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雄跟着丫鬟,缓步进入客栈二楼的雅房,邹莺莺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邹雄摆手让她不必多礼。
邹莺莺笑眯眯的看着邹雄就座,然后自己才坐下。
“怎么是你把人送回来?”
“除了我,还有谁能把她给送回来?”邹莺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张家不派人来接,再不把她送走,我怕大嫂动了胎气,只得自己亲自出马。”她可不敢让大哥送人回去。
她大哥呢!明明就是个武人,偏生心思细腻,比她三哥更甚,还多情,嗯,或者该说是滥情,看到漂亮多情的姑娘就迈不动腿儿,她这表姐家里虽不算挺富裕的,但也算是小富之家。
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可到底和邹家不能相提并论,毕竟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商户人家,一个是武林名门。
说起这家世来,邹莺莺就不懂了,当年,她那位姑祖母是怎么嫁到张家去的呢?相隔老远的了!一个在南楚,一个在东齐,这是怎么搭到一块儿的?
这事,邹雄还真知道些内情。
邹莺莺的祖父忙着振兴郗月派和邹家,无暇顾及妹子,他这妹子自小跟在他身后,他做什么她学什么,拳脚功夫学了点,不到家,没关系,郗月派上下多的是能人,帮忙保护门主妹子没什么难度。
再说了,大家平日难得见到个俏姑娘,门主的妹子就是大家的妹子啊!
就这样门主忙着,大伙儿自动自发帮照顾门主妹子。
有这些师兄弟们保护,邹琪胆子不就大了吗?带着他们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然后就救了来东齐行商,被人欺负的张良。
张良呢!年少英俊,之所以被人打,是因为他不想顺从对方,娶他家那母老虎般的妹子。
打人的是张良此行合作的粮商,在当地财大气粗,几成一言堂,地方上的父母官都不敢跟他起冲突。
邹琪路见不平,在粮商手里救下张良,知他是来东齐做生意的,就让他和邹家合作,张良的生意有郗月派合作,粮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开玩笑,他不过一普通商人,在他家那一带他是老大没错,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都会听他的。
张良是外地人,所以不清楚情况,如果他跑出那一带,粮商就算想找他麻烦,也得掂量下其他地方地头蛇乐不乐意让他跨界,到他们的地盘找人麻烦。
邹琪就是个菜鸡,什么都不懂,仗着身边大哥的师兄弟们保护,不知天高地厚的到处揍人,自以为是主持正义,自以为救了不少人,却不知有多少人利用她及郗月派的师兄弟们,谋取自身利益。
一开始邹琪不懂,傻呼呼的被人骗,被人哄,慢慢的懂了,开始防备起来。
直到救下张良,张良和她之前救下的那些人不同,他特别的憨厚老实,她开始觉得他挺好的,然后一头栽了进去,接着就嫁到张家为张家妇。
张良本就不是个极聪明的,能把生意做起来,全是仰仗大舅子的帮衬,所以成亲之后,带着妻子回老家去,也不扩张生意版图,就守着邹家给的生意,过起平稳的小日子来。
要她大哥说,妹子小两口退回老家去,过着平稳小日子再好不过了,远是远了点,但平安稳定,且不会被郗月派所牵连,挺好的。
直到他过世前,还不忘交代儿孙要好好的帮衬妹妹一家,因此邹门主对姑母一家颇为照顾。
但那不表示,他乐见儿子被姑母的孙女纠缠不放。
他很清楚长子的多情,喜新厌旧简直根本就是为他设立的。
然而那又如何,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再渣,也认了,反正被渣的又不是他,儿子还是孝顺的。
所以邹门主他对儿子的风流没意见,但对来勾引他儿子的女人非常不满意,就算那人是他姑姑的孙女也一样。
尤其这姑娘心性不佳,明知他大媳妇怀着身孕,却故意在这种时候把事情闹开来,害大媳妇动了胎气,这让邹门主夫人对姑太太的孙女也动了气,这么不懂事的丫头,要真让她进了门,怕是从此家宅不宁。
但是,身为宗妇和外姓媳妇,就算再怎么不满,她也不能明着对张玉娴开骂,更别提动手了。
小女儿开口主动要送这惹祸精回家,门主夫人差点没抱着女儿痛哭,还是她的小绵袄懂事贴心啊!
