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走了我的回忆,你带走了我的光亮。
那个时候我曾经在想,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穿透了时间与空间,
为的只是来到我的身旁。
和我一起走过校园,走过教室,走过篮球场。
然后,我还记得,那个充满了我们所有欢笑的走廊与窗旁。
原来,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你的泪水你的笑,曾经浑浊过的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美好。
反反复复,暗自妖娆。
像是飞鸟划过的天空,像是鱼儿跳过的沼泽,地狱与天堂,究竟哪一个才更加的美妙?
只是。
如今,我却再也见不到,再也找不到你。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你。
究竟,我们是否遇见过。至少,我希望在生命最初的时光里,曾经有你。
<er">01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发现,半夏和栀薇她们拥有太多不同的地方,却又那么的相似,有的时候,我甚至恍惚地以为,半夏就是栀薇,栀薇就是半夏。其实,我知道,不管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无法成为陪伴她们分担她们的对象,她们所需要寄托内心的人,也许永远都无法是我,就像我也能够感受得到,莫樊律与路川紫之间的相似。只是,我仍旧崇尚半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不想永远失去,现在就去陪在身旁。
——选自柯绛语录
<er">01
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学的时候,栀薇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红肿的脸颊,以及上面贴着的被血液浸透的纱布,想父亲和母亲看到之后会作何感想。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母亲开门的声音。
栀薇的手指本能地就捂住了受伤的红肿脸颊,不敢让母亲看到。
“——你起来了啊,薇薇,快点出来吃早饭吧!”母亲在门口说。
“嗯……嗯。”栀薇应了一声,背过身去假装在整理床铺。
母亲在房间门口站了会,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巴,然后走出了房间,“咔嚓”一声关上门。
栀薇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餐桌上吃早餐的时候,脸颊上的伤还是没有瞒过去。
“薇薇,你的脸——”父亲说着,便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栀薇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将事先就已经在心里重复了不知有多少遍的借口说了出来:“嗯,我昨天下楼去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楼梯拐角的墙壁上面,所以……”
“撞到墙壁上面?脸就撞成这个样子了?”父亲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似乎仍旧在怀疑。
栀薇不安地瞄了一眼旁边不作声的母亲,头更深地埋下去,咬紧了嘴唇。
“以后小心点……”父亲重新拿起桌子上面的筷子,语气轻描淡写,抿了抿嘴角。
质问,算是结束了吧?
不过,还没有等栀薇放下心来,母亲又轻声地招呼了她一声:“薇薇——”
栀薇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母亲。
客厅里面顿时很寂静,只是栀薇轻微起伏的呼吸声,以及父亲偶尔喝汤发出的簌簌响声。
良久,母亲才放下手中的碗筷,意味深长地望向栀薇,说道:“薇薇,这次就暂且算了,不过,你以后要是缺钱花的话就跟妈讲,不要自己拿,妈不喜欢你养成这样的习惯,知道了吗?”
空气里面弥漫着饭菜香气的分子。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吃饭。
只有栀薇涨红着脸,在椅子上面,如坐针毡。
她的胸口感觉突突地跳动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悸动,她只感觉到自己在父亲和母亲面前的某个形象被硬性地抹杀掉了。
手指不受遏止地轻微发抖。
“——嗯。”栀薇僵硬的点了点头,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然,她急忙塞进两口饭,只是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在这样的空气之中,她禁不住地感到尴尬,感到羞耻。
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呢?
<er">02
“——爱是彩色糖衣包装却没营养的药药,药药。你越是提醒自己心,越是充满好奇乱跳,却乱跳。”
课间休息的校园广播里,在放着张韶涵的旧歌。
几个男生在操场上一边走着一边愁眉苦脸地抱怨着:“不是吧,校园广播干吗总播放一些小女生的歌啊!根本就是性别歧视嘛!”
“——哼哼,没有放民族歌曲就是万幸了。”另一个男生拖长声音叫道,“我只希望下次不要再放儿童歌曲就好。”
“晕死!儿童歌曲?求求你,别再讲冷笑话了行不?”
“哈哈哈……”
嘈嘈嚷嚷的声音在楼下被风吹散,苏半夏靠在学校楼顶的栏杆上向下望着,却面无表情。
“你刚刚说什么?”身边的柯绛蓦地就跳起来,将眉头扭成了一个川字,问道,“你说栀薇昨天——”
“嗯。”还没有等他说完,苏半夏就应声。
柯绛愤愤地抿紧了嘴角,睁圆了眼睛,手指在不经意间就收紧成了拳头,骨头被握得咯吱咯吱作响:“那……她现在怎么样?”
“还好。”
“今天,为什么你没有和她在一起?”
“她说了,想要一个人去医务室换纱布,大概是想要独自静下来想些事情吧。”
“那,他叫做路川紫是不是?”
