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前一秒还差点因为身子虚弱而险些立不稳的程金枝,此刻却突然像是打鸡血一样地站起身来,踏雪急忙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去扶,生怕她身子一软会磕着哪里。
“王妃,您…您这又是怎么了?”
“我要去找你们殿下,我有话想问他。”
程金枝语气坚毅地着,随手拿过踏雪手中的那领艾绿色的披肩披在身上,一刻也不想一个人呆在此处胡思乱想,抓耳挠腮地去回忆些什么了。
太多的疑问从心底深处翻滚而来,把她整个脑子都塞得满当当的,一下一下地嗡嗡作响,简直头疼欲裂到要爆炸。
她现在只想当着高珩的面问清楚所有事,看看踏雪口中那个和这位“面瘫王爷”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因为在程金枝看来,即使高珩真的告诉她什么感人至深,刻骨铭心的经历,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充其量也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不会动摇她对顾寒清眷恋多年的感情。
可不知为何,即使程金枝不愿意承认,但这种在她记忆中从未被自己所质疑过的眷恋之感,
如今却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别拦着我,你也希望我能快点想起从前的事吧?”
见踏雪又要一通苦口婆心的阻拦和劝,程金枝急忙抬手作出了制止的动作,全然一副没有回旋之地的坚决之态,已经快步走到了门边。
只是待她刚想伸手去推门,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冷幽邃的深眸。
然而在看到程金枝之后,眼中的清冷之色很快就褪去了大半,转而覆上了一层温存的暖意。
即使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在程金枝眼中,已然是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外人。
“太医了,你身子还弱着,不宜出去吹风,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高珩语气宠溺地着,刚想抬手覆上程金枝的秀发,却被她有所防备地躲开,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
“燕王殿下……”
程金枝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朝着他略显别扭地敛衽为礼。
明明之前还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他问个一清二楚,可真当和高珩面对面时,她却反倒一句话也不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听踏雪所提及到的一些关于他和高珩之间的经历,也可能是因为高珩本身就自带一种能够震慑人心的气场。
待踏雪很是识相地离开以后,程金枝便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眼底,顿时气势全无。
“我认识的程金枝,从来就不是个这么拘谨的人。”
高珩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身后,听着程金枝喊出的这声“燕王殿下”,眼中的感伤之色虽然疾闪而过,却还是有几分残余溢出了眼角。
“况且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这样行礼,这样称呼,未免太过生疏了些。”
“我…我和你,怎么会……”
听到高珩提及“夫妻”二字,程金枝心中骤然一紧,在有意无意闪烁几下眼神之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了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走到一起的人,不是吗?”
“这个荷包,你认得出来吗?”
高珩似乎早就料到程金枝会出这样的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眸色微转,继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这只靛蓝色,还绣着木兰花图样的椭圆形荷包,正是程金枝失踪当夜,高珩从元熹公主处离开前去找程金枝时,从她房中找到的那个,她亲自为自己所缝制的。
只不过,上面那朵月白色的木兰花还差一角花瓣尚未缝合完成,她就已经身陷虎穴了。
而看着手中这只虽算不得精美绝伦,却匠心独具的荷包,程金枝凝目半晌,抬手一一拂过上头的每一针,每一线。
渐渐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也随之漫上了心头。
“这个荷包,的确是我的针法,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绣过它了。而且我这个人针线活本来就不好,很少会主动想要绣点儿什么……”
程金枝有些迟疑地轻拧眉角,即使嘴上想要否认,可脑海中却骤然间灵光一现。
虽然闪过的片段都十分细碎,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零星,关于这个荷包的片段。
“那是你特地绣给我的。”
望着程金枝眉宇间那复杂矛盾的神采,高珩强作镇定地深吸一口气,唇边扬起了一抹轻柔却又略显苦涩的笑意。
“只有你知道我喜欢靛蓝色,也只有你知道,我喜欢木兰花。”
高珩字句深沉地着,心里其实很想把之前那番惨痛的遭遇告知于程金枝。
因为据贺荃所,想要让一个人恢复遗失记忆的最有力的途径之一,就是告诉她一些不堪回首的伤痛之事,借以对她的精神产生刺激,以毒攻毒。
但一想到程金枝正是因为此事而遭受重创,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安然醒来。
若是眼睁睁再看她承受一次这样的撕心之痛,高珩终究是于心不忍。
就连当初遭到程家骗婚而身陷囹圄,险些含冤而死的凄然过往,高珩都不想让程金枝再回忆起分毫。
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她或许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想起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
“就算她真的不再记得我,我也一定会让她重新再爱上我。”
耳边响起了自己在顾寒清面前那句斩钉截铁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得那样坚定而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如今面对一个对自己这般陌生的程金枝,高珩却不由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原来…我也有这么细心体贴的时候啊。”
程金枝看着手中的荷包,有些尴尬地牵强一笑,却不敢再抬头直视高珩那双深不见的眸子,心里也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窒闷和低落。
在双方都不言不语地默然半晌之后,刚想问及顾寒清身在何处,借此转移话题缓解气氛,却见高珩神色隐忍地微闭双眸。
随即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拥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