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件事,就算完了?”
荣国府,东路院,东厢卧房内,贾玫一口咬着一个水灵灵的蜜桃,一边斜着眼看着赵姨娘,眼不眼嘴巴不是嘴巴的道。
赵姨娘见之生恼,啐骂道:“你这畜生又没短两根毛儿,还想怎样?”
“噗!”
贾玫吐了口桃皮,吊着眉毛道:“娘,我是你亲儿子,差点被那东西给摔死,没摔死也差点淹死,你这就完了?
你可想明白了,如今贾三儿是宁国府的,不算你儿子了,顶多算你一大侄子!
大侄子也没认姨娘做婶娘的……
他如今,和皇帝老头儿是一嘎达的,连老爷都靠不近边儿。
我跟你,如今,你可就我贾老四儿一个儿子!
日后,准得是我给你养老送终。
你别忘了,那贾三儿是一心要出海当神仙的。
他能带你?!
上回不就丢下你了,我劝你也别做那白日梦。
赶紧给我讨个公道回来,才是正经!”
赵姨娘闻言,犹豫了下,竟觉得挺有道理,迟疑道:“可吉祥,日后你的前程得靠你三哥啊。
如今跟他一班好的,那都要封国公做侯爷了!
你是他亲弟弟,你要巴结巴结他,日后就算做不了国公,做个侯爷也成啊!”
“吸溜……呸!”
贾玫最后啃掉一口桃肉后,一口吐出桃核,嗤笑了声:“嘁!吉祥的话你也能听?
那蹄子……哎哟!”
贾玫吊儿郎当话没罢,脑袋上就挨了下,气急梗着脖颈叫道:“娘,你做什么?我昨儿可差点就死了,你还动手打我?”
赵姨娘眼神不善道:“蹄子也是你的话?让你三哥听到了,肠子给你踹出来!
杂毛,毛儿还没长齐,也不知跟哪个学的这个浪样儿!
该不会是钱槐那个畜生教坏的你吧?”
钱槐便是赵姨娘长兄钱启留下的独子,其娘刘氏和贾琏还有过一腿儿。
后来贾琏被收拾了回后,就老实了。
可刘氏生不是个老实的,倚在后街宅门口,卖弄风骚。
贾环实在没法子,总不好对一个女人如何,干脆就嫁了出去。
钱槐却留了下来,放在贾家族学里念书识字。
只是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儿,念了没二年,被夫子赶了回来,只道愚不可及,顽石不可教也。
然后就在贾家前院当个管事度日。
贾玫稍微长大些后,赵姨娘就指了钱槐给他当跟班。
起来,贾玫能成现在这样,赵姨娘最多占四成功劳,剩下的六成,倒是钱槐的功劳大些。
贾环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是当初为了治眼睛,钱启被牛继宗干掉,钱槐才没了爹。
后来他娘又成了那个样子,好好一个家家毁人亡。
贾环心中终究有些歉疚,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太过分,让他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也就是了。
只是贾环也没想到,赵姨娘会让钱槐当贾玫的跟班儿。
如同前世,钱槐做他的跟班儿一样。
一饮一啄,许是定。
听了赵姨娘的话,贾玫不耐烦道:“你别管谁教的,娘我给你,吉祥那丫头是一心一意向着贾三儿的,她的心可不在你这儿!
她是糊弄你,替三子话哄你!
娘,别看你整高声的吱哇乱叫,其实你不是个明白人。
像我贾四爷这样的,寻日里不怎么话,可肚子里却全明白!
有句话怎么的来着……哦对了,爱叫唤的狗都不咬人,咬人的狗都不叫!
你是前面那个,我是后面那个!!”
看着贾玫竖起猴爪子似的手指了指她,又比划了比划他自己,赵姨娘一张脸变的扭曲,抡起巴掌,“pia”的一大耳刮子朝贾玫脸上糊了上去。
不过临了还是去了七分力……
“你个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倒是把自己想的高明的不得了,可你再高明,不就一条会咬人的狗吗?
还得了你的意了,我呸!
吉祥还敢同我谎不成?
不像你个畜生,花点子巴狗大,成日里没一句实话!
少在这瞎扯你娘的臊!”
赵姨娘叉腰骂道。
贾玫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装垂死的病人了,梗着脖颈,额前暴着青筋,咬牙瞪眼道:“你还不信我?