“嗯。”
“……该死,我真想去杀了他。”
夏风在头顶上昏昏沉沉地扫过,光线从云朵后面一丝一丝地显露出来,楼顶上的白色栏杆有淡淡的漆剥落,形成了白色的模糊地轮廓。
音乐在操场上不停地播放,来回地响着。
苏半夏转过头,望向身边的柯绛,楼顶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女生的格子裙摆和男生的制服领带飞扬在半空中,形成了完美的弧度,美好而又张扬。
“与其去杀他——”苏半夏静静地开口,身影在眼光下泛着晕黄的金边,“还不如就在这个时候,把栀薇从他的手里抢过来。”
柯绛猛地抬起头,睁了睁眼睛,问她:“你——说什么?”
阳光下,男生左手上的尾戒跳跃着炫目的白光,在呼呼的风中显现出温柔的触感,一圈又一圈地飘散在了空气里。
“你喜欢栀薇,不是吗?”苏半夏直接的问话,让男生的脸迅速地涨红了起来。
“呃……”柯绛龇牙咧嘴地找不出合适的答案来回答她,一时间竟然短暂失语。
苏半夏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就像是一张白纸,心里想些什么,全部都会写在你的脸上。”
根本是暴露无遗。
“也不算是,其实,我……”男生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苏半夏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兴趣听你讲那些借口,只是,如果你不想永远失去的话,现在就去陪在她的身边吧!”
柯绛没有答话,而是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斜过身体,静静地倚靠在了楼顶的栏杆上面。
广播还在哇哇地放着:劝你别做潘朵拉,其他都可以。害怕寂寞去爱没意义,因为无聊才爱更无趣。
拜托你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不然就来不及 NO NO。
……
<er">03
阳光柔和的遍布,四野空旷着延伸。苍穹湛蓝,有薄薄的云,转眼又被风吹得丝丝缭乱,香樟的树叶漫天飞舞,篮球场上有男生们雀跃的身影,旁边是女生们欢快的打气叫喊的声音。
走廊里面会经过三三两两的男生和女生,绚烂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折射进楼梯上面,形成了旋转着的光圈。
风声细碎,嬉笑声与追逐声在校园中回荡,不断地回荡。
就在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莫樊律突然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里,说是这次的考试成绩让老师们感到很惊讶,总体来说,是一个很不理想的成绩。
高一全年级第三名。
尽管这种对其他学生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辉煌的成绩,不过对莫樊律以及对身边那些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死盯着莫樊律不放的老师们来说,这却是一个失败的战果。毕竟,莫樊律是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入这所远近闻名的浅川高中的。
班主任面色有些难看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边看着手中的成绩表,一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莫樊律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次考试成绩下降的原因是什么?”
莫樊律不自觉地勾动,一下嘴角,无辜地回答:“报告老师,没有原因。”
“什么?没有原因?没有原因,成绩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下降这么多?”班主任显然是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以你现在的成绩,根本就是无法考入全国的名牌大学的。”
——是这样吗?其实也没下降多少,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男生在心里轻声地叹息。
坐在办公室里其他位置的年轻女老师总是会抬起头时不时地偷瞄莫樊律一眼,待莫樊律将视线与她相对的时候,她又会尴尬地羞红了脸,急忙将头低回去,慌乱地拿着手中的笔不知所措。
喂喂,做老师的竟然在偷窥男学生耶!传出去的话可不太好听吧?莫樊律不禁觉得好笑地弯了一下腰,没想到被面前的班主任逮个正着,于是,他只好赶快换回了准备挨训的表情。
“你笑什么?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莫樊律同学,不是我说你,你最近上课总是心不在焉的,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感觉到?其他的老师也经常和我反应你的这种情况。现在不是整天出神的时候,不可以让你的母亲太过担心,考不上名牌大学怎么行?”
莫樊律听着班主任在耳边的念念叨叨,想起老师刚才提起的自己的母亲,眼神迅速地就黯淡了下去。
——总是让人担心的,应该是她才对吧?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他也没有必要扮演“好孩子”扮演得这么累。
可是,成绩下降确实是自己的错,并不是没有原因,清楚原因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于是,莫樊律低了低头,用一脸很虔诚的认错表情说道:“老师,下次的考试,我不会再让您失望。”
得到这样的回答,班主任似乎也终于满意,他朝莫樊律点了点头说:“高考的时候,我可是指望你为咱们班争光哪!”
心里像是有某块微小的光亮灭了下去,莫樊律勉强扯动嘴角应允了一声:“是……”
其实,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想那么遥远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假扮“好孩子”与“优等生”,就快要受够了。
莫樊律关上门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终于得以安静了,他忍不住将领带从脖子上面扯了下来,抬起头的时候,就对上了一个男生的眼睛。
没想到有人会站在他的面前,莫樊律怔了一下,等他看清楚光线中的那张脸时,才发现面前的男生是桑然。
“呃,你怎么会在这里?”莫樊律不觉地就奇怪地皱起了眉。
桑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咬着嘴巴里面的烟用眼神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也来一根”,得到的回应却是“拜托,这里可是学校”。
“那到楼顶上抽一根吧。”桑然建议。
莫樊律没有拒绝,于是和桑然一起转身掉头,向通往教学楼顶的楼梯那边走过去。
“你又翘课?”走廊里,莫樊律侧脸看向桑然。
“差不多,我听班上有人说你到办公室了,所以就过来找你。”
“哦……”莫樊律微微眯起眼睛,“有事啊?”