儿子全是缺心眼的,大儿子如此,小儿子也如此,邹三爷得知此事时,只说了句把人关起来送回去就没了,连安慰他老娘一句都没。
真是白疼他了!
邹雄从邹莺莺那里知道内情后,不禁长叹一声,这侄女儿也太实诚了!干么这么老实,还亲自从东齐把人送回来,送到一半就交给下人去办,然后伺机找个地方把人彻底解决掉。
这样品性的丫头还送回去给姑母?那就是给老人家添堵的,而且还会造成张家的困扰,他们要拿这丫头咋办?草草发嫁?她会肯?会老实嫁人?把人丢去庵堂道观,她长了脚的,不会跑吗?
真点头答应把人嫁去邹家做小?
姑母丢得起这个脸?怕会把人捏死吧!万一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算谁的?算张家不孝女的,还是邹莺莺的?谁叫她把这丢了张家脸面的孙女好好的送回家来?
这是要削张家的脸?还是要削邹家的脸?
邹雄头疼啊!可看着侄女一脸正直的脸蛋,他又说不出话来,算啦算啦!挺多帮忙把人扣在手里久一点,然后赶紧派人去张家通知姑母一声,看张家如何决定。
邹雄安抚侄女几句,转而问起邹三爷那位未婚妻的事情来。
邹莺莺说的却不多,邹雄索性打发她回房,转向跟来的下人询问。
果不其然,从跟着来的嬷嬷、仆妇、管事等人身上问到了极为详尽的资料。
简碧玉祖上和邹家有点像,只不过不像邹家拥有帝师和丞相,他们家最大的官仅到户部侍郎,其他的小官倒是不计其数。
简家本家和分支在教育子孙上,手段较多元化,简家现在是文武官齐放,简碧玉的父亲官至吏部郎中,她两个哥哥分别是卫所指挥使,及七品县令,当然还有堂兄们分别在各部及各地为官。
然而相比起邹三爷的文名,就弱到爆了,因为如此,当两人亲事底定,简碧玉才会积极想从小姑子身上得到认同感。
谁让她实在太不出色了!
不止容貌,她其实就是个平凡人,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文嘛!写的字仅能见人,琴棋书画不能说不通,但是也仅是如此。
武呢?对不起,她真不会武,连马步都练不来。
女红,就是会裁衣绣几朵花,不算出彩也不算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姑娘。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邹三爷订亲的,父母之命,她能说什么?拒绝?她又不傻,这是她能接近心上人最好的机会啊!拒嫁,不可能存在。
就算是再平凡再普通的女孩,也有作梦的权利,更何况,她的美梦就要成真了啊!她就要嫁给她心目中最想嫁的那个男人了啊!
得知他家表姐为给他大哥作妾,不惜伤害他怀孕的大嫂,她立刻就热血上头的向他说,她愿意帮忙,然后她就跟着邹莺莺带着张玉娴出门了。
只是她的身份,让张玉娴极度瞧她不顺眼。
张玉娴费尽心力,想给邹大爷做妾,却遭到邹家父母强烈反对,还派个黄毛丫头押送她回家,而简碧玉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嫁给邹三爷?
命运待她如此不公平,叫她看简碧玉如何能顺眼?
这两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是迟早的事。
更别说,在简碧玉发现张玉娴一开始算计的人,其实是邹三爷后,那火气完全压不住了。
这要是遇上心思细密的,大概早就看出问题来,而早早把两人隔开来了。
不巧,邹莺莺是个耿直的,她心思没那么细密,哪晓得张玉娴心里的打算,或是简碧玉想些什么,在她看来,客栈的客房不够,她是不会委屈自己,去跟不熟的同房的,但是她不介意把便宜表姐和未来三嫂凑在一块儿,挤一个房间。
谁叫简碧玉莫名其妙的要跟来,张玉娴差点害得她大嫂小产,她小侄子差点就被她搞没了。
对她来说,这两女的,都是麻烦精。
那么多人挤一个房间不方便?不好意思啊!那不关她的事儿,有意见,打得过她再来bb,没本事就给她憋着。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叫简碧玉看出张玉娴的不对劲来。
简碧玉本就自卑,尤其在婚事底定后,她在京城可遭到不少姑娘当面质疑,心里本就不甚痛快,现在让她知道,张玉娴原来是算计邹三爷失败,才转而设计邹大爷的,她心里顿时像是打翻了调味料,五味杂陈叫人难受到想死。
张玉娴前途未定,心情本就极差,偏偏她几番拉拢邹莺莺二人失败,邹莺莺就不说了,这死丫头像是没开窍似的,软硬不吃。
对简碧玉,张玉娴心里焉能不恨?
