,随时都可以重捡起来。而遇到乔道衡这样的贵人,一生也许只有一次,所以,他不想放过这样的机遇。
董晓晗并没有多想,在她的性格中,更多的是随遇而安的成分。鲁小昆硕士毕业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根本没有能力左右鲁小昆的人生选择。她只是表示,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尊重并且支持。因为她始终相信,鲁小昆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的每一次重大选择,都有他的道理。果然,事实证明了鲁小昆的远见。
仔细回想起来,在鲁小昆的人生旅程之中,乔道衡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对鲁小昆的事业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和作用。因此,董晓晗很想从乔道衡这里,了解一下自己视线之外的鲁小昆。以便从中找到些有价值的线索来。因为自从鲁小昆遇害后,董晓晗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丈夫,或者说,没有了解到全面的鲁小昆。
董晓晗望着乔道衡,感觉他此时不是什么光环笼罩的企业家,而只是一位慈爱的老人。董晓晗知道,自从乔煜母亲跟人私奔后,乔道衡的脾气渐渐有些变了。在人前,在公众场合,他依然会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保持着领导的形象,但回到家里,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有时候会无端地沮丧,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发火。乔道衡的这种变化,让乔煜十分心疼,可又非常无奈。
此时,董晓晗面前的乔道衡,的确是一位父亲的形象。他用亲切慈爱的眼光,看着有几分憔悴的董晓晗,他的面容之中,有一种隐忍着的难过之情。看得出,他对鲁小昆的突然离去,也是非常的不忍和难过,这不仅因为鲁小昆曾是他的手下强将,更重要的,鲁小昆是这个女孩子的丈夫。而这个女孩子,是他心爱女儿最好的朋友。他对董晓晗,有一种对女儿般的关怀之情。
“唉!”乔道衡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的啊。”鲁小昆出事的那些日子,乔道衡正在国外考察。回国后惊闻噩耗,像所有的人一样,他感到不可思议。“乔伯伯,你应该对小昆是十分了解的,我现在有一些疑问,他当初为什么突然改行呢?要说学医学了几年,也是不容易的事,为什么说丢就丢了?”董晓晗发出心头的疑问。
乔道衡语调低沉,声音清晰:“小昆没有跟你讲过吗?”董晓晗回忆着:“他当时的理由是多经历一些东西,多学些东西,丰富自己,另外,打下些经济基础……所以,我觉得他说得也算合情合理,就一直没往心里去。到他出事以后,我想来想去,发现他这个人有时候挺怪的,以前很多东西,都在我心里结成疑团,解不开。”
乔煜缓缓道:“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他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你有一些解不开的想法,
也是正常的。但这事跟他当初改行,不应该具备因果关系吧?应该是两码事。当初他对我讲的弃医从商的理由和对你讲的毫无二致,所以,我个人认为,这属于很正常的道路调整。就像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还做过两年数学教师,就像阿煜,攻了四年国画,毕了业,跑报社去干文字编辑,这很正常啊。”董晓晗想了想又问:“乔伯伯,你是小昆的长辈,是他的良师益友,也是小昆生前接触较多的人之一,你知不知道小昆有什么个人的恩怨?他有没有跟什么人产生过化解不开的矛盾?”
乔道衡不禁苦笑一下,“孩子,关于这个问题,当时我从国外回来后,那些警察啊,还专门找我深谈过一次。说心里话,我也确实想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可没一点办法啊,头几年,小昆跟我的接触是较多一些,但这两年,尤其小昆到下面以后,负责那个立生公司的具体事务,我们两个都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偶尔见个面,也是在会议桌上,平常难得一见啊。因为工作原因,小昆在社会上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各行各业的都有,他那些关系,尤其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交往,我这个老朽,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董晓晗坐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可能有什么收获,加之乔道衡工作劳累,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不便过多打扰,便告辞了。其实,她来向乔道衡了解鲁小昆是幼稚的行为。因为,她这个做妻子的,尚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指靠一个外人又能了解多少呢?乔道衡很客气地提出叫司机送董晓晗。董晓晗谢绝了。她说:“我现在跟你住得不远,就在一个小区内,走几步就到了。”“是吗?”乔道衡显得惊讶,“你住到这儿来了?”