桑然想了想,良久,他才说出一句:
“没事——”
莫樊律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回头继续往楼梯上面走着。长长的楼梯,有些阴暗,看不见明显的光亮。
在走到第七层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天台的门,于是快步跑了上去,握住门的把手,迅速地推开。刺眼的阳光顿时就进入了莫樊律的眼底,他本能地皱起了眉头,楼顶的风顿时从门的缝隙里吹过来,将他胸前的项链吹得叮咚作响。
只是,在他抬起头看到楼顶栏杆旁的两个身影的时候,身形不由自主地僵住。
楼顶的栏杆旁,他看到了苏半夏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张开嘴,刚刚想要开口喊她的时候,眼底的光芒却又迅速地黯淡了下来。她的身边,正有一个男生在和她说着什么,那个男生——是柯绛。
就算站在门口这里也能够清楚地看到苏半夏侧脸对柯绛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充满了包容,充满了信任的笑容,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认识很久一般。
她和他靠在楼顶的栏杆旁,彼此微笑。
——她却从未对自己露出过那样的笑容。
阳光照耀在白色的楼顶上,那是一片白花花的光。
风从耳边呼呼地掠过,看着眼前的画面,莫樊律的心中突然就涌起了微微的凉意。
身后的桑然见莫樊律站在门口不动,便疑惑地走上前去一步想问他“怎么不进去”的时候,目光顿时就掠过了他的头顶,看到了楼顶上的那两个人影,于是轻轻地出声:“那不是……”
还没有等他将话说完,莫樊律就“砰”一声摔上了门,转身快速地走下了楼梯。
周围的空间又恢复了黑暗,桑然感到莫名其妙地望着莫樊律冷冰冰的背影,一边追着他一边问道:“喂,樊律,跟班上柯绛在一起的,那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只是,她为什么会和柯绛在一起呢?
莫樊律皱紧了眉,胸口仿佛被什么击中,牵动了心脏里最脆弱的地方,于是铺天盖地的烦躁让他的全身神经剧烈地揪痛。
他几乎是从楼顶上一路不停歇地跑了下去。
空旷的楼顶上,柯绛猛地转回头,望向了身后天台的门口处。
天台的门还在被风吹得吱嘎吱嘎的响。他感到奇怪地喊了一声身旁的苏半夏,说:“半夏,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门的响声?是不是有谁来到楼顶过?”
“什么门的响声啊,你不会是大白天做白日梦了吧?”苏半夏觉得好笑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呃,我是很正经地在跟你说,我刚刚真的有听到声音!”
声音吗——
苏半夏转回头,看向天台的门口处,忽然就被某种炫目的光亮刺伤了眼,她本能地遮住眼睛继续看过去,门口旁的地面上,正有一串环状的项链在强光下闪闪烁烁。
一片美好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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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我们在一起,根本就是等于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或者说,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最大最大的错误。
临近黄昏的“等待”酒吧里面,昏昏黄黄的灯光,到处都弥漫着香烟和酒水的颓靡味道。嘈杂声、音乐声、嬉笑声全部都融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地回荡开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核,坚硬得无法被摧毁。
DJ戴着耳麦拨动音乐和舞池里面的人群一起摇晃着脑袋,猩红灯光闪烁的吧台前,男生单手托着下颌窝在那里,眼神黯淡地盯着透明玻璃杯里面的酒水,以及漂在水面上的那一片薄薄的柠檬。
男生身后的不远处,站着的是路川紫和桑然。
路川紫依旧戴着可以将眼睛紧紧遮住的棒球帽,凑近桑然,挑起眉毛笑笑,问道:“喂喂,你们今天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
桑然怔了怔,抬起头,看向窝在吧台前面的莫樊律,把脸重新转回来看向路川紫,“不是明摆着嘛,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嘈杂的音乐声中,是路川紫略微带着笑意的疑惑语气,“优等生原来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哈哈。”
“……喂,我可不是在和你说笑。”
“是是是,话说回来,他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是女人?”
“大概。”
“哦,是不是又新交了女朋友?”路川紫顿了顿,然后颇有兴趣地问,“谁啊?”
“听说,是叫什么苏半夏的。”
“苏半夏?”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在路川紫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
“怎么,你认识?”
“哦,也不算是。”路川紫若有所思地笑出来,“见过一次,长得挺正的,是小栀花的死党吧?”
听着路川紫的话,桑然本能地就皱起了眉头。
“你说,栀薇?”
