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万春园内,仪仗前行。华盖下乾隆兴冲冲地看着刚刚落成的新园林,雕廊玉琢,巧夺天工,一派花红柳绿,乾隆十分满意。他神采奕奕地走在前面,众大臣各着朝服分成两列紧紧跟随。人群中,和珅、纪昀各站一班。乾隆在万春园内落座。百官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满面春风,说:“免了,免了。众位爱卿,有山风轻拂于左右,有亭台楼阁环列当前,加之花柳相随,绿水涟漪。今天朕的心情只有两个字——高兴,高兴啊!”和珅说:“启奏皇上,臣等平日里追随皇上在宫内忙于国事,今日随皇上到这园林中一游,啊,顿觉心旷而神怡,喜茫茫而兴之无边。也想借皇上那两个字,高兴,高兴得很。”乾隆说:“高兴好啊。”和珅说:“兴之所至,我们有些诗作想献于圣前,不知……”乾隆说:“好啊!好啊!朕正想欣赏众爱卿的文采。好主意,那我们今日就来个君臣山河会吧。和爱卿,你就临时当个诗提调吧。”
纪昀闭目,听后不以为然。
和珅说:“谢皇上。既然皇上钦点了奴才,各位,和某也就不谦让了。纪学士请。”纪昀说:“嗯?您请,您请。”和珅说:“好,那么就开始了。从冯大学士,冯老,您是中过榜眼的,诗名远播,您先来。不要推辞。请,请。”
冯学士是一酸腐老者,颤微微走出百官行列,底气十足。
冯学士说:“老臣为助兴,口占一绝,以颂家国之盛,园林之美,圣上之英明。”“嗯,”冯学士清清嗓子,说:“平地园林为谁开,国事花事紧相连。一朝赢得圣人赞,遍地风流滚滚来。”和珅说:“好,好。皇上您说呢?”乾隆说,倒也快捷。冯学士可谓老来风流,不减当年啊。和珅说:“吴翰林您的五言独步天下,您来一首,您来一首……”
万春园外,一队太监快步跑了过来,在万春园门口列于两边。直隶总督尚荣,行色匆匆地从两队太监中穿过。他问一太监,说:“都备好了?”太监说:“全都备好了,等着皇上乏了就在万方间歇息呢!”尚荣有些紧张,说:“皇上的心情可好?”太监说:“好!好极了,说是高兴,大学士们都为凑趣忙著作诗呢!您放心吧。”尚荣说:“那好!那好!高兴就好。”说着,紧张地走了。
万春园内,乾隆及众臣子的诗会气氛热烈。乾隆领着群臣兴致勃勃地对诗。好久没有这么风雅愉悦了,乾隆微笑地望着一大胖武将开始要读诗。
武将说:“皇上,臣是一个粗人,不会做诗,今天为助兴念个顺口溜吧。”乾隆说:“好啊。”武将说:“山坡远看像馒头,绿树筷子插上头。湖水勺来一盆汤,美景恨不咬一口。”
众大臣笑而鼓掌。乾隆大笑,说:“真难为你了。倒还有韵,这美景恨不咬一口,也算是别出心裁吧,索将军你还不嫌自己胖啊!总想着吃。”武将说:“现丑,现丑。”
此时和珅拿捏起姿态来,轻嗽嗓子,自己想读又不好开口,找纪晓岚说话。和珅说:“纪大学士,你一向才思敏捷,今天怎么让人占了上锋了。您……”纪晓岚说:“和大人,不瞒您说,都在肚子里呢!缺口烟,出不来。您先请,您先请。”和珅说:“那我就管不了你了,嗯……”和珅一副酸文假醋的模样,说:“皇上,奴才想献诗一首,但有一事相求。”
乾隆说:“讲!”和珅说:“值此良辰美景,臣欲请檀板、渔鼓相伴,以效古人之风范。”乾隆抚掌,说:“好啊!朕正想看看你的身手。”
和珅一挥手,有人送上来檀板,旁边一太监敲渔鼓蓬蓬,和珅带着身段,轻嗽嗓子,打起檀板。和珅咏道:“嗟夫!有园林之俏丽兮,浮于西山之阿!徘徊于兰桂左右兮,绿水婆婆。”和珅扭着身段,打着檀板,声情并茂,咏道:“风摇之婀娜兮,鸟驻鱼歇。此家国之昌盛兮,明主……临天下!”和珅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摔倒。乾隆与众大臣为和珅鼓掌。
和珅也是难得有这样独占鳌头的机会,憋足了劲要把自己早已准备好了的最精彩的两句赞美之辞吟颂出来,以讨乾隆的欢心,明主……和珅马上就要吟颂出来了,就要得到乾隆的喝彩了。可是身后却突然有人放声大哭。最精彩的两句在喉管里咕噜了一声,竟未能脱口而出。和珅大怒,与百官一齐回头望去,是纪晓岚在这关健时刻蹲在地上哭了。纪晓岚越哭越伤感,和珅恨得咬牙切齿,好哇,你竟把我的诗眼堵住了。
尚荣在众大臣中冷静地看着纪昀,担心纪昀会不会给自己出难题。皇上驾临,成则鸡犬升天,可若是那此被百姓痛骂的事给皇上知道了,也是会掉脑袋的。
乾隆没有注意到臣子们各怀心事,他困惑地望着纪昀,说:“纪学士,有何不快,哭得这么伤心。”纪晓岚自顾自地哭着,也不理乾隆的问话。和珅说:“纪大学士,纪大学士,皇上问你话呢!”纪晓岚抬起头来却是一副笑的模样,看着是笑又满脸有泪。纪昀说:“失礼了,失礼了!皇上微臣失礼了。”
乾隆说:“纪晓岚,你这是笑啊?还是哭啊?”纪昀说:“回皇上,值此喜庆之时,哪儿有哭的道理,高兴,高兴的。皇上不是有乐极生悲,喜极而泣的话吗?高兴,高兴。”纪昀说着又露出想哭的样子。所有大臣都看着纪昀,也跟着做怪样,像是牙酸了。
乾隆说:“慢!慢!你,你那个样子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朕实在看不了喜极而泣的样子!弄得我这牙酸酸的……诗做好了没有,读一首来听听。”就把和珅晾在一边了。
纪晓岚说:“回皇上,诗倒是做了一半了,听了和大人的楚风,觉得真是高古而凛然,回肠而荡气,所以喜极而泣另一半还没做出来。”和珅听纪昀如此说来,才稍微有些得意。
乾隆说:“那就读一半来听吧。”纪略说:“请皇上恩准,以竹节相伴奏。”边说着话,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板。乾隆说:“准!”
