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热咖啡放在桌前。
韩默言低头看薛礼佳交上来的那份资料,很简洁,没有废话一针见血,各项数据齐全,对比和数据分析简练而犀利,这是他自称薛礼佳上任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过得去的工作成果。
之所以没辞退她,一方面因为薛礼佳调过来之前,确实有人给他打了招呼,另一方面也是他无法确定下一个助理会不会更差劲,干脆选择忍耐。
私心里他认可的助理还是陆染,也是真心希望陆染能回来工作。
做他助理的那三年,陆染一直是个无比称职的助理,从什么都不会,到完美帮他处理一切的琐事,陆染的进步快得惊人。
所以她离开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么……不适应。
按了一下眉心,韩默言用内线把薛礼佳叫进来。
女孩子一身粉色的套装,直长发垂在肩侧,水润的眼睛有些忐忑的望着他,很让人怜惜的样子。
“这份资料做得不错,下个月和旗鑫的合作资料你也准备一下。”韩默言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微皱,放下杯子,“再去帮我泡一杯咖啡。”
说完,再不看薛礼佳。
薛礼佳小心地从桌上抽回文件,高跟鞋在地上啪嗒两声,却再没有动静。
被人一直盯着看,即使是韩默言也会觉得不悦。
“还有事么?”
薛礼佳眨了两下眼睛,欲言又止。
她当然有事,整理或许还可以,但是让她照着那个女机器人再重新做一份她根本一无所知的资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她不说话,韩默言冰冰冷冷:“如果没事就出去。”
毫不近人情。
薛礼佳咬咬唇,绕到韩默言宽大桌面的前面,涂着粉色碎花指甲油的手指按在韩默言在看的文件之前,洁白的手指从指尖透出几分艳色:“韩总……”
内线电话在此时响起,韩默言接起,面无表情地听对方说完,对薛礼佳的命令也直接简练到两个字:“出去。”
“我还有……”
韩默言抬起头看她,他的眼睛极黑,折射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不容置喙。
被这样深沉的眸光凝视,薛礼佳没来由的心头一慌,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再看她,明明是站在韩默言面前,却又像是被彻底忽略,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觉得很难堪。
只站了不超过一分钟,薛礼佳握紧文件,准备出门。
手还没放上门把,已被砰然撞开。
浓妆的女子拎着包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她甚至没能意识到薛礼佳在场,反手带上门,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
“韩默言,你怎么能这样?”
韩默言平静地看着她,只是眼中有一丝疑惑。
“昨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我等了你一天,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你连一条祝福的短信都没有发给我!韩默言,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么?”
知道吴琪发泄完,韩默言才想起,以前这种事情似乎都是陆染在做,无论什么节日生日,都有陆染替他做好备忘,准备好礼物或者其他……这其中包括了他们的合作对象也包括了他的女朋友——事实上,对韩默言而言,两者的差异并不大。
“抱歉,我忘了。”平板的声音,仍是没有多少起伏,“以后这种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还有,最好不要在我上班时间来找我。”
也许吴琪原本只是想冲韩默言抱怨一下,但是这样的结果……让她的整颗心都寒了。
忘记一次女友的生日其实不算什么,问题是……韩默言从来也没有想过记忆,甚至还叫她不要为了这种事情来影响他上班……
看着眼前冰冷无情的男人,吴琪终于还是动摇了。
尽管这个男人身家相貌都是绝对的钻石王老五,可是……嫁给这样的男人,除了钱,他还能给予她别的么……漫说爱情,就连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基本的关怀他都不懂得去做,如果真的结婚了,那么……她会有幸福么?
她对着他,低声道:“韩默言,你是不是其实根本不想和我恋爱?”
“没有。”韩默言回答得很快。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我不指望你像别的男朋友一样关怀备至,但你至少做到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吧!”
“我尽量。”
对话里的无力感再度袭来,在家里不论父母长辈对她都是百依百顺,然而此时她一而再再而三低三下四,却还是什么也换不来。
汹涌而来的委屈感几乎淹没了吴琪,上一次她已经委屈求全了,难道还要她一次次去弥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吴琪提起自己的包,忍住心伤,对韩默言冷冷说:“既然你没有兴趣,那我也不勉强你。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你就跟你的工作过一辈子吧!”
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韩默言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也只是瞬息恢复,女朋友不过是个安排而已,是谁不是谁,对他而言没有差别。
薛礼佳看这一场闹剧看得有趣,恶毒的光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
她不怀好意地问韩默言:“韩总,你不去追一下吴小姐?”
“没事就出去。”
韩默言并不是不知道吴琪喜欢他,所要索取的是什么,可是……有必要么?