“真稀奇,你竟然会记得她。”路川紫耸了耸肩膀又说,“算了,别提她了,还是先过去看看优等生的好。”
话音刚落,路川紫就伸着懒腰朝莫樊律那里走了过去,桑然顿了顿,随后也抬起头跟上了路川紫的脚步。
猩红的灯光下,舞台上的女歌手散着一头的褐色鬈发在动听地唱,看不清楚她的脸,依旧是那首:我是你的香奈儿,你是我的模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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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光渐渐替代了绚烂的阳光。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柯绛从班级里面抱着书包偷偷地跑出来的时候,教室里面还在回荡着阅读《出师表》的琅琅声。
教室里面缺席的不止柯绛一个,当然,还有莫樊律和桑然。
因为柯绛想起上一次看到过栀薇和一个男生在一家叫做“等待”的酒吧前,所以,他猜想——也许那个男生就是害栀薇受伤的她的男朋友——路川紫。
于是,他准备去那家酒吧去找路川紫,守株待兔也好,宣布战役也好,怎样都好,只是,他不想再看到栀薇受到任何人的任何欺负,他会受不了。
柯绛没有告诉苏半夏自己的这个决定。
正如苏半夏所说的那句话:如果不想永远失去的话,现在就去陪在她的身边。
柯绛握紧了斜挎在肩膀上的背包带,抬起头,和校门口的警卫说了一句“老伯,我胃痛得厉害,可以让我回家去吗”,门口的老伯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瞥了一眼柯绛装得还算成功的愁眉苦脸,然后嘟囔声:“走吧走吧。”
于是,柯绛龇牙咧嘴地消失在门口老伯的视线之后,便飞快地朝那家“等待”酒吧跑去。
金色的夕阳从头顶徐徐淌过,马路两旁是喧嚣的车笛声以及行人匆忙的脚步声。然后,飘散在风中的,只有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怦怦怦怦……
大概是过了十分钟的时间,柯绛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找到了那家酒吧。非常小的门面,但是因为涂抹了鲜艳的红漆而显得异常的抢眼。柯绛对这样的酒吧是并不感兴趣,他和朋友们经常去的是那种宾馆级别的酒吧,因为那里的治安相对来说要好得多。
就在柯绛准备走进“等待”酒吧的时候,酒吧大门上的铜管风铃突然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一个喝醉了的男生猛地就踉跄地走了出来,并且恰巧撞到了柯绛的身上,他抬起手笑嘻嘻地摸了一把柯绛的脸,满嘴的酒气:“宝贝儿,今晚去我家噢。”
柯绛顿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好在男生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两个和他一伙的男生,并且一边将他架走一边向柯绛赔不是说:“不好意思,别介意哦,喝多了,认错人了。”
——所以说,这种酒吧的安全措施真的很差劲。
柯绛这么想着,使皱起了眉,他抬起手拍了拍肩膀上刚刚被男生撞过的地方,然后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去。
猩红色的灯光顿时就侵蚀了柯绛的眼,他顿时感到不适应地眯起眼睛,耳膜被嘈杂的音乐声震撼得嗡嗡作响。过路中打扮得很花俏的女生们散着大波浪的鬈发,涂抹着艳色的唇膏三三两两地从柯绛的身边擦过,然后其中会有几个女生抬起眼睛半眯着看柯绛,暧昧而又含糊的眼神,让柯绛感到自己的脸上有着甜腻的羞耻感。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是酒吧里面女生们刺耳的笑声还是男生们叫喊的划拳声,这些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柯绛远远地看到了吧台附近坐着班上的莫樊律,以及桑然。
——哦,看来,他们一定早就认识,或者,是要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这是柯绛的大脑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反应。紧接着,在他们的身边,柯绛看到了那个曾经和栀薇在一起的男生,并且,在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柯绛能够清楚的确定,那个戴着棒球帽,唇瓣上镶着一颗刺眼的水钻唇钉的男生就是路川紫。
猩红色的光在眼前飘忽不定。
吧台那里,传进柯绛耳朵里面的是带着回音一般的对话声。
首先是莫樊律有些责备似的问着身边的路川紫,说,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你吭都吭一声的就走掉了,你究竟喜不喜欢栀薇?
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抵了抵棒球帽的帽檐,然后用一种极度不耐烦并且充满了讽刺的声音回答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樊律,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对我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比较方便的银行提款机,又是移动的,只是,你会去对那种东西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吗?哈哈。
——可以移动的……银行提款机!
柯绛的耳边是尖锐粗暴的嘶吼声,喑哑而又绝望,透露着无尽的悲伤,像是掉入了一个虚无的空地,周身只是凛冽的风在呐喊,在叫嚣。他的拳头,蓦地就紧紧地攥了起来,因为过度用力连白骨都可以看得清晰。
吧台旁的桑然朝路川紫不满地皱起眉,低着嗓子说:“川紫,你说得太过分了,积点儿口德吧!”
路川紫哈哈地扬声笑起来,拍了拍桑然的肩膀:“桑然,你不是这么迷信吧——”只是,还没有等他说完,路川紫就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晃,根本来不及去看清,一个挥舞的拳头就硬生生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扑通”一声巨大的声响,路川紫跌落到了地面上。
酒吧里面有女生开始捂着嘴巴尖叫,有围观过来的男生拍手叫好,混乱之中,路川紫捂着自己被打中的下巴抬起头,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柯绛,心中的怒火猛然间蹿起,站起身一把揪起柯绛的衣领大声吼起来:“你爷爷的从哪儿冒出来的?!”然后,用力地抬起拳头,挥向了柯绛。
——如果不想永远失去她,现在就去陪在她的身边。
——不想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也不想她被任何人欺骗。
——不想,真的不想,死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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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五点半,天边是一片血红的火烧云。
栀薇和苏半夏在校门口的时候准备相互道别,只是苏半夏突然就问了一句栀薇“你觉得柯绛这个人怎么样”,栀薇忍不住笑了出来,脸颊上的白色纱布也在夕阳中微微颤动。
“半夏,这不是和我当初,问你莫樊律怎么样的时候一模一样吗?”栀薇微笑着说。
苏半夏愣了愣,随后也禁不住笑出来,说:“也对……”
“是啊。”
“那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呢?”