什么狗屁国公侯爷,贾三儿自己也不过是个侯爷,他还能封别人国公?
他要能带一堆国公侯爷,他还不成王爷了!
我看你就是被人哄的迷了心了!
我把话搁这,他贾三儿要是能成王爷,我贾四爷就把门口那摊狗屎给吃了!
可要是成不了,娘你就去给我讨份银行股份回来。
最好多讨几分,有了那些,咱娘俩儿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贾苍那野孩子有什么好的,你也稀罕?
那又不是你孙子……
赶明儿我娶一百房老婆,生的儿子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孙子呢!”
赵姨娘哼了声,讥笑道:“就你这熊样儿,还想惦记银行份子?”
贾玫闻言,登时又装起死来,哭道:“我都快被那野孩子给打死了,你这当娘的也不像着我?
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儿子,日后你不指着我?
你若敢日后自己活,我就伏了你……”
赵姨娘闻言,还真怕了,正想什么,就听到“砰”的一声,外间屋门打开,继而东厢门帘挑起,身量高挑的吉祥一步蹿了进来,虽气喘吁吁,但一张脸满是激动的红润,看着赵姨娘道:“快,快,奶奶快点,三爷他……三爷他……”
赵姨娘却以为贾环出了什么事,脸都唬白了,颤声问道:“环哥儿他怎么了?”
她这点其实并不糊涂,知道如今的日子,到底都是靠贾环得来。
至于贾四爷……就当年纪吹牛皮吧。
吉祥忙跳脚笑道:“不是,奶奶,快,三爷封王了!!东边府上,正在换门匾,忠义亲王府!!”
“胡!”
赵姨娘还没来得及高兴,贾玫急眼道:“吉祥,你就是个谎话精!!贾三儿……三哥怎么可能封亲王?你扯的太……哎哟!”
话没完,就被吉祥“啪”一巴掌怼在脑门上。
吉祥可不是赵姨娘,临了心软还抽回七成力。
她是实打实的一巴掌怼了上去,练武数年,已有成。
这一掌,当场把贾玫给怼的摇头晃脑,晕了过去……
唬了赵姨娘一大跳!
吉祥却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笑道:“奶奶放心吧,这点子力气跟挠痒痒似的,四爷又在装死呢……
走走走!咱们快去看王爷回府啦!!”
……
“铛!铛!!”
金锣开道,礼乐奏起,王府旌旗招展。
一架金车大辂,为子规制,高大庄严。
马车上,贾环早已换下斗牛公服,着一身玄色衮冕之服。
气象煌煌,贵重非凡。
衮冕之服由玄衣、黄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配成。
玄衣之上,并不再绣斗牛或蟒龙等案,而是肩部织日、月、龙纹。
背部织星辰、山纹。
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
衮冕之服,乃王之吉服也。
宽大华美,庄重威严。
宁国亲兵也已换装成三百亲王虎贲,执戟、铩、斧、钺和宫矢。
行王谕旨,可征不义,诛有罪!
威武森严。
再有乐悬,奏王之礼乐。
气象真真贵不可言,远非公候可及。
王驾停于原宁国正门前,此刻,已然换成了忠义亲王府的赤金大匾。
贾政、贾琏、贾兰、贾菌并其他各房贾族族人,再加上新任王长史索蓝宇,与大管事、二管事,及众家将亲兵,齐于王府门前,见贾环从金车大辂上缓步下来后,众人齐齐下拜,以国礼拜王驾。
贾环三两步至贾政前,未等拜下将其搀扶而起,笑道:“只有子拜父,焉有父拜子之理?”
贾政看着一身衮冕之服的贾环,嘴唇哆嗦了下,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满眼担忧之色。
这种衮冕之服,寻常亲王都没资格穿,唯有帝王及加九锡王爵,才能着身。
真真是富贵已极。
可贾政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背后的寓意。
自古鲜见加九锡而不反者,若不反,多半坏事……
贾环自然看得出贾政眼中的担忧之色,笑道:“父亲放心,这亲王九锡,并非是给儿子在大秦所用。
而是陛下准许我,日后在海外开疆拓土建立封国,可以王上尊之。
和前人的加九锡,并不相同。”
贾政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激动开来:“王爷……”
“爹你快拉倒吧……”
贾环哭笑不得道:“你跟着喊哪门子王爷,该怎样还怎样!”
