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腌臜厮,凑在一处胡乱嘀咕些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人前讲,非要躲在帐内说话?莫不是讲什么犯禁言语,还是图谋不轨!”说话间帐篷被人掀动,司马德勘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此时已是满身铠甲,腰挎直刀背后背着数样短兵,一副收拾停当随时准备出征的模样。右手中紧抓着一颗血淋淋的人
头,鲜血滴滴答答洒了一地。帐内众人包括封德彝在内,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主。哪怕是在尸山血海之中,也能大口饮酒大块吃肉,区区一颗人头吓不住任何一人。只不过这时候司马德勘忽然闯入,手
中还举着首级,难免让人注意。在场众人一时都顾不上封德彝,全都看着司马,不知其突然闯入所为何故。
司马德勘大步来到封德彝身边,随后将人头朝众人晃了两晃:“此人乃是宫中内侍,来此传圣人口谕,命令城中骁果列队,等待圣人赐酒。”这些军将一愣,人的头被斩下相貌扭曲很难辨出身份,再说宫中内侍无数,谁又能全都认识?但不管怎样,司马既然说自己杀了内侍,想必不是虚言。不管内侍所来为何
,总归是天子身边的人,无故命丧军将之手,杨广又岂能善罢甘休。司马德勘此举到底所为何故?是不是故意牵连袍泽?几个军将瞪向司马德勘,有人将手握向刀柄便想将司马拿下再说。可是马文举却更为利落,抢先一步抽刀在手,刀锋
直指那名军将面门:“谁敢妄动,休怪某家刀下无情!司马做的没错,若是被马某遇到,也是一刀把这内侍杀了!如今人已经欺到头上了,还不舍死一搏等待何时?堂堂军将,就算是死也应死于沙场,仰鸩自尽又算什么好汉?我等都是大好男儿,有一身气力武艺,手下还有这许多肝胆相照的袍泽手足,就这么束手待毙就不嫌窝囊?左右人已经杀了,干脆放开
手脚拼杀一场就是!此时谁若是三心二意,便是我骁果公敌!”司马德勘此时已经发现了封德彝,他当初便是靠杨素发迹,对于封德彝自然也熟悉的很。两人之间颇有些交情,往来也颇为密切。直到封德彝投奔虞世基,为了取信于江
南士人与一众故交割席,两人才没有了联络。今日眼见封德彝在此,再看他那副得意模样,心内为之一松。看来宇文家的谋主,多半就是此公。封德彝当日为杨素智囊,谋略心机极为了得。宇文家此番以连环计一步步将江都局势推到这副模样,又有把握搅乱骁果,估计此公出力甚巨。有这么一位智囊辅佐,所定
计策必然万无一失,自己也可以省去很多心力,只按着宇文兄弟的嘱托行事便是。司马当下接过话头:
“马兄此言差矣,行大事不可勉强,否则上了战场也无法取胜。各位心中担忧之事某也能猜到,列公且随某往校场走一遭再做定夺不迟。”
这些军将猜不出司马把自己拉去校场的用意,但此时也容不得拒绝,只好随着司马走出军帐,直奔校场走去。不等来到校场,众将便感觉到情形不对。原本街巷、路边都坐满了骁果军士,彼此之间互相询问消息,希望从别人嘴里弄些机密出来。可是此时街道上空空荡荡,竟连一个人都看不见。之前的混乱喧嚣,如同南
柯一梦。
有人把目光投向司马德勘,觉得是此人从中作怪。但是随后又觉得并非如此,司马那点手段自己还不清楚?他哪来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心惶惶的军兵听令行事?就在众人思忖的当口,眼前已经来到校场,随后众人便被一阵光芒晃花了眼睛。天空晴朗红日高照,阳光落在校场上,将校身上铠甲反光,众人眼前的仿佛不是兵马军阵
,而是一座金铁铸造的城池。无数铠甲的光芒,照得人无法直视,只好将眼拼命眯缝起来,免得在人前出丑。有上了年岁的军将带兵经验最是丰富,眯缝着眼睛看了片刻,随后啧啧道:“怕是这城里大半儿郎都到了,往日就算是操练,也不见这许多人马。再看看他们的甲兵,这才
像是羽林郎模样!”刀枪生寒铠甲泛光,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之前还是一盘散沙的骁果军,这时终于露出自己天下第一等精锐的本色。不但衣甲鲜亮器械精良,军阵亦是极为严整。步军阵势
严整,盾牌在前弓弩居后,骑兵居于两翼。江南之地本来没有多少马匹,更缺乏可堪甲骑骑乘冲锋的高头大马,是以骑兵往往不出名。眼下这些骁果骑兵的坐骑都是自北地特意采办的战马,膘肥马壮毛色鲜亮高大