“欸?嗯……他人很好啊。”而且,话说回来,栀薇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欠他三百元钱呢。
“只有很好吗?”
不然还有什么呢?栀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苏半夏没有再说什么,隔了很久之后才说出一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吧。”
“什么?”
“……他对你有意思。”
“嗯?”栀薇没有听清楚,而是睁大眼睛歪了歪头。
苏半夏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然后朝栀薇摆了摆手说:“没什么了,明天见。”说完,她转过身走了。栀薇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望了苏半夏的背影一会儿,转过身也离开了。
只是,走了几步,苏半夏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面的那条项链,于是她急忙转回头,却已经看到栀薇走远了。
苏半夏从口袋中掏出那条项链,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夕阳的光华流淌而过,将它镀成了好看的金色。
夕阳的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连睫毛都被染上了晕黄的色泽。香樟树的味道在空气中不停地弥漫,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散落着一地野花的花瓣,混杂着草的清香,被风搅和成了一种美妙的香气。
栀薇背着白色的NIKE书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男生坐在她家公寓前冰冷阶梯的上面。看到那个身影之后,栀薇的眼神蓦地明亮起来,可是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男生低着头,喷着亮晶晶发胶的头发有些乱,嘴角上还挂了彩,白色的制服衬衫很脏。
他的手随意地放在腿侧,阿迪达斯的黑色书包沉重地躺在地面上,沾上了淡淡的泥泞。
男生感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渐渐有阴影笼罩上来,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栀薇,于是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灿烂但却疲惫的笑容来,对她轻声说道:“——你回来了啊。”
栀薇微微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急忙点了点头。其实,她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并且又是怎么知道她家的,只是她很快就想到可能是半夏告诉他的吧,然后就恍然大悟一般在心里面“哦”了一声。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和半夏提起过他。
“柯绛……你是在等我吗?”话刚问出口,栀薇就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他并没有回答。
“你的嘴角怎么有伤?”栀薇又问,该不会是和谁打架了吧。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你别和他在一起了。”柯绛突兀地开口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他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中的生硬,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好吗?”
“嗯?你在说什么?”栀薇更加困惑了。
柯绛抬起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默地和栀薇对视着,脑海里面是乱糟糟的一片,半晌,他听到自己对栀薇说:“——他不是真心对你的。”
根本就不是,不要再被骗了,行不行?
栀薇没有说话,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可是这次她多少能够察觉到一些,于是急忙挑开了话题,找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嗯,迟了很久,对不起,上次我向你借的钱,我现在就还给你。”
说着,栀薇从口袋里面翻出了准备要给路川紫送去的那沓子钱,迅速地抽出三张,手指有些颤抖地递到柯绛的面前,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三张粉红色的纸币蓦地就从抖动的指间散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微弱而又细小的“沙沙”声。
“柯绛……”栀薇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生,不习惯被和男生这样接触,所以她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柯绛不语,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栀薇的手腕,淡淡的红印在女生白皙的肌肤上隐隐约约地蹦跳起来。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的长短,仿佛是被电影镜头一般缓缓拉远的画面。
男生紧紧地抓着女生的手腕,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的脸,像是在作什么思想挣扎一般,终于鼓足好大的勇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
栀薇瞬间怔住。脑子里有一秒钟的空白。
“——所以,”很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情的柯绛用力地咬着牙齿,皱起了眉头,脸上微微有些涨红,“你别再和他在一起了,我可以……比他对你更好。”
这些突如其来的话出现在了自己的耳边,栀薇慌乱得不知所措,她蓦地就绯红了双颊。可是她并不讨厌柯绛,所以在听到这样的告白的时候,她突然就感动地想要哭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复他,她真的不知道。
微微有些错乱的呼吸在男生和女生的周身徘徊,柯绛紧张地抬起眼,看着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女生,心里竟涌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害怕,她会拒绝他。
如果她拒绝了他,从今以后,他一定不敢再去面对她的脸。那么,一切,就一定会在还未开始之前便结束。想到这里,柯绛一咬牙,急忙对栀薇开口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你。”微弱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等你想好再回答我,在这之前,我会一直等。”
得到了这样可以下台的台阶,栀薇顿时就感到松了一大口气。她顾不上脸上的灼热感,勉强自己抬起头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对他说道:“……谢谢你,可是……能不能先放开我。”
“欸?”柯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迅速地放开了紧抓着栀薇不放的手,表情尴尬地不停表达着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栀薇摇了摇头,捂着自己已经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咬住嘴唇,同样表情尴尬地向柯绛发问:“……请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嗯……”柯绛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嗯……那么……”
“什么?”