纪昀打着竹板,说:“西郊水畔万春园,有山有水有楼台。一座楼台八根柱,一柱一柱抬起来。远看山坡万株柳,一柳花费十万钱。临水之侧挖个湖,湖上漂着黄金船。假山那是白银做,牡丹花了翡翠钱,此地原为先人家,孤魂野鬼夜出来!”
纪晓岚高兴地说着,众大臣脸已变色。尚荣吓坏了,退出人群快跑。乾隆喝住纪昀,“住口!”纪昀佯装不解,说,“皇上,尚有三节没读完……”乾隆说,“孤魂野鬼都出来了,还要读什么。纪晓岚你总是在朕高兴之时,做些个败朕口胃的事。”纪昀跪下,说:“臣万死!”乾隆十分扫兴,说:“大煞风景,真是大煞风景!起驾!”乾隆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太监忙高呼:“起驾!”百官跪送,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走了。纪晓岚跪着,百官纷纷从他身边经过。没人理他。只有和珅站住了。和珅趁机泄纪昀堵他诗眼之忿恨,挪揄纪昀,说:“好诗!做得好!连数来宝都会做了,纪大学士真是文采飞扬啊!……要不要我在皇上面前帮您开脱,开脱。”纪昀说:“正想求和大人呢,如蒙和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个话,不胜感激之至。”和珅说:“呸!你这回是死定了。你!跟你说啊,我可不愿让你死!你死了我会寂寞。”
尚荣时刻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能在乾隆面前说上话,为自己保官的也就是和珅了。他来到和珅的书房里,要谈谈自己的困境。和珅对尚荣的事还不是最在意,他还在为自己的那首赞美诗念了大半,却不了了之而郁闷。
和珅望着尚荣,说:“你说说,我吟到最后关键的时候他在那儿哭,我赞颂皇上的两句诗眼,生生就没有读出来。”尚荣附和着,说:“真可惜了……。”和珅万般惋惜,说,“诗啊这开头不怕没起好,就怕尾没收起来,全仗着两句诗眼呢,生让纪大烟袋给揽了。”说到这儿,想到尚荣来自己这里不像是陪自己论诗的,便一转话题,说:“尚大人,您急急忙忙的来什么事儿?”尚荣说:“和大人,纪昀他一口一个白银山黄金船的,就差把修园子的底账报给皇上听了。我是怕……”和珅说:“怕什么?咱们有什么怕的,修园子吗自然要花钱。再说了,他今天以为自己是忠臣而死谏,皇上不见得就领他的情,没听皇上说他是‘大煞风景’吗?这回呀,他能活不能活还是回事儿呢!”
纪晓岚跪在南书房内,面前铺着一张纸,他拿笔记着。乾隆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大声喝斥着纪昀。乾隆说:“当众冲撞圣上,对当今圣上指桑骂槐,卖直取忠,该当何罪?”纪昀说:“斩!”乾隆说:“好,你自己写上。”
纪晓岚像不是自己事一样写着,边念边写。纪昀说:“指桑骂槐,卖直取忠……斩。”乾隆说:“风闻言事,毫无根据,捕风捉影,该当何罪?”纪昀说:“斩。”乾隆说:“好!你再写上。”纪昀边写边念:“捕风捉影,风闻言事,斩。”乾隆说:“其他朕不想多说了,你自便吧!”纪昀装傻跪着不动。
乾隆说:“纪晓岚,你没听见吗?请你自便!”纪昀说:“回皇上!微臣听见了。”
乾隆纵然愤怒,却不想杀这位才子。成心给纪昀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求饶也就罢了。乾隆给纪昀一个机会,说:“有什么可说的。”纪昀却十分倔强,说:“没有!”乾隆脸色更阴沉几分,说:“还算明白,来人呀,押下去,斩了!”纪昀说:“皇上容禀!”
乾隆说:“哎,你不是没话说吗?好,有什么话,朕让你说。”纪昀说:“皇上,您刚说的几条罪状都是微臣的?”乾隆说:“不说你,难道说的是别人?又来装傻。快,有什么话讲!”纪昀迟疑半晌,说:“没有!”乾隆失望了,说:“推出去斩了!”