着,又对仍行跪拜国礼的众人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王爷!”
除了贾琏、贾兰、贾菌外,如今在都中的贾家族人,都已是老实本分人。
但凡有坏心肠的,都在这几年都中风雨浮沉中,被打磨冲刷没了……
又与索蓝宇对视着点点头。
自从草原归来,以雷霆手段除去赢历,而隆正帝又昏迷不醒后,贾环收拢关中军权于一身,为避免不必要的反弹,他始终置身于紫宸书房,位于赢祥、张廷玉等人的视线内。
其余各般事务,都由索蓝宇在暗中经营。
稳妥缜密,功不可没。
哪怕为了防范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那万一概率,索蓝宇还是做好了出现不忍言之事后的各般准备。
贾环如今权利太大,整个神京城,整个宫城,整个关中大地,都被他一手掌握。
谁敢保证,赢祥和张廷玉等人就没想过做点什么……
要知道,他们已经做了不少动作。
真若他们脑子一热,发生了不忍言之事……
索蓝宇随时能以贾环的名义,第一时间调动各方大军。
万幸,这种事没有发生。
“王爷……环哥儿,先去宗祠祭祖,上告列祖列宗吧。”
贾政依旧难掩激动,道。
光宗耀祖,始终是这个时代最光荣的事。
贾环虽过继至宁国,可到底为贾政所出。
如今赐亲王爵,贾政觉得他功劳不浅,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了……
贾环点点头,笑道:“理当如此。”
……
开宗祠,挂先祖神像,上供品,大摆香炉后。
贾环身为贾族族长主祭,贾政为亲长陪祭,贾琏献爵,贾菌献帛,贾兰捧香。
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贾环上香之后,持王爵丹书铁劵,奉于祖宗神位前,祷告数语后,携众人行跪拜之礼。
一时礼毕,众人退出。
等出了宗祠,贾菖贾菱等告退。
索蓝宇率管事并家将亲兵等人亦告退,他们多有繁忙俗务要处置。
待外人走罢,贾政抹了抹眼角的湿润,看着贾环道:“环哥儿,去西府看看老太太吧。信儿传回后,她真真高兴的了不得。”
贾环点头应允,一行人遂前往西府。
……
从王府而出,至荣国府。
一路上,各般仆婢厮,纷纷跪拜行礼。
到了荣国府二门后,远远的,就见一群丫鬟围在一处,叽叽喳喳激动的声议论着:
“快看!来了来了……”
“可了不得,听那就是皇帝老子才能穿的衣裳!”
“真真富贵啊!”
“快噤声,仔细被拉去杀头……”
待贾环、贾政等人过了垂花门后,众多仆婢嬷嬷匆忙行大礼跪拜:“王爷千岁!”
这时,就见远远的贾苍、贾芝携手跑来。
“爹爹王爷!”
“咯咯!王爷爹爹!”
两个人儿还不懂得王爷是什么,只是听人了又,觉得很了不得,也就很光荣。
身后,还有人在叫:“苍儿、芝儿快跑慢些,记得你们娘怎么教你们的……”
“给王爷爹爹请安!王爷爹爹千岁!”
贾苍贾芝自然记得,跑到贾环跟前后,贾苍拉着贾芝的手一起跪下,一本正经的磕头请安道。
贾环见之大喜,哈哈一笑,就要弯腰去抱,便听身旁贾政连连干咳了几声。
贾环诧异回头看去,就听贾政压低声音道:“环哥儿,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人后也就罢了,人前需注意王驾威仪……”
贾环轻轻一笑,道:“爹,我尝闻一言,觉得极有道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儿子征战下,纵横无敌,所为者何?
非称王称霸,只是想让家人过的好一些,自在一些。
儿子的威仪,从来都是对外的,不是对内的。”
罢,弯身将还撅着屁股请安的一双儿女抱起,父子女三人哈哈大笑着,一起走向迎面赶来的赵姨娘、吉祥等人。
身后,贾政却面色动容,既复杂又欣慰不已。
一旁贾琏声道:“老爷,这就是咱家的环哥儿啊,一直没变!
兴许也正是如此,才让宫里的皇帝老子,这般喜欢他!
他这般的性子,也真真让人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