“……明天见。”
说完,栀薇抱着自己的NIKE书包慌慌张张的跑进了楼道里面,楼道中昏暗的光瞬间就将她的背影覆盖。
柯绛望着栀薇渐渐消失在楼道中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就暗了下来。夕阳在他的头顶上流水一般滑过,整个身体都像被浸泡在了温热的水中,太阳穴却突突地跳起了细小的疼痛。
地面上,散落着三张粉红色的百元纸币。
“——我想,还是就这样吧。”他平和地开口,自言自语。
宁静而又祥和的风吹过脸颊。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
深深浅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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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的钟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沉闷地回荡。
一声又一声地撞击在耳膜上,发出重重的响。
酒吧的包厢里面,隔离了外面嘈杂的音乐声,只有一片昏暗的猩红色光芒依旧存在。沙发上面,莫樊律正在帮路川紫脸颊上的伤痕进行消毒,让莫樊律感到无奈的不是他最近做起了“实习医生”,而是路川紫没好气地叫痛声。
“轻点儿轻点儿,我说你轻点儿行不行?”路川紫一边不满莫樊律的消毒手法,一边龇牙咧嘴地骂道,“那小子是不是有病啊?他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坐在沙发一旁的桑然瞥了路川紫一眼,淡淡地吐出一句:“不是你不对吗?”
“你说什么?”路川紫眯了眯眼睛,看向桑然,“我不对?喂,我哪里不对了?”
桑然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莫樊律放下了手中的棉签和消毒水,皱起眉头说:“你敢说你自己全部都没有做错吗?”
路川紫的眼神蓦地就僵起来,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走出了包厢,并且,还用力地摔上门。
莫樊律很没办法地笑出一声:“真是学不乖的家伙。”
桑然将手中的烟头按到烟灰缸中,也随即站起身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离开了。
算了!没什么。
莫樊律叹了一口气,心里说,反正都是一些自己管不到的事情,就算自己想要去管,对方也可能会觉得是多管闲事吧。
都那么麻烦,连自己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窗外的夕阳已经渐渐西沉,继而出现的是淡淡的月光。
过了一会儿,莫樊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二十,有些晚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这么想着,他拿起了沙发上面的书包,斜挎到了左肩膀上。刚刚走出包厢的时候,门口处突然跳出了一个女生挡住了他的去路,并且朝他微笑着不停招手。
“嘿,樊律。”
对方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
莫樊律惊诧地抬起头,面对着眼前的女生,本能地皱了皱眉。
猩红的灯光在周身明明灭灭,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狭小而又拥挤的空间里来回折射,躁动的跳跃,让莫樊律的大脑里略微产生了嘶啦嘶啦的杂音。
女生的头发是褐色的,卷卷的,她涂抹着漂亮的金色眼影,眼睛大得可爱,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在颤动着扑扇。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刚刚在舞台上的唱歌的女歌手。
“欸?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女生惊奇地凑近莫樊律,指着自己的脸,“樊律樊律,你仔细地看看啦!”
她叫自己“樊律”,并且声音显得那么亲昵,那么熟悉。
“你是……”莫樊律挑起一边的眉毛,将女生从头发到尖头高跟鞋全部都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用一种不敢置信但是却又包含着不可掩饰的喜悦的口吻问道,“戚诺乔?”
女生咧着嘴巴灿烂地笑出来,快乐地围着莫樊律的身边蹦蹦跳跳地叫起来,像是一只滑翔的小鸟:“呀呀,亲爱的,你可算记起我来了!我好高兴哦!”
——亲爱的半夏,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请你不要哭泣,不管莫樊律对你如何,也都请你不要被打倒。
——如果可以,我会永远地保护你,从我与你遇见的那刻开始无限期地计时。
——我多么想把这些告诉你。
<er">08
栀薇回到家里还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工作要忙到很晚,不能回来吃晚饭。紧接着便是母亲的电话,几乎是说了同样的语句。挂了电话之后,栀薇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会做饭,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母亲在操作,所以,她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换下了制服,走出家门,准备去超市买一些速食食品。
栀薇从楼道里走出来,临近傍晚的风扑在了她的脸颊上,白色的纱布被吹得轻飘飘地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栀薇在小区里还没有走到五米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倚靠在了鹅卵石小道旁的墙壁上。她的格子裙摆被微风吹得空荡荡的,两只手安静地握着书包的肩带,像是已经站在这里很久的样子。栀薇有些诧异的睁圆了眼睛,走上前去几步,轻声问:
“——半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倚靠在墙壁上一直低着头的苏半夏略微怔了一怔,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栀薇,眼神里有着美好的光亮:
“原来是你啊,栀薇。”
这样的语调,栀薇禁不住更加疑惑地脱口而出:“你……不是等我?”
“嗯。”苏半夏想了想,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是来等莫樊律的,因为要把他遗落的项链还给他。”
似乎是从苏半夏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意思,栀薇好像明白了某种微妙的情愫一般,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她看着她,轻声说道:“你们已经在交往了啊?”