卫士闻声,从书房外走入,把纪昀押了出去。乾隆以为卫士都进来了,纪昀该求饶了,背对着房门,等着纪昀的求饶之声,等了半天回身再看,纪昀已是人去屋空。
真要杀纪昀?乾隆哪里舍得。可这纪昀不求饶,一国之君又怎么下得了台。于是,急召六部大臣入宫,为纪昀找几个替他求饶的。
宫内夹道内,和珅与几个重臣急匆匆地走着。吏部大臣说:“和大人出了什么事儿啊!这么急着召咱们?”何大人说:“不知道,该不是要……”和珅说:“杀人,一定是要杀人了。到时几位可别多嘴,皇上龙庭震怒了。”
众人提心吊胆地来到南书房。
杜小月听说纪昀要问斩了,飞快地跑到后宫门前,前来向太后求助。守门的两位太监拦住小月。太监说:“这不是小月姑娘吗,什么事跑得这么急急慌慌的?”小月说:“我有重要的事来见太后。”太监说:“太后刚吃药,在慈宁宫休息呢!不见任何人。”小月说:“请帮帮忙吧,我得马上见到太后,求她刀下救人。”太监说:“救什么人把你急成这样?”小月说:“纪大人,纪大烟袋。”太监说:“那我们也不敢放你进去……”小月无奈掏出太后所赐玉佩给太监看,说:“我有太后送我的玉佩。”太监被震住了。小月趁两位太监犹豫之际闯进宫门,回头说一声:“谢谢二位公公了。”
纪晓岚被绑着跪在法场上。他抬头看太阳,明晃晃的。纪昀说:“刀斧手。哎!刀斧手。”刀斧手正磨刀,打量一眼纪昀,说:“纪大人,您有什么话。”纪昀问:“几时动手。”刀斧手说:“太阳当西时。”纪昀说:“我饿了,先给弄点吃的。”刀斧手说:“纪大人,您先忍忍吧。这可没给您预备下,您看着点太阳吧,说话就不知道饿了。”纪昀说:“蠢话,现在不是还知道呢吗。难道知道要死,连饭都不吃了吗?生下来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死!还不是照样吃饭。”“备饭!”刀斧手说:“是!是!听您的,听您的。活人不跟要死的人争!备饭,备饭!”
南书房内,乾隆大发议论:其实想让众官给纪昀求情。乾隆说,“纪昀此人虽说是入阁之后,屡有大功,比如拒边,比如修书,比如……但今天冲撞之事,不杀他,不足解朕之心头火,朕是决心要杀他了,你们谁也不要劝朕,谁也不要劝啊。”
乾隆说完话喝水。以为六部会求情,没人说话,没人劝。和珅也在动心思不知说什么好。都低着头。乾隆望着几位大臣,说:“你们真的不必劝朕。”几位大臣默默无语。乾隆说:“好!既然你们连多年在一起为官的交情都不顾了,情也不给他说,那我也只有杀他了。传旨,卯时三刻斩立决!”
和珅暗暗高兴。
南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太监的喊声,“太后驾临南书房啊!”六部一听都跪下了,迎候太后。乾隆迎出书房,说:“哟,怎么惊动老太太了。”
法场上,纪晓岚绑着手坐着,刀斧手一口酒,一口菜地给他喂着吃。纪昀说:“嗯!这味宫保鸡丁炒老了,鸡丁炒前先要用水团粉加白胡椒略偎一偎,以求其入味,这火候一看就不是东兴楼的菜!……嗯……嗯,酒,酒,来一口,来一口。……莲花白,兑了三分水。”纪晓岚说着啪地把酒吐了,说,“给一临死之人喝兑水的假酒。泼了,泼了。”刀斧手无奈把酒泼了。刀斧手说,“纪大人,有句话跟您说说。”纪昀说:“说吧。”刀斧手说:“您哪儿像个临死的人啊!现在就您这样,要是让外看见,我这一口一口地伺候着您,我才像个要死的呢!”纪昀说:“是吗?既不像个要死的人,那我肯定就不能死,天底下哪有明君圣主会让一个直谏之臣去死啊!……夹菜,夹菜。”
太后走进南书房内,众臣见礼。太后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按理说你们正在办公事,我不该来打搅。但是事儿急了,也就顾不得了。听说皇上要杀纪大学士?”
乾隆说:“此事正议。还……还没定论。怎么会惊动了您的驾呢?”乾隆注意到了太后身旁的小月,乾隆说:“嗯,是你杜小月报的信吧?”小月跪拜,说:“杜小月启禀皇上,正是小月给大后送的信,求太后刀下救人。”乾隆说:“这就怪了,是谁给你送的信儿呢?比朕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还快!”小月说:“皇上,这个我不能告诉您,因为这也是欺君之罪。”太后说:“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小月的错了。就算是小月不去报信,你要杀纪学士我也得来了。”乾隆说:“惊动了母后,这真是儿皇的过失!”太后说:“那你就说说,要杀纪晓岚为着什么呀?”乾隆说:“纪昀他过于恃才逞智,不把儿皇放在心上。”太后说:“是为园子的事儿吧?我也听说了,为了修这个园子,刨了人家不少的祖坟,花了不少的银子,百姓们有怨气呢!如果纪学士为此说了两句真话就杀他,怕是要怨上加怨啊!”乾隆说:“母后,儿皇也不是真的要杀他,他……他要说个认错的话,事情也就过去了。谁知他……。”
和珅看是个机会。和冲说:“启奏皇上,太后,臣有话说。”乾隆说:“这会儿都有话了,讲吧!”和珅说:“既然修园林之事广有民怨,而修园林之事乃为吾皇经年累月劳累之休养所为,又不得不修。依臣之见。民怨当先止。”乾隆说:“话是不错,园子不修了。”和珅说:“回皇上,园子照修!为止民怨,皇上不妨下一道罪已诏。以示警戒。”乾隆说:“凭什么?哈,事儿到了最后好像错总在朕一人身上。”和珅说:“皇上,臣以为话不妨说,错不妨认,而事不妨照做,园林不妨照修。老百姓嘛不就争个理吗?让他气顺了,事也就办了。”乾隆说:“那纪晓岚呢!”小月说:“放了!”乾隆说:“又是杜小月,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太后说:“那我来说吧,刀下放人,正视明君所为。”和珅说:“对,对,太后说得对。因为直言进谏,而杀了纪晓岚岂不成就了他一世英名。”乾隆说:“哈!哈!今天这园子游的,你们是各个都有道理,最后错还是落在朕一人身上了。朕说了杀人,现在又要放人,好不秧的还要下个罪已诏啊!罪已……”
太后望一眼和珅,说:“和大人!”和珅说:“臣在。”太后说:“你不单明理,心眼还是满活泛的啊!”和珅窃笑说:“太后您骂奴才呢,奴才罪该万死。”太后说:“那就这么办吧。小月,我们走吧。”
法场上,纪晓岚绑在地上打瞌睡。旁边刀斧手也乏了,抱着鬼头刀打瞌睡。两人睡得很香。一只手拨拉纪晓岚。纪昀说:“哎!干什么!干什么,没到点吗?”和珅说:“到了!……这儿,这儿哪儿像个法场啊!夕阳西下,牛羊晚归,天蓝而云白。一个将死之人枕一个要杀他之人睡得鼾声大作。……纪晓岚啊,纪晓岚你居然睡得着。”纪昀说:“偶一神游而已。和大人!你来就好了。”和珅说:“为什么?”纪陶说:“你来了,我就死不了啦。”
和珅说:“怎见得?”纪昀说:“你呀从来是要做好人说好话卖好人情的,我要死了你指定了不来,我要活了,你一定要来!”和珅说:“刀斧手!”刀斧手说:“在!”和珅说:“动手!……给纪大人松绑!”