看来,对董晓晗搬家的事,乔煜还没有给父亲讲。这时乔煜便道:“我帮她租了个房子,就在前面不远。”乔煜对着窗户指了指。乔道衡笑道:“那太好了,往后啊,有空儿就多到家里来坐坐,阿煜从小没姊妹,总显得孤单,你来了也多个伴儿。”
董晓晗客气了几句,道了谢,离开了。
这天的阳光很好,但明媚的天气并没能改善董晓晗灰暗的心境。她一路踏着晨光去找陈莹,律师事务所那优雅的别墅环境,越发让她感到心情压抑。她从包里取出两万元现金,提出要支付陈莹的劳动报酬。陈莹淡淡一笑,问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董晓晗说:“为我的事您付出心血和时间,这是我的真实意愿。”陈莹说:“晓晗,我们早谈好了的,该我做的我不推辞,该你做的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做到,我并不是无偿的,你担心什么?”董晓晗说:“我离开陈峰是我自己的事,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您为我的事付出劳动,理应获得酬金。”陈莹说:“你无非是想找回你的自尊是吗?把钱收起来吧,这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你说吧,你现在想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董晓晗说:“您不收费,我就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
。”陈莹笑了笑:“这样吧,我就成全你。那我也不能乱收费,这钱现在就先放在你手里,等将来你的案子彻底结束了,你来找我的会计,按所里的标准给你结算,行吗?”
接下来,由陈莹出面协调,立生公司答应可以准许董晓晗去看看那辆凶车。那是鲁小昆被谋杀的重要现场。自出事以来,凶车被警察勘验过后,一直封在单位车库里,等待上面的处理结果。一直以来没有人愿意去碰它。董晓晗原本打算向乔道衡提出这个请求,转念一想,为这件事去打扰乔道衡又不太合适。另外,自从鲁小昆遇害后,董晓晗这个嫌疑人,成了整个立生公司的反感对象,让乔道衡出面,用权力来替她协调这些事,以他的身份,也有点不着边际。所以,只有通过陈莹。董晓晗从走出看守所时就已经看出,什么事只要陈莹出马就好办。然而,董晓晗在车上观察寻找了近两个小时,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这个结果也应该在意料之中。因为,警察早已细致入微地检查过了。警察的全面工作都没有收获,她还想获取什么呢?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询问车队管理者,这车子后来有没有被人动过。对方回答说出事以来除了警察,再没有人碰过它。董晓晗问有没有人从里面拿走什么东西?对方说除了警察拿去了所需要的,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原封未动。
在陈莹帮助下,董晓晗找到了鲁小昆的导师袁鹏教授的在天晟的住址。寻找袁鹏教授,也是陈莹帮她打开的思路。陈莹说,你想了解鲁小昆的过去,为什么不去找他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呢?然而却没能见到袁鹏教授。有人告诉她,袁鹏半年前患了偏瘫,因儿女都在国外,无人照顾,便被乡下的亲戚接到乡下去了。至于乡下的确切地址,却无人能够提供。董晓晗又想方设法,通过种种渠道,去寻找赠送鲁小昆小白兔的那位师妹方婕。才知道方婕的父母早已去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婕的远房亲戚,亲戚说,方婕出国几年,早把家人忘光了。后来又陆续找过几个鲁小昆的同学,但由于在校时与鲁小昆来往较少,谁也没能提供出有价值的东西。
仿佛四面高墙,把董晓晗堵在里面,真有些四面楚歌的滋味。有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待在一个闷罐里,里面没有一点新鲜空气,头顶和周围全是灰尘。闷出一身汗,灰尘便一层一层地粘到身上来。她在罐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于是举起拳头,想把这个又脏又旧的闷罐击碎。然而,拳头击出去,却像击在一包棉花上,一点效果都没有。她感
到周身的血液像着了火一样,在血管里暴跳,嗓子眼火烧火燎。她掏出手机,想跟陈峰打电话求救,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号码,怎么都拨不了,老是按错键,按着按着,手机被按坏了,电池掉在地上,怎么装也装不上去。茫然、压抑和痛苦,让她烦躁不安,她掐自己的脸,揪自己的头发,用最恶毒的语言痛骂自己……