——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呢?
头顶上飘过被黑暗染上颜色的云,昏黄的路灯在身边明明灭灭地亮起,空气中散播着淡淡的香樟树的味道。
两个女生相互面对面地站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周身,是一片很寂静的声音。
直到良久之后,苏半夏缓缓地开口:
“算是吧。”
“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然而然就开始了。”
“你……喜欢他?”
没有回答。
栀薇也不再勉强地追问下去。果然,即使是最亲密的好朋友也还是有相互之间不能够倾诉的秘密吧!
最好的朋友。
可是,即使再怎么要好,再怎么相互喜欢,再怎么想要保护彼此,仍旧是有一些事情是属于自己的,不能够与之分享。彼此之间,原来始终都是存在着一些无形的距离,找不到突破点,就将会一直存在着距离,如此下去。
那么,这样也能够算得上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不过,每个人都是有拥有各自秘密的资格的。因为是秘密,所以是从来都不会说出口的。
栀薇这么想着,便感到有些委屈地抿紧了嘴角。很快地,她便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朝苏半夏轻声说:“那,半夏……我陪你一起等,可以吗?”
苏半夏看着栀薇,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说:“不是已经一起在等了吗?”
得到允应的回答,栀薇慢慢地笑出来,走到苏半夏的身边,轻轻挽住她的手臂将自己的脸颊靠在了她纤柔的肩膀上,顿了顿说:“半夏,你一定会哭泣的。”
“……”
“所以,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苏半夏还是感觉心中被瞬间驻入了温暖的热水,柔软的液体将心脏融化。
不再是深冬一般尖锐的寒冷。
<er">09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在莫樊律的母亲还没有带着他改嫁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跟随母亲搬到继父家的时候,莫樊律是拥有过一段虽然算不上快乐但是却也不会感到寂寞的时光。
那段时光里,有在同一所中学并且同一班级的路川紫、桑然还有——戚诺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四个人,算得上是曾经的青梅竹马。很明显,用上“曾经”这个字眼表示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因为最后,他们是因各自的家庭因素而分道扬镳了。
那个时候,莫樊律还是挺欣赏路川紫这个朋友的。头脑聪明,长相又帅,并且性格开放,阳光又积极,算得上是中学里面的人气偶像了吧。也就是在和他成为朋友的时候,认识了住在路川紫家楼上的戚诺乔。如果说莫樊律没有对戚诺乔动心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在懵懂青涩的少年眼中,穿着中学纯白制服的戚诺乔就像是从童话城堡中走出来的公主,美丽得耀眼。不过,很快,莫樊律也知道了,她是桑然的女朋友,班上的那个冷漠又难以接近的桑然。
啊啊!少年的恋爱之心就这样破碎了。莫樊律曾经无奈地为此感慨。
但是,真相并非如此。
大概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嗯,也就是莫樊律正式地成为了继父莫连胜儿子的时候,并且,也是莫樊律和戚诺乔之间的交集逐渐加深的时候,那一年他才知道,戚诺乔一直喜欢着的人是路川紫。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就像是莫樊律的母亲和他继父之间整天的争吵与打骂,这让莫樊律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学习以外的东西,因为,他每次的考试成绩都是继父挑起战争的导火索。
莫樊律是那种外表心不在焉其实内心却很善良并且脆弱的男生。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家庭因素已经对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他只是害怕,不被自己重要的人重视。他只是害怕,得到手的东西会突然丢失。
所以,莫樊律曾经因为家庭的事情和继父无数次地开战过,就连朋友之间无心说到他伤口的时候,他都会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对路川紫也不例外。
只是男生大抵都不会太在乎这些,打架也只不过是精力过剩的体现而已。
不过有一次,莫樊律却真的发火并且很不留情面地和路川紫打起来,原因是路川紫随口说了一句“那种不理会自己小孩想法的任性母亲,还是死了算了”,莫樊律却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触电一般地揪起了路川紫的制服衣领怒吼起来:“你懂什么!”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你一定不会懂自己好端端的名字前面突然被加上了一个陌生姓氏的感觉。
你一定不会懂自己的母亲要不断地讨好继父才能够吃饱饭的那种感觉。
你一定不会懂的……
这些,没有人会懂的。
那天事后,虽然莫樊律和路川紫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次打架而变得生硬起来,只不过却引起了戚诺乔对莫樊律的注意。因为,就是那件事情才让戚诺乔感到莫樊律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真正敢动拳头的“小男人”。
她曾经帮莫樊律被打伤的嘴角擦药,也曾经陪着莫樊律一起进出保健室。莫樊律的衣领歪了,她会笑嘻嘻地帮他整理好,并且,就像是个母亲一般经常帮莫樊律做盒饭之类的。
那段时光,戚诺乔的身影与笑容是无法从莫樊律的脑海中抹灭的。
对她的那种感情,也许不是爱,但却绝对是一种无法舍弃的依赖。
所以,在得知戚诺乔与桑然分手并且到外地去进军演艺界的时候,莫樊律在那天还是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那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对他好的女生,第一个在他的生命留下重要痕迹的女生。
那个女生,是他永生都不会忘却的。
——不过,现在,他们还是再度重逢了。
天色已经擦黑,楼群在昏黄的路灯中被勾勒出了灰蒙蒙的轮廓。眼前所有的公寓都已经亮起了各种颜色的灯。黄色的,白色的,或者是紫色的。
推着车,银色的单车链条在空气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声,重重的金属声在耳膜上来来回回的抹动。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莫樊律推着单车停下了身形,朝身边的戚诺乔勾动唇角笑了一下,说:“我到了。”
戚诺乔的褐色鬈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她兴奋的闪烁着大眼睛,四周环顾起来。
“欸!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啊?小区建设不错嘛!”