刀斧手把绳割开了。纪昀站起身来,活动着四肢。
和珅说:“怎么谢我?”纪昀说:“日后自有一份人心!”
和珅不依不饶,说:“现在怎么谢?”纪昀说:“有夕阳残照,有美酒当前,和大人您坐下吧,咱们喝一杯。”和珅说:“残羹剩酒,残阳剩霞,残山剩水。纪晓岚你真不识好歹,就这么谢一个救命恩人?”纪昀不信似的,说:“真是和大人您救了我了?”和珅说:“我和珅今天在南书房,据理力争,冒死而谏,为求你一命几乎搭上自己的一命,你就拿这些吃剩的东西谢我?”纪昀说:“我又没说要谢你,是你自己要谢的,据我所知是小月给太后送的信,太后亲自而去面见皇上求情,皇上才开恩释放纪某的……”
和珅说:“这么说是你给小月送的信?”纪昀说:“我身在法场,分身有术吗?”和珅说:“你这个人呀,诡计多端,高深莫测,难说。”纪昀说:“彼此彼此而已。你和大人在南书房也不过是慷慨激昂地说了通假话而已。和珅愣怔一下,而后大笑,说,“慷慨激昂说假话。中肯。中肯!识我者纪昀是也。你说对了,可就是这样皇上信我不信你!”
乾清宫内,乾隆正与百官商议大兴土木修园林之事,乾隆帝威严地坐着。众大臣默然不语,气氛颇尴尬。乾隆说:“朕话也说了,错也认了,众位爱卿有什么话说吧。”
没人说话。
和珅轻嗽嗓子,瞄着纪晓岚。纪晓岚一出班,他也出班,总之想抢话说,如果纪不说了,他也就不说了。纪晓岚迈步欲出班,和珅抢出。和珅说:“启奏皇上,奴才有话说。”和珅以为纪晓岚也会出来,与自己争着说。没想纪晓岚是假伸了下腿,又退回了,没动。
乾隆望着出班的和珅,说:“和爱卿请讲。”和珅说:“皇上,因一园林之小事,就罪已而安民怨,足见吾皇坦荡之心胸。文治武攻之气度,臣等只有扣心而自问检讨自己,深以为罪孽深重,哪儿还有什么话说,惭愧,惭愧得无地自容啊!”
乾隆说:“有和爱卿这番话,朕心也就平和多了,终归为家园百姓计,你们也不用安慰朕了。好,那就……”
纪晓岚出班。纪昀说:“启奏皇上,臣也有话说。”乾隆不知纪晓岚要卖什么关子,迟疑一下,说:“讲。”纪昀说:“自古历律,凡罪便要罚,吾皇胸怀远大,既已罪己,那就当罚。否则话传出去,百姓们会说出君王罪己流于表面。”乾隆默念着:“纪晓岚啊,纪晓岚,朕不杀你,你还得便宜卖乖了!”乾隆提高嗓音说:“话是不错,纪学士你出个主意,怎样罚朕。”纪昀说:“自古刑律,罚者要么动刑,要么流放,所谓刑不上大夫,吾皇乃真命天子之身,当然是打不得的。”
和珅说:“纪晓岚你太放肆。还想打……打皇上吗?”乾隆说:“让他说。”纪昀说:“臣说的是万万打不得的,打不得,既不能用刑,只有流放了。”乾隆说:“好!听你一句话,当流放多远?”纪昀说:“三千里。”乾隆说:“三千里,好,那国家谁管?”纪昀说:“臣以为普通百姓三干里,吾皇贵为天于,龙行虎步,有三百里也就够了。”乾隆说:“纪爱卿,没想到你,你还真照顾朕啊!……朕屡下江南,一达千里万里何足挂齿。三百里,好啊,朕正要出门散心,好主意,朕准了!”和珅欲假哭,喊了一声:“皇上!”乾隆说:“不必多言,朕问一句话,众爱卿,哪位愿与朕同流三百里。”
“哗”地一声,所有大臣都跪下了。百官齐声高呼,臣等愿随吾皇左右。乾隆高兴。再看只有纪晓岚站着没跪。乾隆说:“纪学士,你不愿随朕同往吗?”纪昀说:“臣该死。”他跪下了,说:“微臣不是不想同往。一是要不了那么多人,臣不愿跪下来说个便宜话,二是臣……请皇上准臣言。”乾隆说:“准。”纪昀凑到乾隆身边,小声说:“皇上,您许是忘了,臣因前年不是被您判过流放三千里吗?”继而又大声说:“所以臣知其滋味,私心里觉着不去也就罢了。”乾隆在心里说:“哈!小子记仇呢!我判过你三干里,你小子今天非也让我走三百里的路啊。朕怎会舍得让你不去。”乾隆大声说:“嗯!倒也是实情,和爱卿。”和珅说:“奴才在!”乾隆说:“你愿跟朕前往吧!”和珅说:“愿!愿!奴才怎可一日不见皇上,真若那样臣怕是会因思念而生疾,由疾而亡。奴才愿与皇上同赴流途,侍奉吾皇于左右。绝不像某些人乃一心向恶!心中无主。”乾隆说:“人不必多,纪学士你也同路吧!”