本来也不过是一场交易。
他早就过了相信……所谓爱情的时候,也忘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准备离开办公室,收到电脑传来得及时邮件,同时响起的还有手机。
打开一看,是同样的消息。
今晚八点,圣鼎酒店顶层,家宴。
署名:韩森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和他一样带着寒冽的气息。
韩母死的时候韩默言只有两岁,他并没有见过那个据说温柔端方以美貌闻名社交圈的女人,他的记忆里出现的永远是沉默寡言冰冰冷冷的父亲和各式各样变幻着的父亲的情妇。
那些女人有各种身份各种样貌,身上穿着各种昂贵的套装喷着各种味道的香水,流云般来流云般散,来来去去,空旷的别墅里还是只剩下韩默言和韩森父子相对无言。
因为没有见过,韩默言对于母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对于自己父亲这种行为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
比起父子,他们其实更像是抚养证明上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让韩默言比其他的子弟更早的意识到独立,学习期间他甚至没告诉任何人他的家庭。
再然后……
韩默言微微闭了闭眸。
……接着他学了金融,考了MBA。在大学期间就开始学着分析市场,寻找商机。
在这点上其实韩森对他真的算不错,虽然没有给他任何指导和襄助,但至少韩森给了他一笔不菲的启动资金,明里暗里还让韩默言借助了自己的人脉,骨子里商人的血和头脑让韩默言只在起初遇到了一点挫折,紧接着便是一路的顺风顺水。
在这期间他搬出了韩森的别墅,自己买了房子,而他们父子的关系依然不温不火,只是去的少了,韩默言也不知道父亲的别墅里是不是还有频繁替换的情妇。
韩森也从来不对他提这个——并不是觉得尴尬,只是韩森把这个当作他自己的事情,和韩默言毫无关系。
这样一年年做下来,韩森开始渐渐把自己手里的一些小企业交给韩默言,并不是效益好的企业,顶多维持收支平衡,韩默言拿到手里,即刻对企业内部进行考察整合,制定新的计划,无法改进的企业就选择破产或是拆分整合,几乎每一样都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是事实证明,韩默言确实很有商业天分,不多久,焕发出新生机的企业扭亏为盈,他接手的一点不心虚。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是年轻一代最成功的接班人之一,从头至尾韩森一句话都没说,父子两人还是不言不语的状态,韩森很忙,韩默言同样很忙。
发生改变的契机是韩默言二十五岁生日,韩森给韩默言送了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里面附赠了一个纤腰长腿黑色蕾丝内衣的尤物。
结果被韩默言原封不动的退回。
韩森回了韩默言一句话:你该结婚了。
于是,借着家宴,他为韩默言安排了一场又一场最终还是无疾而终的相亲。
或许不能说是相亲,韩森只是带着各式各样的女人到他面前,然后告诉他,如果你不反对,可以试试。
韩默言不置可否,没有明确的说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尽管最终的结果还是失败,韩森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还是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带他去见其他的女人。
“韩先生,到了。”
恭敬的声音打断韩默言的思绪,已有门童拉开车门。
做贵宾电梯直接到顶层,这是一个相当奢华的餐厅,整个顶层只分出了四个区域,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整体设计很简约但是处处透着不经意的低奢。
随着侍应,韩默言走进了韩森预定的空间,里面坐着的也是熟人,韩默言的一个大宗合作对象杜总杜承。
杜总有个二十一岁的女儿,留美刚回来,据说学的是美术还曾在国外拿过不笑的奖项,此时杜小姐正坐在杜总的身边,双腿并拢而坐,娉娉婷婷,五官大气,神情很是落落大方。
韩默言看了一下表,七点五十七。
“小韩,这是我女儿,杜寒,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客气地回应,女士先冲他伸出了手,微笑:“韩先生,你好。”
韩默言回握,刚松开手,韩森已经走了进来,五十多岁依然行动如风,脚步稳健,刚毅的面容和韩默言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韩默言所没有的磨砺之色。
再看表,正好八点整,一分不差。
“哥,你确定要我去?”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纯白的百褶抹胸小礼裙,裙边只做了些简单的层次造型,整款裙子款型修长,穿在身上显得简约而大方,自然卷的黑发柔顺的散在肩头,随性中透着一丝慵懒。
陆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疑问。
明明是陆齐去相亲,为什么她要穿成这样?
穿着白色复古西装靠在门边的陆齐咳嗽了两声,只说了一句:“很好看,就这样吧,快来不及了,妈还在下面等着。”
坐上车的时候陆妈的手指敲着膝盖,明显有些不耐烦,不过看见陆染的打扮时还是不自觉说了一句:“这次打扮的还像个人。”看了一下时间,又斜睨补充,“快点开,约好的八点圣鼎,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迟到了。”
陆染无言,只好把话题扯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
“哥,女方是谁家的?漂亮么?”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
一句话把陆染堵了回去。
算了,陆染看着飞掠过的窗外,她也确实该出次门了。
不过,相亲……唇畔带着一丝苦笑,韩默言似乎也去过不少次的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