“上去坐坐吧。”
“嗯?不了不了!”戚诺乔连忙挥了挥手,“已经这么晚了,我要是上去的话不会耽误你学习吗?况且,你家从以前开始就管你管得那么严,要是误会了怎么办?所以还是算了吧!”
莫樊律勾动唇角失笑一声:“哈哈,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记得可真清楚。”
戚诺乔得意地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说:“你又小瞧我了吧?不要以为我走了这两年里把你们都给忘了,少看扁我。”
“哦——”他故意拖长的尾音。
“哦什么哦,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都没,就是觉得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身材也比以前好了。”两年不见,面前的女生显然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不再是中学时期那个留着纯真直发,打着蝴蝶结的少女,莫樊律只好不适应地说着恭维的话。
“樊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油腔滑调的了?”戚诺乔撇着嘴巴盯着他看。
“乱说,我可是很正经的。”
“呵呵,好啦好啦,把你送回家,我也就放心了,那么下次再见吧!”
送他回家?他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公主。这个比喻真是差劲得够可以了。
“诺乔——”莫樊律喊住了她。
“还有事吗?”
“那个,你这次还会走吗?”
“不知道呢,怎么,盼着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问,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突然就不告而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让他再也看不到她。
“嘿嘿,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开玩笑的啦,亲爱的。”
“喂……”
“好啦,说吧,我听着呢。”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嗯,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一有时间就会来找你的,那么我先走喽,你快上去吧!拜拜!”戚诺乔朝莫樊律微笑着做出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转过身,蹦蹦跳跳地向前跑了起来。
莫樊律抬起头,张开口想要喊些什么,可是戚诺乔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成了小小的一个黑点。
月光柔和而又安静地流淌在头顶。
暗色的云朵逐渐得融入了黑色的天空中。
当莫樊律推着车转回身的时候,蓦地,他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因为,他看到苏半夏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面前,正用一种非常冷漠的表情注视着他,而在苏半夏的身边,站着的人是栀薇。从栀薇惊讶又困惑的表情里能够看得出来,她们一定是看到了刚刚他和戚诺乔在一起的画面,并且,也一定是误会了他。
——有什么可误会的,她今天不是也和柯绛在楼顶上“约会”了吗?
暮色就像是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动的窗帘,在眼前漆黑地掠过。
莫樊律和苏半夏彼此面对面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把目光抽回来。
相互之间的眼神,就像是一条绷紧的弦。
直到栀薇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她急忙支吾地开口说道:“嗯……莫,莫樊律,半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竟然在和其他的女生约会,真过分……”话才刚刚出口,栀薇就后悔得恨不得用力地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她看到了苏半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见鬼,自己为什么要说那种像是故意挑拨的话?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莫樊律有些生硬地说,然后弯下腰去将车锁上,站起身,向苏半夏那里走进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会来找我——”
苏半夏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到她的表情。
忽然,她迅速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那条项链,不由分说得就撇到了莫樊律的面前,口气很不好地硬邦邦地丢给他一句:“喏,你的东西。”
莫樊律急忙弯了身子将苏半夏抛过来的东西接住,打开手指一看,是自己的项链,难怪他哪里都找不到它。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特意来到他家门口等他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苏半夏,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歉意与不住的温暖,可是当他刚想要开口对她说一句“谢谢你”的时候,苏半夏却突然转身向相反的地方大步大步地离开。
看着苏半夏的背影,莫樊律心里某一个暗处微微地凹陷下去,顿时就很不高兴地沉下了脸。
一旁的栀薇倒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苏半夏远去的身影,又跑到莫樊律身边紧张兮兮地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追半夏啊!”
莫樊律握紧了手中的项链,负气似的抿紧了嘴角,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少多管闲事了,她想走就走,又没人强迫她非留下来不可。”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半夏和那个女生比起来,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那句话,就像是在问他过去和现在哪个更重要一样。
——过去。
——现在。
究竟,哪个才更重要一点?
“我不知道。”说完,莫樊律掏出钥匙,转身将自己的家门打开,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听着莫樊律“哐——”的关门声,栀薇被吓得禁不住全身一哆嗦。
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就突然红了起来,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只是心里面觉得很难受很悲伤。她抬起手,用力地擦干眼角,然后迅速地朝着苏半夏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为什么就不能彼此信任呢?其实,你们只是在相互赌气对不对?
因为我们还年少,年少到无法容忍任何的欺骗,任何的猜疑,任何的背叛,任何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