自己得为自己的终身打算,她不用,家里人就帮她盘算得好好的,论相貌家世,她不觉得自己差了。
也许自己和对方,差的就是一对好父母吧?
邹雄问完后,忍不住叹气,对邹夫人派来的嬷嬷道,“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莺莺小姐不管事儿,我们自然得多留心些。”
其实主子不管事,也是有好处的,像邹莺莺这样,自己不管,但该出头时,她也不会丢给下人们去扛,她会主动扛责,只要不离谱,她不介意帮她们背点黑锅。
“对张表小姐,你们老爷和夫人是怎么想的?”
“表小姐到底是张家人,自然让由她的长辈来决定怎么处置她。”邹嬷嬷低声回答,“跟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和仆妇,心眼不少,心思也大,也不知张家人是怎么想的,怎会让如此之辈跟在个大姑娘身边。”
心性不定的姑娘家,因为前程未卜,很容易就被人搧动,张玉娴在家时未必不好,出了家门见识了花花世界后,难免心思浮动,再加之有心人故意撩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真是再简单不过。
只能说,张玉娴非常不幸,身边侍候的人就没一个是好的。
对邹三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应该是看他容貌英俊,又有才华,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最佳典范,要是能行,张玉娴嫁过来成为邹三爷的正室,她的丫鬟们很自然也会成为邹三爷的妾室。
可惜计划落空,邹三爷没被算计到,反倒是皱大爷中计,从邹三爷正室落到邹大爷的妾,张玉娴又岂会甘心。
然而情况由不得她不甘心,她大概想都想不到,邹家根本不愿她进门,就算是邹大爷的妾,他们都不乐意。
她自觉委屈了,不想别人更感委屈。
打死张玉娴都不会相信,邹家竟看重邹大奶奶这个外姓人,比她更甚。
邹莺莺要送她回家,张玉娴想着,等回到家之后,就要祖母好好的教训邹莺莺一番,定要叫邹家人知道,她张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邹雄道,“张家的下人自有张家人处置,至于张玉娴……”
“不瞒雄老爷您,奴婢现在担心的是,张家人来接表小姐时,咱们莺莺小姐要是不放人怎么办?”
不得不说,邹雄也在担心这件事。
邹莺莺这丫头人品好,可是有的时候,人品好反倒严重误事啊!
邹雄沉吟良久,道,“回头我就带她去见凤家庄的人,她是我们邹家的小姐,生意上的事,她跟着我去处理,名正言顺。”
邹嬷嬷却不似他这么乐观,“怕就怕那位简家小姐要跟着同去。”
邹雄闻言面容一沉,“她一个还没进门的媳妇,不会这么不……”
“就因为她还没进门,所以她才会急着想要有所表现,要不然,她也不会跟着莺莺小姐走这一遭了。”
邹雄苦笑,“这都什么事啊!怎就都让咱们家的人遇上了呢?”
可不是吗?邹嬷嬷跟着苦笑。
然而最后邹雄决定,倘若简碧玉真要跟,就跟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跟就跟呗!谅她就算跟着去,也不好说什么,她要敢插手邹家生意,婚约可能就此取消,糟糕,他怎么越想越开心呢?
邹嬷嬷看他一眼,心说雄大爷这脾气不改,还跟从前一个样儿,真是叫人哭笑不得,都要奔四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隔天一早,邹雄要带邹莺莺去见凤家庄的分舵主,临出门,简碧玉果不其然蹦出来说要跟着去,话声才落,张玉娴也出现了,她也吵着要跟。
邹雄没等到张家回信,心情不怎么美妙,别说回张玉娴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把她给气的。
奈何这位是长辈,开罪不得,她只能摸摸鼻子认了,站在廊下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才要回房,她身边大丫鬟就悄悄凑过来道,“小姐,听说凤公子就在凤家庄的分舵里,您看,咱们要不要去拜访下呢?”
也许能另谋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