黎明时分,董晓晗从梦中惊醒。
她从枕下摸出手机,呆呆瞅着,看了好半天。她打开手机,渴盼铃响。不一会儿,手机果然响了。她渴望是陈峰。然而不是他。她明知不会是他,却还是感到失望。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
当他还在找她的时候,她觉得爱还环绕在身边。当没有了他的音讯,她觉得爱似乎已经远去。不,只是他的爱远去了,她的爱还在,不仅在,而且越来越枝叶繁茂,每天都欲破膛而出。她总是握着手机,神经质地不断地按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每次她都强行克制着自己,不去按那个绿色发射键。这是她最后的理智。
她的心情矛盾极了,既想彻底忘掉,摆脱那一段痛苦感情,又担心这一切都随岁月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所以,她既不主动跟他联系,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却又暗暗地希望陈峰能够通过乔煜或别的人找到她。
如果陈峰下决心找她,是能够找到的。
可是,他却再没有出现。
这让董晓晗破碎痛苦的心,随着秋天的来临,也一点一点地转凉。
乔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乔煜说今天周末,是不是出去散散心?老这么闷着,没病也会闷出病的。董晓晗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回绝了乔煜。她心中郁闷,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散心。
她就终日把自己闷在小屋里,在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和悲伤中,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身边流淌而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都干了些什么。这些日子单调、沉闷,压抑,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前景。
这段生活,完全成了她有生以来最灰暗的时光。
陈峰回到家里。
徐亚雯和陈莹正坐在客厅里交谈着什么,声音很小。看那神情,徐亚雯仿佛在汇报工作,而陈莹一边听着,一边眉头微微皱起,满脸的不悦神情。看到陈峰进门,徐亚雯立即停止讲话,并且神色之间稍稍有些不自然。陈莹向陈峰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愠怒之色。陈峰意识到,两个女人正在谈论自己。
陈峰上楼钻进自己房间,倒在床上。
这段日子以来,陈峰把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在工作当中,有时候一天连续工作十几二十个小时。他不太参与社会活动,基本上息交绝游。宴请或聚会之类的应酬,能推则推掉,推不掉便安排别人代替参加。工作时间内,他的身影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那就是在会议室。他出巨资请来几名有着国际大公司工作经验的营销专家与企划高手,与他们推心置腹地交流,建立全新的销售网络,针对各区域市场的民情与文化特色,一口气推出十几个不同的招商计划与营销方案,请来最新一代的香港影视明星拍摄令人耳目一新的广告片,在各种大型媒体进行别开生面的形象宣传,把浣汶男装与浣雯女装一直推向欧洲市场,与法国、意大利等一些知名服装品牌一争高下。
市场部的销售业绩直线上升,整个集团公司不论从内容到形式都取得了惊人发展,有贡献的员工受到奖励旅游欧洲,升职,加薪,公司上下充满活力,欣欣向荣。集团公司的董事会上,公司对陈峰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和奖励,但陈峰只是淡淡回一声“应该的”,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
只有在疲劳的时候,陈峰才会想到回家。回到家里,他很少与人谈话,常常关进房里,躺在床上蒙头大睡。有时候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这时候,什么业绩、成就都离他远去,只有来自内心的强烈的孤独折磨着他。他变得忧郁,落寞寡欢。他待人依旧彬彬有礼,但已不再像往常那样,总把微笑挂在嘴边。
父亲已觉察到儿子的微妙变化。有一天陈留星把陈峰叫到办公室里。他对儿子的工作给予肯定和赞赏,并且明确表示,最近几年来浣汶集团每跃上一个新的台阶,里面都凝聚着陈峰的智慧和心血。总之一句话,公司的发展,陈峰功不可没。