纪昀说:“臣……臣蒙皇上抬爱,惶恐之至。要同路,也行,只是有两件事,皇上应了,臣既万死不辞。”乾隆说:“哪两件,说出来朕听听。”纪昀说:“一是,微臣自小既抽旱烟,请吾皇恩准,微臣一路可吸烟。”乾隆说:“区区小事准了。”纪昀说:“二是,此出门不比下江南,实乃流放。虽不着国衣,但还是要素衣小帽扮作百姓,一路住行与囚犯同。所以臣怕路上有督导不利,令不能行,禁不能上的地方,敬请皇上踢您身上的一件东西,当尚方宝剑一样,以便令行禁止。”
和珅说:“万万不可!奴才以为纪晓岚他有摩越之心。”乾隆说:“朕,心中有数。”乾隆暗想:“小子,我哪天要不当皇上了,先一个跟你换脑子,你总想着法制我呀!”乾隆大声说:“准,准了!那你就上来挑一件吧。”
乾隆把身上的,扳指呀,香袋呀,王佩呀,扇子呀都放案子上了。纪昀慢步上宝座。看着别的都不要,看扇子好,开合一下,自己用扇子打了下自己的头。好疼。
纪昀说:“臣就选了这件吧!”乾隆说:“拿……拿走!何时起程,去哪个方向?”纪昀压低嗓音,说:“皇上!那可不能说,到时只我们君臣三人知道!任何人不可以对外人道。”
百官愕然。乾隆说:“好,退朝!”
其实,纪昀让乾隆流放三百里,另有目的。洪御史因查望春园被诬陷,此时在曲阳县有性命之虞。纪昀自知靠自己的力量不足以营救他,便想借皇上之力。但如何才能带着乾隆往曲阳县走上一遭呢,纪昀在心中暗暗思虑着。
纪昀在书房的桌子上展开一幅自绘的地图,小月在房内帮助纪昀收拾书架。纪昀说:“这次要不是你去得快,我真成了刀下鬼了。”小月说:“也多亏了那次太后赐我的这块玉佩,把那个太监给吓住了。纪老师,你说这次是不是又是和珅捣得鬼?”纪昀说:“这次是纪昀自找的,皇上说我是指桑骂槐、卖直取忠。”小月说:“这是不是和装傻充愣差不多?你骂皇上什么了?”纪昀说:“我敢骂皇上吗?我只是借作诗进谏,说说皇上为了修园林,迁了百姓的祖坟,犯了众怒,又花了那么多银子。”小月说:“做得对呀!”纪昀说:“那要皇上高兴不高兴了!有一个叫洪德瑞便是和我做了一样的事,也差点掉了脑袋,流放到曲阳县砸石头去了。”
小月说:“纪老师是打算救他了?”纪昀说:“还是小月聪明。你马上想办法在京城几个大妓院中,找到已经充当官妓的洪御史的女儿洪霞姑娘,带她去曲阳县,去见她的父亲。你看这是曲阳县……”纪昀在地图上指给小月看,说:“她的父亲有生命危险,你要想办法保护他们父女俩。我带皇上也去曲阳县,与你一明一暗相配合,借皇上的力量救他们父女于水火之中……这可是死也不能对外人道的天机啊!”
小月说:“皇上怎么会听你的往南走,去曲阳呢?”纪昀说:“我有我的办法。你快去准备一下,找洪霞姑娘吧。记住,路上要多一个心眼,要多加小心!干万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你我的密谋!”