神骏,放到边关与突厥铁骑放对也不吃亏。内中更包括一支全服武装的具装铁骑,更是威风八面。这种人马皆披甲且马身上备有厚毡的甲骑,在当今军中乃是最为可怕的存在,亦代表着一支军队的武力巅峰。在某
些时候,交战双方各自拥有这种具装骑的数量,就能决定这场战斗的结果。大隋一统天下富有四海,以庞大的国力供养军队,底蕴深厚惊人,具装铁骑的数量自然也最多。哪怕在辽东遭遇惨败之后,其拥有的铁骑依旧不是义军或是各地鹰扬府可比。即便是在晋阳休养生息多年又得了长安财货的李渊,在这方面同样大为不及。如果说长安城的万钧弩是大隋的坚盾,这具装骑便是大隋的利矛。只可惜这支长矛锋芒
所向并非敌手,而是昔日的主人。望着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众将一时都没了话讲。他们都是带兵的人,自然不会被军阵吓住。在校场列阵的,更有不少是他们部下,越发不至于被吓住。真正让他们感到心
惊肉跳的,乃是眼下这种情景。这些军队隶属不同军府,各有军将统帅,除非是大将军的命令或者是圣旨以及兵符,否则任何一个军将都无权把这些军队统合一处。日常操练之时,也是按照各自建制训练不能统合一处。这些小军将也把这种兵权看得极重,不肯随便受人指挥。司马德勘到底有何本领,居然让这些人甘心听从调遣,乖乖集结列阵。自己为何对这一切一无
所知?
身为军将,兵权就是自己最有力的武器,亦是性命所系大意不得。自己手下的部队被外人掌握,就如同被人用刀压着脖项,心中如何不慌?
众人看着司马,只觉得这平素除了八面玲珑再无其他长处的军将,变得陌生且危险。不知该如何应对。马文举此刻喝了一声彩:“司马好手段!这件事做的好!没错,与其在帐中商议,还不如出来问问儿郎们的心思。如今看来,儿郎们跟咱们一样,就是想要条活路。谁给活路,他们便跟着谁走。谁要是挡他们的路,他们便要谁的脑袋!列公,你我既为军将,就得为儿郎们着想,不能一味以官威欺人,你们说是也不是?如今儿郎们的心意已
明,你们又待如何?”
他说话间两眼凶光四射,手按宝刀瞪着这些战将,其用意已经非常明显。
图穷匕见!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撕去了伪装露出自己真实面目。哪怕是再木讷的人也能看出来,司马德勘、马文举、封德彝这些人已经联手一处,今日之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仅凭他们三人,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声势,不问可知,在他们背后必有更为有力的人物支持,城中这几万骁果军已经被他们煽动起来,形成一股滔天巨浪,足以将任何挡在他们
面前的障碍摧毁。众怒难犯,将领此刻已经无法呵斥自己的士兵,更不能发号施令。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兵士的心意,由着他们心意行事。否则自己就得先成了他们祭刀之物。司马
德勘带他们来这里的用意,也是以兵威相迫,要众人按自己心意行事。这些军将面面相觑,随后全都低下了头。
一个军将咬了咬牙:“既然军心如此,我等也无话可说。”“如此最好不过!”司马德勘点点头,随后直奔校场上的将台而去,随着他登上将台,那些兵士也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此刻的司马德勘背后立有三丈六尺主将纛旗,头上
有大红伞盖,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仿佛已经成为了执掌千军万马的元戎。伴随着他阵阵咆哮,士兵们以长兵击地高声应和,声如滚雷怒涛。人多口杂,就算是校场上的人,也听不清大家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只知道一点,司马德勘要给自己一条活路,跟着他不但不用窝窝囊囊地服毒而死,还可以返回关中,
回到自己的家园,这便足够了!
从此刻开始,自己这些骁果军不再忠与天子,亦不必效忠大隋,所有人只忠于自己,为自己的性命搏杀!谁拦自己的路,自己便要谁的命,哪怕是九五至尊,亦无例外!封德彝看了看马文举,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悄悄拨转马头,向城外疾驰而去。大势初成,下面便要看他们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