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六点之前,真理子来带我们去餐厅。疗养中心的人似乎全都到齐了,将宽敞的餐厅挤得满满的。我尾随真理子到厨房端来自己与千织的餐点。她在人群面前一向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次却不见她露出胆怯。
真理子带我们坐到昨天的座位,旁边是长谷川父女,对面是仓野医师。我向大家道早安,除了长谷川先生闷闷不乐地轻轻点头外,其他人也都向我说了早安。
早餐的菜色是河鱼甘露煮、海苔酱、与昨晚一样的海带,还有冷掉的荷包蛋(有点可惜)。吃着早餐的同时,我也听着旁边的仓野医师与护士谈论有关患者们的话题。仓野医师今天似乎不必去医院,整天都会待在这里,中午前还会去看看未来提到的几位病患的状况。我不禁思忖,如果这就是他的假日,与其说同情,更正确地说,应该是想到他负疚的心情。
“说到这个,藤本,你有听说今天下午那个会起飞吗?”仓野医师忽然问,此时正好是之前的对话告一段落时。
“直升机吗?没有,我没收到通知。是不是有转诊病患要来?”
“不是,这次不一样。听说明天县府的人要来视察,为了接那三位视察员,直升机今天要先飞到市区内的停机点待机。”
“原来如此,虽然不太想说,不过它起飞时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如果不会影响到钢琴演奏就没关系。”
“这件事我已经先向医院提醒过了,说今天这里有安排节目,请他们下午再飞。因为不是紧急事件,所以他们也很愿意配合。”
“只是视察,坐车来不就得了!”真理子有点气恼地插嘴,“每次都说视察,结果还不都差不多。专程搭直升机来,只用两个钟头在这里和下面的医院匆匆地绕一圈,而且还一脸无趣,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看只是想搭直升机吧!”
“真理子——”
“因为我员的很受不了这些人!如果真的是来视察的,就应该连我们清理患者大便的现场也一起看,这是最具冲击性的现场!让他们看看原本可以自己处理的事,却再也无法自己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为了帮助这些病患,周迈的人到底有多忍耐、多努力!不来视察这个,那他们到底要视察什么东西!”
“是没错,可是——”
“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才会觉得他们根本就不用来。那些病患都是大人,这与清理小娃娃或小狗的大便完全不同——不过我没清过狗大便就是了——总之,这两个完全不同!”
“真理子,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但吃饭时间能不能麻烦你不要一直说那个。”藤本先生一脸困窘地说。
在藤本先生斜对面的未来,则是拼命忍住笑,十分难过地压着肚子。
“哎呀!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现在又没有实物摆在你面前,大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啊!而且——欸,好啦!对不起!”
面对这样强诃夺理的真理子,大家只是更拼命地忍住笑。
“藤本先生,其实真理子姐说得没错,我们也都觉得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听到恢复正常的未来这么说,真理子在旁一脸十分了然地点头附和。
“我不是不了解你们的心情,但老是对这种事生气也没办法。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现实,不过,世界上当然也有他们那种人以外的人。而且,你们还能开口发牢骚,也算很幸运的了。”
仓野医师的话令她们两个突然安静下来。真理子盘中的荷包蛋正孤单地躺在那里。
喝过茶后还不到七点,我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而千织不知是否因为吃太饱,开始打起了呵欠。离演奏开始还有段时间,我决定让千织回房睡个觉,并趁这时顺便洗衣服。我对真理子表示想借用洗衣机,她要我先将要洗的衣服整理好,待会儿随即带我去。于是我对还在聊天的众人点了点头,与千织两人先离席。
正在房间收拾待洗的衣物时,千织已在床上熟睡,看样子她真的累了。我将窗子关上,外面的天气十分晴朗,现在洗衣服,下午应该就会干了吧!正出神想着这些事时,门口传来真理子的声音,“我也要去洗衣服,顺便帮你拿去洗吧!”但我回绝了她,毕竟这是自己常做的事。
十五台洗衣机几乎都在使用中,只有最里面数来的第二台空着,而且幸好是全自动洗衣机。
我将衣服丢入,放入向真理子借来的洗衣粉,按下了启动键。过二十分钟左右再来拿,挂在房间窗户边应该就可以了。
“你还真的很习惯了。”看我很顺利地操作洗衣机,真理子不禁感叹说。
“也还好,只是千织常弄脏衣服,洗的次数一多,衣服很快就洗坏了,但还是比不上你们的劳心劳力。”
“如果事先不知情,根本看不出千织有什么问题。”
“但是,她的发育真的比其他人要迟缓一些。”
“真的吗?”
“身高体重与平常小孩比起来,大概慢了两年左右。”
“也难怪你会很在意了。”
“是啊!所以也带她去做了一些检查。”
“总觉得你很像她真正的父亲。”
我们就在洗衣机的运转声中交谈。不久,真理子打开一台已停止运转的洗衣机,取出里面的床单,拿到外面。我跟过去,发现中庭放置一些晒衣架,而她动作俐落地将床单晾在竹竿上,较远处的竹竿早就晾满衣物与床单,并在微风中静静飘动,这些大概是早餐前就洗好晾上的吧!
在衣服洗好前,我与真理子一直待在洗衣室聊些琐事。最后还借用他们的晒衣架晾衣服。回到房里,千织还是睡得很沉,这也难怪,因为她每天都得睡饱九个小时才行。千织翻了个身,发出浅浅的鼻息,继续熟睡。她梦见了什么?她的梦里,是否会有语言?想着想着,我也靠在墙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