接着,陈留星又向儿子交了底。他告诉陈峰,他要把大权交到儿子手里。一旦陈峰结了婚,终身大事安排妥当,他便要退居二线颐养晚年,把集团事务全权交给儿子打理。所以,陈峰娶什么样的女人进陈家,拥有什么样的贤内助,不仅仅是陈峰个人的事,还关系到陈家事业的未来和命运。
陈峰向父亲点了点头,郑重表示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最后,陈留星关切询问陈峰的身体状况,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适,有什么心事,为什么最近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头?陈峰没有否认这一切。他只是推说,这也许是周期性的情绪反应。
陈留星对他的回答并不十分满意,他微笑着告诉儿子,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本领就是要随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态。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陈峰以为是陈莹进来,便翻身面向墙壁,闭上了眼睛。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来:“哥哥,你教我打这个游戏好不好?”陈峰没有吭声。小女孩又道:“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陈峰翻身坐起来,看着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姑娘。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此时,小女孩抱着一台掌型游戏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期待地望着他。陈峰用手指捏了捏小女孩的红脸蛋:“今天累了,改天再教你好吗?”小女孩噘噘嘴:“你说谎话,那天你就说改天再教,到现在还不教。”
陈峰勉强拿起游戏机,教她玩一个游戏。谁知教了半天,任凭他怎么教,小女孩始终学不会,陈峰便把游戏机塞到小女孩手里:“自己玩去吧,哥要睡觉了。”小女孩不依不饶:“不行,我就要哥哥教我玩。”陈峰说:“哥要休息。”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陈峰望着她,任她哭着,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小女孩一脸委屈和伤心,转身走出去了。陈峰干脆又躺倒,用被单蒙住自己。
陈莹正要进门,在门口看见小女孩伤心的样子,忙问:“怎么啦?哥哥又欺负你了?”小女孩哭着说:“他不教我玩。”陈莹把小女孩哄了两句,打发她下楼去了。陈莹走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死了。
陈峰仰面躺着,脸上盖着被单。陈莹站在床边,盯着陈峰的身形。他的现状令她忧虑,也令她恼火。以前那种朝气、精神气和快乐平和的神情,在他脸上都不见了。他每天除了玩命工作,就是关上门蒙被睡觉。这种状态不正常,前所没有。一个男人被情感之事弄成这个样子,还算什么男人?
“陈峰!”陈莹克制着自己,“起来,有事跟你谈谈。”陈峰用薄薄的被子蒙在头上:“谈吧。”“跟你说话呢,你这成什么样子!”陈莹提高了声音。陈峰不得不掀开被子,坐起来。
“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总往西城区一片贫民窟跑?那里有业务吗?”陈莹不再像往日那么委婉,而是直截了当。她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称他“小峰”。陈峰怔怔地看着陈莹的脸,陈莹也正看着他。对视了一会儿,陈峰败下阵来。他摇摇头,又躺到床上。陈莹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讲话呢!”
陈峰只得坐起。陈莹质问:“你跟我玩捉迷藏是不是?”陈峰一愣:“什么意思?”陈莹抬高声音道:“我问你西城区贫民窟有你的业务吗?回答我。”陈峰反问:“谁说的?谁跟你讲我往那儿跑?是谁在跟踪我?”
陈莹怒道:“到底有没有?冤枉你了吗?你怎么连我都耍呀?我是你姐姐,我为了你心血都可以一滴一滴往外流,你为什么要跟我捉迷藏?”陈峰问:“是不是亚雯对你讲的?她在跟踪我?!”陈莹喊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这段时间都干了多少好事!还怕人家说?”