纪昀走在街上,那杯经过乾隆恩准的大烟袋冒着烟。纪晓岚抽着烟边走边考虑着如何才能带乾隆去曲阳县,他必须想出一个良策。纪昀的视线落在一个算命摊上,他灵机一动坐下来要算一卦。
术士望一眼纪昀说,寅午戌见卯,巳西丑见午,申子辰见西,亥卯未见子。术士边念边捻指头,说:“这位先生,不好啊!”纪昀问:“怎么不好?”学术说:“您是不是要出门。”纪昀说:“这还用算,刚才不是爷我跟你说的吗?”术士说:“嗯!对,是您跟我说的。你要出门,这四柱八字给您推出来了,你命中现了桃花煞了。”
纪昀问:“墙里桃花,墙外桃花。”术士说:“您要出门,自然是墙外桃花了。”纪鸣说:“不可能!”术士说:“怎么不可能!卦里是这么现的。”纪昀说:“不可能。我们是三个男子出门,一人牵制一人,三人相互牵制,锁着阴阳结呢,有桃花也进不来。你算得不准。”
纪昀说完起来要走。术士说:“哎!先生,先生准不准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您好歹给点卦资啊!”纪昀说:“不准,根本不准,我凭什么给你卦资。”术士说:“哎,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你还没出门呢怎么知道不准。再说了卦资,说好了的怎么也得给点呀!”纪昀说:“想要卦资啊!也成!我问你个事,你要教给了我,我多给你钱。”术士说:“什么事呀!那得是我知道的。”纪昀说:“你必定知道,来,来,来您听我说:比如三人不一心,要出门,一个想往南一个想往北一个想往东,怎么才能让三人都往南了。”术士说:“这个呀!太简单了。抓阄啊,来附耳,附耳。”
纪昀笑逐颜开。
听说皇上要出行,尚荣又慌了。他是直隶总督,皇上出行必经过他的领地。若是在出行路上再遇见洪御史……尚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尚荣担惊受怕地来找和珅,在和珅的书房内,让和珅再给他想想办法。和珅听完了尚荣的担忧,不以为然,说:“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你想啊,你是直隶总督,从京城不管往东西南北300里地,都出不了你直隶,你想让皇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可能呢?看,让皇上随便地看。这回皇上在你的地面上不是视察是流放。他能看见什么?关键是纪大烟袋,他……得了一把扇子。尚荣说,那是不是不好办了。”和珅说:“你听我说,好办,好办。他为什么要扇子呀,就是憋着给皇上苦头吃呢。他给苦头,咱给甜头。还不用什么大甜头。只要吃好睡好,皇上必承你的人情,到时再升两级也是个顺理成章的事。依我看,此次对你,是个绝好的机会。”
尚荣说:“就怕他往南走。”和珅说:“为什么?尚荣,往南走必走曲阳。这修园子的石料啊,刻石啊都从那儿而来,还有那个洪御史……”
和珅听完后,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不是他纪大烟袋说了算,你先别操心这事。先想办法把皇上伺候好了是真的。人生之事,头一桩就是碰机遇,机遇好容易来了,抓不住,那是再有机遇也白搭。去,准备去吧。”
洪霞在妓院里,正在收拾包袱。从御史之女沦为官妓,洪霞只能自叹命苦。虽然还不知要逃到哪里,但她还是要逃出去。即使去做乞丐,洪霞也不愿在妓院里任人欺侮。
洪霞在房间里刚打好包袱,听见一声门响,洪霞赶忙把东西藏好。老鸨人到声到,走进洪霞的房间,说:“哟!就是官宦人家调教出来的,可真叫会吊客人的胃口啊!一请,二请,三请地不下你这绣楼,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呵。”洪霞说:“妈妈,女儿今天身子不舒服,把客回了吧!”老鸨说:“不舒服?嗯,真好,透着那么一股娇羞气啊,让人怜,让人喜欢。不舒服?老娘我也不舒服了!告诉你洪霞这可再不是御史府了,你麻溜的给我下楼!李二爷等你呢!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脾气也大……我再给你一刻钟,再要不下去,可别怨妈妈我手重!”
老鸨说着抽了一下藤条,想起什么急着走出屋门,看见嫖客立刻笑容可掬,说:“哎!李二爷呀,别急着走啊!洪姑娘马上就出来了。”
老鸨离开了,洪霞继续紧张地收拾包袱,身高马大的李二爷一身酒气,气哼哼地闯进来,一把抓住洪霞。李二爷说:“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呀!也不打听打听,九门提督府的李大棒槌是什么人?我今天先卸了你一条胳膊,看你记得住记不住李二爷!”
李二爷正要动手,后窗被推开,杜小月闯进来,一把擒住李二爷。李二爷哀叫起来:“姑奶奶,姑奶奶,你轻一点,我的胳膊折了!我给你跪下了,我下次不敢了……”
小月一掌击在李二爷后颈,他便倒在床上晕了过去。小月说:“快走!洪姑娘,快跟我走!”洪霞说:“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小月说:“你不要问我是谁,我是来救你的,和你一起去找洪御史。”洪霞说:“你认识我爹?”小月说:“不,他现在有生命危险,我们一起到曲阳去救他。快!快走吧!”
洪霞摘下墙上的焦尾琴,上窗外的梯子下,小月把床帘放下,上窗,踏着梯子,又把后窗关好。屋内红烛啪啪灯花乱爆。
老鸨又上来,冲着窗帘说劝慰的软话。老鸨说:“霞儿啊!你这么做就对了,不是妈妈我心狠,要恨啊,恨你自己的亲爹,谁让他得罪了皇上的。要么你还不是在府里当小姐吗……”说话间,老鸨掀开帐子,看见晕在里面的李二爷吓了一跳,又看床下,人都没有了。老鸨跑到窗前,一看梯子大喊,“哎呀,不好了!小蹄子跑了,快!老刘啊!老刘带人给我追。老刘!”
老鸨喊着往外跑,王八老刘听见喊声冲进来,两人撞倒在地。老鸨骂:“瞎了!快!洪霞跑了,快追上。”老刘爬起来便往外跑。老鸨在后面嚷:“带上家伙,抓住了别问,好好给我打!”
纪晓岚在街上转了好一阵了,既已安排好了如何引乾隆去曲阳,纪晓岚便满心轻松,晚上纪晓岚刚听完曲子,身着便装,端着大烟袋,边哼唱边在街上走。他摇着那把乾隆的御扇,做着打鼓的样子,颇有几分得意,丑未寅初……
洪霞与小月飞快地逃出妓院跑到街上,王八老刘带着人,舞着火把、棍棒在后边追。洪霞几乎摔倒,小月抱着琴拉住她。小月说:“洪姑娘,你先走吧,一直往东走,我们一会儿在东岳庙见!我来对付这几条狗。”洪霞说:“你也和我一块儿跑吧!妓院里这些打手都是心黑手狠的家伙。”小月说:“我不怕!我就是爱打架,我打过的架多了!姑娘,你还是先走吧!快走!”