在陈莹的逼视之下,陈峰移开视线。半天,他道:“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最近我再没有去过了。她已经失踪了,她不愿见我,她藏了起来。如果我真要找她,我想我应该能找到的,可是我没再找。姐,都过去了,请相信我。”陈莹噼里啪啦道:“我现在发现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从不说谎,现在你很多事瞒着我。你不让我知道这没什么,你有隐私权。可是你不该糊弄我,现在我告诉你,糊弄我是愚蠢的。我不愿勉强你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自律是一个很重要的品质,作为陈家的儿子,你应该注意你的身份、你的形象!”
陈峰道:“姐,别说了,我知道了。”陈莹声音更加严厉起来:“知道?你从亚雯那儿挪用过一笔钱是不是?”陈峰愣了一下:“前一阵我手头转不开,是借用了一下亚雯的钱,但我很快又还给她了。”陈莹训道:“你越来越野了是不是?一百万,借用亚雯股市上的钱,干什么去了?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吧?私事?对不对?你瞒爸爸也罢了,连我也瞒着,你究竟想干什么呀?”
陈峰道:“难道我不能有一些私人的交际吗?”陈莹怒问:“私人交际?什么样的交际如此奢侈?一百万交际费花出去,你得到什么了?”陈峰干脆闭上眼睛,等待陈莹大发雷霆之怒。陈莹在一般情况下总是斯文有礼的,一旦发起怒火,能把房顶掀掉烧毁。陈莹吼道:“我问你呢!钱去哪儿了?说呀!”
陈峰埋着头,一声不响。他不该瞒着陈莹办这件事,这让她感到受了欺骗和愚弄。他了解陈莹,陈莹最恨别人对她的承诺不兑现。他早答应过她,与董晓晗断绝来往,可是……算了。
只要他忍着,待暴风骤雨一过,事情也就过去。
陈莹怒道:“你不说?说不出口?我替你说?是不是给那个女人了?天下怎么有这样的女人?她玩了你怎么还要你拿钱?”陈峰再也忍不下去,他猛地睁开眼睛,吼道:“不要侮辱她!”陈莹道:“那么是你玩她了?你跟谁学的?玩女人还玩得升级了?一百万,你好慷慨啊!你知道吗,亚雯割掉股票,三天后股票上涨了百分之二十,你凭什么因为你的私事让人家陈峰道:“姐,你也变了,我无法相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简直像个泼妇!”啪!陈莹一抬手,一记耳光扇在陈峰的脸上:“你跟谁讲话呢?没一点数了?”
陈峰吃惊地望着姐姐,简直无法相信姐姐会动手打人,会动手打他!他真的无法理解,一直善解人意、思想超脱、境界高尚的姐姐,为什么会在董晓晗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庸俗、武断、专横,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永远不可调和?
陈峰二话不说,起身欲走。
但他还没拉开门,陈莹忽然抓起床上的枕头掷到陈峰的身上。枕头落在地上,陈莹又抓起桌上的茶杯、茶壶、笔筒等物什,统统砸向陈峰。陈峰转过身,看到姐姐痛哭流涕,双目通红,由于气愤而浑身颤抖。她的双手不停地动作,抓到什么砸什么,像疯了一样。陈峰第一次看见姐姐丧失理智的样子,他吓坏了。他慌忙跑到陈莹身边,张开双臂把姐姐搂在怀里,让陈莹动弹不得。
陈莹挣出双手,把拳头不断地砸到陈峰的肩上、胸前。她一边捶着他,一边声嘶力竭地骂道:“这个混蛋!我为了你耗尽心血,你却来骗我!上辈子我们陈家作了什么孽,你为什么鬼迷心窍,要跟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我讨厌那个女人!我无法容忍我们陈家任何人在这样的女人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你这个骗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莹疯狂地叫喊着。陈峰被姐姐的样子吓坏了。陈峰默默地任凭姐姐打着,不做任何解释,不劝她,也不吱一声。
陈莹呜呜的哭声,把陈峰带回往日的岁月。
那一年,还只有九岁的少年陈峰忽然患病,在医院里做一个外科手术。不知何故医生用错了药,造成陈峰药物中毒。据说,那个给陈峰下药的医生已经吓瘫了。陈峰已经被推进了重危区。躺在那里面的,基本上都是快要进太平间的人,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陈峰没有任何知觉,身上插满了管子,靠各种机器维持着一口气息。陈莹趴在病床的另一端,把弟弟没有知觉的脚抱在怀里,陈莹企图用自己怀里的温度,把弟弟暖醒。忽然,她看到显示弟弟生命标志的仪器屏幕上,一根直线“刷”地竖了起来,陈莹放开弟弟的脚,扑到床头,她看到陈峰居然睁开了微弱的双眼。陈峰的嘴唇动了动,这种情形陈莹只在电影镜头里看到过,将死的人,在弥留之际,要向亲人交待些什么……
陈莹泪如泉涌,嘴里一边喊着“不!不!”一边下意识地把耳朵靠近弟弟的嘴。陈峰用微弱的声音向姐姐道:“不要哭,那个地方,每个人都要去的……我只是乘飞机去,比别人到得早一点……”陈峰说出这一段话,十分艰难。他甚至抬起胳膊,想替姐姐抹掉脸上的泪。陈莹抱着他,哭道:“小峰,姐姐不让你乘飞机去,姐姐要你陪着姐姐步行过去……”陈峰忽然轻轻地笑了。那是一个满足的笑,开心的笑,那是一丝让人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陈莹以为回光返照,越发失声痛哭。
当医生、护士,包括一直在外面守候着的父亲,跑进来,一群人又推着陈峰跑向急救室时,陈莹呆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回味着弟弟苍白的脸上那一丝满足、开心的笑意。陈莹从来不信上帝,却在那一刻,还是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能让弟弟躲过这一劫,如果能让弟弟重新睁开眼,让她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也许真的是陈莹的虔诚感动了上帝,当陈峰再次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时,没有再去重危区,而是被推进了病房。陈莹惊喜交集,一颗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就像她自己死了一遭又活过来。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跑到大街上,在刺骨寒风和冰屑中奔跑向海鲜市场,掏出两百元买了一只甲鱼,零钱都忘了接。往回走的时候,由于天气酷寒,她担心甲鱼冻死了失去鲜味和营养,便拉开衣服拉链,把甲鱼揣在自己的怀里,让冰冷的带着腥味的四脚乱弹的甲鱼,贴到自己的热乎乎的胸脯上,跑步回家,剁碎了,炖了一锅汤,给弟弟送到医院。
可惜那锅甲鱼汤陈峰却一口没进,因为当时他根本无法进食。后来,陈峰的身体渐渐好转了,鼻子上的管子摘掉了,可以进食了,但甲鱼汤却失去了鲜味,快要腐败了,陈峰不舍得倒掉。陈莹却不敢让他喝了,陈峰却视若宝贝,百感交集。
因为药物中毒的事,陈家与医院打了两年官司。官司的过程让人受尽折磨。这场官司深深地刺激了陈莹,陈莹当时正在读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毅然报考了法律系的研究生。几年后,天晟律师界便多了一名争强好胜、不甘人下的女律师。
陈峰知道,如果单纯为一百万元,陈莹是绝不会斯文扫地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现在,她哭了。如此声嘶力竭地哭了。她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哭得伤心极了。
是他的行为让陈莹伤心了。一切都是他不好,他没什么可说的。他不仅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徐亚雯。拿出这笔钱送给董晓晗,不是陈峰冲动的结果。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不过,他这种深思熟虑只有几分钟的过程,就决定了。拿出去了,他就没有后悔过。如果一百万能给董晓晗带去一份踏实的感觉和安定的生活,他心里也能稍稍安稳一些了。
当时他自己手头拿不出这笔钱,便求助于徐亚雯。他只说有急用,需要资金周转一下。徐亚雯并不问他作什么用途,二话不说,便从股票账户上抽出一百万交给他。一周后,陈峰筹到现金,立即还给了徐亚雯。但陈峰并不知道,徐亚雯那笔钱是斩仓割肉卖掉一只股票才取出的,而在她割掉股票的第三天,这只股票连续两天涨停板,这让她一下子损失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二十万元人民币。这自然是不太愉快的事。这天陈莹来了,闲聊时问她股票的情况。
徐亚雯肚子里不藏事,就对陈莹讲了。陈莹立即意识到,陈峰借用这笔钱一定不是为公事。
再加上董晓晗那天拿出两万向她付律师费,一时怒从心起。心想这个董晓晗怎么能这样呢?