小月推开洪霞,洪霞一直向东逃去。小月站住,与追上来的王人老刘和打手对打起来,老刘等人不是小月的对手,躲开小月,从另一条路去追赶洪霞。
洪霞离开小月,飞奔逃命,正在街上跑着,对面走来正自娱自乐的纪晓岚,纪晓岚正唱到高兴处,扇子往外一伸,赶上跑过来的洪霞没看见她,洪霞与纪晓岚撞个满怀。一声琴响,纪晓岚的那把御扇竟腾地一下飞起来脱手了。这还得了。洪霞不管,慌忙逃走。纪晓岚被撞倒在地上,伸手在空中乱抓扇子,哪里还有。纪昀说,“干什么!抢孝帽子啊!”抬头见洪霞已跑远。忽然想起乾隆给的那把御扇,说:“扇子,哎,不得了我的扇子呢!”他开始在地上摸,先摸着烟袋了。说:“烟袋!烟袋没坏,扇子,扇子呢?纪晓岚一面满地摸索着,一面自语,扇子可不能丢了,丢了要命的。(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一块玉坠。抓在手里,说,这……这是什么啊!他对着月光一照说,一块玉坠。扇子,扇子呢,什么人抢我的扇子了!这不是要我命吗?”
纪晓岚正为找不到扇子发急,王八老刘带人冲过来了。纪晓岚生怕杂乱的人群冲过来那御扇就更找不着了。他将大烟袋一横,纪晓岚将人系数拦住。
纪昀说:“大半夜的,灯笼火把,刀枪棍棒地干什么?”老刘说:“还没问你呢?”纪昀说:“问得好!都给我退后……。”老刘一下看见了纪晓岚的大烟袋。老刘说:“您,您是纪大学士。纪昀说,认出来了。老刘说,人不认识,认识您的烟袋,京城里谁不知道您的烟袋啊。”纪昀问:“那个衙门的?”老刘说:“我们是春满楼的。”纪昀说:“什么?”老刘说:“八大胡同,春满楼的。”纪昀说:“那可跟我没关系!退下。”老刘说:“纪大人,我们抓人,就得从这儿走,您让让!”纪昀说:“抓人啊!是不是一个女的。”老刘说:“对!对,抱着琴的。”纪昀说。“我看见了从这条街走了。”纪晓岚使坏,故意指了条相左的路,说:“就是这条街。”老刘说:“谢纪大人,闲来玩啊。”说着老刘带人跑了。
纪陶说:“不去!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又想起扇子,在地上继续摸索,寻找,说,“这下坏了,该不是和珅这小子故意派人来抢的吧!……”
远远地纪晓岚看见一打灯笼的。喊起来:“哎!打灯笼的过来,过来!”
深夜,洪霞甩开了王人老刘的追赶,躲在东岳庙附近的树后。小月提剑走过来。小月说:“洪姑娘,没事儿了。没追过来,……就地歇歇再走。”洪霞说;“多谢姑娘搭救之恩,请问尊姓大名?”小月说:“小月,杜小月!”洪霞说:“小月姑娘,你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小月说:“受人之托。”洪霞说:“受什么人之托,他怎么知道,我父亲有生命危险。”小月说,“这个人告诉我天机不可泄露,还告诉我,这也是救你爹唯一的机会。你最好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洪霞和小月两手一握。她发现脖子上的王坠没了。在脖子上又摸了摸,没有。洪霞说:“小月姑娘,不好了。”小月说:“怎么了。”洪霞说:“我母亲留给我的玉坠丢了。”小月说:“忘在春满楼了?”洪霞说:“没有,出门还有呢!”小月说:“再找找,再找找。”
小月一下从洪霞的头发上摸出一把挂着的扇子来。小月问:“哪儿来的扇子啊?”洪霞说:“扇子?……我也不知道。怕是刚才撞倒了那人的!也许……”小月说:“留着吧。不就一把破扇子吗,背不住他还拾了你的坠儿呢!便宜他了。”
纪晓岚在街上找了一夜扇子。他的大烟袋上拴着那个玉坠,纪晓岚在丢扇子的那条街上,抱着烟袋睡着了,纪晓岚睡得很香,有一干的闲人围着他看着。一闲人看出睡觉的人像是纪大学士说:“是纪大学士。”另一个不信,说:“怎么会是纪大学士,纪大学士能在街上睡一晚上吗?”先开口的也拿不准,说:“看着烟袋可像。要不喊喊?纪……纪大学士,纪……”
纪晓岚猛醒。呀,天亮了。他站起来就迷迷糊糊地要走,突然想起丢的扇子,说:“哎!众位芳邻,众位芳邻,慢走,慢走。你们在这条街上可见一样东西。”闲人们都围过来,问:“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纪昀略一迟疑,他刚要说扇子,又觉不能说。便改口说:“身上……带的,夏天用的。”一闲人问:“那是什么?”纪昀说:“甭管什么了,看见没有?算了,……算了,我自己找。”
纪昀分开众人在地上寻,众人也跟着他后边低头寻。整一条街的人都在往地上看。正赶上和珅坐着轿子过。和珅将头从轿中探出,说:“住轿,住轿……管家,管家!”管家应着:“嘛。”
和珅说:“那不是纪大烟袋吗?”管家说:“是,是呀,老爷。”
和珅说:“他干嘛呢?”管家说:“不知道,像在找东西。”和珅说:“找东西?!找……快去问问找什么?快去。”
管家飞快跑向人群。管家问过了人,又跑回来了。
和珅说:“问清楚了?”管家说:“问清了。”和珅说:“找什么?”
管家说:“夏天的,说是在找一种大蚂蚁。”和珅说:“大蚂蚁,这小子,又在装神弄鬼……找的要是夏天的扇子?要是扇子丢了,纪大烟袋就冒不成烟了。走吧,千万别让他看见咱们。”
纪昀丢了乾隆赐的扇子,他拖着疲惫的脚步,无可奈何地来到一卖扇子的摊位。他一言不发,只是将那些扇子一把一把地打开收起,又打开收起地捡选着。
摊主说:“客官您到底要什么样式的?”纪昀低声说:“皇家用的那种。皇家门里的。”摊主大惊,低声说:“皇家用的!这可没有。”纪昀说:“我……我不是说就真是皇家用的,像……像皇家用的就行!摊主从下边拿出两把,说,您看着这两件,行不行。”
纪昀一看,那两把质量上乘的古旧之扇,有点破旧。纪昀问,“有扇套没有?”摊主说,“有上好的扇套。”纪昀说,“套上看看。”摊贩拿出一扇套将破旧的古扇给套上了。
和珅就要随乾隆出行了,在和珅的书房里,堆着好大一堆行李,那是为他上路准备的。和珅与管家走进书房,看见那么一堆什物,不高兴了。和珅说:“怎么准备这么一堆行李呀。不能要,不能要。”管家说:“大人没准备什么,平常出门的用具。”和珅说:“更不行了。这回是跟皇上出去,俭朴要俭朴,几近寒酸,几近寒酸才好。再说了,有纪大烟袋在,他那把扇子可是说打谁就打谁的。我不招他。全拿出去,留个碗,留两本书就行了。跟着他出去从头到脚都不能舒服了。”
已临近出行时分,乾隆仍在南书房内批折子。太监一边报着为出行准备的用品名,一边给皇上准备着行李。太监说,“鸭绒被.一条,驼绒毡一件,锦袍五身,银酒具一套,银餐具一套,鞋五双,梳子、蓖子、刮舌板,挖耳勺各两套。”
乾隆听着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别报了。装好了拉西八里庄御碑亭那儿等着去吧。”太监说:“嘛。”
两太监正往一箱中装东西,看见纪昀、和珅走过来,刚装进去的东西,又一件一件往外拿。和冲、纪昀走进南书房,问圣安。乾隆说:“免了吧!纪大烟袋你检查一下朕带的行李吧。”
纪晓岚真的去检看皇上的行李。和珅在一旁撇嘴,皇上用余光看着。纪昀说:“行了,不用往出拿了。装起来都送回去吧。出门哪用得了这些,全送回宫去。”乾隆说:“纪晓岚,此话怎讲!”纪昀说:“用不上,都用不上,您什么时候见过,流放的囚犯带着锦被,挖耳勺的,都运回去。”和珅说:“纪晓岚你太无理了吧,说是流三百里,不至于假戏真作吧。”纪昀说:“当然要真作,否则不如不作。还有出门在外不能直呼其名,或尊呼其位,这都不好。一是怕世人尽知皇上出行了,太招摇;再者也不安全。不如咱们都化名吧。皇上,和大人,从今天起你们都叫我老纪好了,纪而律之的纪。”纪昀说着故意显摆腰里挂的扇套子。说,“我管纪律。和大人,您就……就叫和二吧,和合二仙的和二,听着颇为平顺。”
和珅说:“和二,这是什么名啊!加起来是和尚小二,不行。”
纪昀说:“不当真的,叫叫而已,一个名字吗?”和珅说:“哎!你怎么就叫老纪呀!”乾隆着急自己的名字,轻嗽嗓子,嗯!纪昀说:“皇上!”乾隆说:“讲!”纪昀说:“您的就不同了,你终归是贵为天子。再化名也离不开一个高贵的字眼呀!给您先取个金字,如何?”乾隆听了话高兴,又不表露,说:“嗯!差强人意,金字好。”纪陶说:“金打头,就当您是行三的,叫您金三儿吧!”乾隆一下子不高兴了,说:“金……三儿,金三儿,”乾隆喊了一声,说:“金三儿!那不是我,不好听,重起。”纪昀说:“金六儿!”
乾隆说:“更不好听了。”纪昀说:“金七、金九、金天!金天!加个天字。”乾隆说:“还明日呢。都不行!”纪昀说:“是有些同音了,金……”
和珅说“皇上,依奴才之见,出门在外您这朕字是不能叫了,但一个爷字,还当得起吧!要么尊您一声金三爷?”乾隆说:“金三爷,金三爷颇有威仪。准了,准。”
和珅对纪晓岚使眼色,一副得意之相。纪昀暗暗生气,说:“和二,金三……爷,从现在起名字定了,此次出门在外可没什么尊卑啊,尤其不能讨好卖乖。走吧!”
纪昀说完托起烟袋,举起扇套,大摇大摆走下台阶。和珅、乾隆无奈地跟着纪昀走了。
一马狂奔,转过弯至一大轿边停下。徐二从马上下来,凑近轿子,轿帘动都不动。徐二说:“爷,他们起程了。”尚荣沉着脸坐在轿内,说:“往哪边走了!”徐二说:“在街上转呢,三人各执一词还未定下来。”尚荣说:“再探。”徐二说:“嘛。”
乾隆、和珅与纪昀走在街上。三人一时还没商量好往哪里走。三人有了分歧。乾隆说:“老纪,和二爷,可是要往东去看海的。”和珅站住了,说:“金三爷,窃以为往北好!”乾隆说:“往北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草地牛羊。”和珅说:“三爷这不是为您好吗,这天往北越来越凉快啊!往北咱们有人。”纪昀说:“往南!”
乾隆、和珅同时反问:“为什么?”纪昀说:“老纪我夜观天象。往南必有故事!”
和珅说:“哎!凭什么听你的。”乾隆说:“对!不可听一人的。”
和珅说:“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北,一个要往南,你们说怎么办!”乾隆说:“抓阄儿吧。”和珅说:“对三爷说得对,那就抓阄儿吧。”纪昀说:“好啊!正赶上个茶馆,咱坐下吧!来!来,来坐下。”
纪晓岚回头看。胡同口那个算命的术士正探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纪昀说:“好,咱们看能抓出什么来。”