从我弟弟手中拿去一百万,然后从中拿两万来向我卖乖?这么一想,陈莹稍稍对董晓晗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陈莹压着怒火向徐亚雯询问陈峰最近的动态。徐亚雯索性把陈峰前一阵经常到西城去的事,也跟陈莹讲了。前一阵陈莹让徐亚雯多留心陈峰的动静,有几天徐亚雯发现陈峰果然行踪诡异,有时候半夜三更偷偷地往外溜,徐亚雯出于好奇,悄悄开车跟踪过几次,便摸到陈峰不少怪异的行动。
陈峰与那个女人有过一段不正常的来往倒也罢了,只要他能改邪归正,他仍然是陈莹的好弟弟。为了让他尽快恢复正常生活,陈莹不断地做出让步,还在不断地帮助那个她并不喜欢的女人,把她的时间、精力都无偿地付给那个女人。陈莹呕心沥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陈莹再也不能容忍了。她伤心极了,难过极了。不过,再回头想想,如果一百万能买回陈峰的心理安宁,从此可以与那个女人一刀两断,也算值了。
晚饭时,陈留星回到家里,一家人围餐桌而坐,陈莹重新恢复了平静。但用餐的气氛,却与往日有别,显得异常凝重。吃到中途,陈留星突然说话了,他向陈峰道:“小峰,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但现在看来,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跟你谈谈。”
陈峰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望着父亲。父亲第一次当着徐亚雯的面,如此郑重与他谈事。陈留星道:“工作上你是没的说,我就不多重复了。但个人感情上的事,你对有些事的处理欠妥当,你意识到了吗?”陈峰放下筷子,没吭声。看来,陈留星其实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一直没有向儿子点破而已。
也许他一直相信儿子,相信儿子能够自己处理好个人感情的问题。可没想到儿子如此让他失望,逼得他不得不点破,并当众教训他。
陈莹瞟了陈峰一眼,陈峰端着脑袋,目不斜视。徐亚雯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不敢去看陈峰的眼睛。陈留星继续道:“你大了,你有恋爱的权利和自由,你选择什么样的女人,我们绝不干涉。但我作为陈家的家长,在你的婚事上,有一个原则必须坚持,那就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把道德品质上有污点的女人娶进家门。”
陈留星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他从来都是这样,轻易不表态,但凡表了态,那就一锤定音,一句话定航向。定下来的事,谁也休想改变。谁如果不服,那只有鱼死网破。
第二天早晨,陈留星离开后,陈峰敲开了徐亚雯的房门。他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走一步。
徐亚雯吓了一跳,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以为他来兴师问罪。没等陈峰开口,她就主动道:“小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陈峰脸上没有笑容,问她:“什么对不起?”
徐亚雯道:“你的事不是我主动跟你爸讲的,是你爸他……”陈峰道:“你多心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徐亚雯道:“都怪我这张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陈峰道:“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就一句话,你在股市上损失的钱,我会通过别的方式给你补偿。”
徐亚雯笑了笑,显得有些尴尬。她知道,陈峰遗传了他爸爸的禀性,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什么,并且说话一言九鼎。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收买陈峰的心,可这一次,会不会前功尽弃呢?不待她说什么,陈峰又道:“我还有一句话,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私事,更不喜欢任何人监视我的行踪。希望你理解,再见!”
陈峰并没有等她回答,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徐亚雯呆呆站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